虚线的恶意-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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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导的主题越是牵扯上许多复杂的问题,在结束时,越需要适当的留下谜团。这是避免发生麻烦最聪明的作法。
两人急忙去资料库收集带子。从邮政省与永和学园的资料画面开始,到购并中部电视台的股份,捐给邮政派议员巨额的政治献金,吉村律师横死事件的采访影像,三十分钟长的资料母带,起码有二十卷以上。
那天瑶子一直守在剪接机前,用快速送带看完所有的录影带,挑出可以使用的画面,叫赤松把画面的号码记录下来。
问题是,春名送来的那卷带子该如何使用?
那天夜里,当夜间新闻开始播放片尾音乐,瑶子才离开剪接室踏上归途。
她在商店街停下脚踏车,走进她常去的便利商店,买了盒装的白饭和速食味嗜汤。三十多岁的女人还在半夜买这种东西。最近她连店员的眼光也不在乎了。
烧开水,把饭放进微波炉加热,切泡菜,用简单的晚餐填饱辘辘饥肠。
打开电视。比首都电视台晚三十分钟开始的东洋电视台夜间新闻,正在报导两个高中女生在涩谷分局的侦讯下,招认绑架案是她们自导自演的。果然不值得当特集企划的题材。
她用遥控器将别台节目也逐一浏览。虽然已将近深夜一点,还是有很多新闻节目。个人收视率的调查显示,被称做F1层的二十至三十四岁女性阅听者,多半养成了在加班或夜游后,深夜回到家中收看电视的习惯。因此从今年四月起,各台都将新闻移到深夜时段播出。
瑶子关掉电视,将上班穿的T恤和牛仔裤随手脱下,搭在椅背上,换上当睡衣穿的运动服。今晚她也懒得泡澡了。
熄掉客厅的灯,坐在床上喝着睡前的迷你罐装啤酒,淳也的照片仿佛淡淡的发光体,在黑暗中浮现出来。
她必须遵守电话中的约定,去运动用品店买份礼物,祝贺淳也升上小学四年级。就买儿童用的棒球手套,上面绣上他的名字吧。他喜欢汉字还是罗马拼音呢?”
她躺在床上想着,不知不觉间,睡眠不足和醉意交织在一起,睡魔像一张黑网般罩下。
然而,在黑网的一角,盘踞着一只蜘蛛似的黑影。
是那个灰色轮廓的男子。在小石川分局前开心一笑的男人。为什么她这么在意那张笑脸呢?这种异样的感觉,绝对不只是因为觉得吉村刚死,他不该露出笑容而产生的。
瑶子怎么也无法将男人的笑容从网中抖落。她从床上坐起身来。
她从皮包里取出春名送来的数位录影带和向台里借的小型放映机。
结果一直到凌晨三点,瑶子都在反复看着男人从警局出来,到浮现爽朗笑容的镜头。
在警局的停车场,那张笑脸正在歌颂这个世界的春天。他叫什么名字?他在放送行政局担任什么职务?他有家庭吗?就算不是顶尖优秀的官员,应该也是一流大学毕业的吧。
关于那个男人,她知道的实在太少了。不过,这样反而比较好。她不能以那个男人的存在为乐。人身攻击并不是她的目的。
就用这个男人的笑容当作武器,试着暗喻政府机关与私立大学勾结的黑幕吧。
政府官僚这种生物,生活在充满饮食男女之类诱惑的地雷区。他们就像贪婪的细菌,沉沦于落伍、勾结、腐败的循环中,只要用这个男人的笑容来象征他们就行了……
第六章
位于行政大楼十楼的放送行政局,将整层办公室依各课区隔开来,七名课长坐在窗边,放眼望去,正好可以看到各自管辖的十五名左右的部下。
周三晚间,卫星媒体业务一课还在加班。这个单位的主要工作,是核发卫星放送的执照与监督指导,在这个数位多频道时代,可说是最忙碌的单位。
地上有线电视如果是“综合杂志”,卫星放送就是“专业杂志的集合体”,传播业者如雨后春笋般陆续加入,十四个人实在应付不了,而且由于新的通信卫星即将发射,整个单位几乎天天熬夜加班。
可供分配的数位频道有三十五个,三十八个节目供应商却一口气送来了五十五件频道申请书。在分配频道的作业中,不只要根据电视法进行内部审查,考量业者的经济基础及是否有能力持续播出等问题,电波监理审议会还要对业者与节目提出质询。不过,政府也预期到单凭此项基准,未获认可的业者一定会有不满,所以正在研讨将事业资金中个人资金所占比例、节目的调度能力等基准,具体而详细的拟定出来。
