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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花帜[梁凤仪]-第19部分

小说: 花帜[梁凤仪]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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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念到柳湘鸾与花艳苓苦苦地候她学成回来,为她俩擦出下半生的生命亮光时,杜晚晴就觉得责无旁贷。
   “二姐,”晚晴说,“多谢你的心意。可是,我办不到。”
   日晴咬一咬下唇,想了一会,再说:
   “好。我是算提点过你,教导过你了。所谓汝安,则为之。”
   “二姐,你也是按照这个原则做人了?”
   “晚晴,谁在这个世界不是了?汪洋大盗,操刀厮杀的一刻与民族英雄,从容就义之时,都是心安,才下得了手,才忍得住痛呢。我看不出分别来。”
   “分别是有的,二姐。”晚晴这么说。
   “也许你说得对,正如我俩,分别在于我笃信宁可我负天下人,不许天下人负我,而你,刚相反。”
   不能说杜日晴全无义气,一个晓得自己所作所为属好抑或属丑的人,应该对她还予三分尊重。
   就为了这三分尊重,加上童年的姊妹情谊,不论杜日晴嫁后所坚持的各家自扫门前雪态度,怎样刺痛了家人的心,也间接地表示对杜晚晴身份职业的不认同,晚晴还是对她二姐心存厚道,不生怨怼。
   私底下,她祈望有一天,日晴与自己能通过某件事情而取得进一步的谅解,重新建立姊妹深厚的感情。
   杜晚晴从没有觉察到,她是个非常渴求亲情的人。
   她的所有行为,反射着这重心上的需要,她本人却不知不觉。因而晚晴的表现更显自然。
   她非常诚恳地对日晴说:
   “二姐,别这么说!不管我们日常交往的疏密,彼此是同义父同母所生的亲人,谁个有什么困难,有能力的都会乐于伸出救援之手。”
   “在你,晚晴,这又是责任,又是亲情?”
   “对的,二姐。”
   “你知道我从来不信这一套,我从不讲对人,尤其对亲人的责任。”日晴瞪着眼望住晚晴说,“故此,我此来看望你,有重重的矛盾,甚至困扰。”
   “为什么?”
   “因为我不得不请求你以你的信仰去拯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这好比一个从来都不相信有上帝存在的人,忽尔患了重病,四方延医无效,到头来,只好跑进圣堂,寻了个神职人员,请求她为自己祈祷,让上帝赐予奇迹,使她康复。”日晴说着这番话时,竟有泪光,“晚晴,你当不难想象这基督的叛徒,在走进天堂去时的心情如何的恶劣,如何的不情不愿,如何的迫不得已,又如何的无可奈何。”
   说话至此,日晴的泪水,已经汩汩而下。
   晚晴伸手过去,紧紧地握住了她二姐,说:
   “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你的?”
   “一个很大的数目。”
   杜晚晴吁一口气,说:
   “只是钱?”
   日晴抬起头来,怪异地答:
   “对,只是钱。钱是人生中极大的一个问题。”
   “能以钱解决得来的问题并非至大的问题。”
   “有钱人才有资格说这句话。”
   “二姐,你需要多少?”
   日晴倒抽一口气,随手捡起一支笔来,在茶几的报纸上写上一个很多个圈圈的银码。
   晚晴数清楚那些圈圈,脸上并无为难之色,这叫日晴松了一口气。
   “这是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数目。”晚晴说,“如果你要的话,我可以调动得来。然,二姐,为什么呢?游家没有这个钱吗?抑或是你个人出了什么意外?”
   晚晴这么问,只是关心日晴。
   世界是五花八门、阴险奸诈的世界,设下各式陷阱让女人栽进去的情况,比比皆是。
   可是,日晴答:
   “不,不是我的意外。是子健闹出事来。”
   “二姐夫的难题要由你来解决?他家里并不穷。”
   “不穷的只是老太爷。未分家之前,那一房人都只有表面风光,其实我们撑得比小户人家更惨,除非自己有才干,子健非但没这个本事,且,还不长进。”
   “二姐夫生意亏蚀?”
   “他做的生意永不会赚钱。”
   “什么生意?”
   “赌。”日晴答。
   晚晴静下来,作不得声。
   不是不战栗的。
   过一会,晚晴才指一指那个日晴写下的数目,说:
   “现今欠的这一笔,解决了,他就会以后戒赌了是不是?”
