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惊昆仑-王度庐-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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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确认老先生是当世一位奇人大侠,本领不但超过了甚么蜀中龙与龙门侠,或者简直比神仙的本领还要大。鲍振飞若跟他们相比,这老先生就像是那巍峨的秦岭、这座奇秀的九华山,而鲍振飞不过是一块破烂石头而已。
老先生对待江小鹤非常之好,但却并不认真传给武艺。起初一年,老先生只叫江小鹤采樵种茶,没事时叫他搬运石头。搬了有一年,大小石头堆得简直像一座小山,老先生又嫌太占地方,又限他十天之内搬走。
一年多积攒的石头,要在十天之内搬完当非易事。可是江小鹤现在已练得膀粗力大,一手抱个百来斤的石头不算甚么。而且别的事不干,日夜地搬,不到六七天,他就把一年所费力堆积的石块全都送回高峰上,扔在山涧里。
老先生看了就十分欢喜,于是才教给他蹿山跳岭,暇时并教他识字。
又一年后,老先生就指点了他几套拳法。到第三年老先生就离山走了。这一年之内,江小鹤就专门练习老先生传给他的拳法,拳法的著数虽然不多,可是都极为特别,极为难练。
江小鹤练过有两个月之后,他就觉出这几套拳法原来变化无穷;再把他早先从昆仑派马志贤所学的那几套拳,用现在这拳法去破那拳法,真是容易。他竟由此研究出来无数的精炒拳术。
到一年多之后,老先生回来了,给他带回来一口份量极沉重的宝剑,又交给他几本书。这书上所写的都是些剑法秘诀,老先生便命江小鹤白日读这几本秘诀,晚间在星月之下学剑。
不到一个月,江小鹤将那几本书全都背熟了,老先生收回书去又走了。
江小鹤便依著脑中所记的剑诀,日夜刻苦学剑。
老先生是忽来忽去。来时就用口指点几种剑法,矫正江小鹤几处错误。
江小鹤连年专心学习,暇时并到山涧中练习水性。
到了第七年的头上,他的剑法已然精熟,自信武艺已比阆中侠、鲍昆仑等人超出了百倍。
第八年,第九年,老先生并不再出游,只在山上亲自教给他气功及点穴法等等江湖上所失传的奇技,并教江小鹤读书。
到了第十年的春间,老先生这才对江小鹤发话问道:“你觉得你的武艺学得怎么样了?”
江小鹤因为急于下山复仇,便说:“师父教给我的,我全都学会了!”
老先生说:“你的武艺只学了我的一半,还不如那哑巴,他都学会了我的武艺六成。”
江小鹤一听,不由吓地出了一身冷汗,心说:“那个哑巴这十年来他除了给我做饭,就是种茶,看那样子他连一块石头都抬不动,原来他的武艺竟比我还强!”
老先生又说:“他是你的师哥,你应当跟他学,看他是多么韬光酝技,内家的武艺原不当轻易外露。不过你不同,你年幼时受过极大的艰苦,你要去报父仇,我不能拦阻你。但你可要记住了几句话,第一,除了你的杀父仇人之外,无论是谁也不准伤害;第二,与人比武可以,但不可以拼斗;第三,要济弱扶倾,怜孤恤寡。武艺是为帮助别人的,不可以之自私牟利,恃强作恶。其余的我也不必对你多说,你下山去吧?”
江小鹤又跪倒说:“现在我还不愿下山,我想再从师父学几成儿武艺!”
老先生却笑道:“你若再学几成武艺,就没有人能制服你了。但你现在所会的武艺,就足以压倒了蜀中龙、龙门侠有余,鲍振飞到你手中将如小儿,其余的人连蝼蚁也不如了,你还不知足,快下山去吧!”
