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潮-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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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小乐惊讶地问:“你咋知道?”
四菊说:“米老师回家去北龙倒车,搭俺们场里的汽车!俺问她啦,还问及她对你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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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小乐焦急地问:“她都说俺啥啦?”
四菊闭口不说,小乐摇着她的胳膊。
朱朱使劲把他拽开时,刘连仲进来了。刘连仲瞪着赵小乐说:“小乐,不准你小子对俺的四菊无礼!”
赵小乐说:“马槽里多出个驴脸啦?你让四菊把钱给俺,俺立马就走人!”
刘连仲说:“要多少钱?俺给你!”他紧着掏兜。
四菊翻着小挎包说:“小乐,俺给你,俺给你!”
赵小乐做了个鬼脸说:“四菊怕欠你的债呢,连仲,这说明你的功夫没到家呀!”
四菊瞪他道:“去你的!”
赵小乐收了钱,摇摇晃晃地走了。
刘连仲耐心地等着四菊,还亲自上去给四菊吹头,四菊依然对他待搭不理。刘连仲承包了造纸厂后,经常往海里放废水,对四菊的养殖场构成了严重威胁。四菊几次找他要他放弃这个破厂,刘连仲被效益诱惑着,红着眼睛不愿撒手,因为他尝到了甜头。四菊与其他养殖场就联名告到县环保局。环保局下来人员检查他的造纸厂时,被他糊弄过去了,他白天停工夜晚加班,暗绿色的废水依然哗哗流向大海。
刘连仲对四菊联名告他并没有太大的火气,令他恼火的是四菊与海港技术员高天河密切的来往关系。他还听说四菊领着邻居的产妇到盐化医院给高天河治眼睛。他最担心的问题出现了,他就怕四菊甩了他,还怕四菊重演朱朱的悲剧。朱朱不就是被那个城里的小白脸一脚踢开了吗?四菊说高天河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他谈不上甩掉朱朱,他压根儿就没有爱过朱朱。他与四菊越吵越僵,以至于四菊不跟他说话了。他一直弄不明白,高天河有什么魔力,把老蟹湾的姑娘们勾得神魂颠倒?
四菊吹干了头发就往外走,她发动了摩托车,却被刘连仲拽住了。刘连仲痛苦地说:“四菊,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俺更爱你的吗?你不能不理俺哩!”
四菊大声说:“请你放开俺,请你放尊重些。俺说过要嫁给你了吗?俺是你的私有财产吗?告诉你,你是厂长,俺也是场长!”
朱朱探头一看,吐着舌头笑了。
刘连仲哀求着说:“四菊,俺放下厂里那么多的事,来看你,是想找你谈谈!”
四菊说:“你不放弃你的造纸厂,俺就没什么跟你好谈的!”
刘连仲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知道四菊的性子,上学时就领教过了,可他就喜欢她爱憎分明的性子。同时他也在心里想,她怎么就不明白,他拼死拼活地折腾,还不是为了他与她明天的美好生活吗?
四菊见刘连仲挡着她的路,想了想,说:“好吧,咱们好好谈谈!”
四菊叫刘连仲去她孵化场的暖房里,刘连仲不知道她的用意,颠颠地跟着。他看见四菊脖子上的花格子围巾被风一掀一掀的,像有一只在她肩上扑棱着的大鸟,红扑扑的脸蛋极为鲜活水灵,分明是四月的春风染就。
四菊让工人端出一盆死去的虾苗。
刘连仲愣着:“你让俺看这个干啥?”
四菊说:“这是海水污染的虾苗。”
刘连仲问:“这与俺有啥关系?”
四菊火了:“还说与你没关系呢,这都是你们排污,毒化了海水,才死的!”
刘连仲抵赖说:“这么大的海,你不说别人,干嘛老盯着俺的造纸厂?上级查过了,排污是合格的,不信你去看看!”
四菊骂:“你就是死鸭子嘴巴硬!俺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给你看看这个单子!”她递过一张表格。
刘连仲看到了写有老蟹湾造纸厂排污数据的字样:“这是哪儿的?俺们造纸厂可不是这样!这是谁陷害俺?”
四菊大声说:“这是海港的高技术员化验出来的结果。别看你请客送礼,有办法糊弄环保局的,可你糊弄不了高天河!他是海洋专家!”
刘连仲恨恨地说:“又是高天河,这小子是专门跟俺过不去呀!他怎么放个屁你也信?”
