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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部分

收获-2006年第3期-第52部分

小说: 收获-2006年第3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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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样的场合,讲这样的话,而且讲得这么率真,台上台下顿时一片哗然。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前天李干事没有请他们这些老八路去天鹅宾馆吃饭。 
  小学生开始交头接耳,围观的市民在摇头笑,不知是笑夏师长,还是笑时代的变化让人不明白。后来,工作人员急中生智,把麦克风的插头拔了,他悬在空中打雷似的声音才猛然跌落下来。过了一会,校长对他耳语了几句,他迟疑地点点头,两个人就扶他下了主席台。我怀疑校长骗他线路出了毛病。果然校长站起来大声宣布:“今天太阳太大,将军有心脏病,需要休息,而且麦克风也出了点问题。演讲到此结束。” 
  大家轰然而散。我有心想跟老师长打声招呼,犹豫了一下,老师长就被一群人扶上了小车,走了。 
  回到报社,今天的报纸早已出来了,我昨天的那篇文章登在纪念抗战专刊上,占了整整一版,还有剩,转到别的版面了。组版编辑把版面弄得花花绿绿,俗是俗了点,但挺惹眼的。拿着报纸,我心里美滋滋的,准备重新读一遍。这是迄今为止,我在报刊杂志上发表的最长的一篇文章了。 
  电话铃响了,我抓起电话,又,是李干事。他在那边很夸张地把这篇文章赞扬了一番,对我有刮目相看的味道,说我“年轻有为”,尽管隔着电话,他的声音还是极有感染力。赞完文章后,又问我上午去听演讲没有?我说去了,正准备写稿呢。他就说好的好的,不打扰我了,然后挂了电话。 
  有了第一篇文章的成功,我的心里踏实多了,也自信多了。提起笔,哗啦哗啦,把上午演讲的精彩部分叙述了一通,写到结尾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老师长是联系实际演讲,但实际上跟演讲的主题不符合,怎么办?后来我灵机一动,我也来个联系实际,对小泉蠢蠢欲动的参拜行为及复苏的军国主义严正地批判了几句,胜利结尾。稿子大约千把字,我一个一个把它们输进电脑,忙到晚上八点才散工。我感觉打字的速度也提高了不少,心里对自己很满意。 
  署上石主任的名字,再署上李干事的名字,最后署上我的名字,交给石主任。石主任读完,说声不错。然后在电脑里删了几句话,再一点鼠标,就把稿子发到总编室的存稿箱去了。扭头对我说:“放心,明天一定会见报。” 
  我嘿嘿憨笑。心想,把你的名字署上了,不见报才怪。我发现我的脑子越来越好使了。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我突然决定晚上去拜访一下夏师长。我自己也搞不清是出于一种敬意,还是一种同情,或者纯粹是稿子写完了,写得顺畅,心情愉快,而要找一种发泄快乐的方式?再或者是英雄在自己心中平民化后,我要去感受一下内心的那份舒展自如?我前天采访他时,的确是太紧张,太狼狈了。 
  总之,那天晚上我真的去了永红干休所。 
  先打电话给李干事,李干事在电话那头有些为难,“晚上拜访他?不好吧?” 
  我说:“没事吧,我就想看看他。” 
  李干事沉吟了一下,说:“今晚我有点事……要不这样,你自己去看他,我就不陪了,反正你们也认识。他就住后面的老干楼,6幢3单元201室。” 
  我说好的好的,顺手从报社拿了好几张当天的报纸,就坐公共汽车去了。下公共汽车的时候,我摸了摸口袋,里面有九十六元钱。我拿出其中的二十元,买了几斤苹果。我想仅仅带几张报纸去,还是不怎么好。 
  进干休所,右拐,到宿舍区。1幢、2幢、3幢……找到第6幢3单元。正爬到二楼的拐角处,楼上左边的门呼地开了,明亮的灯光和粗暴的声音汹涌而出,一下子朝我冲来,我本能地后退两步,在黑暗中站住了。 
  “你急什么急?我还没要你赔偿青春损失费呢!”紧跟声音出来的,是一个打扮得很年轻的老太太。“我儿子的事,你能解决也要解决;不能解决也要解决,跟我装熊,没门!”一边说,一边朝楼下走。看样子,这个老妇人就是师长的前妻了。 
  为了避免被当作是楼道里的偷窥者,我只好敛着头往上走。一抬眼,我就看见夏师长那颗苍老的头颅了。夏师长的身子没有从房子里出来,出来的只有一颗头颅和一只手,手拉着门把,大概是想把门关上。头颅上的嘴巴正张开着要说话,但看见我来了,立马把话吞进去了。 
  我笑着说道:“夏师长,我是小胡啊,我来看看您。” 
  夏师长整个肥胖的身子都从门里出来了,他阴郁的面容改作了笑脸,他说:“胡记者?稀客啊,请进请进。”说罢,双手合十,朝我揖了揖。 
  这回我老练多了,也双手合十,回揖了几下,进了门。 
  夏师长反手一用力,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我一落脚,才发现客厅地板上满是碎瓷片,心里颇觉尴尬,讪讪笑道:“师长,我可能打扰您了吧?其实我来没别的意思,只想把我们报纸给您送过来。”说着,我把苹果放在茶几上,把报纸递给他。 
  夏师长接过报纸,脸上消失的笑容又浮上来了,他说:“没事,没事,我家以前的保姆在跟我闹呢。” 
  我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只哦了一声。 
  夏师长接着解释,说:“没文化,又没一点组织观念,我早把她辞掉了!” 
