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家狗"之争-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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型骋唬┧枷耄硪环矫嬉卜从沉丝鬃铀非蟮木髦频燃吨刃虻睦肪窒扌浴@盍愕氖椋么死唇缍ǎā岸ㄒ濉保┛鬃铀档摹疤煜掠械馈被故恰拔薜馈保ǖ314页)。我认为,这一“定义”是不全面的,因为孔子所说的“道”还有“普施仁爱”的意义,虽然这里的“普施”也有等级秩序的历史局限性。
孔子说:“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子路》)李零将此解释为:“和是和谐,同是平等。”(第405页)“君子是上层,重视和谐胜于平等;小人是下层,重视平等胜于和谐。”(第220页)我认为,虽然儒家讲的和谐并没有“平等”的意思,但将此处之“同”解释为“平等”是错误的。史伯和晏婴在讲“和”“同”之辨时都是针对君主只信用与自己意见一致的小人,如史伯针对的是:“今王(周幽王)弃高明昭显,而好谗慝暗昧;恶角犀丰盈,而近顽童穷固。去和而取同。”(《国语?郑语》)因此,与“和”相对而言的“同”并非“平等”的意思(这与“尚同”、“大同”之“同”不是一个意思)。“君子和而不同”,这在今天仍是正确的。
孔子说:“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里仁》)“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述而》)这里的“道”就是儒家所崇尚的仁道或道义,也就是儒家的“精神家园”。儒家希望以此来改良政治、改良社会,但在现实的政治生活中往往“无所遇”,儒家将此归诸“命”,这种“命”如果去除其神秘色彩,它就是客观的“社会力”对个人努力的一种限制(庞朴先生把“穷达以时”“天人有分”的时命解释为“社会力”)。在这种“命”的限制中,“君子亦有穷”,即便是“箪食瓢饮”也不改其“道义之乐”(所谓“孔颜乐处”,范仲淹有诗云“瓢思颜子心还乐”,又称此为“道义之乐”)。我认为,这种“乐”就是儒家在现实世界(而非彼岸世界)找到的“安身立命之地”,或称“精神家园”,先秦儒家是如此,宋明儒家也是如此。这种“乐”,就其超越功利境界而言,与隐士和释、老的境界相当;但它又内含着心忧天下的“忧”,只要“命”中“有所遇”,就要努力完成“仁以为己任”、“举而措之天下,润泽斯民”的使命(参见拙文《儒家的“乐”与“忧”》)。儒家的这样一种志向、一种境界,是否还适用于现代社会,或者说应作什么调整来适应现代社会,这确实是值得认真思考的问题。
李零说:“学《论语》,有两条最难学,一是‘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二是‘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现在,哭着闹着学《论语》的,不妨先学这两条,试试看。”这话说得有道理。
第四,张岱年先生在1983年的一篇文章中说:
“尊孔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或者说应该过去了;反孔的时代也已经过去了,或者说也应该过去了。尊孔就是以孔子为偶像而极力崇拜,以孔子的是非为是非,这样就会堵塞探索真理的道路,阻碍社会的进步。反孔就是对孔子采取虚无主义的态度,不加分析地全盘否定,这也就违反了科学的实事求是的精神。……现在我们的任务是研孔、评孔,对孔子进行研究,进行分析,进行评论。”(《张岱年全集》第5卷第482页)
