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之中(附槛之外)-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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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野一下子想到了喜多川到底受过什么样程度的教育这个问题。就是小学生,也有不少孩子会知道“压力”这个词的。
“从早到晚,一天都是定好了的。饭也是一天吃三回。只要多加小心,就不会被人骂。我也是什么都不用想的好。”
听到喜多川说得好像在肯定这里的生活一样,堂野心想着“你给我等等吧”。
“你就不讨厌这种好像被塞进模子里一样不自在的生活吗?到了外面,你就自由了。不用被谁命令,也不会被人侮辱,还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
喜多川像口头禅一样地哼了声“唔嗯”。
“大家都说想要出去,可到底是讨厌这里的什么地方呢。”
自己不是跟你说是讨厌这种毫无自由的生活了吗,喜多川却好像完全没有听进耳朵里去一样。
“呐。”
喜多川把下巴贴在膝盖上,仰望着堂野说。
“说声谢谢吧。”
他突然说这个干什么,而且感谢的话语也不应该是强行要求对方说的东西吧。还有……之前堂野已经对他的种种亲切道过谢了。
“你有好多好多的谢谢呢。哭的时候说,笑的时候也说,烦恼的时候也是。”
喜多川用鞋子的鞋跟踢着运动场上的土说道。
“普通的人都会象这样说很多很多的谢谢吗?”
“普通的人?”
“因为芝说堂野是个普通的人。我到现在都没有被像那样说过‘谢谢’的。”
喜多川到底是多大岁数?应该是二十八吧。都到了这个年纪。却还说出像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的话来,令堂野都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才好。
“听到你说‘谢谢你’,心情就非常好。所以啊,再对我多说几句谢谢吧。我也会做更多让你高兴的事情。”
他说的话好奇怪。对别人亲切的事情并不应该是为了感谢的语言而做的啊。
“你弄错了。耍表达感谢的心意的话,并不应该用语言而是……”
“心意什么的无所谓怎么样,你只要对我说‘谢谢你’就好了。我不是已经向自动贩卖机里放了钱吗?”
堂野无法掩饰自己受到的冲击。他说向自动贩卖机里放了钱,那就是指喜多川对自己的亲切吗?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对自己的好意只是如此符号化的东西而己,一时觉得心里非常空虚。
喜多川抬头看了看天,呼地出了一口气:“到了月末,就会来卫生纸了。我会用自己的钱买很多很多,买给你。所以到那个时候,你也要好好对我说'谢谢'。”
堂野好几天都在想着这个叫做喜多川的男人的事情。他的想法很明显是很奇怪的,但即使如此也不想断绝和他的关系,这多少有些不可思议。只为了听到别人说一句“谢谢”,就在夜里照顾自己直到很晚,从这点看来,他也是个很天真无邪的人。只有小孩子才会为了让人夸奖对别人亲切,并从这之中感觉到单纯的喜悦。如果说喜多川是这样考虑问题的话,那自己也就不是不能理解他了。但是他可是个二十八岁年纪不小的大人了,所以还是存在着问题……
他说对感谢的言语觉得“心情很好”,那么应该不是一个坏人吧。就算他是杀了人,但他也是能够真心地悔改,洗心革面地重生的。堂野并不想让喜多川觉得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就是机械一样的东西,想让他明白,那应该是更柔软、更温暖的。
第二天的午休时,大家收拾过午餐的餐具后,堂野没有去物色借阅的书籍,坐回了喜多川旁边的位置。
“看着这个很有趣吗?”
定定地看着电视的喜多川无心地答了一句“不怎么样”。
“来和我说话好吗。”
喜多川偏过了头。
“昨天我们说到的。你说想听我说‘谢谢’,可是我讨厌像机械一样说‘谢谢’。比起这个来,我更想和你成为朋友。”
立刻,喜多川就还以“不要”的答复。
“为、为什么……?”