  我又哦了一声,小声问:“她今晚找您有事?” 
  夏师长笑道:“什么屁事?没事!说是这几天又看见我出现在报纸上了,以为我还有什么响动,就来找我帮她儿子调动工作。” 
  我又哦了一声,点点头,不敢再问下去了。 
  我不问,夏师长却还要说:“可我不能违反原则,是不是?她儿子当初的工作就是我给找的,怎么能想调动就调动?那国家还不乱套 
  我说是的是的,说着拿起客厅角落里的扫帚扫起来。我想还是扫拢的好,要不然脚随便动一下,就会碰到那些尖利的碎瓷片,嗤嗤拉拉地响。要是一脚踩上去,把鞋底都能扎透。 
  夏师长说:“呀呀,怎么好意思,要你帮我扫地?……哎,这个女人不讲理啊,气得我摔了一个花瓶,才把她轰走!” 
  我说:“您老别生这么大气啊,犯不着,为这样的人……对了,您家的浊斗呢?我把垃圾装一下。” 
  夏师长说:“你放那吧,等下打电话让小兵嘎子来搞。胡记者,你说的有道理,可我就这副牛脾气,打了半辈子仗,火气大啊!” 
  我想,碎瓷片已经扫拢了,我就不必再跟他深究这个问题了,这个花瓶究竟是不是他砸的,还不知道呢。我说:“师长,看看我们的报道吧,看您满意不?” 
  夏师长坐下来,慢慢摊开我们的报纸,手向桌子摸索着,我忙把桌子上的老花镜递过去。夏师长把老花镜架在鼻梁上,认真地把报纸翻了翻,看了主标题、副标题和几个小标题,然后说:“好好好。” 
  “您满意就好,您满意就好,那我先走了,不打扰您了。”我站起来,搓着手,我终究还是感觉不自然。 
  夏师长笑呵呵的,说:“那好吧,谢谢你们了……你看看,还提些水果来干吗?你把它带回去。” 
  我不好意思地说:“师长,只是个意思,我还是个实习生,没钱,您老就别嫌弃。” 
  夏师长笑道:“也好,我若推辞,你还以为我有什么想法,呵呵,我也啃不动了,回头我叫那些兵嘎子来吃。” 
  走出干休所好一会儿,我还是一副没精打采、若有所失的样子,心里乱糟糟的,不知想个啥。今晚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我是一点理由都没有了。 
   
  四 
   
  这事过后很久,干休所那边再没与我有任何联系了。石主任带我满市跑,有时还跑到外市,有时甚至跑到外省。跑了不少新闻,其中很多新闻都是围绕纪念抗战胜利六十周年做的。 
  这期间,我真的长了不少见识,而且,还拿了不少稿费和劳务费。还给石主任给我垫的服装费后,我把二千元钱存进了银行。 
  天,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多么巨大的数额啊,这时候,我真想给家里打个电话,告诉我妈,不要为家里那三万元债务忧心忡忡了。我爸在广州扫街,一个月六百元,除了吃用租房,还剩三百元。一年掐头去尾和来回路费,可以存三千元。以老爸的存钱速度,我家还要十年才能还完欠债。而那时我老爸都已七十多了。他能不能活这么长,还是个未知数。指望我哥替我家还债吗?也不可能。自从我侄儿侄女读书后,我哥自己也欠着债呢。所以我妈不可能不忧心忡忡。 
  可她还不知道,等我毕业了,赚钱的方式就再不会跟老爸一样了。事实上,现在我的赚钱方式就跟老爸不一样了。这时我若能打个电话给老妈,老妈一定会高兴得哭起来。可是偏僻山村,哪来的电话呢?我只能把一肚子喜悦放在心中独享了。 
  关于夏卫华师长其人其事,也慢慢在我心中平淡下来。可就在我要把他作为一个不带感情色彩的符号放在记忆深处时,李干事突然又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夏卫华师长今天要参加和平大厦兼并成功并且重新上市的剪彩仪式。 