对于想播映外国色情节目的业者,业务一课通知对方,无法将这种节目列入“放送”,必须和电脑网路一样,列入“通信服务”。业者虽然很想取得认可,但由于观众要求的影片越来越香艳火辣,反而更难取得认可。对于这些不断陈情,希望能在新卫星取得放送权,播映外国成人电影的业者,负责的麻生公彦已经快要受不了了。
如果不用“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态度去对付他们,业者只会没头苍蝇似的乱闹。
如果仔细回想,八九年修正电视放送法时没有充分讨论,是造成今日混乱局面的主因。那时放送行政局自作主张,将新诞生的CS放送划入自己的业务范围,用“委托放送业者”这种混乱的形式放任业者扩大范围,一窝蜂拥入多频道事业。
结果连过去被视为非放送性质的声音与教材,也就是“拟似放送”的东西,都被大量引入放送领域。“放送”与“拟似放送”之间没有充分界定,完全任由市场加以竞争淘汰。
“咖哩饭加蛋。”
麻生公彦对负责订餐的部下说道。虽然他想起昨晚也是吃同样的东西,但还是叹口气自言自语道:“唉,无所谓啦。”要叫他选个滑溜容易下咽的食物,他也只能想到这一样。
面对桌子,他开始浏览业者送来的业务立案书。上面有一长串预定播出的电影片名,全是一些“巨乳维纳斯”、“淫荡小寡妇”之类的玩意,可以预期女性观众一定会打电话来抱怨“身为政府监督机关,怎么可以允许这种恶心的影片播出?”
背对窗口的座位上,课长须崎苦着一张脸,正在翻阅一叠申请书。
课里惟一的一台电视中,“Nine to Ten”正在报导今天的新闻。声音被消去了。荧幕上出现一栋公家机关的大楼,是厚生省所在的五号馆。批判厚生省的声浪仍未歇止。
时势所趋,最近有关卫星放送的新闻也经常登场,所以主要的报导节目开始播出时,为了检查新闻内容,放送行政局的电视就会打开。
脚边的公事包中,行动电话响起。
这种时间会打行动电话来的只有一个人。麻生一想到又要扯上半天,不禁叹口气,拿起电话离开座位。
仿佛是与麻生不愉快的招呼声互相呼应,电话那头响起妻子阴郁的声音:“是我。”果然不出所料。
麻生走到走廊。他不想被随时用猎犬般的眼神注意部下动态的主管须崎听见。
“这种事你自己判断就好了嘛。如果快烧到四十度,就叫救护车呀……冰枕放哪里我怎么会知道?”
正月时儿子也曾因流行性感冒发烧。那时是麻生用冰枕在旁看护,事后应该也是麻生收拾的,所以妻子叫他回想一下冰枕放在哪里了。
“我想不出来啦。我根本不记得用过那玩意。我要挂了。我还有工作要做。”
电话那头开始边哭边说,我已经累了。如果现在不在电话中让她发牢骚,回家以后就得听她抱怨到天亮。
儿子身体虚弱,动不动就感冒,我的身体也不好,女儿上幼稚园之后变成爱哭鬼,跟她在一起,我简直要疯了。我娘家远,就算拜托他们帮忙,也不可能立刻赶来,你又忙着工作,根本靠不住……这是妻子每次都发的牢骚。
怎么说我靠不住?我可是在赚钱养活你们耶。麻生很想这样顶回去,但是一想到会惹来更多的牢骚,还是闭上嘴比较明智。
似乎还得扯很久。他从走廊偷窥办公室。电视大概开始播出什么有趣的新闻,课里的人都聚集在映像管前。有人将电视音量提高。
“本周的‘事件检证’,要报导上个月二十日发生的市民团体干部坠楼事件……”
隐约可以听见长坂文雄严肃的声音,麻生不禁有些好奇。那个男人死掉的事件,“Nine to Ten”会用什么方式去追踪报导呢?黯然的思绪如乌云般飘过麻生心头。
课长须崎也随着长坂的评论离开位子,加入部下。每当周三加班,一到“Nine to Ten”的“事件检证”要开始时,自然就会变成休息时间,打工的女职员开始替大家重新泡咖啡。惟有这个节目的这个单元,大家绝不会错过。
“我不是说过了,可以叫你妈从新泻来帮忙呀。要不要我去跟你妈说?她是你妈,没必要客气吧?喂,等一下,你搞清楚,叫我妈从福岛来是无所谓啦,可是是你自己说什么跟她合不来的,所以我才想说那就叫你妈来好了。什么叫做每次都让你妈受苦受罪,你这话也太过分了吧。”
类似这样的内容,今天又足足在电话里耗了五分钟,听妻子一个人发牢骚。麻生在心中暗想,你要是有这种闲工夫,干嘛不快去替直树找冰枕?
