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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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有了心爱的女子,他无话可说。但他,确实很难受。
红尘,本该是他君无双一人的太阳!至少,这十二年来,他都是这样以为的……
“……君,君兄,你怎么了?……”
红尘恍惚地望着他,是错觉吗?他居然觉得君无双周身带着难以形容的浅淡忧伤,令他心情也莫名地沉闷起来。想再问,眼皮却越来越重,终于全然阖起。
君无双,一定能帮他解决所有麻烦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直觉地相信这神秘优雅的男子,很放心地陷入了梦乡。
红尘竟然就这样睡了?在他这个“陌生人”怀里睡着了?君无双神色古怪地低头看着睡得一脸安稳的红尘,唇角慢慢弯起。红尘应该是信任他的罢……
好高兴!原先的抑郁陡然间一扫而空,全身都轻松起来,提气一跃,抱着红尘越过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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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堂上红烛高照,花香流动。与宴的主客东倒西歪趴在席上,一副酩酊大醉的样子,地上却躺着方府跟来的一干随从,个个断手残足,呻吟不已。仅得那圆脸丫鬟死撑着抵抗夜罗刹的攻势,见君无双飘然入内,她惊恐更甚——本打得如意算盘,待众人饮下百花蜜酿,便将之一举擒获。谁知那两个活僵尸一般的夜罗刹仍文风不动地坐着,她与同伙一并出手,想先解决掉这两个碍眼家伙,反被杀得落花流水。
看到君无双怀里的红尘,定是假新娘已失了手。她无心恋战,虚晃一招便朝门口逸去,嘴里同时发出一声尖啸。
夜罗刹如蛆附骨贴上,一拳击中她背心,丫鬟像断线风筝摔落厅前院落,两下抽搐没了动静。那停在院中载着方府嫁妆的几辆大车突然炸开,烟雾弥漫间,冲出一群黑衣人,杀进大厅。
变生肘腋,君无双只恐烟雾含毒,急忙闭气,一边伸掌掩住红尘口鼻,防他吸进。疾退至角落处,待得挥袖荡清烟雾,那群黑衣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连段氏夫妇及地上那帮伤者也不见去向。
“属下无能。”夜罗刹好生惭愧,竟被敌人在眼皮底下将人劫走。君无双也未怪罪,只微一蹙眉,这射月国的死士行动迅速,计划周详,又有心图谋翔龙天朝,对他的复国大计倒是一大劲敌,回去可要早定对策才是。
“夜罗刹,后院还有一名胡儿,带他一起走。”
抱着沉睡依旧的红尘,头也不回地抛下一句,径自而行,一点也没将那满堂宾客的死活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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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昏沉沉的,宿酒似的痛。红尘呻吟一声,摸索着抵住额角,好晕。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花香……
温暖的指尖突然抚上他两边太阳|穴,轻轻按揉着,柔和又不失力道。头痛立时消退不少,他惬意地睁眼,对上一双光彩流转的幽邃眸子。
“醒了!”君无双收回手指,从床沿站了起来。
?!红尘呆呆盯着面前优雅出尘的笑容,一时竟有些熏然。
“段兄昏睡了一天两夜,就不认识无双了么?”
君无双淡淡微笑,带些揶揄,红尘一阵赧然,急急道:“哪里哪里……”忽地惊叫:“什么?我已经睡了那么久?”一扫周围,却是在一家客栈中。他极是诧异:“君兄,是你带我来此的吗?我双亲可还在段府?”
“轻点声!”
君无双按住他的嘴,侧耳倾听房外,片刻缩手:“无双不才,竟让射月国的死士劫走了令尊令堂。那方大学士昨日听说段兄府上出了怪事,方小姐又失了行踪,他心悬爱女,已向朝廷上奏,说是段府勾结敌国,图谋不轨。”
红尘漆黑星亮的双眼瞪得溜圆:“这,这算什么意思?那方大学士老糊涂了?我是他女婿来的啊!害他女儿有什么好处?再说,他怎么不问问当日的宾客就信口开河?这老,老人家——”险些脱口说成老家伙,一想不妥,赶紧改口。
“就是因为那些宾客一口咬定,是段府让他们饮的百花蜜酿。”君无双一叹:“那酒里也掺了射月国特有的曼佗罗花粉,段府今次是有理说不清。皇帝向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已下旨抄封段府,悬赏捉拿段兄一家三口。”
“这昏君!没脑子的笨猪!……”
红尘气歪了脸,枉他父子常年兢兢业业镇守边城,这臭皇帝居然翻脸无情。他脾气梗直,又心无城府,想到什么便骂了出来,骂到词穷才打住,喘了口气,见君无双始终笑而不言,才警觉怎地如此失态,在人前大放阙词,公然辱骂皇帝,不由面色惴惴。
这个初初相识的君无双,虽然谦冲温良,似人中龙凤,但毕竟不知底细,焉知他会不会去向朝廷告密?红尘敲了敲自己脑袋,娘亲总告诫他勿轻易相信他人,见人只说三分话,他却老是管不住自己。尤其是在这清如水晶的男子面前,似乎一切都无所遁形……
魔眸微转,君无双已将红尘顾虑尽收眼底,悠悠笑道:“段兄无须多虑,无双绝非搬弄是非之人。”
他说得直截了当,红尘极不好意思,只得陪着他笑。倏地手臂一紧,被君无双拉了起身。
“君兄?!”
