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潮-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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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试了,如果男男真的出了什么事,他将无法面对两边的老人,无法向孟瑶交代,更无法面对自己。北龙港拖得他太深太深了。
两个小时以后,男男老姨终于打来了电话,说她们已经把男男接到家里了。赵振涛还要与男男说话,老姨说男男刚才打了镇定针,还是让她睡一觉吧,有事明天再说。赵振涛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躺在床上稀里糊涂地睡下了。想不到啊,男男的事真让他想不到——这一夜,他做了很多的噩梦。
没有顾上吃早饭,赵振涛就把电话又打到男男老姨家里。老姨说,听老师说男男已经三天没睡觉了,她还在睡着。还是让他给猜着了,男男就是因为早恋才使学习成绩直线下跌的;又是因为失恋,精神受到打击,以致濒临崩溃的。那个男生赵京虎转学了,他母亲把儿子领走时,还骂了男男。男男说她不怕失恋,她不能接受的是,赵京虎竟然为抵触母亲的反对,为她而触电。多亏抢救得及时,不然就将酿成大祸,但男男想见他一面都不能如愿。
赵振涛生气地一拍脑袋,骂道:“这个孩子,太不像话啦!太不像话啦!”老姨不让他对男男发火,说男男太虚弱了,她会给男男找个很好的心理医生,诊治诊治。眼下还有十天就考试了,先让男男对付过去这个考试后,就让她到北龙换换环境,然后让孩子重新开始。赵振涛放下电话站起来,觉得有些头晕,心力交瘁使他感觉脑部供血严重不足。
早饭后,赵振涛与熊大进和黄国林副总指挥商量工程进度问题,黄国林负责着预防风暴潮的挖河工程。他说工程遇到了很大难题,前面有一段马上要挖到老蟹湾村的老坟地了,这里的渔民不让动,强行挖恐怕要与老百姓闹僵。领头阻拦的是赵老巩和葛老太太。赵振涛想了想,说:“不管遇到多大难度也要干下去。赵老巩是我义父,葛老太太又是孙艳萍的母亲,好多事我不能直接插手。你们最好与盐化县的领导沟通一下,请他们帮助!就说是我说的!”
黄国林走后,熊大进又把赵小乐想进海港工作的意愿跟赵振涛说了。赵振涛问工地上有没有小乐能干的活?有的话就让他到第一线去。不要因为他是我弟弟而搞什么特殊化!熊大进笑着说,我很喜欢你这个弟弟,没什么文化,可他很纯朴,讲义气!到挖泥船上可能大有用场!赵振涛想了想说,也好,让这小子摔打摔打!商量完一些杂事之后,赵振涛说他要回北龙政府处理一些其他事情。他还告诉熊大进:“这几天有两拨外商到港口的凤凰开发区来考察投资项目,一拨是新加坡维天财团的李克栋总裁,还有一拨是葛老太太的姐姐葛玉梅,她是香港葛氏集团的副总裁,你抽出时间来陪陪,其他人照样施工。具体接待工作由市政府安排。”
熊大进点点头说:“前天高焕章书记到工地上来了,批评我们工程进度远远不如北线的铁路工程。我们是不是调整一下?”
赵振涛摆摆手说:“别听大老高的,他就是那么个脾气!他跟他老爹似的,运用的是人民战争。他把那四个县的农民都赶到路基上,工程粗糙,我们不能这样做。北龙港的质量比什么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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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大进说:“你就别担心质量。我们按你的指示办了,工程招标,既不是总价招标,也不是老高他们搞的单价招标,而是费率招标。这就大大避免了以前出现的‘漏斗’现象。我还让施工单位在各自的施工段上雕刻上责任人的名字,责任到底,将来出了工程事故,责任人永远要负责任的!”
赵振涛笑着说:“这个主意不错!既然这样,马上重建的跨海大桥也要用这样的施工方案。”
熊大进问:“盐化方面听高书记的,他们能同意?”
赵振涛坚决地说:“还给他们,还给我弄个豆腐渣工程!我早已把跨海大桥纳入我们北龙港的规划啦!”
熊大进说:“那高书记能依你?”
赵振涛说:“港口的二度工程、施工招标,我不是顶住啦?看来他高书记也是纸老虎!你硬他就软!他那套老皇历也该改改啦!”
熊大进说:“人跟人就是不一样,看的出来高书记与赵市长感情铁,这要是胡市长,早就不行啦!”
