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冰语-焚歌-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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晶琉璃杯盏在珠光下遥相辉映。
人们尽情地沉溺和享受这一刻时光。
阿彩装扮为侍从,跟紧着雪狐。这风骚的男人时不时给人抛媚眼,时而又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三道四,“罗阑王这是撑足了场,不想让人小看了,这老头,就是好面子。”
阿彩巴结附和,“我知道,充大头的人,都是想给自己挣些谈判的筹码。”这事她以前也没少干,啊哈……
雪狐甩了个赞同的媚眼给她,想说什么,忍了忍,没作声。
这场宫廷盛宴乃是为欢迎迦莲王殿下入城而举办的,迦莲大军凯旋而归,踞于城外三十里营地,而迦莲王则携同手下大将及两千亲兵在早上就进入了鹞城。
前方传来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只见一名浑身挂满金光灿灿饰物的白胡老者引着一名高贵绝色黑袍男子,由内庭缓步行来,正是罗阑王与今日最尊贵的宾客,迦莲王莲瑨。
身后簇拥跟随的,有罗阑国的两位王子、公主,以及两国高级将领。
看见他,阿彩心口一阵收缩,脚步不自觉就朝他走去,雪狐扬手拽住了她,将她拖往身后,压低声音说道:“小阿彩,你别忘了答应过我什么,只消在我身后看着就成,等宴会完了,我会想办法让你见他。唉,我真是后悔了,带你前来,还不知殿下届时要怎么怪罪我呢。你就好好的别给我添乱,知道不……”
阿彩胡乱点头,一双眼睛早就凝在了远处那个人的身上。
罗阑王在大声致辞,四周的人也都在兴奋低语,雪狐也在絮絮叨叨叮嘱着什么,全都成了大风的呜咽,从耳边徐徐刮过,全都抵不上那个人眉梢轻挑的神情,一抹唇角弯起的笑意来得来得更让人心神颤抖。
她方知道,自己原来是这么思念着他,一颦一笑,那些日子刻意不去记起,可是就在看见的一霎那,思念全然崩溃,相思满溢了出来。
目不转睛凝视,视线只有一个焦点,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看久了,影像却开始模糊,她揉了揉眼睛,越揉越刹不住泉涌盈眶……
雪狐瞥见她情绪失控,连忙不着痕迹拽了她就欲退去殿堂墙角。
阿彩捂着眼睛走得狼狈,一个趔趄撞倒了手举托盘的侍女,噼里啪啦碎了一地琉璃杯,酒水洒上衣袂。这小小的动静也惹来了许多人探头张望,雪狐赶忙将阿彩的脑袋收到怀里,讪笑道:“我这小厮饮不得酒,沾一点就醉了,醉了……”
退至殿外露台,仍是将她的脑袋按住,“小阿彩,你当真是来给我捣乱的呢。”
脑袋埋着,声音抽搐,“我……我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我不是故意的……”
露台上有微风徐徐吹过,挟带深秋丝丝凉意,静默了一小会,他摸摸她的脑袋,“傻姑娘,在这儿呆着……”
偌大个露台上小猫三两只,人都挤在大殿里簇拥那些个大人物呢。
雪狐自然要去周旋的,阿彩独自在露台上吹吹风,混乱的神志就清醒了一些。
视线穿过重重人群,望见他与罗阑王谈笑风生,并肩上座。而坐在侧手边的,是塔塔娅公主。
塔塔娅一身雪貂绒收腰长裙,鹅黄雪纺披肩,乌黑的长发上缀满了串串珍珠,随着头部的晃动将美丽的面庞氤氲出一圈柔华光泽。
今夜,美丽的公主是大殿里耀眼的明珠。而她的视线,却只落在一个人身上。那人的光芒犹如太阳神祗一般慑人夺魄,王者气势越发恣意张扬。
他曾是听梅居中安静躺在卧榻上的活死人,那时候,她怜悯他的孤独和遭遇,视作亲人一般悉心照顾。
苏醒后的大公子,苍白而精致,妖艳而颓废,虚幻得仿佛阳光下的薄雪,让人情不自禁就想护着他,情不自禁用温热的手煨烫那颗冰冷的心。
逃亡的道路上,携手同行的日日夜夜,他成为了她全部的支撑,生存的慰藉,互为依靠。艰苦却很快乐……
那是属于他们两个人能互相分享的世界,尽管有许多不如意,可是不也在一步一步靠近了么?为何现在,只要跨过人群,就能拥抱的人,竟是这么难以企及,就连走到他的身边都要鼓起勇气,这究竟是怎么了?