于是江小鹤叩别了师父,拿上行李和宝剑,高高兴与地走下山去。才离山半里,就听身后有人呵呵地乱叫,江小鹤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位哑巴师兄。
他赶紧止步,回身抱拳。哑巴摸著他那秃光的嘴巴,又用二指向空一点,然后摆摆手儿。
江小鹤就明白了,是老先生叫他下话来,嘱咐自己对点穴不可使用,随就点了点头。
哑巴又从江小鹤的行李卷内抽出来宝剑,他抖手一舞,真有飞龙起虎之势。
这几式江小鹤全都没跟老先生学过,于是接过剑来,学了一次。
哑巴见他学会了,便笑了,于是二人才分手,江小鹤便走上了大道。
江小鹤本有从川省骑来的那匹黑马,可是已于四年前死在山上了。但江小鹤十年前在阆中府赌博所赢的银两可还都没有动,他就想走过了江时,一定要买一匹好马。
在路上他就徒步而行,正当春间,这江南的水田之中处处是插秧的少女,他看见了这些女子,不由心里一动。又想起那生长在仇家的儿时情侣鲍阿鸾,这时大概可已过了二十岁,多半已经嫁人了,前时的婚约,也许忘掉了。又不知自己母亲现在是怎样的衰老,弟弟已长了多高,因此他不由得顿足长叹。
虽然如此,但他学会了一身超人出众的武艺,文字也相当通晓,已不再是十年前的那个三头虎江小鹤了。所以他意态轩昂,精神畅爽。
一过了江他就置办了一匹黑马,并把十年前的那只金铃找出来,挂在马上。于是飞骑北上,藏锋待试,取道荆楚,先在襄阳打了花枪庞二,又到信阳州打了赛黄忠刘匡。
同时在信阳他写了一封信,找了一个贩药的紫阳客商,给龙家兄弟捎去。然后他又到上蔡,打鲁伯雄,到商水,打刘青孔。但这些都是比武性质,他打了那些豪杰,同时也就跟这些人交朋友,并因此听人谈到了李凤杰及纪广杰之名。
他正想西去找昆仑派报仇,不料忽然有个镖行中人,到商水刘青孔之处去请他。原来十年前他在阆中府所交的朋友短刀杨先秦,那本是河南人,五年前那人就辞开川省回到家乡来开镖店。
不料最近因他与同行相争斗,负了重伤,听人说说江小鹤之名,他才派人来请他,想要见见面。
江小鹤也突然想起这个十年前同游美人巷的好友,于是他就赶紧到了许州城杨先泰所住的客店之中。
杨先秦卧在病床上,忍著伤痛,与江小鹤畅谈了二人别后十年之事。然后就提到他的伤势,说是只有嵩山白松寺的金脸菩萨太无和尚秘制的“金刚更生散”才可以治愈,但是没有人敢去索药。
江小鹤不忍见旧友负伤呻吟,于是他自告奋勇,驰马来到嵩山;不料因此又打败了太无和尚,而且结识了李凤杰。当下他冒著暑热,一路马上的金铃乱响,又回到了许州城。见了杨先秦,他一面亲自动手给杨先泰敷上了药,一面又把见了李凤杰,打了太无和尚之事得意地说了。
杨先秦就说:“兄弟,你又给我惹事了!李凤杰这个人我不大晓得,只是金脸菩萨太无和尚,你如何也打他?他是河南头一位有名的英雄!”
江小鹤说:“你放心!我讨药时并没有提到你的姓名,他决不能找你来。现在药来了,你的伤就不发愁了,我可不能等著你好了。我要赶紧到关中、到镇巴、到紫阳去办我的事,咱们后会有期!”
杨先泰执意挽留他,江小鹤又在此住了两天。到第三天,他确实见杨先泰的伤处臃肿之处已经消了,他便知道“金刚更生散”真有效验,他遂不辞而别,再往嵩山前去。
二次来到嵩山的时候,正落著纤纤的细雨。江小鹤头戴大草帽,身披油布短衣,但马上都淋湿了。乌黑的马鬃,灌上雨水,发著光,像乌金一般。前面的山和两旁的麦田全都笼在烟雾里,茫茫地看不见一个人。
江小鹤心说:我可向谁打听鸣琴涧去?于是他又把金铃掏出来,挂在马上,纵马向西去走。
正在走著,忽见前面茫茫的雨气之中,奔来一条白影,有人在对面高叫著说:“江兄!江小鹤!”
白马冲开雨气来到临近了,江小鹤才看出这人头上也戴著大草帽,正是那李凤杰。
李凤杰就说:“从别后的第二日起,我就天天在路旁等著你。我想还得过几天你才能来到,不料今天下著雨你就来了!”
