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冤家 (明)西湖渔隐-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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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爷奉请”。王卞道:“是年伯了,有何事见教,待我归家换了公服来相见。”差人道:“老爷也是私服,就在私衙一
见。立等有话要讲。”王卞不知情由,一竟进了衙门。
太爷坐在堂上,两个差人扯定禀道:“王生员拿到了,销牌。”王卞方知有何事情,把巾儿除了,笼在袖中,跪在
衙下。大爷道:“有人告你,可知道么?”王卞道:“不知。”太爷把柏翠呈状,着门子与他去看。王卞从头一看,吃
了一惊道:“柏青乃年侄好友,只因这几日,往探亲识,不在家下,不知何故被人杀死。”只见柏翠也来跪下道:“我
想兄弟在你家搅扰,或有言语之间,乘怒把他杀死,情是真的。全不思人命关天,怎生下得这般毒手。”王卞道:“差
矣,我不在家,毕竟你兄弟有甚么原故,方才是何人杀取,终不然无因而杀得的。”柏翠道:“你如今抵赖,你说是何
人杀的?我只要一人抵命。定要寻你。”太爷道:“且休得乱争,待我慢慢问便罢。”着原差追王家十两烧埋,且买了
棺材盛贮,抬上柏家坟上安置,把王生员讨保。柏翠禀道:“太爷,人命重情,怎生讨保!求大爷收监。”太爷道:
“不是,一来待他归去,查访个真实情由。或是何人下手,好分个皂白。二来年近了,一时难以问明。待次年灯后,待
我与你成招便了。”柏翠想道:“明是年家分上,故意做情。待到开正,我往道里告他,求他亲审,不怕他不抵命。”
只得大家出来了。
王卞到家,夫人大众又惊又苦,王化把连日在花园内吃酒吹笛原由细说。王卞一时难理会,请了差人地方,买了一
付沙板棺材,把柏青好好殡殓。王卞痛哭一场,拜奠一番。柏青大小看见,明知非是王卞所杀,叫了吹手,一如大丧,
送出王家门外。因此柏家原要来打碎王家物件,一来王卞母子又好,二来王家人多,也动手不得。又怕太爷作恼,只得
随了棺材,同到坟上安置去了。
且说柏翠又有邻居,唤名吴三,惯在人家播弄是非,一个小人也,便对着柏翠道:“怎不到道里去告他,倒把他在
人前夸口,道你是个鳖监生,有何用,自然歇手了。若把我,弄得他家破人亡,到底要他偿命。你若惧讼,我替你去告。
把我做了证见,只说某日拿了几百两银子去纳监,在王家露白,即起不良之心,登时杀取。那时我上前一口咬定,说事
是实的,就是不致偿命,银子也得他几千,怎生就这般屁烧灰住了。”柏翠听他这番言语,便道:“兄肯出头,借重老
哥,容当重谢。”吴三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也不用尊驾出头,小弟明早代兄去一告便了。”
王卞只说太爷做主,且到灯后,不过做些银子把过柏家,将就歇了。那里知道生出这段情由。其日,王卞正去谢太
爷释放之恩,出得门来,报道差到了。便走捉到道里。不由分说,就要夹起来。被吴三伶牙利齿,王卞那里对得他过。
那道尊是个不明白的官府,定要夹起来,可怜那瘦怯书生,怎当得严刑重拷,只得尽了招,定了罪,发下本司监了。王
化得知,飞也似跑回,禀与夫人得知,夫人大哭,晕去几次。家下大小,无不下泪。王化道:“事已至此,”不必哭矣。
快打点酒食,送与相公。“拿了银两,同了几个家人,一齐进去。大家哭起来。王卞道:”拜上奶奶不可为我纪念。是
我命该如此,你众人与我好好伏侍夫人。“王化道:”不须相公分付,待小人在此伏侍。众人且回去了。天色晓了,不
可久留。“禁子打发出门,把门上了锁。
且说白公次日闻知,杀死的倒是柏青,闻王卞几日不在。为何词赋又是王卞名字,心下狐疑。看女儿形容,端然处