“官兵正逐户搜查,黎州城已不宜久留,你我得尽早离开,再商量如何解救令尊令堂。”取过手边备下的一套红色衣袍递给红尘:“段兄的喜服,也该换一换了。”
“啊?对啊!”红尘忙着换衣,那套红衫穿到身上,竟无比合身,衣料针脚都鲜亮崭新,显是这一两天里让衣工照他的身材专门裁制的。他不禁暗赞君无双心思周密,穿戴妥当,又匆匆梳洗。
君无双看他擦净了脸,自袖里拿出一片薄薄的东西递上:“戴上它,可省却许多麻烦。”
是面具!红尘好奇地端详着这只是听闻却未曾亲见的江湖玩意,对镜覆上,边笑道:“这东西倒也有趣,不知君兄是从哪里买来的?”
“是无双自己闲来无事,做着玩的。”
“哇,你的手真巧!”
红尘大声称赞,抚平面具边缘与肌肤的接缝,镜中出现一张神情木讷的陌生面孔,五官平凡得找不出丝毫特征,惟有一双眼睛光彩四射。他左看右看,终于哈哈大笑:“妙极,妙极。我这样子连自己都认不出来了,君兄,你可真是妙手无双啊!”
笑着拍了拍君无双肩膀:“君兄,你是我红尘生平所见最为心灵手巧的一人,佩服佩服!呵,却不知君兄做这玩意有何妙用?”眼珠一转,露出几分暧昧神情,笑嘻嘻地揽近君无双,凑在他耳边轻声道:“以君兄的才貌人品,想必受尽女子青睐,君兄可是不厌其烦,方想出用这劳什子来掩人耳目?呵呵……”
君无双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掩人耳目不假,不过却是用来刺杀要人。但近年来麾下高手云集,已极少有需他亲自出手的时候了,这面具带在身边,只是为防万一。在红尘教未能一举攻陷翔龙天朝之前,他还不想过早暴露身份。
未听到否认,红尘更觉所料不错。他生性风流,既与君无双谈得投契,那官宦子弟的纨绔习气便不免流露,勾住君无双脖子笑道:“可惜时机不适,否则小弟定要做东,请君兄去黎州最有名的莺燕坊喝杯花酒,稍尽地主之谊。君兄你不要笑,那里的几位姑娘可是个个色艺双绝,决非寻常的庸脂俗粉可比,哈哈!”
“是么?段兄这般清楚,当是青楼常客了。”
优雅的笑容没有改变,心却无端地酸涩。红尘的风流早从夜罗刹的回报中得知,他也只是一哂了之。但想不到,此刻听红尘亲口道来,竟会如此刺耳。
“人不风流枉少年,小弟也是逢场作戏罢了。咦,难道君兄你从没去过这挥金窟、销魂帐么?”见那水晶般雅洁的面庞微泛红晕,红尘诧异地张了张眼,一怔后放声大笑。
“君兄你未免也太委屈自己了,啊哈哈……人生在世,何必对自己如此苛刻?”
深深吸了一口气,君无双压下胸中一丝极淡的、却无从隐匿的莫名薄怒,一扬眉:“段兄所言,无双不敢苟同。两情相悦,贵在发乎情,交于心,逢场作戏又有何乐趣可言?”
碰了个钉子,红尘也没兴致再谈风弄月,讪讪一笑放开了手:“好了,好了,既然君兄不喜欢这调调儿,小弟不提就是。其实小弟近来为了迎娶方家小姐,也已绝迹烟花之地,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似乎嗅到君无双的怒气,他居然有点慌乱,急着澄清起来。话出口,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摸了摸头——他为什么要跟君无双解释这些?他段红尘喜欢逛窑子,又关别人屁事?
