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冤家 (明)西湖渔隐-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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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还你本利。陈栋不合从谋,已遭腹伤而死,陈二见财起意,将来报应
分明。吴胜生身父母,亡过多年。尔未婚妾张氏,为公姑身故,过门殡葬
。知尔阵亡,守制在家,不肯他适。夫妻缘分,非比其他。五百年前,篮
田种玉。夙缘未了,世世牵连。速取完姻,后有好处。陈母老愈康宁。何
氏夫妻、次子,正在极乐世界矣。呵呵,吾退。
那乩便不动了,三元又惊又喜,化纸谢了术士,送出大门。陈安人与三元商议曰:“方闻神仙之言,令人毛骨竦然。
既有姻缘,前生所定,不可迟了。即当遣人到彼打听明白,迎娶来家,早完大事,侍我老身边好放心。”何立道:“这
也下难,此处离金华不上十日路程,待我去打听明白,带了盘缠,可行则行,可止则止,有何不可。”安人喜道:“极
好。”即时三元收拾起二百两银子,付与父亲何立,即便起行。
一程竟到义乌县。问起吴家缘由,人俱晓得。悉道吴胜阵亡,其妻不嫁,真个是节女。何立道:“吴家住在何处?”
回道:“桥西曲水湾头柳阴之下,小小门儿的便是。”何立别了,竟至门首。扣了一下,只见里面问道:“是谁?”何
立道:“开门有话。”那门开了,恰是一个女子,有三十余岁光景。生得:
花佯娇娆柳样柔,眼波一顾满眶秋。
铁人见了魂应动,顽石如逢也点头。
何立作了一个揖道,“宅上还有何人。”女子一头往内走,回道“有老父在此。”说罢进去。只见须臾之间,一个
老儿出耒,有五十多岁的人了。施了礼,坐下问道:“足下何来?”有何见谕?“何立道:”在下是江右人,有椿奇事,
特来面奉相报。“即将太白仙乩之事,一一细说了。那长者道:”是了,半月之前,小婿托梦,其中事故,一些不差。
小女也得一梦,与兄之言相合。数皆前定,不可相强。既承远顾,还有何教?“何立道:”特具礼金百两,奉请令爱。
到做亲家完姻,恳老丈送去。一家过了,以尽半子之情。“张老官见说,十分欢喜。又见里面走出一个小后生,拿了两
杯茶,放在桌上,上前施礼,两边谦让。张老官道:”是小儿,不须让谦。“作了揖,同坐吃茶。何立取出礼银,送与
张老。张者道:”原媒已没多年了。如何是好?“何立道:”只须你老人家作主便是了。何必媒人!只求早早起程方好。
船只盘费皆俱,不须费心。妆奁衣服,件件家下俱有。只须动身早行便了。“张老收了银子,与女儿前后一说,即忙办
酒,请着何立。一面接了同胞兄弟,将小小家庭付托掌管。次早收拾停当了,同儿子女儿,一齐下船。投江西而来。
不须几日,已到本县。何立上岸回家去说。张家三口住在船中等着。何立回到,把前事备陈一遍,各各欢喜。恰好
次日黄道吉辰,登时分付治筵相等。请亲房邻友,一齐都到。迎亲鼓乐喧天,进接新人。礼行合卺。几日酒筵方散。
不提他夫妇快乐,且说小二在监,闻知三元做亲,自身受苦,心下十分气苦,染了牢瘟,一命亡了。狱卒到家来说,
妻子听报,哭得不住。三元闻知,随即唤了妻弟张二舅,同至县中卖棺木之类,托人好好送出监门下材,抬至坟上安葬。
小二妻子亦到坟上哭送。其间多亏张二舅竭力相帮。小二妻子十分感激,三元心下自不过意。买些冥礼,家中看经祭奠。
戴孝安灵,悉如孝子一般。小二妻心下倒也欢喜。过了百日满后,诸事都妥贴了。
一日,新娘子与丈夫道:“今二舅尚未配婚,我看二嫂寡居,青年貌美,必然要嫁。不若将他二人为了夫妇,有何
不可!”三元一想道,果然倒妙。一面与安人说知,连声呼好。忙取通书选日,择于二月二十日戍时合卺。安人道:
