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冤家 (明)西湖渔隐-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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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好。国卿大喜,把酒自斟两匝,与花生同吃。此时国卿恨不得一口水把花生吞下肚里去。正是: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二人猜拳豁指,吃得十分沉醉。将至月色沉西,下舱脱衣而睡。在梦花生,酒虽醉矣,尤恐国卿要摸手摸脚,留心
而待。国卿果然有酒,便有心于此也不便,因听见船中寂静,起身小解,上床时,便往花生身边捱下。花生只做睡的,
国卿渴凤鳏鱼,幸逢得意,恰如渴龙遇水,便轻轻凑着,润些津唾,一步步直入佳境,不住的动将起来。梦花假意惊醒,
待回身,已被国卿搂紧的,只得恁他像意。有一只曲子名为《江儿水》,单指后庭情趣:
玉貌雪为肤,且休夸冯子都。前开后耸强如妇。情投意孚。交神体酥,六
龙飞辔何原尔,耳边呼:这般滋味,胜却似醍醐。
须臾事毕,各自拭净,搂抱而睡。直至五鼓重到阳台,两意相投。国卿此时便有心要花生同到南京去,与花生说知。
花生说:“蒙你好意,你不要我去,我也要陪你同行,怎生舍得,好好的便忽撇开了。”自此,二人行则并坐,坐则交
膝,胜似夫妇一般。
直至初八日,到了苏州。梦花生道:“舍下离此不远,把船摇到河口上岸。到舍下盘桓几日,等到十五月色明,好
上虎邱山上一耍,再去未迟。”说话之间,已到梦家坼边,花生携了国卿之手,至坼叩门,只听得里边娇滴滴声音问:
“是谁?”花生道:“兄弟回了。”巫娘一面开门,一面说:“他们初六已自归家,把些衣被送将来了,你在哪里耽搁,
此时才来?”开门一看,与国卿打个照面。连忙作揖,巫姑回礼,避了进去。国卿一见,魂不在身;想到兄弟标致十分
了,怎生姐姐又高几分,真是天姿国色。我是孤男,他是寡妇,这个姻缘岂肯轻轻放过。举目一看,他房屋虽然极是低
小,自是收拾得十分精细。苏州人极会装点的,两边壁子上边,斗方贴满,上边挂一幅姜大公钓鱼的图画,花瓶内插的
桃李、木笔、粉团、海棠几种名花,十分精雅。细看姜公图画。写着周诗集句一首:
渭水西来日夜流,子牙曾此独垂钩。
钓头应兆先书日,受命于姬晚遇周。
同载后车尊尚父,封齐列土定诸侯。
人生济遇何迟速,八十年来已白头。
正在称赞,花生送出一杯萝茶来,奉上国卿道:“今晚舍下小的就在后房安歇,把行李拿了上来,好放心吃酒。”
国卿见说道:“怎好相搅,还在船里罢。”花生道:“苏州小菜酒,莫要相诮。”国卿忙叫王年与阿定:“把皮箱铺盖
取了上来,先与船家酒吃,由他自睡,你且上来。”王年把箱子等物都拿到卧房去了,花生着阿定捧出许多精品,摆在
桌上请国卿。王年斟起三杯酒来,二人对酌。此番吃酒,不比船上,便觉放心快乐。酒已半醉,国卿取笑道:“贤弟美
矣,令姐更美,贤弟就矣,令姐肯就否?”花生笑曰:“说这般话该打。”国卿道:“果然该打,我说几种该打的替我
罢。”
白日过街老鼠,顽童懒读诗书。狸猫厨下盗鲜鱼,丫环堂前对舞。
猛虎来伤存孝,耕牛懒拽耙犁。前厅拷问杀人囚,春日土牛粉碎。
花生道:“真都该打的,说得好,要吃一杯。”国卿道:“我如今说几种不该打的,你也吃一杯如何?”花生道:
“你说得好,我也吃一杯。”国卿道:
日出楼头更鼓,渔翁卷网归家。铁铺改艺作生涯,弹弩无弦高挂。
皂隶修行办道,油坊改卖芝麻。囚人遇赦放还家,夜静秋千空架。
花生大笑道:“果然都不打的。我吃一杯。”国卿道:“我醉了,要睡矣,可安置我。”花生又灌他两杯,扶他进