可看到君无双一脸不悦,他就忍不住紧张。他是中了什么邪?好像自遇到君无双之后,就总是在这清贵出众的男子跟前出糗。
想不通!红尘放弃地耸耸肩,眼光却情不自禁地偷偷投了过去——君无双是否还在生气?!
嘴角重含上笑,君无双胸口反如大石积压,闷得透不过气来。
红尘已不再浪迹青楼,他却更不舒坦。因为让红尘改变的人,是方家小姐,是红尘所爱的女子,不是他君无双!
在红尘的心里,他只是一个过客。
捂着骤然刺痛的心脏,笑了:“段兄对方小姐如此情深意重,无双都为两位高兴。”
好后悔,不该来黎州!不该来见红尘!不该把十二年的幻想打破!可他,就是忍不住!
想让红尘看看他现在的样子……红尘说过,他将来会大有作为的。就为这句话,这些年,他每个时辰、每一刻都在努力,他没有让红尘失望!但红尘,已经忘记那个脏兮兮又不说话的少年了罢。
隔衣摸上珠链,见了珠链,红尘是不是会记起他呢?可即使知道了他是谁,又怎样呢?红尘在意的,依然还是方小姐。
手慢慢放下,低声道:“……我很高兴……”
“君兄?”红尘惘然,君无双的表情可怎么也瞧不出有半点高兴的模样。
一声轻喟,变幻无穷的魔眸在红尘木讷的脸上一掠而过,君无双银衫翩翩,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时候不早,我们快些离城吧。”
“可是,要去哪里?”红尘疑惑地问,脚下已自然而然地跟了上去。
“段兄不嫌弃的话,就请先至无双家中盘桓数日,共商对策营救令尊令堂。”君无双顿了顿,轻轻一笑:“至于段兄的心上人,无双日前已命手下押着那胡儿找去关押之处,当能救回方小姐与段兄会合。”
“真的?!”
红尘满眼喜悦,一把勾起他手臂,欢然道:“小弟就知道,没有交错君兄这个好朋友!哈哈,咱们快走罢!”
听说佳人在望,他精神大振,拉着君无双兴冲冲地便走,也就未留意君无双涩然的笑。
第六章
静静竹林里流荡着木叶清香,突然传来的匆匆脚步打破了祥宁。
“段公子,我家公子有令,竹林那头去不得。”
小蝶亦步亦趋地跟在红尘身后,脸带惶恐——竹林尽头是教主皇姐洛滟公主和三位王叔的居所。自红尘来到总坛,教主一再叮嘱她严加保护,绝不能让红尘落入公主视野,甚至连面具也不让他摘下。如今外面铺天盖地都是通缉段府一家三口的画像,难保公主不知情,万一被公主知道教主竟将仇人之后藏在教中……
打了个寒战,小蝶不敢再往下想。侍侯教主近十年,却只在宰杀被擒的天朝将士以慰先皇的祭礼上见过公主。那老丑公主凶残狠毒,什么点天灯、万蛊盆……层出不穷的酷刑令她每次祭礼后起码做上十天半月的噩梦。真想不通光风霁月般的教主怎会有这等姐姐。
困惑地摸摸脑袋,猛地发现红尘已走出老远,小蝶大急:“段公子留步!”
脚下一顿,红尘果真停下来,回头道:“你整天跟在我背后,就让我一个人透透气,行不行?还有,你家君公子呢?怎么见不到他?”
抚着面具,没什么好气。来君府已经两天了,君无双却似极忙,少有时间陪他,只命眼前这叫小蝶的丫鬟与他做伴解闷。若是个俏丽丫鬟倒也罢了,偏生这小蝶姿色平平,实在提不起他半点兴致。
“我想出去走走,你不用理我。”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懒得多说。转身刚跨出一步,眼前一亮,君无双宽袖轻扬,潇潇洒洒地走进林中。
看到君无双,他如见多年至交,一肚皮的闷气顿消,上前就是一拳砸在君无双肩窝,当然没用力气,笑嘻嘻道:“君兄,你这两天可是去哪里逍遥快活了?居然把小弟晾在一边,你说,该不该打?啊,呵呵。”
“怎么?段兄是嫌无双冷落你了?”君无双含笑,忙碌了两日,方将他去黎州后堆积成月的教务处置完毕,适才又去洛滟处请了个安。甫回来,就听林中争执。见小蝶苦着脸,他淡淡道:“不是吩咐过你好好伺候段公子的么?怎地惹客人生气?”
小蝶委屈之极,一扁嘴,却也不敢反驳。红尘反觉不安,讪笑道:“是我自己闲得发慌,君兄莫怪罪她了。”
“那是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