   日晴拿手背用力地,泄愤地拭去了眼泪,说:
   “他答应说是,又怎么样?到头来故态复萌的话,谁能有效地劝阻他了。只是,今次若不救他的话,怕会闹出大事来。给老太爷知道,就连立足之地也没有了。子健为了偿还赌债,把他管辖的酒楼现金都拿了去了,数目若填不出来,老太爷固然可以反脸无情,他并不缺儿孙奉侍,多子健一个不为多,少他一个亦不为少。旁的兄弟姊妹,个个都摩拳擦掌,恨不得家家出事,只剩下自己一房来,好独领风骚。晚晴,我的处境,不言而喻。且……”
   日晴急急把想说的话吞回肚子去。已经迟了,晚晴很自然地问:
   “二姐,还有别情?”
   日晴抿着嘴,完全是一副很倔强的样子,并不言语。
   晚晴不好意思再追问下去。是否帮日晴这个忙,也不在于要洞悉事件的每一个环节与其来龙去脉。
   肯不肯把钱借出去,只视乎两个问题,其一是自己的能力,其二是对对方的感情与信任。
   既然二者在晚晴的心目中都已确定,也就不必再强人所难,多生枝节。
   于是,晚晴站起身来,嘱她二姐:
   “你稍候。”
   就回房里取出了支票簿,写下那个数目,再回到客厅上来,双手将支票交给杜日晴。
   日晴接过了支票,很呆了一呆,再抬头望了妹子一眼,缓缓地说:
   “故事还有一个重要的情节,你愿意听吗?”
   “那不是交换条件,如果你觉得说出来,心上安乐,我愿意听,只此而已。”
   “我若救了你二姐夫这一趟,他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跟他外头的女人分开。
   杜晚晴差点惊叫。
   完全始料不及。
   日晴长长地吁一口气:
   “是我选择的人、选择的路,只好跟他一直走下去,总有云开见月的一天。老太爷终会寿终正寝,那时候,各房都可以独立起来,自由干活。晚晴,我已经捱了不少,不能半途而废,被旁的女人冷手执个热煎堆。我这次能救子健的话,他的人、他的权、他的位,都可以在我操纵之内。”
   杜晚晴不晓得答话。
   她忽然间觉得整个人都冷冰冰的,有微微的战颤。
   怎么说了?长期跟定了一个男人,嫁进丰衣足食的豪门,也不外如是。
   夫妻关系一样弄得如此剑拔弩张,你算我,我算你,才能稳操胜券,确保安全,值得吗?
   杜晚晴以为只有在欢场中交易的人,才计算利害。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纸婚书在手,依然落得这种结果。
   不,她杜晚晴决不会用金钱去维持一段爱情,也不容许对方这样做。
   爱情不是这样的。
   爱情应该是自动自觉为对方作出至大的牺牲,而不求回报。
   她刚才误会了。
   她以为日晴深爱子健,不管他日后是否改过自新,也不顾一切地站在他身边,辅助他、拯救他,夫妻二人所面对的客观环境困难,诸如游家的复杂人际关系,与主观条件的缺憾,即游子健的嗜赌,都可以在爱情的感染之下,终于有日迎刃而解。
   然,情况并不如此。
   游子健爱杜日晴多少,不言而喻。
   连杜日晴是否爱游子健有甚于她的自尊与理想,也成了疑问。
   她厚颜求助于人,救援丈夫,只为以此作为战胜别个女人,确保自己既得利益与将得利益的条件。
   杜晚晴是吃惊的。
   她静静地、细心地想,如果发现自己爱的人,原来心目中另有别人,她会悄然引退,不会以任何条件手段留住他。这是对自己太大的侮辱、太不能忍受的委屈。
   本是同根而生的两姊妹,竟有如此不同的人生信仰与处世态度。
   一样米的确养百样人。
   杜日晴的出现,给晚晴不大不小的冲击,令她至为迷惘。
   爱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父母曾深深爱恋过,如今,落得个什么下场?
   日晴夫妇又是惊人的一个例子。
   再看外祖母,若然外祖父不是英年早逝,过尽悠悠经年后的今日,还会不会是对既能同患难,又可共富贵的恩爱夫妻,实在很难说了。
   杜晚晴忽然间想起另外一对痴男怨女来,那是三姨的儿子罗敬慈与他的小情人小湄。
   天下间总会有为爱为情而摒弃世俗物质与世途艰辛的故事吧!