赵振涛还要说什么,熊大进的对讲机响了,他急匆匆走出了指挥部。赵振涛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觉得留下熊大进是对的,不仅为弟弟小乐留下了米秀秀,还白得了一个十分忠诚的于将。熊大进懂港口建设的规律,精通技术,几乎为工程倾尽了全力。他一刻不敢松懈,像一个老管家似的在工地上来回穿梭,事事走在庞大工程的最前面,从资料管理、工程质量,到工程进度,都让到工地考察的市人大代表无话可说。作为总指挥,赵振涛特别欣赏他的还有一条:事事严谨,到了关键时候还能顾全大局。他与施英民最大不同的是,从不在工程中收不合格的钢筋和水泥,更不从中谋利。盐化城里有一家公司偷偷送回扣给他,他当着指挥部众人的面,把三万元的回扣款如数上缴,还激动地对众人说,过去我们的堤坝是防十级以上的风暴潮,可六级的风暴潮就垮了,为什么?是我们心里缺少坚硬的堤坝,心里虚弱,怎能够防风暴潮?把它交出去,心里就硬了,我们的大堤就能预防十二级的风暴潮!我敢这么说!这话传到了赵振涛耳朵里,赵振涛就在市委常委会上讲了,博得了大家的喝彩。赵振涛最佩服这样的人了。
胡勇从北龙调到了渤海岸边的黄连市,他还是市长,他在那里还是要建煤港。这个港口刚刚启动,也是省委潘书记环渤海“陆海空”整体战略的一个重要棋子。因为是刚刚勘测,声势还没有造起来。胡勇几次来北龙港挖熊大进走人,还许了好多的愿。熊大进说,他本来是想带着侄女秀秀到黄连去的,可他碰上了赵振涛,就不想走了,并不是北龙港有多高的待遇,而是他喜欢上了这个年轻的市长。他还说自己是北龙人,不能眼睁睁看着北龙港毁在风暴潮里。这不仅是一个伟人的梦,也是北龙人的梦啊。施英民已经给他丢丑了,他是不是得挽回这个面子?他终于把胡勇说服了。胡勇说黄连港等着你的参与。熊大进满口答应着,说只要我老熊还有一口气,北龙港一通航,我就找你报到。他知道,黄连港是为了运输神木煤田的原煤面启动的。神木位于陕西、内蒙和山西三省的交界处,是国家新发现的大煤田。神木铁路不仅穿过刀削斧凿的太行山,还要穿过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但铁路建成了,港口没能跟上。
看来胡勇和高焕章一直闹不来,胡勇是专门趁着高焕章出差时才到北龙的。赵振涛宴请胡勇的时候,胡勇对赵振涛开玩笑说,我胡勇带着几万建设大军又浩浩荡荡地开进了黄连港,将来等着你来二度创业呀!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赵振涛知道胡勇调离北龙有情绪,他苦笑着说,你快饶了我吧,我这辈子就跟港口嫖啦?你胡市长的屁股不好擦呀!冲着你给我留下熊总指挥的面子,你胡勇的屁股我还是愿意擦的!说着就大笑了。胡勇不在乎赵振涛说他什么。
脑子里越想越乱了,赵振涛估计男男该醒来了,就又打了电话,果然是男男接的,他这时听男男的声音是很正常的。男男轻声地向他道歉,说知道爸爸忙,不该在深夜里打扰他,男男保证刚强起来。赵振涛脸上松活了,他没再深问原由,只让她忘记一切烦恼,全力准备考试。他许愿说,考试那天他将赶回省城去看她。跟女儿通完电话,赵振涛就决定去工地上走走,然后再回北龙。
赵振涛从凤凰开发区走到工地上,心里涌动着一种激|情。后来他在工作笔记中这样写到:如果说我们北龙大地的春天有故事,这个故事就发生在渤海岸边的北龙港。这个渤海湾的大陆架自诞生以来,从没有展现过像今天这样荡气回肠的场面。那涌动着的褐色脊梁、高耸着的蓝色吊塔和挖泥船上喷出的黑色泥沙,构成了一部时代交响曲。它以气吞山河的慷慨悲歌创造着一个伟人灵魂的归宿。我这个从老蟹湾走出来的人,第一次懂得了什么叫做劳动创造一切。面对凶猛的风暴,凭着一身肝胆,无路难,开路更难,所以后来人才为你感叹。记得一位伟人说过,我创造,所以我生存!如果孙中山先生灵魂有知,重返渤海湾,面对开发时代的生机和复兴时,肯定还会撰写出一部实业计划的续篇——北龙港,人们将从春天的故事中重新认识你。4赵小乐到小山村去看望米秀秀的老娘前,特意打扮了一番,穿上了西装。老太太很喜欢朴实、健壮的赵小乐,问他是干什么的?他支吾着,咬牙撒了个谎,说他是海港工人,同秀秀一个单位。老太太已看出是喜事来了。赵小乐观察着米秀秀,她似乎也挺虚荣,没有把他渔花子的身份说破,就顺坡下驴地应着。整个小山村都轰动了,说米秀秀领来个海港工人,听说还是北龙市市长的弟弟,村民们纷纷前来观看。
回到老蟹湾,米秀秀就把赵小乐领到熊大进的指挥部。指挥部里挤满了人,简直就像作战司令部。熊大进将一顶蓝色安全帽交给赵小乐,叮嘱他说:“我跟你大哥沟通过了,他说你愿意来就来,不能搞特殊,要到第一线上劳动。那你想干什么?”
