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之间-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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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他猜走小路说不定就会碰着下山来拜码头的。尽是熟人,见着不好。
有幸坐上财政局长这把交椅的,不是市委书记的铁哥们儿,就是市长的大红人。王洪亮是代市长万明UJ的把兄弟,西州无人不晓。孟维周想,王洪亮既然想去证券公司,自然先同万明山商量过了。他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再说王洪亮平时在孟维周面前也常走动,还算个聪明人。最近又是关键时期,孟维周想同万明山尽量默契些。
万明山自从上次去省委党校学习半年回来,就经常喜欢用个词:动态平衡。大概是他听哪位教授说的。万明山的知识体系中,所谓动态平衡,可能是最高构成。他同孟维周的关系就是一种动态平衡。他多数时候都听孟维周的,有时也暗自叫叫板。
他手下有好些死心塌地的兄弟,却又经常要他的兄弟们多同孟维周联系。他知道哪几个位置自己可以安排,哪几个位置得孟维周说了算。万明山长孟维周十岁,光是县委书记就干了十二年。像他这种资历的人,能同孟维周面子上过得去,已经很不错了。
西州有些干部感念张兆林、宋秋山和周一佛,他们任用干部放得开,提拔了很多人。孟维周就是张兆林重用的,万明山却是宋秋山栽培的。可是,到了孟维周手上,拿着就难办了。
再像三位前任书记那样用干部,西州干部就只好出口国外。
内销肯定不行,哪里都想用当地干部,资源有限啊。用干部就像涨工资,算是刚性支出,只能涨不能降,而且要保证必要的涨幅。
陶凡时代,工资涨得慢,干部提得更慢。孟维周感到为难,生怕自己还在任上,人们就拿他同陶凡作比了。最近他的压力更大,毕竟是僧多粥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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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洪亮想去证券公司,这无意间给孟维周一个新灵感。他想干脆派些干部去企业挂职,可以暂时缓解用人矛盾。但仅仅派干部到本市企业,就没法把这个举措的意义弄得重大。最好也派些干部去省内外大企业。这就得依靠省委协调了。他思考了两天,先不同市委其他领导商量,就给张兆林打了电话。张兆林很赞赏孟维周的想法,说派党政干部去企业挂职锻炼很有必要,这是新时期干部队伍建设的一条新思路,省委表不支持。你们需要派干部去省内或省外哪些企业,我负责出面做作。通完电话,孟维周还没来得及同万明山商量,张兆林又打了电话过来,说是他同省委组织部研究过了,决定把西州派干部下企业挂职锻炼作为省里试点。孟维周听罢更是兴奋,明白这都是张兆林有意栽培他的意思。
孟维周有了尚方宝剑,便找来万明山商量,却不讲已经向张兆林汇报过了,也没讲省里准备拿西州试点的事。他打算过几天再说去。万明山原是很精明的,立即就明白孟维周的用心,暗自佩服:此人年纪轻轻,手法老成,必成大器。却不点破,只正经道:“孟书记这个提议很好,我表示赞同。党政干部中间,真正懂经济工作的同志不多,同发展市场经济的新形势不相适应。我建议市委组织部好好拟个方案。派哪些同志去,要定标准。组织部提个初步名单,请孟书记先过目,再交市委常委会研究。有必要的话,我也可以先看看。我的意见是这个事情要从速办理。”
孟维周听了,就知道万明山猜着了他的意思;他想万明山提出要先看看名单,显然也想利用这着棋做点儿文章。那么这篇文章就两个人共同做吧。孟维周自然也不说穿,微笑着点头:“好吧,我同组织部打招呼。派出去的人员,我俩先把个关。王洪亮同志想去证券公司挂职,我看可以考虑。”
万明山说:“我同意孟书记意见。这事王洪亮同志向我也汇报过。”
这回组织部的工作效率很高,不出一个星期,《中共西州市委关于选拔优秀中青年干部下企业挂职锻炼的决定(草稿)》就出来了。组织部长亲自把草稿送到孟维周桌上。孟维周提笔就把标题中的“下”字改作“到”字。并批示道:一个“下”
字,说明我们干部的思想观念还没有彻底转变。我们再也不能高高在上,以为到企业去就是“下去”了。相反,企业站在市场经济最前沿,那里有很多值得我们认真学习的东西。派干部到企业去挂职,就是去锻炼,去当学生。这既是我们培养干部的重要举措,也是加强干部作风建设的重要途径。
孟维周倒不太在意正文,只粗粗瞄了眼,就翻过去了。他是从来不给材料班子当语文老师的,审阅文件只提原则性意见。自己当年也写过材料,知道领导逐字逐句修改文章是很可笑的事。他关心的是后面附上的选拔名单。名单中的人,有的他认识,有的就仅仅是个符号。他认识的人,个别感觉特别好的,就在名单后边批道:建议换个人。
孟维周最后批示:请送明山同志阅后,交市委常委会议研究。
回头看看那几句关于“下”字的批示,孟维周竟暗自得意。可惜这份得意是没法同人分享的,正是妙处难与君说啊!
