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赶尸人-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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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子,你要到什么地方去?”
“我……”我完全沉浸在这件事情里,一直到山杠爷问起,才猛然想到自己是为了追赶白头狐狸才跑这么远的。
“白头狐狸?”山杠爷不假思索,随手一指,道:“我正想打几只狐狸,弄些皮子做件小袄,一路走吧,真遇见那只白头狐狸,我帮你抓住它。”
“那太好了!”我兴奋异常,本来就打算跟山杠爷套近乎,没想到机会来的这么快。诚然,我对这个人不了解,一点都不了解,可我始终有种形容不出的预感,我感觉他不是坏人,绝对不是:“那只白头狐狸,是朝东边逃走的,咱俩就朝东边去追。”
“先不忙。”山杠爷扭头就走,道:“我料理两个人。”
我跟着他走了大概二三十丈,一直到这时候,才发现旁边的野草地里,躺着两个人,手脚被绑的结结实实,嘴巴也给堵上了,在那里呜咽呜咽的哼哼。
“是两个山刺。”山杠爷随手提起一个人,道:“遇见我,算你们倒霉!”
两个山刺是溜到方家峪准备偷东西的,恰好被途经的山杠爷发现,追到这儿就给追上了,不过刚把人绑了,山杠爷就看到那边的主洞被人挖开,所以没来得及料理对方,赶紧就进洞去看。两个山刺估计已经在山杠爷手里吃了不少苦头,山杠爷一说话,俩人满脸惊恐,一起呜呜的叫,猛摇脑袋。
“你们只是偷东西,还没伤及无辜,这一次,权且饶过你们,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山杠爷抬手从我腰带里拔出刀子,手法快的眼睛都看不清楚,我只觉得眼前闪过两道刀光,等山杠爷把刀子重新还给我的时候,两只被砍掉的耳朵才带着一串血花落地。两个山刺半边身子都是血迹,疼的要死要活,却死憋着不敢出声。
“滚吧!”山杠爷解了对方的绳子,厉声一喝,俩山刺得了圣旨一样,跑的比兔子都快。
“别!”我赶紧对山杠爷道:“先不要放他们走!”
“怎么?娃子,不放他们,难不成就地杀了?”山杠爷眯着眼睛,望向两个逃远的山刺,道:“我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没做大恶,只是偷人家东西,惩罚一下也就是了。”
“不是,山杠爷。”我并不想杀人,但两个山刺被放走,难保不会引来同伙找我们寻仇,最起码要扣住他们,等我们走远了再说,少一事总比多一事的好。
“山刺成不了什么气候,怕他作甚?”
“山杠爷,话不是这么说。”我叹了口气,山里的山刺都是土匪,又要躲避围剿,又要压制手下那帮江湖草莽,在夹缝里生存,没有十成十的本事绝对活不下去。太行山几股比较大的山刺,能人很多,尤其几个山把子,比如小白龙,银霜子,花九,李福威,那都是人尖儿,被山民传成了半个神人,不会像山杠爷说的那么不堪。
可是人已经逃远了,说什么也是白费。山杠爷若无其事,跟我说到方家峪讨换些干粮,留着路上吃。
我们两个到了方家峪,弄来两布袋干馍,山杠爷又专门买了三十斤一坛的白酒,提了就走。走山人一般都是白天赶路,晚上休息,我们脚力快,走了三十来里路,天才擦黑,山杠爷收拾了一块地,让我捡柴哄火,烧水烤干粮。我弄了一堆火,干粮刚烤上,山杠爷那边就去掉酒坛的封泥,咕咚喝了一大口,这一口至少得有半斤酒下了肚。
干粮烤好,山杠爷不吃,只顾喝酒,一口接着一口。我见过能喝酒的人,小岭坡的黄大胆,一顿四斤白酒,还能稳稳当当走路,村里红白事,人家都请他去陪酒,在我眼里,那是顶能喝的人了,可是跟眼前的山杠爷一比,黄大胆就差了许多。我手里两个馍馍还没吃完,半坛子白酒十四五斤,已经被山杠爷喝了下去。
“娃子,你是陆家人,你们陆家人丁不多,看着你的年纪,该是陆毅夫的后辈吧。”山杠爷放慢了喝酒的速度,擦掉嘴角的酒滴,跟我闲聊。
“那是我五叔。”我的心事又被触动了,心里很难过,又不想让山杠爷看到,转身加了把干柴,道:“山杠爷,你认得我五叔?”