赵小乐高兴地说:“开挖泥船。”
熊大进笑着说:“开挖泥船也是一门专门技术,和你一直开的渔船两码事。这样吧,把你分到海上挖泥作业组,用你的渔船送饭、送材料、来回接送工人。工地运输力量不够啊。你的船用柴油和破损费都由工地支付,行吧?抽空你再学学开挖泥船!”
赵小乐满口答应着,不时用眼睛瞄着米秀秀。米秀秀微微地笑着不说话。等走出指挥部,米秀秀叮嘱小乐好好干:“你别看我姑夫挺温和,真正发起火来连你大哥都敢撅的。”
赵小乐憨憨笑着说:“俺不怕大哥,怕你姑夫,更怕你哩!俺是为你才到港口的!……”
米秀秀嗔怪地说:“你别咱俩咱俩的,谁答应你什么啦?”说完脸就红了,赵小乐则怪模怪样地瞅着她笑。
赵小乐上工的第一天就很争脸。这天天气不好,不是风暴潮,而是海上涌起了海流子,使筑坝工地和挖泥工地与陆地失去了联系,施工材料运不过去。更令熊大进焦急的是,中午饭也运不上去,使第一线的工人空着肚子施工。赵小乐满打满搂地说,他能够闯海流子!熊大进拍着赵小乐的葫芦头说:“看你的啦,不过,要注意安全。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大哥不饶我啊!”赵小乐说,那你就瞧好儿吧。
等食堂师傅装上干粮,他就驾船闯海了。老蟹湾的海流子涌起的浪头并不很大,它的淫威出自海底。一股一股纵横交错的海流子,吞噬渔船击断帆桅,就像传闻中的一样令人毛骨悚然。老蟹湾曾有多少先人死在黄龙潮里。赵小乐天生就是歪腚葫芦邪路种,偏偏喜欢独闯海流子。以前潮来了,他的大肚蛤蟆船就到泥岬岛低价收鱼虾,闯几个来来回回后再高价批发给等潮的渔贩子。渔人都说赵小乐聪明过人,不是凡人,每根汗毛孔都是一个心眼。
黄雾渐渐和淡淡的海雾化在一起,使黄昏的气息越发浓了,海鸟群和同被贼风击碎了的墨云惶惶怵怵掠过海面,冷嗖嗖的贼风像海鸥折断了的翅膀似的与浪沫一同拍打着赵小乐的脑壳,海底轰鸣之声可闻。赵小乐呱嗒一下子落下了灰不溜秋的老帆,架着老船朝泥岬岛移去。穿透雾帘子,他瞧见拢到泥岬岛的渔船还稀稀拉拉的。他没有直接迎上去,而是悄悄地挑进泥岬岛肉赘儿似的臂弯里,她了锚,斜腰拉胯地靠在舵楼里十分悠闲地吸烟。他的鬼精之处就在他从不逼人就范,他要等渔人们无望闯岸,眼睁睁看着拿命换回的虾蟹变成一堆废物之前,才鬼头鬼脑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在渔人面前。不知怎的,米秀秀的倩影又在他脑子里闪跳了一下,他的眼睛就一忽一闪的:俺要能娶上那娘们儿,就是汽车轧罗锅子——死也值(直)了。呼呼隆隆机帆船的马达声敲击着他的耳膜,他感到喉咙口发干了,就很费力地咽了口唾沫。
他又朝泥岬岛望了一眼,看见渔汉子大眼儿正跪在井口旁双手合十一撅一撅地磕头。大眼平时老跟赵小乐套近乎,也想一夜之间发大财呢,但赵小乐不尿他。可他没想到今儿大眼儿已经抢在他前边收购了几筐黄螃蟹和海带鱼。等赵小乐的大肚蛤蟆船逛荡过来时,大眼儿已经跳到槽子船上跃跃欲试地想闯海流子了。
大眼是个渔民,刘连仲大伯的儿子,他不知道赵小乐是为港口工人送饭来的,还以为赵小乐要跟他抢生意,就要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