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3年第5期-第5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一样,十分美丽。
出生在蜀犬吠日之地,冬季有抹不尽的厚雾。见过两次雪。第一次是夜里下的,隔早积成松柏上一簇簇白,泥地有雪融后点点水洼,让7岁的我兴奋异常,连蹦带跑地去了学校,弄得裤腿溅满泥,棉鞋已辨不出本来面目。被班主任痛骂逼着光脚罚站,最后四肢完全麻木却满心欢喜。
所以说有些东西经过得太快,只来得及快乐,快乐得回忆都可以自欺欺人的甜美。比如流星。比如雪。虽然我可以不科学地以为雾是静止的雪,可惜一物终不能替代另一物。
第二次是今天。
她并不美丽——她没有抹胭脂。
——圣伯夫(1804—1869法国文学批评家、作家)
那一年我四岁,穿红布小裙别着有可爱大白兔的发卡坐在外婆腿上。父母要接我去绵阳。我说,婆婆我要走了,我走了你就见不到我了,你不要哭噢。外婆被我的样子弄得哭笑不得,我却很认真地瞪大眼睛:我真的走了,真的喔,你不要哭。
此后每年夏天回老家看外婆。外婆爱花,阳台上种了各种花,四季如春。她总会摘花送我。有时我穿淡绿色长裙,脚上是打折的廉价凉鞋,站在市场的人流中等候给我买炸鸡翅的外婆;有时我下楼买方酥饼和薄荷糖作我们的午饭:有时她给我讲她年轻时每天空着肚子从城东跑到城西上学,放学又赶着回家煮饭,父亲是没落的地主,仍有上酒馆的旧习,最后死在那里;有时我们吵架。
我知道我不是讨人爱的乖巧孩子,戴大大的眼镜,身材矮小外套却更为短小,不合时宜的头发凌乱地挂在耳后。我的同学们,男生穿肥大的滑板裤遮住帆布鞋,女生一只耳穿四个耳洞,是鲜花般美丽异常的孩子。可是没有关系。“女为悦己者容”,我这样就很好。像是住在灵异世界的哈利·波特,我不停寻找人生的9又4分之3月台,登上列车永远离开。
却发现终点永远是高考。
没有埋怨。收到A的圣诞卡,说高三,终于体会到“空虚”是什么滋味了,班里流传一句话:“高三啊高三,不在高三中恋爱,就在高三中变态。”
笑。
风雪洗劫的城市,仅剩花店蓝色的塑料桶里,在持续永恒地姹紫嫣红。拖着脚边全湿的牛仔裤去教堂。仰头望见被浸染成湿灰色的十字架,映衬天空的雪,浪漫圣洁得好似上帝的恩赐。想问自己置身的是流奶与蜜之地(注一)或各各他(注二)?谁无罪(注三)?
有信教者对我说,主是仁慈宽容的,深深怜悯着信徒的心。惟有主能看清这世界。主永在你心中,为你指引信仰的方向。
你不是一具抛弃在那里的没有灵魂的尸体吗?血管里没有流动的鲜血吗?
——大主教在圣克雷芒教堂的演讲
身上的许多伤疤,还在准备脱落的时候我便用带锈的刀片去挑,不能容忍它们顽固地和血肉厮守。彻夜不眠一直躺着,双腿支靠墙壁。早起赤脚从乱书堆穿过去,推开纱窗,目睹那些迟钝的铁片和沾血的卫生纸在雨里撕心裂肺地坠落。教堂对面的梧桐,树干斑驳陈旧,不知为何树皮被剥掉许多,露出黄绿的颜色。与生物书的理论大相径庭的是,它们一直健康生长。曾在作文中写:“若能洗尽铅华面对阳光绚烂,就可看见日复一日的生活和那些树叶一般,闪闪发亮。”
我用很俗的语言形容这种感觉叫“活着”。没带伞,雨水都贴着我的面颊流下来。
那是九月。
我是这样的顽劣和忧伤及难以察觉的自闭。一周没有看见下午四点的太阳了。梦见陌生人,对方说,你很寂寞。我否认,她再次说你很寂寞,我突然就哭了。我想我真是个单纯的中世纪的女孩子。我在害怕,害怕很多,没有安全感。我不喜欢团体的活动,我害怕与人相处,很多时候不屑与人争论,我宁可沉默。老师对我说,你说话总是很沧桑,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那样无忧地欢笑。我不知道,我说可能是每一个孩子在这样的年龄轻易地就会陷入伤感。常常寻找寄托。我是自卑的人,自卑所以自负,所以极端需要用他人的肯定来证明自己。