到后房上床,脱衣而睡。花生着阿定收了,与巫娘料理,二人吃酒完时,着他二人下船去了。国卿夜间,仍与花生干着
风流事儿。花生低语道:“轻些,我姐姐卧房贴着此壁,恐他听见不像。”国卿道:“他听见高兴起来,无人搭救么,
怎好?”花生道:“却不道心痒难挠。”国卿道:“你姐姐寡居,我亦无妇,你与我做媒如何?”花生道:“你自己与
他说。”国卿笑曰:“叫我怎样启齿?”花生说:“教我亦难开口。”国卿道:“实是你姐姐标致,怎生娶得填房方好,
你须为我商量。”花生道:“也罢。我教你一个法儿,你明日只做要买些物件,着我同了王年、阿定摇船到阊门,待我
故意担搁些时辰,你在家用些功夫,看是如何?”国卿道:“事虽如此,倘然变起脸来,怎么是好?”花生道:“他为
人柔顺温雅,不是那撒泼妇人,就是不谐,必不致于高叫,放心去了。”两人计议已定。
不觉天明起来,梳洗吃完早饭,国卿道:“王年你们同梦大舍往阊门买些物件回来,我在此静坐,看一日书,可雇
了船去。”应一声同去了,国卿拴上了门,仍在后房坐下把书本来揭。巫娘亲送一杯香茶,放在桌上。国卿一见,连忙
起身作揖道:“大娘子,在此厚扰,何以克当。”巫娘道:“舍弟多亏携带,谢之不尽。”国卿说:“前闻令弟说大娘
子青年守寡,甚是难得,只是那冷雨凄风之际,花前月下之时,安得不动情乎。”巫娘笑道:“奴身是个俗品,并无此
意。”国卿道:“昨夜令弟言,有一敝友丧偶,尚未续弦,在下为媒,大娘子可肯否?”巫娘道:“何等样人家?”国
卿道:“与在下差不多儿。”巫娘说:“恐无福承当。”国卿道:“好说。若是在下,得大娘子这般国色,入金屋之中,
朝夕礼拜。”巫娘笑道:“折杀奴家。”遂自回身进房去了。国卿心火按纳不住,道:“看他意思像个肯的,不免放大
了胆,进房里去,看他怎么。”巫娘正走出门,国卿捱身进去,两下被撞了一个满怀。国卿随势搂住,巫娘道:“不宜
如此,快放了。”国卿便抱放床上,用起强来,巫娘只得半推半就,成了凤友鸾交,十分恩爱。巫娘说:“我定要嫁你。”
国卿说:“一定要娶你。”足足将午,二人方罢。
巫娘下厨炊煮,花生恰好又回扣门。国卿忙问,道:“买了几柄时扇,两件玉器,馀真虎口细席,一把时壶,”摆
上许多于桌上。王年说:“大相公,午后好去了。”国卿说:“我今日身子倦了,过日且看。”两人坐下,又吃酒作乐。
花生笑曰:“可曾妥当了么?”国卿摇头。花生道:“要立誓了。”国卿道:“神那管这般小事。”花生笑曰:“你实
对我说,我今晚让你二人快活一夜。你若哄我,我只不睡着,看你怎过去。”国卿戏骂道:“小刮毒,望你周全。”两
人传杯弄盏,花生假意妆醉先去床上睡了,王年、阿定下了船,国卿一留风,竟到巫娘床上睡着。巫娘道:“你且在那
边睡去,我掩门等你,恐兄弟知道不像意思。”国卿不听他说,竟脱衣睡了。巫娘无奈,只得上床就寝。一时间云雨起
来,津津声响,花生听见,那物直矗起来,不免五姑娘一齐动手。这一番,国卿无限欢娱,想着老父做得好梦,被我得
了双美,中与不中,回来一定娶他为妻。到次早抽身,船催逼起身。国卿再三不许,又与他伍钱船银,要过了十五,到
虎邱耍子,次日方行。船上人没奈何,等到十五已牌时分,一时大雨倾盆,至晚越大得紧了。正是:
万事不如杯在手,人生几见月当头。
将游虎邱的酒肴摆在家中吃了。王年见雨大,同阿定先到船中安歇。花生闭上大门接了姐姐三人共席。巫娘也就出
来同坐。三人欢乐无穷,欣然有趣,就与席上调情。花生谑笑说:“止今晚与令姐姐欢娱,明朝止好我与你在船里盘桓。”
到夜尽力欢娱,尽情舞弄了。
大清晨早,雨大晴了。王年起船,发了行李,国卿与巫娘轻轻话别。只见巫娘叫肚痛得紧,双手按住肚腹,簇着眉
尖,哼的叫个不注。大家别了巫娘,下船去了。花生又拿了笛儿吹吹唱唱,喜喜欢欢一路去了。这日,行了三十余里路,
只见后边岸上有个汉子赶来,口中叫道:“梦二舍慢慢的去。”梦花生听见,倚着舱门看道:“呀,许老伯赶来何事?”