孟维周突然想起了关隐达。多年前,关隐达参加地委机关书法比赛,书写的是张孝祥的一首词,中间有句“妙处难与君说”。
那回关隐达可是出尽风头啊。孟维周当时只恨自己字太糟糕了,同是地委领导秘书,好没面子的。他却记死了词中的一句:妙处难与君说。孟维周现在想来,凭关隐达的文才、干才和为人,本可大展宏图的,却就那么落寞下去了。正像拿破仑说的,战局瞬息万变。政界局势也是如此。张兆林本是陶凡重用起来的,后来两人的关系慢慢竟复杂起来了。谁都知道陶张二人很微妙,但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关隐达只因是陶凡的女婿,在西州就再也起不来了。孟维周其实很敬佩关隐达,无奈各奔其主,他也不好怎么关照。
孟维周当上地委书记后,头个晚上就去拜访了陶凡。陶凡言语上倒是热情,直道小孟不错,年轻人前程不可限量。孟维周做尽了谦虚状,请老书记多提意见,多支持工作。陶凡只是打哈哈,说自己退下来多年了,观念落后,见识过时,适应不了新形势了。孟维周客气着出门,陶凡在后面热情打拱。夜风吹过,孟维周不禁打了个寒战。他意识到陶凡看上去热情,其实很冷淡。
派到企业去的干部很快就到位了。这时,西州市委收到省委组织部文件,正式决定在西州试点,派党政机关干部下企业挂职锻炼。孟维周提笔在文件上签道:已阅。此项工作省委非常重视,建议市委再认真研究一次,就干部下企业挂职锻炼的目的、主要任务、考核办法等等,制定一个详细方案。送市委常委阅。
签完意见,孟维周便打电话给万明山,把省委组织部的意见说了个大概。万明山听着浑身发热,很不舒服。他嘴上却不停地嗯嗯着,还故意加上点笑声,显出很高兴的样子。心想这位孟公子太精了,事情都弄到省里去了,居然同他半字不吐。
可是有话说不出,还得没事似的。
晚上,向天富突然跑到关隐达家来了。两人在客厅里扯上几句,向天富喊应了陶陶说:“小陶,我同隐达去书房说说话,你没意见吧。”
陶陶笑道:“我还怕你们搞同性恋?你们只怕还没那么前卫。”
向天富道:“还前卫。我同隐达,都成了西州最落伍的干部了。”
进了书房,向天富脸就青了,说: “隐达,他妈的万明山开始整我了。你知道,他同我有夙怨。我有话没人说,找你扯扯。” 关隐达问:“他如何整你?”
向天富说:“准备让我去党校学习。”
“多长时间?”
“半年。”
关隐达就摸着万明山的用意了。西州各县市和部门头头中间,就关隐达和向天富资格最老,年纪却很轻。两人都属于陶凡时代的人物。如果说有人想在西州市班子问题上弄些手脚,只有他们俩能量最大。关隐达却是淡泊出了名的,没人会再防范他。但向天富还很牛气,他们县里工作居然干得很不错。不论市里哪项工作评先进,总有他们县的份儿。据说万明山不想让向天富太出风头,有几次都授意有关部门不要评他们县里。
向天富却跑到市里拍桌子,把市里的评比标准逐条背给市里领导听。
关隐达不好多说,只问:“你找过孟维周吗?”