“如今还是正月。到十二还有二十余日。到了慢慢的打点起来正好。”二舅已知,看得二娘十分中意。二娘也看上二舅,
比前夫小二,大不相同。自此两个相见,眼角留情。看看好事近了,不期安人一时病将起来,眼药无效,十分沉重。一
家儿大小不安。那里还提起他们亲事。指望到十二好将起来,不料越发沉重了。
二舅心中十分不快,不觉天色已晚,吃了些酒道:“且去睡罢。”上了床要睡,那里睡得着。想道:“不然此时堂
已拜了,将次到了手,可惜错过这个好日。不知直到几时。”长吁短叹个不住。走起床来小解,见月色清朗。他重穿小
衣,向天井中看月。信步儿走到二娘房前一看,见房中灯火尚明,走到窗前缝中一望,不见二娘。把眼往床上一张,帐
儿挂起的,又不见。心下想道,在安人处看病,未曾回房了,去把房门一推,是掩上的。二舅笑儿道:“不可错了好日。”
竟进了房,把门掩上。走到床后一看,尽可藏身,他便坐在背后。只见二娘已来了,把门拴上,坐在灯下呆想。二舅于
帐后看得明白,只见坐了一会,解开衣服,吹灯就寝。叹了一口气,竟自睡了。二舅想道:“且慢,倘造次一时间惊了,
叫将起来,不成体面。待他睡了方可。”一步步捱到床沿,把身子进帐内,悄悄而听。那二娘微有鼻息,二舅轻轻倒身,
就睡在头边。心中按纳不住,想道:“总然是我的妻子了。料他决不至叫呐田地。”大了胆,轻轻扒在二娘身上。隔开
两腿,到彼地位,从将起来。二娘惊醒道:“不好了,是那个?”二舅附着耳道:“是我。恐可惜错了好日,特来应应
日子。”二娘道:“你怎生得进房来?”道:“你未来,我已在床后坐等了。”二娘道:“莫非有人知道?”二舅道:
“放心。并无人知觉。”二娘道:“少不得是你的,何必这般性急。”二舅道:“一日如同过一年,怎生熬得。”两个
说明了,放心做事。弄得二娘浑身不定,叫道:“有趣难当,从来不知这般趣事。”二舅见说,高兴之极。道:“我与
你天长地久,正好欢娱。”不觉一泻如注。二人酥酥睡了。至天未明,二舅归房又睡,并无一人知觉。自此夜夜来偷,
直至月终。安人痊可。三月内,两个择日完姻。
三元闻知学道发碑,考试生童。兄弟二人即往县中纳卷。考过取了,又赴府考,又取了。宗师考了,取他覆试。文
字做完,亲自纳卷,恳求面试。提学看罢道:“我有两卷,可为案首,不分高下,以招覆试。今二卷各有所长,竟不能
定夺。也罢,庭前有乌绒花一树。我出一对,对得好的居案道。”
宗师出道:“乌绒花放,如新羊毛笔染银绒。”
三元对道:“皂角子垂,似旧雁翎刀生铁锈。”
提学即将三元取了案首,登时补禀。兄弟何泰,亦取进学。其年亦娶了妻子。
三元后来做了岁贡举人。授了义乌县知县。到任后,与吴胜父母坟上,增添树木,旌表坟茔。妻家坟土,也是一样
的光辉起来。待六年任满,受了封赠。不愿居官,挂冠林下,做了一个逍遥散人。子女五人,俱享荣贵。
可笑陈栋空捧了万贯家财,临死时,只得一双空手。小二谋财害命,逃不过天理昭然。后来之人,切不可见财起意,
以酒骂人,自具其恶,戒之,戒之。正是:
冤家不可结,结了无休歇。
害人还自害,说人还自说。
总评:
哀哉吴胜,拚命于万马场中,得财于千尸堆内,满担而归。将奉高堂于白鬓,娶已定之红颜。一生家计,从此足矣。
奈何漫藏诲盗,多饮伤身。顿使白头垂泪,魂依无定之乡。少妇悲哀,胆落金闺之梦。胜之孤魂果泯泯于陈氏之享,其
能久耶!以孤客之刀谋孤客,以陈栋之刀刺陈栋。一物一件,加倍偿还。小二之死于狱,有余辜矣。
第三回 李月仙割爱救亲夫
苦恋多娇美貌,阴谋巧娶欢娱。上天不错半毫丝,害彼还应害已。
枉着藏头露尾,自然雪化还原。冤冤相报岂因迟,且待时辰来至。
书生王仲贤,字文甫。年方二十五岁。他祖上只因俗累,倒住在浙江安吉州山中,取其安静。他祖宗三代,俱是川
广中贩卖药材,挣了一个小小家园,王文甫在二十岁上,父母便双亡。妻房又死,家中没了人。止有他父亲在日,有一