  接到这个电话,我感到很奇怪。和平大厦是莲州市最大的综合性商场,七年前,由海河投资有限公司和日本人山本纯田共同投资建造。其中海河投资有限公司控股百分之五十一,山本控股百分之四十九。可几年后,海河投资有限公司在其他生意场上节节失利,现在已经亏空十几个亿,不得不宣告破产。 
  山本纯田打算把和平大厦所有的股份都高价买过去,海河投资有限公司同意了,莲州市政府却不同意。山本纯田便许诺无偿提供给莲州市政府五千万元,用于莲州市政工程建设,市政府这才同意下来。一切手续趁着纪念抗战胜利六十周年的东风,很快就办齐了。 
  董事长山本纯田曾在一个联谊会上发表讲话,说为了两国的世代友谊,他愿尽最大的力量,让这幢标志着和平的大厦,永立于莲州不倒!同时他还指出,日本国内目前猖獗的右翼势力也是他反对的,他希望小泉不要再去参拜靖国神社,不要做出让中韩人民遗憾的事情来。他的这段讲话,经莲州市各家电视和报纸一宣扬,和平大厦几天来的营业额都超过了历史之最。据东方经济电视台调查,在过去的一年里,和平大厦是莲州市所有商场中的最大纳税户。 
  现在双方最后签字了,山本纯田决定搞一个隆重的剪彩仪式。我奇怪的是,这事夏卫华师长也有兴趣凑热闹?按他的经历和脑筋,不至于会答应这事呀?我跟李干事说了自己的疑问。 
  李干事在电话那头呵呵一笑,“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我心里一格楞,觉得李干事不会说话,但转念一想,人家这话说得很在理啊,这种事情都是领导们做主,我一个子头老百姓瞎掺和什么啊。 
  “夏师长这一剪下去,可有五千块钱的收入呢。”李干事在电话那头又说道。 
  听了这个数目,我一惊,心里有点艳羡。我说:“日本人还真大方啊,他怎么就想起要请夏师长了?” 
  李干事笑道:“你这话就说得外行了,夏师长这阵子风光得很,你没发现,他的见镜上报率多高?他是剪彩的最佳人选,山本纯田说请他来剪彩,意味着结束过去,展望未来。” 
  这个主意倒也不错。但我终于憋不住问道:“那夏师长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开始是不愿意,说有出场费他也不愿意,他一把年纪了,当然不在乎钱。但挨不住刘处长左说右劝,说中日人民应该向前看,历史虽然要记住,但开拓未来更重要。要他以大局为重,服从组织安排,他才勉强答应下来。” 
  说到“组织安排”四个字的时候,我觉得李干事放慢了速度,很强调这几个字对夏师长的作用。我还要再说什么,李干事笑道:“还聊啊?那边快要开始了,你不去啦?我听组织人员说,去的记者都有点小意思呢……” 
  我忙说去呀去呀,挂了电话,拔腿就往椿树路赶。当我汗流满面赶到和平大厦门口,仪式刚刚拉开序幕。硝烟弥漫中,几盘大鞭炮摆在当街,稀里哗啦地炸;还有很多礼花也呼啸着往天上冲,白天放礼花,当然看不到花,只听到天上空洞洞地响,估计主办方要的就是这种响声。高高的氢气球拉起长长的条幅,在风中呼啦啦地飘。艳阳下,大大小小的照相机摄像机都齐齐对准大门口几位首要人物。其中一位就是胖乎乎矮墩墩的夏卫华师长。夏师长身穿西服,颤巍巍地站在那里,一脸茫然的笑。 
  最后一个鞭炮炸响后,主持人宣布剪彩正式开始,先请和平大厦董事长兼总经理山本纯田讲话。山本纯田讲的是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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