“朋友不是什么好东西。”
“朋友这种东西,就是在没有利害关系的情况下彼此交往。还是这样才能更好地培养感情。”
“什么样的感情?”
堂野一时语塞。
“比方说……你有什么困难的时候,说不定我就能给你什么帮助了。”
喜多川呵呵地笑了起来,肩膀都在震动着。“你能帮助我吗?你什么也不知道,也什么都没有,又那么弱。我是那种会说‘请帮助我’的人吗?”
说不定他说的都是真的,可是真不想被他这么面对面地说出这些话来。
“你不要老说这么奇怪的话。这不是很普通的事情吗?”
喜多川耸了耸肩膀:
“那普通还真是奇怪呢。”
吃晚饭的时候,喜多川又把自己的那份做甜点的橘子分了一半,嗖地的放到了堂野的盘子里。为了不让这种行为被发现,堂野也很小心地把自己吃完的那半个橘子皮放回了喜多川盘子里。
同房间的人都知道了喜多川把食物分给堂野的事情,不过他们什么也没说。的确有劳改犯向狱警告密的,但大家却默认了这种行为,想起来自己能遇到这样的同屋们真是很走运。
吃完饭之后收拾好桌子,看着书聊着天打发时间直到准备就寝的时候。读着书的堂野感觉到了旁边男人露骨的视线。虽然明白他是想得到作为橘子的报酬的那一声“谢谢你”,但就是不想对他说。
柿崎又说起了如何通过安全又廉价的途径获取麻药的事情,公文也认真之极地听起来。芝适当地附和两声。喜多川和柿崎是对面而坐的,但他的眼神和看电视时候一样,很是空虚。
看起来他对麻药之类的话题根本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只是为了和别人处得好一点,才装出了在听柿崎说话的样子吧……
不明白他的真意到底如何。堂野从读着的杂志里抬起头来:
“喜多川先生。”
男人缓慢地转过头来。
“一起看书好不好?”
喜多川唰地扫了柿崎一眼,结果还是向堂野的手边看来。自己问也要不要一起看书,其实也不是有什么特别想让他看的内容,只是不知怎地对他听麻药话题这件事情觉得很讨厌罢了……
堂野随便指了指杂志上的照片。那里写着“温泉特辑”的标题,介绍了全国最有名的二十家温泉族店。
“好想去温泉呢。这里的洗澡时间限制得很严,都不能慢慢地好好在浴池里泡一泡。露天温泉也很棒呢,可以看着外面的景色……”
喜多川“唔嗯”地哼了一声。
“温泉就是很大的浴池是吧。那也不用去那么远的地方,到公共浴池去洗就好了啊。”
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让堂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虽然这么说……可是,能够去远方,啊,近处也好,只要能够踏上旅行的行程,其中就是充满了乐趣的,这是很有趣很风雅的事情啊……”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硬要他理解自己无法理解的东西毕竟是不可能的,于是堂野为了转变话题翻起杂志的书页来。杂志里有畅销书作家的采访。作家背后是看来很老旧的住宅。那是基本没什么特色,高度成长期一窝蜂地建筑起来的那种集合住宅。可是却和自己出生长大的那个家非常地相似。
“你认识这个家伙吗?”
堂野不由得苦笑。
“不是看人,我是在看他身后的家。”
“家?”
“因为和我的家很像。”
喜多川“唔嗯”了一声也去看照片。老旧的、小小的家。即使如此,却是和家人一起生活的家。等自己从这里出去的时候,那个家就已经成为别人的家了吧。想到这里,又想起双亲不得不下这种决断的原因正是在自己身上,胸口就像被绞住了一样的痛苦。
“里面是什么样子?”
“里面?”
“你的家里面,是什么样子的?”
“要怎么说-就是普通的样子。”
“普通?普通是什么样子?”
光靠语言说明是很困难的,于是堂野取出了笔记本。第一页被用来做了日历,就从后面打开来,简单地画了一张介绍自己家里的概况的图。
看起来对什么事情都毫不关心的喜多川,对堂野家的说明图却表示出了强烈的兴趣。
“这里,是什么?”