邻友姓章,与伊父十分契合。一时身故了,家贫如水。文甫父亲一点好心,将出银子,卖办棺木。盛殓殡葬,倒似亲人
一般,留下一个儿子,止得一十二岁,唤名章必英。并无亲戚可投,就收留了他在家,与仲贤伴读,故此王文甫早晚把
他作伴。不期王文甫过了二十五岁,尚然青云梦远。想到求名一字,委实烦难。因祖父生涯,平素极俭,不免弃了文章
事业,习了祖上生涯。不得其名,也得其利。就与必英在家闲住。心下想到:“年将三旬上下,尚无中馈之人,不免向
街坊闲步,倘寻得标致的填房,不枉掷半生快乐。”
出门信步,竟至城东。只见小桥曲水,媚柳乔松。野花遍地,幽鸟啼枝,好个所在。正称赏间,竹扉内走出一个二
十二三岁美妇来。淡妆素服,体态幽闲。丰神绰约,容光淑艳,娇媚时生。见了王文甫,看了一眼,掩扉而进。王生见
罢,魂飞魄散。心下道:“若得这般一个妇女为妻,我便把他做观音礼拜。”又伫立了一会,并不再见出来。怏怏而回。
事也凑巧,恰好撞一惯说媒的赵老娘。文甫迎着问道:“此处有个妇人,不知他是何等人家?”媒人道:“是了,那女
娘三年前丈夫死了,守制才完,唤名李月仙。年方二十三岁。公姑没人,父母双亡。并无一人主婚,只是凭媒而嫁。人
无男女拖带,倒有女使相陪,唤名红香。有十六岁了,倒也俏丽。待老身打听便了。”文甫听说,十分羡慕。叫道:
“老媒人,烦你就行,妥不妥,专等你来回话。”那老媒道声“何难”,竟去了。
文甫一路上,千思万想,自叫道:“祖宗着力,作成儿孙。娶了这个媳妇。生男育女,不绝宗支方好。”恰好才到
家中,女媒随后已到。文甫道:“为何这等神速?敢是不成么?”媒人道:“实是烦难。说来可笑。他一要读书子弟,
二要年纪相当,三要无前妻儿女,四要无俊俏偏房,五要无诸姑伯叔,六要无公婆在堂,七要夫不贪花赌博,八要夫性
气温良,九要不好盗诈伪,十要不吃酒颠狂。若果一一如此,凭你抱他上床。还道财礼不受的。”文甫道:“妈妈,别
人你不晓得,我是这几件,一毫也不犯的。怎不能与他说?”媒人道:“我自然便说一毫也不相犯,仙娘十分欢喜。他
道媒人有几十家,日日缠得厌烦,你快去与他家说了,成不成明日回话。故此急急跑来的。”文甫道:“相烦妈妈明日
一行,虽不要我家财礼,世上也没有不受聘的妻房。”随上楼取了一对金钗,一对金镯,又取了三钱银子代饭,道:
“妈妈与他甚近,恐明日又劳你往返,就送了去。明早成亲便了。”媒人取了道:“多谢官人。”竟自去了。一夜无眠。
次日,着必英唤了厨子,请了邻友,家中一应齐全。看看近晚,新人轿已到家。夫妻拜下天地祖宗,诸亲各友,归
房合普。将近三鼓,酒阑人散,文甫上前笑道:“新娘,夜深了。请睡罢。”一把扯他到床沿上,双双坐下。文甫便与
解衣。月仙忙松钮扣,即上前把口一吹,灯火息了。文甫与他去了上下之衣。正是:
两两夫妻,共入销金之帐。双双男妇,同登白玉之床。正是青鸾两
跨,丹凤双骑。得趣佳人,久旷花间乐事。多情浪子,重温被底春情。
鳏鱼得水,活泼泼钻入莲根。孤雁停飞,把独木尽情吞占。娇滴滴几转
秋波,真成再觑。美甘甘一团津唾,果是填房。芙蓉帐里,虽称二对新
人,锦绣裳中,各出两般旧物。
夫妻二人十分欢喜,如鱼得水,似漆投胶。每日里调笑诙谐,每夜里鸾颠凤倒。且说媒人赵老娘走来。月仙见了,
称谢不已。因丈夫得意,私房送他五两银子。那老娘感谢不尽,作别而去。夫妻二人终朝快乐。正是:
万两黄金非是富,一家安乐自然春。
一日,夫妻两个闲话。只见章必英走进来道:“大哥,外边米价,平空每石贵了三钱。那些做小生意穷人,莫不攒
眉蹙额。我家今年那租田,自然颗粒无收的了。那栈中之米,将次又完。也可籴些防荒方可。倘然再长了价钱,倒吃亏
了。”月仙道:“天才晴得一个月,缘何便这般腾涌,”文甫说:“倘然天下下雨,荒将起来,那衣衫首饰拿去换米也
不要的。”月仙道:“难道金银也不要?”文甫道:“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