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山村(上部)-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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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成章苦笑:“碎得太厉害,戴不了了,反正我视力也不是太差,不戴也行。你怎麽来了?”
严志新的脸臭臭的,闷声闷气说:“没什麽,小事儿。成哥,我今晚住你这儿行吧。”
关成章笑笑:“咱俩谁跟谁啊。”
一张床睡两个大男人还是有点儿挤。关成章和严志新背贴背,想著各自的心事,一夜无话。
人鱼山村 21 金根银根
更新时间: 02/17 2008
冷战持续了三四天。
贾清一到早上就坐在关成章屋外的院子里眼巴巴等严志新,可严志新不理他,当没看见似的一拐就绕过去了,继续干自己的事,一句话都没有。
“这麽心疼他干脆就跟他和好了,总这麽耗著也不是事儿。说实话,谁没有点儿私心,这种珍宝在外行人眼里就是白花花的银子,是个人都得动心。上辈传下来的,现在莫名其妙要拱手让给自己不待见的陌生人,能不犹豫麽。你开导开导就行了。”关成章已经知道发生了什麽,看严志新每天都睡不安稳,眼下黑眼圈越来越青,他这当大哥的也不能袖手旁观。
摘了眼镜後,关成章更帅了,少了点儿文气,多了点儿跟严志新类似的野气。
“不行。”严志新认真的说,“成哥,这回比不得平时的小打小闹,不能纵容他。”他看起来疲惫得很,郁郁寡欢。
贾清每天躺在没有严志新的、黑漆漆的屋子里,听窗外怒张的涛声,害怕得不敢闭眼。一闭眼,就听见呜呜啊啊的哀嚎,一闭眼,就看见一条流著脓水的鱼,瞪著翻白的死鱼眼看著他,说:救救我……
他的人生价值观突然就变得不一样了。
以前他过得再不顺心,总归是在严志新的庇护下健康成长著,无风无雨,没受过什麽挫折。
经历那天的人鱼事件以後,他突然意识到,世界上还有这麽一些生命,活在常人无法想象的苦难和伤痛中,他们的天空没有太阳,黑夜过去,还是黑夜。
窗外月光下远远的沙滩上,几个醉醺醺的男人摇摇晃晃向海边那排小屋走去。贾清想象得出他们要去干啥,可他只能眼睁睁看著,什麽都做不了。
他感到无助,不是平日在学校总被人欺负的不甘,而是踩在命运的轴轮上、看时间无法阻挡滚滚向前的巨大悲哀。
这天,贾清还是坐在关成章的门口等严志新。远远过来一个男孩,蹦蹦跳跳的,手里端著一蒸笼包子。他的目光黯淡了,这已经是阿南第五次给严志新送早饭。
阿南看到贾清後立刻不跳了,有点害怕地慢慢走上前,脸上露出羞愧的神情。
离贾清还有一两米的时候,他嗖的一下闪过去,飞快进了门,反手又把门关上了。
严志新正和关成章讨论问题,看到阿南进来,笑了笑,说:“你放在柜子上吧,谢了。”
阿南心里乐滋滋的:“不用谢的,我送过来很方便。那个……我不打扰了,我先走了。”犹豫了一下,转身要走。
“等等。”严志新突然叫住他,“我和你走一段,我有话跟你说。”
阿南心里一阵狂喜,一颗心小鹿一样扑通扑通跳,严哥哥要跟他说什麽呢?夸他送来的包子馄饨好吃?说他的头发长了该剪了?要去他家做客?那可糟了,他没有家,住的地方是座快塌了的空屋,里面除了一床破席子啥都没有……
贾清看到严志新和阿南一起走出来,脸变得煞白。嘴张合了几次,直到他们走远了也没想好说什麽。
阿南红著脸低著头跟随严志新走进一条偏僻无人的小巷子。前方的男人突然停下了,他一个不注意撞在严志新背上。
“严哥哥,”他吞了口唾沫,很紧张,“怎麽了。”
严志新转过身,认真地看著他,说:“阿南,实话实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阿南的脑袋嗡的一下:“我……”他的脸更红了:“严哥哥,我……”
严志新皱皱眉说:“阿南,我不想伤害你,可有些话我不得不说,咱们是不可能的。你送来的早饭,都是秋儿做好偷偷塞给你的吧,给了我,你自己就要饿肚子。你以後不用再送饭了,郭姨会做。”
阿南怔忡地呆在原地,眼睛一下子红了,泪水看著就要涌出来,可他一咬牙,硬生生憋回眼眶。
事情到了这地步,他也豁出去了:“为什麽,哥哥,我做错了什麽?”
