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赶尸人-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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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小岭坡时常走动的,相互间有个事,彼此也都肯帮忙,米婆,你也看着呢,我叔不在了……就留我一个人……有什么话,你就不能明说么……”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心里很苦,跟五叔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他突然不在了,我的情感难以控制,说着话,眼睛就泪汪汪的。
米婆其实是个心很善的人,我可怜巴巴的一说,她明显犹豫了,看看我,又看看躺在床上的五叔的尸首,微微叹了口气。
“孩子,你们陆家的事,我不方便多嘴,也不敢多嘴,这事儿,该怎么跟你说,就算说了,你也未必能懂,未必能信啊……”米婆稍稍挪动了一下身体,她的眼皮子塌着,盖住了两只眼睛,但是透过屋子里点点的灯火光,我看到她眼缝中流露出的一丝光。
“你说了,我总会信的,米婆,就告诉我吧,行么?”我不管那么多,想先把米婆的话给套出来,一看事情有缓和的余地,马上连声央求。
米婆心软,我接二连三的求,她就耐不住了,为难的皱着眉头,眯缝着的眼睛慢慢睁开,扶着墙壁站起身,朝我走了一步。
“孩子,你知道不?”米婆始终和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考虑了半天,才开口道:“从见你第一面之后,我就疑了,也怕了,一直都在躲着你。”
“咋回事?”我一边追问,一边不自主的想,米婆第一次见我,那是什么时候?我真的记不起来了,仔细的回忆一下,大概是在我七八岁的时候,六叔开始正式带着我走山,也就是那时候,我才涉足小岭坡。
“我看出点事,不敢明说,对你们陆家又怕的慌,所以,只能躲着了。”
米婆这话说的可能没错,家门没有破败之前,小岭坡的人对石嘴沟的人敬若神,怕若鬼,赶路都要绕着石嘴沟走,也就是家道衰落,人丁单薄之后,双方才以正常的方式相互走动。米婆这种人知道的多,知道的越多,心里就越畏惧。
“米婆,你究竟怕什么?我有什么可怕的?”我被说的心里一个劲儿的发毛,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变成了一个长着三头六臂的怪胎。
“说实话,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小,可我看得出,你好像……”米婆鼓了鼓腮帮子,后面那半句话结结巴巴的就是说不出来。
“好像什么?”我被她撩的急躁,恨不得撬开米婆的嘴,让她把所有的话一股脑给倒出来。
“好像……”米婆的嗓子眼好像梗着一块石头,三番五次,才硬着头皮道:“你好像,是个死人……”
“胡说什么!”我猛然一惊,心急火燎的追问了这老半天,谁知道米婆竟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我从小长在太行山,知道山里的怪事多的数都数不清,但米婆的话让我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觉得她是在胡说八道。
“我就知道,即便说了,你也未必会信。”米婆想了一会儿,道:“看起来,这件事情,你是压根不清楚,你五叔在的时候,有他帮衬你,轮不到我多说什么,现在……孩子,你不信别人的话,总该信自己的眼睛吧?你还是亲眼瞅瞅。”
米婆从柜边取了个脸盆,是山里农户家常用的洗脸盆,山区闭塞的紧,家里头很多物件都是用了多年的老物,这个脸盆是铜盆,已经旧的看不出铜色了。
我不知道米婆要干什么,就一动不动的看。米婆把铜盆擦干净了,打了半盆水,又掏出一个小瓶,瓶子里装的是血一样的水,米婆把血水抹到盆边,紧接着,她伸出手指,鬼画符般的在水里来回划了几个叉,顿时,一盆死水就和拥有了灵性一般,一圈一圈翻着水纹,不停不歇。
米婆拿出的瓶子里所装的,是一种叫做短狐虫的虫子的体液,这种虫子只有指甲盖那么大,很难找,在山区里,一般都是米婆这样的人才会翻山越岭到处搜捕短狐虫,捕到的短狐虫洗净了捣碎,取其体液,据说,这种虫子的体液能让人看见一些平时看不到的东西。