子。况说是王卞入罪,又意在淡然。想道:“莫非误了”?也且不提。
再说花仙,得知此事,心里暗想道:“原来吹笛后生,唤做柏青。与王相公什么相干,只不知为何杀死园中。料王
相公又不在家,怎生做出这一件奇事来。”也不在心上。
只见一日,花仙着宜春往伴花楼去取一件衣服,宜春道:“呵呀,我不去。”花仙道:“你为何不去?”宜春口是
快的,又无主意的人。把那前情,犹如鬼使神差的一般直流了出来。花仙听了道:“冤哉,冤哉。可惜王相公无辜受罪。
真是我害了他也。”宜春道:“为何老父说字纸上有王卞名字?”花仙道:“亦是我害他也。”宜春说了一番,竟自去
了。花仙到晚上楼,与小姐将自己唤了柏青,并宜春告诉家主,着王七杀死,置尸梅楼,陷王公子情由一说,小姐埋怨
道:“什么要紧,这样作呆。柏青死也是该的,害了王秀才,妾心何忍,显些儿把我名节沾污了。那王老夫人止得这位
公子,又不曾婚娶,绝了王家后嗣,皆汝一身之罪矣。”花仙道“小姐不须埋怨,自古道,男女虽别,忠义一般。此事
原因我一时作戏而起,岂惜一身,而陷无辜绝嗣乎。”小姐说:“据你之言,为今之计如何?”花仙说:“小姐,事虽
未成,岂可轻说。我自相机而动便了。”
且说过了除夜,便是新正。家家圆节,处处笙歌。恰值本府太爷到白衙贺节。家人报将进来。白公穿了公服,出外
迎接,花仙闻得太爷乃王公子年家,甚是为着公子的,起了一点真心。他便走出厅来,全无忌惮,一膝儿跪在太爷面前
道:“侍女花仙,有事禀上。”他将闻笛掷果之意,宜春之怨,王七之谋,细细的说了一番,道:“原是因妾之戏而引
柏子之狂,罪在于奴。实与王公子无辜。妾之一死允当。若移祸于良善,妾实不忽也。乞老爷将奴抵罪,放了王公子,
则牢无屈陷之囚,实有再生之德。”太爷见说,立将起来,口称:“难得,难得,既如此,我即同你见道尊,你不可改
移方是。”花仙道:“出于本心,怎敢改移。”白公见了,只得无奈,凭他去了。
太爷随即换了素服,进了道中,将前事细陈一遍。道尊叫花仙,一一问明,竟唤柏翠当堂说了一番:“这是你兄弟
自取之祸,与王卞无干。”柏翠道:“老爷,这是王卞买出此妇来,故意遮饰。”道尊道:“胡说,谁肯将刀割自己之
肉。”便道:“花仙,你如今是个正犯了,可画了招,到牢里去坐。”花仙慨然道:“自然之理。何必再言。”该房即
将原卷登时画了供状,即时取出王卞,当堂释放宁家,花仙发入女监坐下。这王卞也不知什么来由;太爷与道尊将花仙
之事,一一说明。喜得王卞连忙叩首,去了枷锁出了衙门。
王化飞也似告知夫人。母子重逢,又苦又喜。一家门感激花仙。身居女流,有些意气。我必然代他奏闻,出他之罪。
只见白公闻得王卞回了,只得上门来请罪。王卞道:“这是晚生命该如此。与老伯何干。”白公见他忠厚,况见他
才貌,便道:“向闻未有尊眷,可曾有了么?”王卞说:“尚未。”白公道:“若不弃嫌,愿将小女赎罪。”王卞喜道
:“只是不敢高攀,告过老母,央媒奉恳便了。”说罢,作别起身。王卞进内,与母亲道其来历,夫人欢喜。“向知小
姐贤慧,不可惜了这般姻缘。”恰好苏李二友来,一来贺节,二来相望。夫人便央他二人为媒。二友欢喜道:“这是因
祸而致福了。”王卞即时回拜白公。次日二友往白处议亲,一说一成,择日下礼,聘定了,尚未成亲。
这花仙在监里,小姐不时送酒食,送盘费,不必言。王公子感他有此侠气,不时着人去望他。这酒肴日日着王化送
去,这花仙倒也自在。
且说其年秋试,王卞入了三场,中了举。同春场又中了进士。观政时,就上一本,为花仙戏言陷大辟,圣上发部知
道,刑部复一本,柏青以深夜无故入人家,应死无疑。然戏言之情,事属暖昧,相应豁免无疑。圣上竟批着本处抚按速
出。花仙得放归家,合门欢喜。王卞选了大理寺评事,归家完婚。与母亲议曰:“花仙女子,为情至此。孩儿不忍忘他。
乞母亲聘为次室,不在他为孩儿这番情义。”夫人大喜,遂央了苏、李二人到白处说。白公有什么推辞,遂一同送礼,
择日双双过门,成其大礼。诸亲六眷,无不称其好。柏翠也来称圆。酒筵之间,与王进士道:“前事在晚生竟已歇了,