严志新说:“你什麽都没做错,但是……”
阿南急忙说:“是不是因为我很穷?没关系,以後我会很努力地做工,你别看我瘦,我身体很结实的,我也会识字,我……”
严志新眉皱得更深了:“不是,阿南,因为……”
阿南又抢著说:“因为我年龄太小麽?我不小了,已经十四岁了,很快我就能长得更高,更壮。哥哥,我会长得跟你一样高,比你还壮,能轻松地把你抱起来……”
“阿南!”严志新终於忍不住,大吼一声。
阿南的眼泪一下子流出来。
严志新叹口气:“对不起,阿南。”他屈膝半蹲下去,用手轻轻摸著男孩草窝一样的头发:“我挺喜欢你的,可是咱们是不可能的。哥哥已经有爱人了,哥哥会爱他一辈子。将来有一天,你也会遇见一个人,能让你爱一辈子。”
阿南的小脸皱成一团,泪水把视线都模糊了。他用很轻的声音喃喃说:“哥哥,我爱你啊,我想爱你一辈子……”
阿南孤独地走在巷子里,石子儿把脚割破了也感觉不到痛。
一只陀螺从右边岔路口飞出来,啪地打在他头上。几个平时看他不顺眼的男娃从墙後冒出小脑袋瓜子,一瞅四下里没人,哄地围成一圈推搡他。
“阿南呆,阿南傻,阿南是个脏娃娃。”吊著两条绿鼻涕的小六儿用手刮著羞羞脸,在他面前龇牙咧嘴。
“阿南是狗杂种,阿南的爹不是人,是条鱼。”小胖子大福用手揪住他的头发,噢噢噢地使劲扯。
“阿南的身上肯定有鱼鳞,有种的就把衣服脱了给我们看。”三角眼九娃子伸手去撩他的衣服。
“阿南我听说你爹是烂屁股,拉屎的地方什麽东西都能捅。哦哦,噫噫,阿南的爹是烂屁股!阿南的爹是烂屁股!”瘦高个儿像竹竿一样的阿长把阿南的小褂子抓在手里,在头顶甩得呜呜作响。
阿南挡住前胸护不住後背,拍开这个躲不过那个,心里又气又急,带著哭腔嚷:“不许你们骂我爹!你们才是狗杂种!不许你们骂我爹!”
正闹得带劲儿,九娃子眼尖,指著身後悄无声息出现的人大喊一声:“丑八怪来了,快跑!”於是所有男孩都脚底抹油呼啦散了。
阿南抽抽噎噎把褂子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土,刚要穿上,发现赵叔坐在後面看著他,手一抖,褂子又掉地了。原来赵叔就是男娃们口中的丑八怪。
赵叔冷笑一声:“这麽小的伢就是个胆小的懦夫,长大了更没用。”
阿南本来怕著赵叔,听他这麽说,一股怨怒涌上心头,把衣服一踢:“胡说!你才是懦夫!我是不折不扣的男子汉!”
赵叔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嘿嘿笑起来,两只眼珠上上下下打量阿南,打量完了,摇摇头叹口气,又嘿嘿笑著走了。
阿南脸上白一阵红一阵,放开嗓子冲赵叔滚著轮椅远去的身影大吼一声:“你等著!等我总有一天变成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你会後悔!”
赵叔嘴角翘起一丝看不见的弧度,很苍凉。
严志新回到院子里,贾清还在那儿坐著,眼泪汪汪看著他。他心里一紧,咬咬牙,装作没看见就要绕过去。
没想到贾清一下子跳起来,抓住他就往屋里拖,推进去以後把门一关,背靠著死死挡住不让他出去。
“干啥。”严志新不耐烦。
“志新,我错了,你原谅我。”贾清可怜兮兮地说。
“你让我怎麽原谅你。”严志新说,“我从没想过你会做出这种事。”
贾清想哭,可又怕严志新说他,脸都憋红了。
严志新更加不耐烦:“你想哭就哭,不关我的事,我先走了。”把贾清往旁边一推就要出门。
贾清死死拽住严志新,他的力气变得出奇的大,严志新挣了几次才挣脱。
可他终於还是没能走出去,因为贾清在他身後大吼了一声:“严志新!我想跟你结婚!”