四菊骂:“你才放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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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连仲红着眼睛把化验单撕了个粉碎,狠狠扔进孵化池里。小虾们纷纷用小脑袋去顶纸片片。
四菊动情地说:“连仲,俺们是老同学啦,又是朋友,今天俺跟你说句真心话,请你消消气。你也别怪高技术员,是俺让他去化验的,他是俺们聘请的技术顾问。咱不说什么大话,俺就说一句,就说这海吧,咱都是吃着海货长大的人,海就是咱的再生爹娘。过去你也是搞孵化的,你最懂得海水的质量。你这点家底儿,不都是大海恩赐的吗?你敢背叛大海,是要受到惩罚的!你连大海都不爱了,往后你能好好地爱俺赵四菊吗?啊?你说你说呀!”她说不下去了,哽咽了。
孵化室里静得能听到刘连仲的喘息声。
四菊激动地说:“你以为俺赵四菊心眼小得不容你吗?不是!俺是替良心说话。你拍拍胸脯的四两肉,问问良心!俺知道,海港上马需要大量的纸,你的造纸厂可以挣大钱。可人一旦迷恋上金钱,情就那么薄了,心也就像钱币那么硬啦!”
刘连仲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句:“你,你知道俺都是为谁吗?你瞧这满世界的人,胆子都大了,步子都快啦,谁还像你这样保守?”
四菊气得抖了:“你滚,你滚!俺不想看见你!”
四菊的眼神好像一记强劲的耳光,猛然打在刘连仲的脸上,他红着眼睛走了。四菊觉得他应该去关闭自己的厂子,或者是上马必要的废水处理器械。但她又总是把他往好里想,她想,刚才自己把刘连仲骂很了吗?他能够接受吗?这时海的颜色很吓人,对着暗红色的海,四菊垂下了束成一束的马尾巴状的黑发。
四菊怎么也没有想到,刘连仲会与她越走越远,他并没有去厂里,却去海港找到了高天河。高天河正在试验室里,他的眼睛被沙子喷坏之后,看东西只能虚着眼睛,他对刘连仲的模样也看不清楚,不知道刘连仲内心积聚着怒火。他是个书呆子,以为刘连仲是专门请教海水污染的,就把问题说得很严重。刘连仲开始故意表现得很含蓄,但在他讲完之后动了手,挥拳打掉了他的眼镜,然后警告说:“姓高的,听说你是个孤儿,孤儿怎么为人处事你不会不明白吧?你再打四菊的鬼主意,小心你的狗眼!你的眼睛不是被奶水洗好了吗?俺要是出手,就是狗熊的奶水也洗不好你的眼睛!”
高天河愣了:“我不明白,你是谁呀?”
刘连仲大声说:“俺刘连仲明人不做暗事!俺是造纸厂厂长,俺们厂里的事不用你插手,懂吗?”
高天河顿时感到尊严受到了侮辱,他的脸部和眼神是极严正的,但又在微微颤抖。他厉声吼道:“请你把我的眼镜捡起来!捡起来!”
刘连仲大声说:“俺要是不呢?”
高天河说:“我立马找四菊来!是他们的孵化场聘请的我,我是他们的技术顾问,化验废水是我的职责!”
刘连仲闹闹嚷嚷地叫来了海港领导,来了个恶人先告状,告了状就大摇大摆地走了。高天河气得半晌说不上一句整话,眼巴巴望着他扬长而去。负责海港技术处的是一位老大姐,她几次给小高介绍对象都被拒绝了,所以她反对高天河在老蟹湾兼职什么技术顾问。事后,老大姐还把这事捅到了熊大进那里,熊大进想了想就把高天河调到了挖泥船上,让他搞海流主流和余流的研究,还叮嘱他不要再惹祸。四菊后来又给高天河打过两回电话,他都故意没回。他不想破坏她与刘连仲的婚姻,朱朱与赵小乐的婚变不是很可怕吗?他的心情渐渐平顺下来。
四菊蒙在鼓里,从心里检讨自己哪里让高天河不高兴了?还是他嫌自己发给他的聘金少?不,高天河不是那种人。她又很快否定了自己。眼下海水变质,可能发生赤潮,没有高技术员的帮助怎么能度过难关呢?四菊心里越发没有底了。她将死虾苗装进一个小瓶子里,到海港的化验室找高天河。见到技术处的老大姐,她才恍然大悟,原来刘连仲做了手脚。她气得胸脯起伏,脸蛋儿憋得通红,但一声没吭。