人都是如此,很清楚该怎样可是难以控制情绪。想起《飘》。战争后面对一片废墟的塔拉,斯佳丽对艾希礼说:“说你爱我,我会为你这句话终老一生。”她很坚强她爱塔拉,可是她烦了厌倦了拼命的生存,想逃避。事实却再一次逼她面对。生存真的是很悲哀的事,我们不断努力为的是什么谁也说不清,不管追求的是绚烂还是平淡我觉得都只能尽力,生命只有几十年人便化作土,心里真的不甘。人生是你去走没错可是命运不是你可以定的。有些时候一个人一生只有一个故事,就是他人生各阶层搀杂的真实虚假反映,不断地修改添加,直到面目全非,但记忆和现实的一切又在斑驳或华丽的涂抹下隐隐约约。那种故事我惟一要做的就是忘记,彻底忘记。我的生活永远只有今天这当然不是说我是个会抓住机会的人,而是昨天的,忘了;明天的,不敢奢望;今天不论如何我仍旧活着。我不是哈姆雷特,生存还是毁灭都不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我常考虑的是:今晚吃什么。
A说生在中国很不幸,我们挤在别无选择的独木桥上。
我回信表示很难说一个人生于怎样的家庭幸与否,同样,我也很难肯定自己生在中国是否悲哀,可能人越成长考虑的太多,以致感情不能纯粹。某些时候我十分痛恨,某时又感触横生。生于长于某个地方,数十年无论是欣然接受还是固执排斥或者根本无何感触,它的气息已经渗进了灵魂,那是潜移默化的东西,轻易不能察觉,一切掩盖在你靠人为培养的思想观点行为习惯下,等待一个时刻令你惊叹地自然浮出水面。令人厌恶的中国不如西方的一些东西,取消了,中国人未必能感到舒坦。应该讲,人都本能渴望“选我所爱,爱我所选”,“爱”和“选”却在现实中受无数限制,有时被折磨到鲜血淋漓有时也欢娱无比。中国和西方那个限制的框不同吧,所以我们仿佛只是看见别人欢娱而自己可能要无奈地顺从。
再次听到有人死去,自杀。这个城市是巨大的殡仪馆,无尽的人来无尽的人去,然后麻木冰冷和尸体一样和每个人一样。我们会悲伤淡忘最后漠然。觉得自己像殉道的修女,殉道的命运和感情。
童话里的灰姑娘啊,开始时总是穿得很破而且很不幸,最后变得比谁都美丽,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我们都不是公主,这个世界也没有幸福。
去年的元旦,夜深的公路上,我依偎着冰冷的汽车皮垫瑟缩。隔着车窗什么都看不见,被雾紧裹着车继续前进,没有方向,尾灯后徐徐跟了不认识的车,更多的车停靠在路旁。疲惫一笑。没有恐惧。从包里摸出磁带托司机放,巴赫的小提琴协奏曲,一周前买的盗版——那是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天下午,我回老家去见外婆。想买花。要最艳丽的红玫瑰,盛绽到即将凋谢的那种,满满一大束浓郁芬芳令人窒息。我这送给外婆。我一直莫名地要想送给她,从三个月前她还住院时,从我望着她掩盖在被单下单薄得几乎看不出来的身体,她深陷的脸庞,她吃力地嗅脸边放着的鲜花时。
晚期胃癌。我还记得她送我的最后一束花,叫“日本兰草”,有纯紫色花瓣和修长晶莹的淡绿花茎。让我遥想那个穿绿裙的盛夏,曾很渴望要一条当时流行的大摆裙,因为价格我无法开口。11岁生日时终于得到,可惜已没人再穿这样的裙子,我已在漫长的等待中失去了最后的激情,不再穿过裙子。有人说我适合穿绿色,也有人说我穿太多白色,我没有喜欢的颜色,我总是笑着,笑着,笑着,所以,应该怎样都好,等到最后等到失望也很好。
在外婆已说不出话认不出人的那个下午,她认出了我。房间里没有别的人,她仿佛微微地向我伸出手。我没动,无法判定那个虚弱的姿势意味着什么。到死,她一直叫我的名字。
墓前,我不自觉地抬起左手,轻轻划过——额顶,右肩,左肩,腹部。不是教徒。基督教说罪恶的山羊站左边,纯洁的羔羊站右边,中世纪惯用左手的人正是邪恶的魔鬼,理所当然在宗教裁判所的烈火中赎罪。
仰望天空,晴朗到苍白。上帝保佑。