离开冰封谷,他的锋芒如破茧之光。也许,从那一刻起,她就是在这样的光芒下渐渐自惭形秽的吧。
又或许,他们之间的距离,从一开始,就是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只有自己一直活在过去,自己原地停留的时候,他已经大步走得很快、很远。前方,有更多能与他互相辉映的同伴,在自己妄图与他比肩的时候,已经有人能匹配他的高度。
她的努力,就显得那么微不足道,那么傻气。
她可以恼怒地赶走后宫里那些女人,她可以用最无耻的手段破坏他与罗阑国的联姻,她可以两败俱伤,可以玉石俱焚,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充其量,不就是回到过去,在大街小巷中随意漂泊。
可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
两败俱伤又有什么意义呢?
雪狐的话是对的。
远处夜空如墨,没有星光,没有月影,深得像一汪巨大的黑潭漩涡,可她的目光偏是被那里最纯粹的无边黑暗所吸引。
“果然是你呢,阿彩。”
背脊绷紧,阿彩侧身看去,是卡勒王子,正冲着她笑得一脸温厚。
她往露台上阴暗的角落里避了避,卡勒王子却跟了上来,“适才远远看着就觉得像你,阿彩小兄弟,你什么时候变得一沾酒就醉了?”
这话说得戏谑,阿彩只得讪笑应对。
“卡勒王子,真不好意思……”
“嗯,你是该不好意思……难道我们说不上是朋友么?我还向莲印殿下问起你了,说是你在崁城,可你来了也不见见我,很不够意思。”
“呃,卡勒王子,这个很抱歉,我是偷跑过来的,殿下他不知道。”
“哦?”卡勒若有所思地望了她一眼,“还记得去年也是金秋,那达慕盛会上你让我丢了脸,这一晃就是一年,很多事就已经不一样了。”
阿彩顿时睁大了眼睛,抱赧看他,想不到这王子竟然这么记仇,“王子殿下,那时阿彩贪玩好胜……”
“不,那是快意的一天,你不会懂……”卡勒打断她的话,她不会懂,循规蹈矩受人敬仰的王子遇到一个另类少年,那油然生出的惊喜。
阿彩愣了愣。
“……卡勒王子,我还是得为那时不告而别,给你们带来麻烦道歉,而且,还连累了塔塔娅公主,真是对不起。”
卡勒看她一眼,又拧过头,望向幽深夜色,“让刺客混了进来,是我们的失职。塔塔娅是我唯一的妹妹,她的伤患虽无性命之忧,可是落下了昼夜喘咳的病根……”
阿彩咬了咬嘴唇,目光穿过人群,落入一片虚空。
“阿彩,我希望塔塔娅幸福。”
一霎那的沉寂,气氛有些凝滞。殿堂里喧闹的欢笑声仿佛也苍白了。
“卡勒王子,你是想要跟我说什么呢?”
卡勒依然望着前方,声音沉着,“还记得一年前,你喝醉了,莲印殿下前来将你接走那夜,塔塔娅就爱上了他。”
“……卡勒王子,现下你跟我说的这些话,想必也猜到了我跟殿下的关系,应该知道我这次前来要做什么。”
“阿彩,很抱歉跟你说这个,可是,我希望你能接受塔塔娅。”
她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冷静说道:“卡勒王子,你错了,塔塔娅喜欢谁,是她的自由,不必要我接受她才会幸福。而且,要不要接受她的不是我,是莲印殿下。如果你一定要问我的意见,我不可能给你满意的答复,而且,用利益交换得来的婚姻,会幸福吗?”
卡勒苦笑,沉默了一会,摆了摆手,轻拍阿彩的肩头,“好吧,不提这事了,我也很矛盾。”
忽听广场方向传来“嗖”地一个破空之声,有细碎火光在天空爆裂。
大殿里的人声蓦然沸腾起来,人们纷纷涌出大殿,走出广场……
“咦?外边出什么事了么?”
卡勒眉眼笑得很温和,“跟我来,你一定没见过焰火礼花吧!”
焰火礼花?