“陆家五爷,生裂虎豹,名声那么大,我怎么会不认得?”山杠爷喝了那么多,虽然还没醉倒,但眼神里多少都有些醉意,他咚咚灌下去两口酒,道:“能让我葛山杠佩服的人,一巴掌就数的过来,你们陆家五爷算一个,陆家的五爷,好功夫,好本事,好心计……”
我听得出山杠爷话里带刺,似乎跟五叔是老相识,但是再问,他就什么都不肯说了,一口气把剩下的酒全喝下去。我看的只吐舌头,那可是足足三十斤白酒,换成水也能把人撑死。
“困了,睡觉。”山杠爷丢掉酒坛,合身躺下,嘴里嘟嘟囔囔道:“娃子,我睡觉睡的死,你就受累守夜吧,替我赶着蚊子,可莫要跑远了……”
“好。”我马上答应,走山人如果两人成行,至少得留一个守夜的人,这是规矩,我年轻,多受点累是应该的,这边说话,那边山杠爷就睡着了,夜里风大,我轻轻给他盖上一件衣服,然后坐到火堆旁。
夜很难熬,尤其一个人无所事事的时候,脑子就会胡思乱想。我在琢磨山杠爷真实的身份和来历,琢磨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情,我甚至还想趁他睡着的时候,揭掉他的眼罩,看看他那只瞎了的左眼到底有什么蹊跷,能把三脚羊都吓退。但我不习惯做那些偷偷摸摸的事情,而且怕山杠爷惊醒发现,随即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一坐就是三四个时辰,就在我忍不住想闭眼打瞌睡的时候,很远的山路上,骤然闪出了十几支火把的亮光,火把的火光间,还有那种洋铁皮壳的手电筒的光。一看见这些,我就慌了,因为在当时,山里的庄稼人不可能使用这种玩意儿。
解放前,山里的土匪为了生存,抢日本人的辎重,也抢国军和解放军的物资。那些洋铁皮壳的手电筒,大半是军用物资,只有山刺手里才会有这种手电筒。
“糟了!是山刺过来寻仇的!”我有点心慌,我能看见对方的火把,对方显然也能看到这边的篝火,我和山杠爷其实已经暴露了,我马上熄灭篝火,喊山杠爷:“是山刺!山杠爷,醒醒!”
我连喊了几声,山杠爷没一点反应,我真的急了,一手拖着我们的干粮袋还有包袱,一手就去拍山杠爷。
手掌刚刚触碰到山杠爷的身体,我就忍不住一哆嗦。
他的身体冰凉冰凉的,就和死了的人一样,没有一丝热气。
第三十七章 发威()
我大吃一惊,山杠爷睡觉前还好好的,怎么半夜功夫就浑身冰凉了!?我唯恐自己感觉的不实,慌忙伸手在山杠爷鼻子前探了探。、
这一探,我的心就像掉进了冰窖,恶寒刺骨。山杠爷不仅身子冰凉,鼻息也没有了,我又检查一番,他的脉搏,心跳一起断绝,显然是死了!
我傻了脸,脑子纷乱,山杠爷看着不是普通人,难道是晚上喝下去的那三十来斤白酒发作,醉酒而死?我还不肯罢休,拖着他又摇又晃,可山杠爷的呼吸停止了不止片刻,无论我怎么摇晃,他还是慢慢的僵冷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我回头看了看,那些拿着火把和手电筒的山刺在山路间行走如飞,越来越近,我没有山杠爷的本事,不可能同时对付那么多敌人。我想逃走,但望着脚下的山杠爷,心里又矛盾了。他临睡之前嘱咐过我,而且我答应会守着他。
承诺,不分死人活人,因为承诺本身就不是做给旁人看的,那只是自己心里的道义。
我带不了那么多东西,就把装杂物的包袱还有干粮袋全都扔了,一把架起山杠爷。山杠爷很重,一百六七十斤都不止,我的身子比较弱,把他背在背上,脚步明显就蹒跚起来,想快也快不了。
这周围的地势,我一点也不熟悉,背着山杠爷的尸体,捡着能走的路就跑。我走的慢,山刺跑的快,双方虽然还有一段距离,但迟早是要被追上的。我啥都顾不上想,反正不肯丢下山杠爷,咬着牙拼命的逃。
前后最多两刻钟时间,山刺的叫嚷声已经从身后传来,我跑的满头大汗,回身望去,一眼就看见两个头上缠着白布的山刺,那是山杠爷放走的家伙,如今真的带人来找我们寻仇了。
“小子!给我站住!”有人在背后大喊道:“找了你们整整大半天!”