   杜晚晴不知何解,竟肉紧地要在生活圈子内,找出一个半个美丽的爱情个案去向自己证明什么。譬如说,这年纪轻轻的罗敬慈因为保护小湄,不被无赖侮辱,因而生了这宗不幸的意外。在狱中,他想念她,觉得就算有牢狱之灾也不要紧,只要她平安,只要她开心,只要她知道自己心意,只要她等待重逢相聚的一日就好了。而小湄呢,也有着同样的刻骨相思,昼夜默祷着敬慈会早早受完苦,回到她身边来,共创明月好花我俩的新天地。
   世间上一定会有这么美丽的爱情故事。
   晚晴自手袋中摸出了罗香莲给儿子的信,想起了这个未完成的任务,决定立即去找小湄。
   与此同时,她那纤纤玉手又不期然地触摸到手袋暗格内略为隆起的物件。
   玲珑骰子镶红豆。
   杜晚晴心头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温馨与祈望。细问自己:“冼崇浩会不会已经淡忘这鸡血冻印章的故事了?”
   原来感情上的患得患失,是既甘且苦,既好受又难受的。
   再呆在屋子里,总不是办法。晚晴决定换了件比较不显眼、不张扬的套裙,也不施脂粉,出门找那小湄去。
   先办妥这宗正经事,心上或会有双重的安稳。
   才踏脚出大门,正拟上车,就见到有个斯斯文文的中年人拿着一束白色的百合,在杜家门口张望。见了晚晴,连忙趋前,问:
   “我找醉涛小筑杜晚晴小姐的住宅。”
   晚晴答:“我是杜晚晴。”
   “啊,杜小姐,有人请我送花来。”
   杜晚晴接过,正要随手转交给站在大门口的女佣,就管自上车去了。一天到晚,杜家收的花还真不算少了。
   女佣把花接过来,并把放在花束上的一封信递给车厢内的杜晚晴。
   信封竟是沉甸甸的,晚晴一看,上面写着一个“冼”字。
   晚晴精神立即为之一振,跟女佣说:
   “把那束百合花给我。”
   随即抱了那束百合,放在膝上,才嘱司机开车。
   信封内装的原来是一叠照片,正正是冼崇浩跟杜晚晴畅游北京的一段美丽而生动的纪录。看得杜晚晴沾沾自喜,把照片翻来覆去地欣赏,竟忘了信封内另有一张小字条。是冼崇浩给她的短柬,写道:“白承摄影技术并未到家,我的镜头笨拙,无法捕捉你的神韵与风采,故送小花一束,以示歉意。值得原谅的话,请给我一个电话。”杜晚晴情不自禁地管自在车厢内笑出声来,并且立即抓起了汽车电话,摇到冼崇浩的办公室去。
   对方一定是先听了秘书的报告,故而在电话里头,第一句话就这样说:
   “我值得原谅,是不是?”
   “你言重了。花与照片都很有水准,十分多谢。”
   “你不是客气?”冼崇浩问。
   “不,我是真心的。”
   “好,那么,不用罚了,还可以领赏。我请你吃饭成不成?”
   “这也算是奖?”
   “为什么不呢?你的时间宝贵,又不是闲人。”不知道冼崇浩这句说话有没有特别意思?杜晚晴只管叫自己不要多心。答应着:
   “好。你可以领奖。”
   “迟恐有变。今晚成不成?”
   “今晚?”
   “已经有约?”
   “不。”杜晚晴看看手表,已经是下午近五时了,便说:“我要去探望一位小朋友,需要两小时之后才能有空。”
   “不相干,你那位小朋友在什么地方,我就到附近接你。”
   杜晚晴很自然地把区分说出来,对方沉静了一阵子,晚晴于是会意,道:
   “如果不方便,你不必到那儿接我,我们约在一间餐厅便可以了。”
   “不,不,我只是有点奇怪,也有点担心,那是个徙置区分,环境比较嘈吵复杂,如果你独自去探访,可得要小心点,况且,已经入夜了。”
   杜晚晴答:
   “放心,谢谢你,我会得照顾自己。”
   “我把车子开到那区的地铁站出口处等你好不好,准七点。”就这样约定了。
   沿途上,晚晴抱住那束花,有着轻微但无可否认的神魂颠倒。
   司机把晚晴送到小湄工作的那间理发店前一个街口就让她下车。晚晴嘱咐:
   “我不用车了,请把花带回家去,嘱佣人插好,摆在我睡房。”
   晚晴对于这儿的街道环境并不陌生,这些年,因罗香莲的士多店开在此区,她就曾陪着花艳苓来过几次。
   敬慈的女友小湄工作的那家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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