向天富说:“找孟公子有屁用!我同他又不是兄弟!他俩现在是又打又拉,互相利用。用万明山的话说,就是动态平衡。”
关隐达笑道:“万明山的动态平衡算是出名了。”
向天富愤然道:“凭万明山肚子里那几滴墨水,去党校学习半年,能记住个动态平衡,就算不错了。有人说党校学习,不过就是学习学习,休息休息,密西密西,联系联系。党校真是个好发明,既可以用来培养干部,又可以用来拉帮结派,还可以用来整人。”
关隐达说:“我最近听人说了个段子,很有意思。各级党校的校训都是实事求是,而且都把这几个字立在进门处。我们省委党校不正是这样?一块大石头,就像个影壁。进门后,得绕过这个影壁。教学楼正好就在影壁后面。有人就说,领导干部们是迎着实事求是走去,绕过实事求是而行,背着实事求是学习,离开实事求是工作。”
向天富本是很不高兴的,却忍不住笑了起来,说:“这个段子很经典,把我们干部中间存在的问题讲准讲透了。”
关隐达问:“你打算怎么办?”
向天富摇头道:“我是一筹莫展。”
关隐达说:“本来,孟维周那里,我是可以去说说的。管他有用没用。但我仔细一想,又说不得。他们说不定很忌讳我俩,我如果出面说话,他们就会把我们假想成一股势力了。这样一来,对你就更不利。再说,鸡肚子不知鸭肚子事,天知道孟维周又是什么想法呢?”向天富点头说:
“隐达你说得有道理。好吧,万明山如果硬要做绝了,我会让他有好看的。我仍是人大代表,人大会总得让我参加吧。”
关隐达劝道:“天富,你该忍就忍。”
向天富说: “我们不说这个,不说这个。你就没什么想法了?”
关隐达说:“我早就没什么想法了。正是俗话说的,命里有终须有,命里无莫强求。孟维周我是看着他参加工作的,他成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叫关兄。当时他极不老成,说得说不得的乱说一气。谁想到他会当上市委书记呢?现在你看,他见了我,先打个哈哈,叫声老关,嘴巴就闭得天紧。”
向天富讥讽道:“市委又出台个英明决策,决定派些干部去企业挂职锻炼。时间正好也是半年。不知是谁想出的高招?”
关隐达说:“地委办那帮刁参谋想不出这么高的点子。他们人没到那份儿上,思路就上不到那么高的层次。我想,这不是孟维周的点子,就是万明山的点子。”
向天富讨厌万明山,就说:“万明山没这么聪明。”
“那么十有八九是孟维周的主意。不愧是张兆林的高足啊!”关隐达叹道,“我正为难哩。我的一位副主任上了名单。
我们那里都是一个钉子一个眼的,抽谁去都不合适。关键是谁都不想去。“
“我如果不是县委一把手,他们只怕还会派我去企业挂职锻炼哩。”向天富冷冷地笑了声。
关隐达说:“我看了看名单,去省外的就王洪亮一人,去省内其他地市企业的两人,其他都在本市内企业。听说王洪亮是真的想下海算了,证券公司是高薪请他去。”
“王洪亮什么人才?不就是万明山的把兄弟吗?”向天富很是不屑。
关隐达说:“这事已传得沸沸扬扬了,都说那家证券公司老总是王洪亮很要好的同学。现在哪里都玩圈子,无非就是同学圈子、老乡圈子、。战友圈子、把兄弟圈子。政界、企业都一样。奇怪的是王洪亮既然想走了,市委却不免掉他的局长职务。”
向天富说:“这不是很明白的事?去企业毕竟有风险,他就先去干半年再说。而外界都知道王洪亮去意已决,必然要往大院里走门子。空着这半年时间钓鱼,有人会日进斗金。”
关隐达想想,说:“只怕是这个道理。王洪亮不用给谁送礼,人家就会把他位置给留着。半年之后,有戏看。”
向天富长叹一声,摇头道:“他们讲得那么冠冕堂皇,其实就是想派些干部出去,好腾出位置任用自己亲信。具体到某个单位,就会成为整人手段。领导不满意哪个人,就建议市委把他作为优秀中青年干部派到企业去。有些人弄不清白,还会沾沾自喜,以为组织上终于慧眼识人了哩。”
关隐达说:“凭心而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