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宏图-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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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最近腿受了点寒……”王峻手捋山羊胡子,顾左右而言他。
“陛下前几天赐下了一张白熊皮,乃当年渤海国使者所献。我火气壮,受不得此物的燥热热,刚好转赠给秀峰兄!”郭威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笑呵呵地许诺。
“那还差不多!”王峻心中大悦,笑呵呵地回应。“可我听说,白熊皮这东西,跟虎骨、人参之类相配,疗效才会更好。”
“虎骨我倒是有一些。”郭威想了想,笑着说道,“人参那东西,年份太低的没啥用,年份高一些的,恐怕此刻不太好找。不过,郭某尽力去给你弄便是。无论多少钱……”
“我说你这郭家雀啊,怎么就不开窍呢!”听郭威低下头任凭自己宰割,王峻反而觉得有些脸上发烫了,摆摆手,大声打断,“我不是真的找你讨要虎骨和人参,我是想提醒你,有个人可以帮到你。人参也好,虎骨也罢,在你眼里万金难求的东西,对他来说,却是唾手可得!”
“你是说常思?”郭威顿时一愣,半晌后,轻轻摇头,“他那边已经够累了,这个节骨眼儿上,我半点儿忙都帮不上他……”
“你这老郭,可真是迂腐透顶!”没等他把话说完,王峻再度高声打断。四下看了看周围没有第四双耳朵,又迅速压低声音,冷笑着道:“他再不受陛下待见,也是朝廷册封的泽潞节度使,只要大汉朝廷不倒,天底下哪个敢明着对付他?而小打小闹的话,甭说泽潞两地那些堡主寨主不是他的对手,即便太行山上那些悍匪结队来战,也是个他送人头的货!反倒省得他以后再带兵入山征剿了!”
不待郭威出言反驳,他又四下看了看,快速补充,“所以我说,眼下常克功那边,缺的不是你派兵给他帮忙,事实上,没有陛下准许,你老郭也派不了一兵一卒。缺的是你帮他找个机会,让陛下再想起他的诸多好处来!眼下李家把御林军和密谍司都弄成了一锅粥,你正好可以借机让常思出头。他常家的生意从广南一直做到了辽东,随便往商队里安插些可靠人手出得塞去,不比动用密谍司方便百倍?况且那大辽国初立,北枢密院的官员都没见过什么世面。在中原喂饱一个县令的花销,在那边足够喂饱一个尚书!豁出十万贯钱往下砸,我保证,两个月之后,整个辽国上下,不会有任何人再说赵延寿一句好话!”
“嘶——!”话音刚落,郭威和郑仁诲两个齐齐倒吸冷气。
契丹贵胄的贪婪与粗鄙,非王峻恶言诋毁,而是大伙亲眼所见。萧翰奉耶律德光之命留守汴梁,这位当朝重臣在位期间没花多少心思琢磨如何抵抗汉军的进攻,却把汴梁城的地皮,硬生生刮低了三尺有余。这位萧大王的亲信卫队更甚,偃旗息鼓偷偷撤离到黄河北岸之后,立刻沿途大掠。从金银细软到铜盆香炉,一概不忌。连百姓家里的铁锅被他们看到,都要从灶台上抠下来绑到马背上带走。
而当时身为大辽皇帝的耶律德光,对手下重臣们贪赃枉法之事,也从不约束。李守贞原本资历、声望和能力都非常一般,却凭借几分厚礼,就顺利谋到天平军节度使的肥缺。一地诸侯尚且明码标价,在辽国统治中原这几个月里,其他完全依靠行贿而买得官职者,更是车载斗量。
以此类推,按照辽国眼下的官场实情,王峻所言十万贯砸死赵延寿,绝对非痴人说梦。而十万贯的铜钱听起来数额虽然颇为庞大,却不够给五千汉军将士发半年的军饷,更甭提满足这五千人粮草辎重方面开销了。
想到这儿,郭威再不做任何犹豫。用右拳狠狠砸了一下自己的左手,大声道,“也罢,郭某就豁出去皮脸来,再去求常克功一遭。大不了,这十万贯花销,郭某先欠了他,日后想办法再慢慢还给他便是!”