卡勒不由分说拖起她的手腕,由露台跃下广场。
他们站在人群后仰头看向天空,又一支箭矢挟带着火光冲天,“啪”地爆裂释放出如同花朵一样绚烂的色彩。
阿彩不着痕迹地松脱他的手,忽被后边涌上来的人群冲到一旁。
手骨微痛,腰上一紧,她被人箍住身子,一声惊呼都来不及发出,晃眼间就被带入黑暗中,掠上了宫殿高墙穹顶上。
眼角瞥见卡勒王子正在人群中寻找着她。
宫殿之巅,焰火愈加美丽,一道道霓彩落在眼底,炸开缤纷鲜丽的星光。
她没有呼叫,也没有回头,挟持她的人在后边揽住她的腰,手臂慢慢收紧,微风拂起袍袖,扬至眼下,黑缎银纹锦袍映着焰火,隐隐流光,鼻尖雪莲清香盈满呼吸。
她却仰起了头,焰火变得朦胧模糊,倾听一声响过一声的爆裂,如同心跳的节奏。
焰火很美丽,美得动人心魂,可却是瞬间即逝……
那人微凉的手指头落在她的脸上,轻轻滑过的时候,仰起的眼却落了一滴泪,滑落指尖。
像是烫到了一般,她意欲抽身退开,却被双手使劲扳住旋过身来,呼吸就被抽走了,他吻了她,不容置疑地夺走她发出的哽咽和抗议。
“你怎么来了?”莲瑨放开她,瞧见她用力喘息的狼狈摸样,忍不住又去堵住她的唇,直到这丫头快被憋死,这才松开她,捏了捏她的鼻尖,“笨蛋,鼻子不会用来呼吸的么?”
他勾起唇角,烟火在眼中炸开,蛊惑而艳丽。
待得阿彩终于缓过气来,她双手攥住他胸前的衣裳。
“我是来问你,为什么不给我回信——”
“信?”莲瑨挑了挑眉。
“我给你写的信……”
看见他疑惑地蹙起眉头,她又追问,“你,从未收到过我的信么?”
“嗯,未收到过,信里有很重要的事么?”
“大多数是不重要的,也有很重要的!”回去得把那个传讯官逮出来抽筋剥皮!是了,所有进出宫殿的物品清单都必须交由青狼批示,准是这恶人公报私仇,私自扣了下来!
他轻轻拥着她,“那你先说重要的,一会再说不重要的。”
“重要的是……”呐呐不知从何说起。
“嗯?”
“那个,宫里多了很多人口,嗯,御厨有点忙不过来,早膳经常送晚了……”
“哦?饿着你了,确实很严重。”笑意深了,他将脸颊轻轻挨上她的头顶。
“那是因为新来的那些人难伺候!”
“多请几个厨师就好了。”
阿彩简直想扇自己一个耳光,来之前就想的好好的,怎么就越扯越不着边际了。
她重重咬了一下嘴唇,大声说道:“可是!我不想在宫里看见她们……”
“暂时的。”
“什么?”
“我说暂时的,我们以后不会住在崁城宫殿,迦莲王国的帝都应是在萨珈城,所以你别计较太多。”
阿彩一抬眼眸,宝石碎溅一般的明亮,“那!你不会联姻是么?你告诉我你不会娶塔塔娅!是么?”
他用下颌磕了一下她的头顶,沉默了一会,“彩儿,这个事你别问,也别管,明天一早,我让人送你回崁城。”
心里一个咯噔,事情终将朝着无法挽回的方向走去么?
“为什么要急着送我回去?你是担心我会阻止你联姻,在这儿给你惹乱子是么?”
“彩儿,不要无理取闹,听我的,明天回去,以后我会给你解释。”
“解释?不能是现在么?”
他顿了顿,说道:“不能。”
55。恶魔的束缚
莲瑨说了不能以后。
阿彩甚至不记得自己当时的反应,脑袋一片空白。再后来,胡言乱语说了什么也不记得,大概就是知道自己就范了,他说什么都点头答应。
语言就像脱离了大脑的掌控,嘴巴像个人偶似的不停开合,没个消停。
似乎是,把自己曾经写过的信复述了一遍,还外带些有趣,无趣,莫多、玛雅、青狼丢脸的事,捉弄谁了,射箭爆靶了,给后宫女人的膳食里加味了……
一些索然无味的事。
说的人比听的人投入得多了,说着说着还被自己给逗乐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有没有笑,阿彩看不清,也不敢去看。
夜深,随他回了寝宫。
一整夜,埋在他胸前说个没完没了,似乎想要把一辈子的话一次说完似的。他搂她搂得很紧,次日换衣裳甚至可见雪白手臂上轻微的淤痕。
大清早,薄雾未散,莲瑨就找来了副将,嘱咐其将阿彩送回崁城。
马背下,他握着她的手,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