那许老道:“不好了,你那姐姐肚痛得紧,要死着,我特来赶你,快转到家里。”花生听说道:“家姐临危,不得不去,
我回家一看,不妨,我即赶来陪你。如有长短,过了首七,出殡安葬后,竟到承恩寺相会便了。”国卿道:“一同转去
如何?”花生道:“功名大事,那有回头之理,你放心前去,决来便了。”梢公摆了船,花生跳上岸与国卿别,兀自眼
睁睁的不忍相别。国卿站在船头上反顾,梦花生十步九回,两下直待不见踪影,方才下船。
国卿呆呆而想,又喜又苦,喜的是突然得了双艳,苦的是巫娘不知生死,花生又不在面前。把花生笛儿在口边吹了
又吹,那里吹得响,去上床睡了。又梦见与巫娘嬉笑,醒来又是一梦。至二十方到南京,在承恩寺里租了一间僧房住下。
山门首贴一张红纸,上写着:“浙江王寓本寺西房,知梦花生来竟进。”
次日,国卿到国子监打听旧例,又请了承差到户部查照旧规,一应端正。次早上纳,把皮箱抬到主人家,将钥匙开
了箱子,把天平摆在面前。国卿取出一封五十两的银子,拆开一看,竟是一对鹅卵石。一齐大惊道:“奇了,”连忙又
拆了封,也是鹅卵石。国卿惊得脸上铁青,拆到底是石头。主人家收了天平,王年道:“我莫非起身匆忙,差拿来了?”
国卿道:“岂有此理。”阿定说:“莫非是梦家暗地里换了?”国卿道:“想他是一个好好人家,怎生会干这般的事。”
只得别了回寓。王年又说:“梦家事可疑,那日他姐姐明明好的,一时间便肚痛起来,又着人赶了梦小官回去。大分他
弄手脚了。”国卿想了一会道:“这也有因,他故意设的圈套,如今趁早赶回未迟。”王年说:“若果是他,此时不知
在那里去躲了。他等你来拿他不成。”国卿道:“如今怎么好回去,见父母不得,不如死休。”王年道:“相公差矣,
你是个好秀才,有期望的。况撞着强盗的也有千千万万。”国卿道:“如今他们又不是强盗。”王年大笑起来。“相公,
你又差了。定要持刀弄斧,放火杀人的,才是强盗?他比恶的略略善些儿,要银子心肠与强盗一般儿的。这是美人之计,
被他作弄,还算是个欢喜破财。如今纳不成监,文书还在,只要到杭州见提学,动一张被盗失银呈子,备准附学,连忙
赶回补考,若得遗才,录得一名科举,中了回家,见老主人直言其事,不中只应在南京应试,下第回的,有何大事,便
叫轻生。”国卿深感其言,遂送了些房金,到水西门下了船只,一竞回来。到了苏州,先着王年访问梦家消息。王年间
了真信,下船复回主人,他道:“日前间房子,是一个姓巫的私窝子。正月间租了移来,住的他兄弟叫巫二官,原在南
京做吹唱的。十六晚间搬移别处去了。”王国卿叹道:“正是: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阿定说:“假意叫做梦花生,我家老相公倒前日梦草生哩。”国卿道:“是也,想是六百两银子该是他的。父亲见
宜男草,谁知倒被梦花生骗了去,只是关圣帝君也这般帮衬着他。”王年说:“不要说六百两银子,便是六个铜钱,也
是定数。”行又数日,又到了北新关上。王年还了船钱,叫上一乘轿子,把铺盖搁在轿子上,空皮箱阿定拿了,王年挑
了些须行李,一直抬到道前。租了一间楼房寓下。绍兴府考遗才,又考过了,好生烦闷。幸喜王年身边,盘费尚自充裕,
捱到八月初头,宗师下了演武场,大收十一府生员。至期,面禀其事,方得收考。初七日黄昏,方才出案。不意录得一
名,连晚买了卷子,往布政司前纳下了。一直寻往贡院东桥河下小寓安歇。忙忙打叠进场,三场文字,颇皆称意。至八
月廿九日方才开榜,一连跑过了许多报人。国卿不见响动,十分烦恼,只见一声报响道:“绍兴王国卿相公中了举人。
榜上中在八十一名。”王年看了榜文,欢欢喜喜来说道:“中了,中了,八十一名。”主人家各皆欢喜。国卿往贡院防
问房师姓名,披红簪花,游街迎宴,忙忙不题。
且说报子飞马跑到绍兴,投王家,开锣放炮。王尚礼只说是南京报子,满心欢喜。不期挂出红纸上写着:贡生相公
王高中浙江第八十一名。王尚礼不信,道:“胡说,我小儿是监生,在南京应试。这班走空的光棍敢是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