你的眼睛不可能洞察那些隐藏着的感情变化。
——歌德
雪越下越大,惊喜的人群挤满走廊。去电教室请求老师把广播的歌曲换成巴赫,之前是《冬季恋歌》的主题曲,那个发生在雪花纷落中的爱情故事——“我不能,我怎么愿意承认,你是我爱错了的人。”
很快有邻班的几个女生进来,拿着HOT也要放。老师很聪明马上开溜。我望着这群表情生猛的女孩子,知道她们在为一些男人而执着,势单力薄又坚持地笑笑:“我只放这一首。”一首就够了。我不是爱好古典乐,也无力为谁执着。不要人对我说感情。有遇过一个作家,痛斥歌手不过是一群卖唱之人。佩服他一把年纪的愤世嫉俗,忍住了心里那句“作家不过是一群连灵魂都出卖之人”。所有的人,对于艺人或过分贬低或过分利用或过分迷恋,没有过正常。我宁可只把那看成一种爱情——喜爱的心情。不要说醒来,不要说后悔,不要说“你是我爱错了的人”。《爱情徽章学》说:“爱情在拉丁文中叫amor(与法文‘死亡’mort音近);因而爱情中产生死亡。沿着这条死亡之路,有着痛苦的忧伤,悲哀,眼泪,陷阱,罪行和悔恨。”
A说,我不想变态也没有恋爱。
走出电教室,风雪中明亮的琴弦声让我感到许久不曾有的纯净,雪花飘到围巾上,清楚地看见精致的六边形晶体。用手指在玻璃窗画出“Merry X’mas*9选”,像是11岁的哈利·波特在小船的甲板写下“Happy Birthday”。
许个愿吧,Harry。
仿佛又回到去年的今天早上,接到母亲电话,她说,你外婆昨晚走了。
仿佛又回到小时候,那些一个人静静坐在家中,在粉刷成白绿二色的墙壁上用彩色铅笔画小青蛙和太阳公公的日子。
我走了,我走了你就见不到我了,你不要哭噢。
我真的走了,真的喔,你不要哭。
黄昏的街道千盏灯一路延伸,晚风吹起,遇见手牵手的两个小女孩嘶声竭力地唱着F4的《流星雨》——一首曾那样风靡现在又那样被唾弃的歌,小小的声音在灯火流转中微弱而温暖,模糊中,一句歌词:
……你会看见幸福的所在……
我背着书包,任喇叭粗鲁的声音川流不息从身边淌过。雪已经停住,短暂得有如花开,还没闻到芳香就已经凋谢,经过得太快结束得太早,一切便只来得及快乐。
注一:典出《旧约·出埃及记》,喻美好富裕之地
注二:典出《新约·马太福音》,为耶稣遇难的地方,常用作死亡或受难之地
注三:基督教认为世人皆有罪,当诚心信奉上帝,到世界末日接受最终审判。
从乖巧到乖戾
俞 露
精一文学社
江苏省宜兴市实验中学精一文学社自2001年起,连续两年在宜兴市中学校园文学社活动观摩评比中获得一等奖,被中语中学生文学社研究中心吸收为会员。研究课题“中学生文学社团与写作教学关系研究”被省教育学会确立为省级课题。 至今,社员已在《中华少年写作精选》、《少年文艺》、《美文》、《扬子晚报》等十余家报刊发表作品五十多篇。文学社已正式启动“绿洲文丛”工程,为优秀学生正式出版文学作品集。
(指导老师 姚勇军)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只好蜘蛛,总是在别人的尖叫声中跑开,惹得人厌恶,弄得人过敏。总想大喊:“蜘蛛也是益虫。”可是,人类就算是相信整天偷吃稻谷的麻雀是益鸟,也绝不会把我们当朋友看待的。
我是妈妈的小儿子,由于还小,加上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的森林的沼泽中险象环生,所以妈妈把我藏在了安全的地方,她每天都带回食物给我吃。我总以为自己是个乖巧的孩子,在这样与世无争的环境中,陶冶了我高尚的情操。但上天注定我是一只蜘蛛,我的乖巧得不到别人的称赞。
第一次跨出家门,看见一大群蜘蛛在朝不远处的日轮花涌去。好漂亮的花啊,它张开了花瓣,它那苍劲有力的枝叶正紧紧缠住一个高大的男人,他那高大健壮的身躯现在却因极度的害怕而痉挛、抽搐着,那日轮花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