“孩子,你自己看吧。”米婆蹲在铜盆旁边,盆里的水仍然诡异的翻动着一圈一圈的水波纹,她慢慢探出身子,顿时,盆里的水映出了米婆的脸。屋子里的灯火光不算很明亮,可这半盆水就好像一面波折不定的镜子,把米婆的脸映射的很清晰。水面映射出的米婆的脸,并没有什么异常,等我看清楚了,米婆朝后退了退,道:“你来。”
我一下子犹豫了,变得有些畏缩,普普通通的一盆水,经过米婆的打理,就好像一面传说中的照妖镜。我明白了米婆的意思,尽管畏缩,但好奇和困惑促使我不由自主的迈动脚步,一步一步走到了水盆边。我学着米婆的样子,蹲下来,慢慢把脸伸到了水盆上方,顿时,微微翻滚的水面也映射出了我的脸。
那一瞬间,我不知道自己是震惊了,还是畏惧了,望着水面中的那张脸,一种来自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彻底震慑了我的神经,我呆住了,手脚身体一起发抖,差一点就忍不住大声叫喊起来。
水面上折射出的,是一张怎么样的脸?那张脸分明是我的样子,我的轮廓,但水中的脸铁青的像死人一样,嘴唇白惨惨的,眼圈周围都是乌青,双颊上印着只有尸体才会出现的尸斑。
砰……
我终于忍不住了,吓的大喊了一声,一脚把面前的水盆踢开。我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但脚趾头被铜盆顶的生疼,这一切都意味着,不是梦,不是错觉,我从铜盆里看到的那张脸,是真的。
“普通人看不出来,可水里,就是你的脸,孩子,是你的脸啊……”
不知不觉中,我的脸上头上都是冷汗,水盆已经被踢倒了,可水面上映射出的那张脸,不断的闪现在脑海里。我真的不愿意相信,但米婆有理由要欺骗我吗?我自己的眼睛看到的东西,会是错的吗?
此时,我真的混乱了,脑子糊里糊涂的一锅粥。我弄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米婆的话,在耳边袅袅的回响。
我是个死人?是个死人?
“米婆……”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昏头昏脑的抹掉脸上的汗水,求助似的望着米婆,道:“这……这到底是咋回事?”
“这个,我真的说不清楚,你是石嘴沟的人,真有什么内情,也只有你们陆家人知道啊……”
米婆的话还没有说完,她就骤然闭上了嘴巴,与此同时,我听到屋子外面传来一阵由远至近的沙沙声,那声音猛然听起来,如同风贴着地面吹过,但仔细一分辨,浑身的汗毛就直立起来。
沙沙沙……
声音连绵不绝,一阵一阵的,就好像有人拖着沉重的麻袋在地面上行走,又好像刀锋在骨头上不断的摩擦,听的人牙根子发痒。
一瞬间,我觉得沙沙声漫天遍野,仿佛一大片飞舞的蝗虫,把屋子前前后后湮没在诡异的声波里。我紧张了,米婆也唰的站起身,吹灭了桌上的灯火。
“米婆,外面是什么声音!?”我虽然紧张,但毕竟出身在石嘴沟,从小跟着五叔走山,各种各样的怪事听的多了,也亲眼见过不少,片刻间就稳住乱糟糟的心神,随手拿起桌旁的一条板凳。
“有东西来了!”米婆塌塌的眼皮子骤然一翻,朝屋门和窗子瞥了两眼,如临大敌。
第八章 夜攻()
“米婆!是什么东西!”我看到米婆的表情,更加紧张了,屋子外面沙沙的声响仿佛吞噬了一切,我赶紧跑到另一扇窗户边儿,轻轻推开一条缝,朝外往去。
大山里的夏夜往往都是晴朗的,但当我朝外往去的同时,漫天星光月光不知道被什么遮挡住了,四野漆黑如墨,甚都看不清楚,只能听见那阵渗人的声音,无孔不入的朝耳朵里钻。
“我说不清楚是什么东西来了,但邪气很重!”米婆上了年纪,看上去慢慢吞吞的,然而一出事情,她的反应相当敏捷,一手拖起自己随身带来的麻袋,一边压着嗓子对我道:“顶住门!把门顶死……”
我全力告诫自己不要慌张,推动屋子正中的桌子,用桌子顶死房门。就在这时候,漫天遍野的沙沙声中,骤然爆发出一串接着一串既飘渺又清晰的哭号声,那声音好像九幽地狱的鬼门关大开了,大大小小的鬼魂在惨叫,哀嚎。
“这都是些什么!”我压着情绪,却不由自主的犯怵,那如同潮水一般的鬼号声让人听着就头皮发麻。我抓起一个结实的板凳,守在门边。哭号声越来越近,好像随时都会有什么东西破门而入,已经逼到了眼前。
“莫慌!”米婆手里攥着一把铜钱,唰的甩了出去,十几个长着绿铜锈的老钱,骨碌碌滚动到四边墙角,犹自转个不停。米婆的确是有些本事的,这串老钱一撒出去,逼近屋子的那阵哭号声仿佛一下子被震退,缩回去很远。
我回过头,看看米婆,又看看五叔的遗体,心里就想着,五叔真的料事如神,不声不响之间,已经把一切都算计好了,也安排好了。他料定了自己身亡当夜会有祸事,所以请米婆来助阵。石嘴沟周围方圆百多里,都是普通山民,唯独米婆有本事,能帮上这个忙。
“米婆,咱们怎么办!”我用力顶着桌子,总觉得如果被闷在小屋里,形势会很不利,所以一边竖起耳朵倾听外面的响动,一边对米婆道:“要不要冲出去!”