我在去年曾乐观地认为,经过二十多年的“研孔、评孔”,大家已经取得了一些基本的共识,如孔子为中国文化的发展作出了很大贡献(亚斯贝尔斯在《大哲学家》一书中把孔子和苏格拉底、佛陀、耶稣并列为“思想范式的创建者”,把老子列入“原创性形而上学家”),他的思想中虽有一定的历史局限,但也有许多在现代仍有重要价值的因素,因此他是值得尊敬的(尊敬而不是“尊孔”的崇拜)。但我后来认识到,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大家对孔子的认识仍有很大的分歧。如去年我讲了儒家的和谐社会理念也有历史局限,讲了《论语》中的“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不是千古不变的绝对真理,从而引来“毁圣”“非圣”的批评。现在李零的书出来,他说:“我读《论语》,是为了破除迷信。第一要破,就是‘圣人’。”(第304页)我对于“破除迷信”是赞成的,但我主张对历史上的“圣人”要进行分析,“敬孔子”而不要搞“圣人”崇拜。
我们现在不要陷入尊孔与反孔的对立,需要的仍是对孔子进行研究,进行分析,进行评论,对孔子思想的弘扬或批评都应以此为基础。
(2007—05—31)
杨立华:《丧家狗》与“哗众取辱”
现在,“哗众取辱”的人越来越多了。想在一个“自我媒介”的时代引起关注,最便捷的莫过于“哗众”。至于通过“哗众”取来的是宠是辱,就无足轻重了。
去年年底,在《读书》岁末的小聚上遇到李零先生。当时于丹正热,闲聊时不免谈及。自然也谈到李先生将要出版的《论语》注本。李先生说要以《丧家狗》为题,还以为是有激而发的玩笑话,一笑置之。不成想,竟真地以此为书名了。
我不怀疑李先生这样做的初衷:并非为了“哗众”,而是要给崇圣心态降温。但从实际的效果看,李先生此举不仅哗了众,而且取了辱。而真正能辱没李先生的,其实不是批判者或漫骂者,而是李先生的追捧者和辩护者。我不知道李先生在浏览那些追捧者和辩护者的文字时,是否会不安,进而“其颡有泚”。如果有,那一定如孟子所说:“夫泚也,非为人泚,中心而达诸面目者也”。
身处异邦,无缘拜读李先生的大着。但从网上各种引证的文字及李先生的自辩中,可以看到一些观点。不敢苟同处颇多。比如,李先生认为孔子是靠学生出的名。孔子身后的名声与其弟子的阐扬有关,这无可否认。但说孔子靠学生出名,这从考据上怕也说不过去吧。若说孔子生前的名声靠学生赚得,那么据《史记?孔子世家》,孔子十七岁时,孟厘子已于临终前嘱其子弟从学于孔子,那时他的弟子在哪儿?孔子五十仕于鲁,“由中都宰为司空,由司空为大司寇”,于孔子声名宣扬最力的子贡,当时只有十九岁,究竟谁靠谁出名(即使以最小人的心理度之)?孔子死后,弟子尊崇不衰,这是事实。《史记?孔子世家》载:
孔子葬鲁城北泗上。弟子皆服三年。三年心丧毕,相诀而去,则哭,各复尽哀。 或复留。唯子贡庐于冢上,凡六年,然后去。弟子及鲁人往从冢而家者,百有余室,因命曰“孔里”。
但李先生为什么不想想其弟子如此推尊孔子的原因究竟何在。为名?为利?抑孔子实有盛德足以感之?以子贡为例。《论语?子张篇》载:“陈子禽谓子贡曰:‘子为恭也,仲尼岂贤于子乎?’子贡曰:‘君子一言以为智,一言以为不智,言不可不慎也。夫子之不可及也,犹天之不可阶而升也”。又“叔孙武叔毁仲尼。子贡曰:‘无以为也,仲尼不可毁也。他人之贤者丘陵也,犹可踰也。仲尼如日月也,无得而踰焉。人虽欲自絶也,其何伤于日月乎?多见其不知量也!”以子贡之才德,当时已有人怀疑其贤于孔子。如欲求名,大可不必推尊孔子。而孔子死后,子贡“庐于冢上”“凡六年”。图利更无从谈起了吧!要理解这中间的原由,恐怕还是得回到太史公的议论上来:“诗有之:‘螅窖鲋梗靶行兄埂洳荒苤粒恍南缤S喽量资鲜椋爰湮恕J事常壑倌崦硖贸捣衿鳌V钌允毕袄衿浼遥囔蠡亓糁荒苋ピ啤L煜戮踔劣谙腿酥谝樱笔痹蛉伲辉蛞蜒伞?鬃硬家拢嗍溃д咦谥W蕴熳油鹾睿泄粤照撸壑杏诜蜃印?晌街潦ヒ印!
读过《史记?孔子世家》的人,对于“丧家之狗”一段应该都不陌生:
孔子适郑,与弟子相失。孔子独立郭东门。郑人或谓子贡曰:“东门有人。其颡似尧,其顶类皋陶,其肩类子产,然自要以下不及禹三寸。累累若丧家之狗”。子贡以实告孔子,孔子欣然笑曰:“形状末也,而似丧家之狗,然哉!然哉!”