严志新愣了,脚生了根一样钉在地上,胸腔里砰的被撞了一下,热血涌上来。
他慢慢转过头:“你说什麽?”
贾清突然平静了,认真地看著他,说:“我想跟你结婚,想了很久了。”
“志新你知道的,我不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我总是在怕,怕这怕那。我多想像你一样活得那麽潇洒,可我做不到。在你面前,我总是很自卑,这自卑让我心里纠结,很痛苦,真的。”
“去年那件事发生以後,我突然就想,你为我做了这麽多,我呢,我能做什麽。有一阵子我很失望沮丧,发现自己是个骨子里怯懦的人,临阵脚软,改变不了。我想,也许能有另一种方式,属於我的方式,来证明我对你的感情。”
“我想成全咱们的爱,我想成全我做了无数次的那个梦,毕了业,去国外,在阿姆斯特丹的教堂和你结婚。”
“我不想再过这种生活了,成天都提心吊胆,害怕同学看见,害怕被爸妈知道我和你还在交往。这层网,干脆就捅破了它,网破了,鱼不一定会死。”
“我爸说,如果再看见我跟你在一起,我就不姓贾,就别再踏进家门一步,我了解他,他说得到,就做得到。爸妈老了,就算我当不了他们的儿子,也要给他们一个舒适的晚年,就算当不了儿子,也要让他们过得比任何人都好,以此来赎我的罪。我需要钱,志新,我需要钱来圆我那个梦,来奉养不久的将来我那失去了儿子的、伤心年迈的父母,来建起咱们理想的家……有太多事情要做,我担心能不能将它们逐一完成,我感到很累,志新……”
严志新突然明白了,为什麽贾清从去年开始没日没夜打工,说了他多少次也不听。这个暑假好不容易才鼓动他出来玩,家里方面骗他父母说是实习。
严志新走过去,把贾清搂进怀里,慢慢地、一点一点顺著他的头发:“阿清,你真傻。这种事,干嘛一个人憋在心里。我早就告诉过你,两个人爱了,就要成为一个人。真要结了婚,白手起家,靠的不是你或我单独的力量。你要吃苦,咱们一起吃苦,你要挣钱,咱们一起挣钱,建好了家,快乐的生活,咱们一起享受。”
严志新又说:“可是咱们都是明白人,明白人不做亏心事。钱不能贪,要自己挣。你瞧我的身板儿,以後能赚不到钱麽?阿清,过两天跟梅爷说清楚,把石头还了吧。这地方不能再待下去了,多留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贾清把脑袋埋在严志新胸前,闷闷地点了点头。
这两天村里倒是没什麽大动静,因为赶著要筹办神祭,稍有点力气的男人都去西海湾边搭架子盖楼子去了。三个人没再遇上什麽麻烦。
只是这天严志新和关成章走在村北头一条不太熟悉的巷子里时,遇上了金根银根兄弟。
金根银根是皮影戏王老头的双胞胎孙子,大的叫王金根,小的叫王银根。两人比其他娃年长,十六七岁了,算是村里的孩子王,统领著一批十一二岁的童子军,小六儿大福九娃子阿长什麽的,极其顽劣,无恶不作。上次拿陀螺塞严志新屁眼的那群伢就是他们手下。
金根银根长得一模一样,生著弯弯的月牙目,眉眼都很长,有点儿豔又有点儿妖,下巴尖尖的,嘴又小又翘,脸很白,身架子很瘦。他们也像阿强那样蓄著齐额刘海,只不过脑後留了一撮儿长发,系了条比小麽指还细的金钱鼠尾辨。
两人平日无事可做,就跟秋儿和薛逸卿学唱戏,金根唱小生,银根唱小旦,这时他俩找了块空地,执手对望,脉脉含情。一个唱: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另一个唱: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
严志新碰到他们,心里咯登一下,拽著关成章加快速度。没想到还是给兄弟俩看见了。
金根笑著说:“哟,这不是严哥哥麽,我们哥俩还一直捉摸著要再去看看你,哥哥的屁股又翘又圆,见过一次就忘不了,下回我和银弟的两根屌会好生轮流著伺候你。”
银根努努嘴:“你看他旁边儿还有一个,你猜他俩谁的奶子更大一些谁的屁眼儿更紧一些?”
每次不小心见著就是这种污言秽语,严志新额上的青筋一突一突地跳,拳头捏得死紧。
关成章捉住严志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