“如果能重入朝堂,想必常克功也不会吝啬这十万贯臭铜!”王峻骄傲地甩了下衣袖,低声强调。
这点儿,他就有些想当然了。作为一个谋士,他能力的确很强。但作为政客,他的眼光却远不及郭威和郑仁诲这两个官场老江湖。在数月之前,被踢出朝堂,对常思本人来说的确是场灾祸。而现在仔细看了宰相杨邠的下场,远离朝堂,镇守地方,却未必不是福缘。至少,他在地方上可以为所欲为,不用像当朝重臣们一样,每天因为刘知远的情绪多变而战战兢兢。
不过,郭威和郑仁诲两个却默契地交换了一下目光,谁也没把心中的想法解释给王峻听。只是又顺着此人先前的谋划,将整个陷阱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补充了一些关键细节,使得其可行性更高,运作起来更为顺畅。
待把所有事情忙碌完毕,天空中的月亮也就爬上了头顶。三人看看时候不早,赶紧互相道了个别,各自回去安歇,为接下来即将进行的恶战养精蓄锐。
第二天一大早,郭威却是在所有不当值的将领中第一个爬起来,洗脸用饭,顶盔掼甲,然后点卯升帐,准备列阵迎敌。
那赵延寿昨天后半夜,已经通过自己的特殊渠道,得知郭威将辽国钦差及随从尽数斩首的消息。无论心里头有多不情愿,作为大辽国的南枢密院使,政事令,幽州节度使兼中京留守,他都必须表示出足够的愤怒。因此待天光一亮,就立刻点起麾下大军,朝着郭威的营盘所在扑将过来。
双方俱是有备而战,因此战斗刚一开始,就迅速进入了白热状态。郭威所统带的汉军精锐,凭借大量的长弓硬弩,给辽军造成了巨大的杀伤。而赵延寿所部的辽国燕军,也凭借快马长刀,一次次冲动汉军的阵脚,压得汉军不断退后调整,每一次后退,都是血流成河。
“郭家雀今天没吃饱饭?!”大辽安**指挥使刘铎猛地拉住坐骑,看着一百多步外的郭字战旗,迟疑着说道。
印象里,郭威绝对是刘知远帐下数一数二的良将,虽然不似史弘肇那样勇冠三军,但无论是排兵布阵,还是临敌应变,都有其独到之处。而今天,此公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几度都被自己这边抓住了破绽,打得手忙脚乱。
还没等他从身边的谋士口中得到回应,忽然间,自家的骑兵队伍里,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呐喊,“倒了,倒了,郭家雀的战马倒了!杀啊,莫走了汉贼郭威!”
“杀啊,杀郭家雀,替钦差大人报仇!”周围的辽国骑兵蜂涌而上,唯恐慢了半步,功劳被别人抢走。
“杀郭家雀,杀郭家雀!”人喊马嘶声中,郭威的帅旗倒卷,位于战场中央的汉军潮水般后退,丢弃的旌旗、兵器和各类辎重,扔得满地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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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抉择 (六)
第三章 抉择 (六)
“小心上当,郭家雀怎么可能如此好杀?”大辽安**指挥使刘铎脸色大变,举起没沾丝毫血迹的横刀,大声提醒。
他的话,转眼便被更热烈的喊杀声所吞没。大队大队的骑兵策马从他身边疾冲而过,争先恐后,朝敌阵中央压过去,如同一群饿了数月肚皮的野狼。
汉军将士拼死抵抗,却无法挽回败局。郭威再度从战马上掉下去了,郭威的帅旗在快速向后移动,利用速度的优势,辽国燕军潮水般涌上前,一浪高过一浪。每一波人浪涌起,都是血肉横飞。
骑着马的汉儿,手持长矛的汉儿,幽州汉儿,河东汉儿,河北河南,辽东陇西,一群群操着同样语言,长着同样面孔,彼此互不相识的汉家儿郎,在两面不同的旗帜下,高举着兵器,相互劈刺砍杀,手下绝不留情。这一批倒下,另外一批又纠缠在一起,鲜血顺着伤口淌满大地,断裂的兵器和残破的四肢交替着在半空盘旋飞舞。
“啊——!”
“娘咧!”
“杀——!”
“老子跟你拼了!”
“我要你偿命!”
“……”
他们彼此能看清对方愤怒的面孔,就像对着的是一面面镜子。他们彼此能听懂对方的怒喝,就像在山谷里听到自己的回声。他们都是黑色的头发,黄色的面孔,黑色的眼睛。他们连伤重倒地时惨叫声都毫无差别,一样充满了对生命的眷恋,一样充满了对绝望与不舍……
“当心,当心圈套,郭家雀用兵向来谨慎……”大辽安**指挥使刘铎喃喃念叨着,目光飘忽,神不守舍。
不是因为近在咫尺的血腥厮杀,而是因为突然暴露在眼前的绝佳战机。据他所知,郭威绝对不是个会主动把自己暴露在敌军羽箭射程之内的人。如果换成史弘肇或者慕容彦超,也许还有可能。眼前的战机,恐怕是一个巨大的陷阱。所有跳进去者,十有**无法生还。
但是,他却不敢轻易下令本部兵马立刻停止追杀,全线后撤。万一郭威真的被流矢射中了呢?战场上每一息之间都有数千支羽箭在空中飞来飞去,万一哪一支羽箭恰好长了眼睛呢?郭威又没生着铜筋铁骨,怎么可能完全刀枪不入?