“这里是玄关。进去马上就是走廊,右边是楼梯。二楼是我和妹妹的房间,下面有三个房间,那是客厅,我父母的寝室和客用房间。”
喜多川问得非常详细,连窗户在哪里、浴室有多大之类的事情都问到了。堂野不断地用橡皮擦来擦去地修正,最终完成了一张完美的“堂野家”的平面图。
然后是“院子呢?种没种树什么的?有没有养狗?”之类的话,于是堂野就从院子里的百日红树,到母亲按自己爱好做出来的花坛都加了进来。
喜多川直勾勾地盯着堂野在笔记本上画出的家里的平面图看。是不是离他太远了不方便看啊?就把笔记本放到了桌子上。喜多川以手指在门的位置上点着,进了玄关,走到客厅里去,在客厅里咕噜咕噜地画着圈圈。问他“你在做什么?”他报以“看起来很大的样子,所以走走看”这样小孩子空想一样的回答。
“你的家又是什么样子呢?”
兴趣涌了上来,堂野问道,喜多川歪着头。
“很窄的。”
“画画看看好不好?”
把铅笔递给他,喜多川在笔记本上画了一个小小的四角形。
“这样?”
“是的。”
“看起来真的很窄啊……”
“两叠榻榻米那么大。”
“可是,这里没有玄关啊卫生间啊什么的,也没有浴室……”
“玄关在这里,没有卫生间和浴室。”
堂野“啊”地叫了一声。
“做厕所用的是个便壶。也有毯子。夏天又热又臭,冬天又很冷。”
“你,你是一个人住的吗?”
“有母亲在,可是很少见到她的面。食物是从窗户扔进来的,偶尔也有被忘记了,一整天什么也没得吃的时候。”
堂野咕嘟地吞了一口唾液。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不知道,那时候还我是个小孩,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
喜多川用铅笔咔咔地涂着那个像四角箱子一样的房间。
“四年……五年……还是更长呢。后来我去了婆婆家,可是因为一直都没有说话,连语言也都忘记了,最初都没有开过口。”
喜多川在旁边的那一页上又开始画起了一个家的平面图。
“这是婆婆的家。”
他画的图只有玄关和里面的一间房间而已。
“婆婆家也没有厨房和浴室的吗?”
“有是有的,可是我不记得了。我总是在这个里面的房间里。在这里呆了半年不到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婆婆不再带饭来给我了,我肚子饿极了就走出了房间,家里是空空的。只剩我一个人了……后来我就去了孤儿院。”
让听的人都感到万分悲哀的过去,喜多川却只是淡淡地说着而已。
“上完初中之后,就去工作了。制面工厂啊、印刷工厂啊之类的。在建筑工地的工作很有趣呢。”
他又在本子上画了起来。
“那是叫做西本组的施工队,我进监狱之前就住在那里的宿舍里。”
宿舍是个横着的长方形。
“大家都随便搁东西,随便找个地方睡觉。又臭又脏的。不小心的话,因为有手脚不干净的家伙在,就会常有被人偷走钱的事情。我一直都穿着围腰,把钱藏在那个里面。”
喜多川忽然抬起头来。
“这种话你听着觉得有趣吗?”
“……有趣……是这种问题……”
“那画画你工作的房子的画吧。”
“画出来也会很没意思,我的工作场所是市公所,所以……”
喜多川“唔嗯”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把头歪了歪,低着头抬起眼睛看着堂野问:“那个,市公所是什么地方?”
杂居房的夜是漫长的。二十一点必须就寝,如果睡不着就会想很多很多的事情。想到了一件事情之后思想就似乎被它完全占据了一样,钻起了牛角尖来。被警察进行过分的调查的事情,硬说自己是色狼的女人的事情,骗了自己的三桥的事情,还有不得不搬走的双亲的事情。这所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