在这个语境里,任谁都该看得出其中的玩笑意味来。用师弟间的幽默来盖棺定论一个人,不仅学术上太不严谨,也显得殊无趣味。
当然,李先生可以用“精神家园”之类的“深刻”言论对“丧家狗”做有异于流俗的解释。然而,“丧家狗”这个词一旦脱离了原本的语境,开始为当下的日常语义所左右,则其中原有的意味即已荡然无存,徒见其狰狞、险恶了。用它来指称任何人,都将是一种侮辱。以此作为孔子一生的象征所造成的恶劣影响,恐怕是再“高明”的“过度诠释”,也无法消除和改变的。
《易》曰:“修辞立其诚”。先生如此着书,于己心安否?
李零:有话好好说,别一提孔子就急———跟立华谈心
杨立华,我认识,陈来的学生,北大哲学系的老师。陈来,跟我邻居,楼上楼下,电梯里常见。我们两个系,五院和六院,彼此挨着,都是老朋友了。
最近,立华突然破口大骂,跟陈明等人在海外呼应,骂我不敬孔子,辱了他的圣。陈来也表态了。他说,以他的立场,他更爱于丹。话还算客气(他不直接说我怎么样),说我讲错的问题,全被立华和陈明解决了。
想不到,如今的我们,又回到了站队划线的火红年代,亲不亲,一家人———只要为了孔子。孔子就是当年的“革命”,谁敢说个“不”字(不符合他们的文化诠释),跟你没完。
立华“解决”的问题是什么?主要是“圣人”。这个问题,在他,主要是感情问题。感情压倒一切。对不起,我是学历史的。我和你不同,孔子只是历史研究的对象。
我在《丧家狗》中说,老师是靠学生出名,古代和现代一样,学生经常拍老师,孔子当圣人,是子贡他们捧起来的。有些崇圣卫道者,对我破口大骂,主要就是攻击这一条。他们说,墨子也有很多学生,他怎么没当圣人?还是孔子威望高。
我请他们注意,古书有两条,都是讲墨家管老师叫“圣人”。一条见《墨子?公孟》,有一次,墨子得病,他的学生跌鼻问,先生不是教我们,鬼神很灵,能为祸福,做了好事会奖励,做了坏事会惩罚,“今先生,圣人也”,怎么会得病?还有一条见《庄子?天下》,墨家的学生,彼此闹矛盾,但他们都诵读《墨经》,都“以巨子为圣人”。
事实上,孔子的学生既然可以把孔子捧成圣人,墨子的学生怎么不会?墨子的学生,脑筋很迷信,他们以为,得病都是不积德(东汉道教讲命算,就是这种想法)。老师既然是圣人,怎么会得病?老师不会得病。
我们要知道,孔子讲的圣人,不是自己,而是尧舜,他不会自比尧舜,更不会说自己比尧舜还强,他比他的学生或学生的学生老实得多。子贡、宰我、有若树孔子,说孔子超过尧舜,自有生民,谁都比不了,当然有他们的政治考虑。但它无疑违反了孔子的意愿。他们的拍,或曰修正,对后世影响很大,从此,圣人的概念才乱了套。不但孔子的学生说孔子是圣人,孟子的学生说孟子是圣人,就连墨子的学生也不例外(庄子骂圣人,另当别论)。这是老师当圣人。
还有,是领导当,也别忘了。比如神农派的许行,他去拜见滕文公,就说“闻君行圣人之政,是亦圣人也”(《孟子?滕文公上》),当面拍,一点不脸红。后世帝王都爱这个“圣”字,谁都往自己脸上贴,道理一模一样。
这是乱了套的“圣人”,不是本来意义上的“圣人”。事与孔子无关。
关于圣人的概念是怎么演变的,怎么从“巍巍乎尧舜”变成“人皆可以为尧舜”,怎么从孔子见不着的圣王变成孔子本人的头衔,即后世理解的圣人。除了书,我还另外写了篇东西,将来会和读者见面。这是学术问题,不是靠感情或骂人能解决的。
立华说,前不久,他在三联见过我,没错。当时,他问我在干什么,我说我在写《丧家狗》,话是一本正经,根本没跟他开玩笑。关于丧家狗的故事,我和你理解不同,咱们可以讨论嘛。我认为,这个故事很严肃,是孔子对圣人问题的表态,而绝非如你想象,是孔门师弟之间在玩幽默(刘东也这么曲解)。乱世盼圣人,孔子拒绝当,这是他的聪明;他引丧家狗自嘲,这是他的明白。丧家狗不是我的发明,而是古人的话,古人讲这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