“现在冲出去,怕是迟了,老五兄弟算准了,这场劫难逃不过的。”米婆苦笑了一声:“老五兄弟给我挖下好大一个坑啊……孩子,莫慌,也莫怕,硬扛着,只要扛过去,就有活路……”
咔擦……
一道炸雷在天际响起,雷光把漆黑的四野瞬间映照的如同白昼,透过门缝,我看见雷光闪过的一刹那,院子周围空旷的野地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挨着一个的身影。那些身影距离小屋子还很远,我只能模模糊糊看到大致的轮廓,然而心头的预感却相当不妙,赶尸人对阴气非常敏感,尤其是我这种从小在世家长大的人,耳濡目染,感知力很强,我能感觉得到,那些影子,都不是活人。
“阴气很重……”我尽力从门缝朝外窥探,想把情况看的更清楚,一道炸雷过后,电光消散了,周围重新陷入一片漆黑。米婆手脚不停,翻出一摞黄表纸符,飞快的在屋子里转动,把一张张纸符贴到窗户的缝隙上。
咔擦……
第二道炸雷适时响起,耀眼的电光水银般的倾斜下来,四周又是一阵短暂的通亮。我一直死死盯着门缝,可是这道电光笼罩大地的时候,四周那一个一个影影绰绰的影子,又不见了,凭空蒸发似的。
轰隆……
我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天际雪亮的雷光又消散开来,雷光刚一消散,在隆隆的雷霆余音中,骤然响起车轮滚动的声音。
我的心就像痉挛般的抽动了一下,我不会听错,这是那辆诡异小马车的声音。二尺宽的车轮,却像是千军万马,轮轴滚动的声响一声一声,仿佛从心头碾压过去,迫的人喘不上气。
小马车来了!
我的牙咬的咯咯作响,此时此刻,我尚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五叔一夜之间惨死家中,可我猜的出,那肯定和诡异的小马车有关。车轮响起的同时,我按耐不住,拎着手里的家伙,就想从屋门冲出去。
“不能出去!只能死守!”米婆紧紧拉住我:“你五叔要我来守尸,其实是来护你,外头是甚东西,咱们还不知道,这样出去,不妥!”
在米婆的劝阻下,我打消了冲动的念头,可心里却恨意连连。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隐然已经不是我可以抗衡的,我只能按照米婆的吩咐,在屋子里严防死守。
雷光,哭号,车轮声,乱七八糟的杂响在屋子外面连成了片,所幸的是,除了这些响动,暂时倒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危险。时间一长,我就觉得那东西虚张声势,在吓唬我们。
咔咔咔咔……
心里的念头尚未转完,被桌子死定着的屋门突然响起来,距离如此之近,那声音也听的格外清楚。山里的民居修建时大多就地取材,小屋的屋门是厚实的原木,咔咔声一传过来,就让我觉得,屋子外面好像有人正用力的扒拉着木门。
“终于来了!”我毫不犹豫,起身跳到桌子上,手里的板凳足有十几斤重,不管什么东西敢于靠近,我会全力一击。
咔咔咔咔……
指甲抠门的声响越来越清晰,也越听越渗人,我屏住呼吸,握着板凳,慢慢贴近门缝,想先看看外头到底是什么。
哐!!!
我的脸还没有凑到门缝边,厚实的木门一下子被什么东西撞穿了个大窟窿,凛冽的夜风夹杂着腥味和臭气扑面而来,我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