如果坐视战机平白错过,他刘铎就会成为整个南枢密院,乃至整个大辽国的笑话。对于战场上的胆小者,刚刚建立的大辽,绝不会像中原朝廷那么宽容。很快,他刘铎的职位就会遭到调整,兵权就会被大幅消减,周围的那些同僚们,就像闻到腥味的苍蝇般纷纷而上。
况且此刻即便刘铎想果断下令停止追杀,也未必能起到效果。战场上的兵马并非来自他刘铎一家,幽州节度使赵延寿,幽州军指挥使张琏、崇义军节度使韩匡义,兴**节度使董其等人的麾下,也有大批的骑兵见到了便宜,一拥而上。单独把安**撤下来,于事无补。而万一郭威受伤是真,他刘铎即将损失的,可就不止是几千兵卒了!
战场上千军万马奔来驰去,原本就极为嘈杂。安**节度使刘铎心里头又患得患失,所发出来的声音,才离开嘴边三尺远,就被彻底吞没得干干净净。他自己不敢冲得太靠前,用力拉着战马的缰绳,同时笔直地挺起腰,一边含混地嘟囔着可能是圈套的提醒,一边努力将目光放得更远。只要发觉情况不对,时刻准备拨转马头。
高高腾起的暗黄色烟尘和猩红色血雾,严重干扰了他的视线。他看见郭威的帅旗依旧在不断后退,汉军的中军每次稍作停顿,都会遭到数以千计的战马疯狂冲击。他看见兴**节度使董其的认旗已经冲到了最前方,左右心腹轮着弯刀来回劈砍,将拦路的汉军将士一个接一个杀死。下一个瞬间,兴**节度使的认旗忽然消失不见,马蹄踏起的浓烟将此人的前后左右牢牢地包裹。一阵热风卷过,浓烟迅速变淡,兴**节度使的认旗再次出现,威风不可一世。
两队跨着纯黑色战马、身穿纯黑色皮甲的骑兵,在兴**的侧翼呼啸而上。他们是崇义军节度使韩匡义的手下,无论武器装备,还是骑术体力,在辽国的汉军队伍里,都属于一等一。
韩匡义已故的父亲是辽国南枢密院的前身,契丹汉儿司的第一任总知。在整个燕云,乃至整个辽国,都极有影响力。受父亲的余荫,韩匡义和他的长兄韩匡嗣,都在辽国混得如鱼得水。若不是赵延寿的实力和对大辽的功劳都有目共睹,兄弟二人就有可能直接出任南枢密院正副知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仅仅是各领一军。
在与韩匡义认旗相隔不远处,则是幽州军指挥使张琏的认旗。此人前一段时间受了萧翰的当,留下一千五百精锐驻守汴梁,结果被汉军尽数诛杀。他不敢恨契丹人萧翰,却怪罪刘知远残暴好杀。因此看到能重创汉军的机会,绝对不肯落于他人之后。
三路骑兵争先恐后,打得郭威根本没机会停下来重新调整部署。汉军的军阵自中央处,向内凹进去了至少一百多步,并且还在不断后退,随时都可能被骑兵彻底凿穿。而汉军的左右两翼,却迟迟无法抽调兵马去救援,只是在靠近中军的位置,不断发射箭矢迟滞幽州骑兵的脚步。
但是,仗打到如此炙热田地,羽箭所造成的少量伤亡,早就被为将者忽略不计。更何况,凭借皮甲的厚度和战马的速度,幽州骑兵即便挨上三箭,都必为会伤重至死。而只要他们的坐骑能冲进汉军队伍,便可以将挡在前面的对手活活踩成肉泥。
“呯!”“呯!”“呯!”奉命掌控左右两翼的汉军将领恼羞成怒,不得不提前发射出了本该用于最关键时刻的床弩。一丈多长,手臂粗细的弩杆带着风,窜进幽州骑兵当中,凡是被射中者,皆当场丧命。而那粗大的床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