“总之,我一两点会回去,到时我会找出冰枕,垫在直树头下,你就安心先睡吧。”
麻生用哄小孩的语气结束电话。不只是儿子、女儿,这个家简直像养了三个小孩。
他拎着行动电话回到办公室。〃Nine to Ten”的那个单元刚好结束,电视上开始播广告。聚集在电视前的职员超过三十人,也有别课的。麻生想,是什么题材这么吸引人呢?
吸引众人注目的不是电视,而是回到办公室的麻生。所有人都像背后撑着板子似的僵立着,目不转睛的盯着麻生的脸。
“……怎么回事?” 棒槌学堂·E书小组
没有人回答。须崎课长也在人群中,像做恶梦似的盯着麻生。
我一定做错了什么事。麻生本能的领悟到这一点。他的汗毛竖了起来,感到脖子上似乎有小虫在蛹动。
须崎镜片后的眼睛闪出冷酷的光芒。他走出部下围成的圈子,朝麻生走来。
“呃,请问,我做错了什么吗?……”
随着须崎的逼近,麻生不由得向后退。须崎逼近到呼吸可以吹到麻生脸上的距离。
“有什么好笑的?”
须崎的声音仿佛是从黑暗的洞穴深处传来。
“……啊?”
麻生毫无头绪,只是感到害怕。他环顾四周,发现同事投来的目光中,带着跟他一样的畏怯。大家都在怕我,就像在沼泽看到怪异的爬虫般的厌恶与畏惧。
办公室好似一个轻轻碰触便会尖叫出声的世界。
“你到底在笑什么?”
须崎的怒吼声几乎穿透屋子,令麻生全身痉挛。
在计程车券填上金额,签上名递给司机后,麻生下了车。
位于樱上水都立高中后的公家宿舍,是三房两厅的木造平房,屋龄已经超过二十年。
关于这栋寒伧的公家宿舍,有这么一个小故事。大藏省某官员与某公司董事长的千金结婚。女方一直以为事务官属于高收入的上流阶级,结果当她度完蜜月,初次站在公家宿舍门口时,突然放声大哭。她说宿舍实在太破旧,令她觉得很委屈。作丈夫的花了一个小时说服站在门口的新婚妻子,最后她才终于以绝望的心情,推开了新家的大门。
最近对事务官抱持幻想的女性越来越少了。回家时间太晚,薪水少,宿舍又烂,女性似乎都已熟知这些缺点,所以许多年过四十的事务官依然形单影只。
厨房的窗帘透出灯光。佳代子还在等丈夫归来。
已经半夜三点。后来麻生被叫到小房间,接受须崎课长的审问。他并未亲眼看到“Nine to Ten”播出的内容,对于一个接一个涌来的问题,只能回答“我不知道”。
“你有没有跟踪吉村律师?”
“我不知道这回事。”
“他坠楼之后,你也跑到现场,挤在人群中看警方调查吧?”
“我不知道这回事。”
“你在警局做完侦讯要回家时,笑得很开心吧?”
这个问题他听了无数次还是不明白。
“我也是人,当然有可能在某种状况下笑出来。可是,这到底有什么不对呢?”麻生很想这么说。由于他无法确定自己的笑容是在何种状况下出现在电视上,所以即使须崎质问他“你笑了吧”,他也无从回答。
结果,课长说一切明天再说,放了他一马。等到明天,事情大概会惊动到次长阶层吧。“Nine to Ten”的“事件检证”就是有这么强的影响力。一想到问题会传到事务次长那边,一股令人瘫软的虚脱感传遍他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