有一光棍吴三自己出头,又惹这番得罪。”王卞道:“既有这般恶棍,何不早言,留在世间,害人不浅矣。”说:“知
道。”酒筵各散。归房来看二位新人,真似一对嫦娥降于凡世。王卞感激花仙道:“哪一人是二夫人,”花仙微笑而已,
王卞道:“怎么有这般侠气,使我好感激也。”花仙道,“若无那日,怎有今朝。”三人又吃饮团圆酒席,同归罗帐。
一箭双雕,可谓极乐矣。次日,拜了按院,递了吴三访察。即时提去打了八十板,尚不肯死,毕竟拖了牢洞。
看这一回小说,也不可戏言,也不可偷情,也不可挑唆涉讼,行好的毕竟好,作恶的毕竟不好。还是诸恶莫作,众
善奉行,这八个字无穷的受用。
总评:
梅花三弄,浪思断送。佳人纤手一招,反落狂生之魄,伴花楼上,笛韵与孤魄齐飞。知府台前,侠气并冤词炳朗,
轻薄子固当如是,俏丫头亦复何辞。人弄梅花耶,梅花弄人耶,笛断送人耶,人断送笛耶,这妮子之头到人耶。
第七回 陈之美巧计骗多娇
娃馆西施绝艳,昭阳飞燕娇奇。三分容貌一山妻,也是这般滋味。
妃子马嵬埋玉,昭君青冢含啼。这般容貌也成灰,何苦拆人匹妇。
话说直隶徐州,有一巨万富家,姓陈名彩,字之美。年纪三十一岁,妻房竟不生子。陈彩为人机智深密,有莽操之
奸。对河邻舍潘玉,年六十岁,妻张氏,小他一年,生子潘璘,年二十五岁。娶媳犹氏,一貌如花。生下二子,长孙潘
槐,二孙潘杨。一家门六口,家贫实难度日。犹氏日夜绩麻,相帮丈夫过活。这潘璘虽是贫穷,人却伶俐。往去邻家,
借得五两银子,他在门首卖些杂货。一日,潘璘因腹中偶然作痛,唤犹氏看店,往内出恭便来,恰好对河陈彩走过,一
眼瞟见犹氏生得如花似玉,魂魄飞扬。把身子复将转来,只做买物,又把犹氏上下一看。见了他那双小脚儿,十分爱慕,
便道:“小娘子,我要买几件货物,可取于我。”答道:“请坐,店主便来。”陈彩答道:“有坐。”听了他声音娇丽,
陈彩便想,这妇人是个十足的了。我空有千箱万笼,黄的金,自的银,只少玉的人。若得他到手为妻,虽死无恨。“又
想:”我闻潘家极贫,若要谋他,必须利结他心,方能成事。“心下打算。必须如此。方可图谋。须臾潘璘出来,见陈
彩施礼道:”贵人难得到贱地,有何见谕?“彩言:”适从宝铺经过,偶然要买几件东西,惊动莫怪。“潘璘云:”足
下要买何物?“陈彩到店中一看,”当买也买些。不要的故意也买些,取了许多,放在柜上,叫潘:“兄请算一算。”
止得二两本钱之物。说:“照本该三两二钱,”陈彩道:“那有照本之理。”道,“将货不可乱了,我去着小厮来拿。
潘璘送出。
陈彩急至家中。忙取白金一锭。恰重四两二钱。叫一小使拿了拜匣,随过河来。潘璘隔河望见,忙叫犹氏点茶。只
见陈彩取出那锭银子,交与潘璘道:“外奉一两作利。”潘璘再三不肯受,陈彩说:“如兄不收,弟亦不敢领货矣。”
潘璘收了道:“得罪了。”小厮将货物先自拿回。只见店面复送出两盏茶来。陈彩接了在手道:“潘兄,你这般为人忠
厚,怎不江湖上做些生意”守此几件货物。怎讨得发迹。“潘璘说:”奈小弟时乖运蹴,也没有本钱,怎去做得。“陈
彩说:”兄若肯,小弟出本,兄出身子,除本分利如何?“潘璘道:”若得如此青目,弟当大马报也。“陈彩说:”言
重,今日且别,明日再议。“竟自谢茶去了。犹氏听见,对丈大说:”若得这个人出本钱可图些趁钱。“潘璘说:”忒
也忠厚。方才之本,止得二两,他如今与我四两二钱。“将银子递于犹氏。犹氏说:”他为甚买这许多何用?“潘璘道
:”他万万的财主。“这一锭银子,只当一个铜钱。”犹氏说:“原来他家这般豪富。”不提。
次日陈彩邵下一请帖,请潘璘吃酒。潘璘竟赴席。谈及合伙之事,陈彩说:“明日先付兄一百两,兄可往瓜州买棉
花。待回来看好,与兄同去做几帐。如今和你合伙,便是嫡亲兄弟一般往来便好。”潘鳞说:“全仗哥哥扶持。”尽饮
而散。
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