我不可能因为对方的威胁就停下脚步,然而又跑了两步,背后砰的传来一声枪响,这一枪打在脚边,地面的土层被子弹激起一片尘土。我被迫放慢速度,同时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如果这个时候丢下背后的山杠爷,趁夜色顺势翻滚着逃走,估计还能有一线希望,如果还带着山杠爷,那绝对没有活路。
我跟山杠爷非亲非故,但无论怎么想,都没法违背自己答应过他的事。
脑子这么一想,身后的人已经蹭蹭追了上来,十几个山刺,带着刀枪,一圈火把顿时把我和山杠爷围在正中。山杠爷把那两个山刺吓的不轻,所以刚刚围上来时,山刺都很谨慎,抬枪对着我们,这些人的眼睛都比较毒,看了几眼,就发现我背上的山杠爷不能动。
“那老家伙不是凶的紧吗?”一个被割掉耳朵的山刺气焰嚣张,飞身一脚踹来,我背着山杠爷,动作就很迟缓,被一脚踹倒在地,刚想翻身爬起,一只耳提腿重重踩到我胸口上,恶狠狠道:“叫那老家伙起来,叫他起来。”
我瞪着对方,咬着嘴唇不说话。人就是这德行,白天被山杠爷吓的屁滚尿流,眼见着他不能动了,山刺耀武扬威,好像天王老子一样。
有人举枪对着我的额头,一只耳凶巴巴的把我身上所有的东西都给抢了过去。我怀里藏着兽首扳指,不想让对方拿走,拼死站起身反抗。无奈脑袋被枪逼着,刚一站起来,一只耳抬手甩过来两巴掌。
他可能是在宣泄耳朵被割掉的痛楚和耻辱,这两巴掌抽的特别重,我的嘴角随即见血了,怀里裹着兽首扳指的小包也被抢走。身陷重围,没有任何办法,有人过去看了看山杠爷,山杠爷的身子都僵了,没有一丝活气。
“这个老的已经死了。”一只耳走到一个四五十岁的山刺跟前,语气明显很恭顺,把从我身上搜去的东西捧到对方脸前,陪着笑,道:“七爷,您看。”
“这小崽子的家门,你摸清了没有?”这个叫七爷的人可能是这伙山刺的首领,又低又瘦,两只眼睛滴溜乱转,冒着贼光,他斜眼看看我,慢条斯理道:“可别是别的山头的人,咱们动手就不合适了。”
“就是个泥腿子,没有什么来历,七爷您放心。”
“那可不成,总得问清楚了不是?”七爷背着手,踱到我身边,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儿的人?”
我不理他,一只耳就在旁边叫道:“七爷问你话,跪下回话!”
我冷哼了一声,干脆扭过头不去看这伙山刺。但是刚一转脸,就觉得右腿重重挨了一棍子,骨头几乎都被敲断了,身子一歪,用手强撑着地面。
“看你的腿硬!还是老子手里的棍子硬!再不跪下,腿给你打断!”一只耳拎着一根胳膊粗的木棍,作势举起来。
“罢了。”七爷摆摆手,假惺惺的打了个哈哈,他托着我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随手一翻,翻出从地洞指挥所里找出的那只铁盒,那种铁盒子在当时的山里是很稀罕的物件,七爷明显也不认得,想把盒子打开,但铁盒锈死了,七爷弄的一身汗,盒子还是纹丝不动,他停手喘了口气,对我道:“这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我的一条腿站都站不直,心里冒火,梗着头道:“不知道!”
“嘴这么硬!欠打!”七爷眼睛一瞪,旁边就有人上来揪着我的衣领,正正反反抽了十几个耳光。尽管被枪顶着,可我真的被打急了,脑子一热,反身把打我的人扑倒在地,提拳在他脸上重重砸下去。
两个人纠缠着在地上打来打去,周围的山刺轰做一团,冲过来连踢带打,我想死抓着对方不放手,可山刺太多了,硬把我拉开。我心想着反正已经动了手,就算要死,也得拼命。心一横,握着拳头一通乱砸。但是一条腿本来就不利索,架不住那么多人的围攻,转脸就被打翻在地,七八个人又踢又踩,还有人举着枪托朝我胸口猛砸。我的鼻子,嘴巴都开始渗血。
“你们都去死吧!都去死吧!”我知道今天可能死定了,不顾一切的抱着一个人的腿,拳头脚掌如同雨点,砰砰落在我身上头上,这些山刺毫不留情,真的要把我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