四菊让小乐驾船到海上去找高天河,赵小乐的白茬船接近挖泥船的时候,高天河偷偷藏起来了,他不想再见到她。四菊没有见到高天河,就径直到造纸厂去找刘连仲。纸厂还在高速运转着,污水明目张胆地流向大海。刘连仲见到四菊不高兴,心里有些慌。没等他说话,四菊就抬起胳膊狠狠打了他一嘴巴。刘连仲捂着嘴巴愣着,四菊已颓然跌坐在沙发上,浑身不住地颤抖,紧接着,两颗硕大的泪珠慢慢地、慢慢地从她合起的眼缝里流下来。3赵振涛对深夜电话有一种条件反射的恐怖。他远在省城的好友李德青出车祸,就是有人半夜打来的电话。孟瑶在澳洲学开汽车撞坏了一个旅游团的黑人老太太,也是深夜打来的电话。当时孟瑶让他马上寄钱给她,不然她就难以走进课堂了。孟瑶伯父母埋怨她,不让赵振涛告诉省城的家里,更不能让男男知道,她哭着说自己能够打工挣钱还上的。孟瑶哭得他很难受,他这个大市长还要让妻子在国外打工,说出去不会有人相信的。为了孟瑶出国,赵振涛几乎花掉了大部分积蓄,一下又让他拿出五万块钱,愁得他满地打转。还是四菊从虾苗预付款中拿出五万元给他救了驾。
这天他和熊大进从一号港池夜战工地上回到指挥部刚刚睡下,电话就铃铃地响起来。是谁打来的电话?他在北龙港的工地上接到深夜电话又开始恐慌了。电话是远在省城的女儿男男打来的。男男哭着说她精神几乎崩溃了,让爸爸火速到省城来一趟,不然她就自杀了。赵振涛的脑袋轰地响起来,浑身的每一根神经都绷紧了。他问男男出了什么事?男男泣不成声地说,她的这次升学模拟考试考砸了,从原来的第三名直线降到第四十名,她对不起爸爸妈妈,她没脸活了。赵振涛在电话里劝着女儿。他知道男男跟他最亲,女儿与班里的一位叫赵京虎的男生谈恋爱都会告诉他,而不跟她的妈妈说。男男是个要强的女孩子,她不是一般的要强,她曾发誓要考进北京的名牌大学,然后再考托福进美国的大学。她说爸爸妈妈都那么优秀,她学不好就对不起父母。赵振涛平时劝她要根据自己的实际能力来,爸爸相信你。今天深夜的电话是男男从学校传达室打来的。他能听到旁边教师十分严厉的呵斥声。男男一边回嘴顶撞着老师,一边对赵振涛说:“爸爸,我妈走后,我发现我完了,我再也不是最优秀的啦!我与命运抗争最终还是输。走多了夜路总会碰见鬼的!有这一天,我知道会有这一天的!爸爸,我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很想见你一面。”
赵振涛听出男男的精神乱了,他语无伦次地说:“男男,爸爸和妈妈都是爱你的,还有姥姥姥爷,我们不能没有你!你也不能没有我们!对吗?”
男男哭着说话,几乎使赵振涛听不清楚了。赵振涛让她身边的老师接电话,他对老师恳求说:“我是男男的爸爸赵振涛,现在我远在北龙渤海岸边的的海港工地,不能马上赶回去,请您照顾好她。她的妈妈不在国内。我们的男男是个脆弱的孩子,请看好她,我另外再派人过去!求求您了。”
老师没好气地说:“这个孩子太不像话啦!夜里吵得一宿舍的同学不得安宁。没有一点集体观念!你们家里还是来人吧!”
男男抢过老师手里的电话,哑着嗓子说:“爸爸,你别跟她费口舌啦。她不是老师,是看宿舍的,是个到了更年期的下岗女工!爸爸,永别啦!”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赵振涛放下电话惊呆了好半天,光着两腿在地上走来走去,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他知道男男的脾气,考试大幅跌落,是一个方面,肯定还有别的原因。会不会是失恋了呢?过去他和孟瑶曾竭力阻止她的早恋,他到北龙了,孟瑶出国了,男男会不会毫无节制地谈恋爱呢?无论如何,也要把男男弄到北龙来上学。他坐在电话前焦急地等着电话再度响起,可是电话没响。
赵振涛额头冒汗,又不敢给岳父岳母打电话,最后他哆哆嗦嗦地给省城的男男老姨拨了电话。可以想象她们接到后半夜的电话也会恐怖的。他把男男的险情一说,老姨和姨夫惊惶地去学校了。他看着手表,算计着他们到学校的时间,等待着那边的电话。今夜的赵振涛第一次体验到做父亲的难处。他在反省着自己,对女儿太不关心了。大概还有十天男男就要升学考试了,如果男男真的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