江小鹤说:“既然应得再见面谈谈,我就得赶快来。”
李凤杰问说:“你那位朋友的伤势好了吗?”
江小鹤说:“不出十天,他的伤一定全好。太无和尚的药真有效验,我倒想上山去给他道个谢,把打架的事不提,我们交个朋友。”
李凤杰说:“江兄你真是个爽快人,好,一半天你同著我到白松寺去见他,那天的事一说就能了事。江兄,我告诉你一件事,我在鸣琴涧有个采樵的朋友,名叫胡二怔。那天你走后,我就搬到他家去住,他那村里有个姓陈的,家中只是母女,极为贫寒。那女子你猜是谁?”
江小鹤说:“我在此人地生疏,我猜不出来。”
李凤杰说:“就是那天在山上我搭救的那个女子。她的母亲一定要把她嫁给我,我也想飘泊了几载,如今也二十多岁了,娶房妻子也是应当的。”
江小鹤笑著说:“好,那我就给你道喜了。我现在先到城里找家店房住了,等两住了我再来看望你和嫂嫂。今天咱们总算如期见了面。”说著,他抱抱拳,拨马就要回去。
李凤杰却拦住他,说:“江兄,你没听明白,我虽订下了亲,可是须待过节后再娶。初八那天是吉祥日子,距今不过四天,无论如何你也要喝完我的喜酒再走。现在,我在胡二怔的家中盖了两间草房,并请了一个帮助的人,他会做菜饭。我又为你预备下了好酒,趁著今天落雨,正是细雨黄昏客到门,何况你又是一位侠客。来,你到我那里,咱们把酒畅谈一番,晚间你就宿在我那里,你看如何?”
江小鹤却说:“我来此不过想跟你谈上半日,明天我就要走,因为我还有急事在身!”
李凤杰说:“无论你几时走,现在也要到我那里谈谈。”
江小鹤见李凤杰的衣服此时都已淋湿,他便笑了笑,随著李凤杰走去。
两匹马走进那雨气茫茫的小村里胡二怔的家中,一齐下马,李凤杰推开柴扉,先牵马走入,江小鹤随著进去。有李凤杰雇的那人,把两匹马都系到院中的一棵小榆树上,黑马上的行李也搬到屋里。
江小鹤就随李凤杰进了那间新搭的茅庐,他脱去了油布衣,就放在榻上。
这屋内有两张破桌,一条板凳,李凤杰把一张桌子靠近榻旁,两人都坐在榻上,雇用的那个人便送上酒来。也没酒杯,只是一只大饭碗盛著满满的酒,两人轮流喝著,下酒物也只是几条黄瓜,夹著粗盐吃。
李凤杰就说:“因为我没料定你今天就来,所以甚么菜也没预备,少时我叫人到镇上给咱们办点酒菜,晚间再吃。”
江小鹤说:“这就很好了。十多年来我在外面闯荡,有时也饮几杯酒,但都没有今天这样痛快!”
李凤杰就问:“你家是在哪里?”
江小鹤说:“陕南镇巴。”
李凤杰一听,不由得就变了色,但仍然矜饰著,笑了笑说道:“原来你跟鲍昆仑是同乡!”
江小鹤把拳头向桌子一捶,几乎将桌子捶得塌了架,碗中的酒都振荡得溅出许多。他恼恨地说:“休要提他!”
李凤杰不禁更为惊异。
江小鹤又大口地喝了一口酒,他又长叹,说:“李兄,你不晓得我。我在江南学艺十年,如今下山才不过两月,虽说打了庞二、刘匡、鲁伯雄、刘青孔那些人,在河南省已有了小小名头,但还不大有人认识我。可是你到镇巴紫阳和川北阆中府那几个地方去问问,十年前我就出了名了。那时我才十四岁,我就用尖刀刺伤了龙家兄弟!”
李凤杰趁势又问道:“怎么,你跟昆仑派并无交情吗?”
江小鹤随叹气,随饮酒,酒入愁肠勾起来他十几年的宿恨,他就把甚么话全都对李凤杰说了。然后就说:“我为甚么不能在此多留?就是我恨不得立刻就往镇已去报仇。本来我应当由信阳州就一直入陕南,可是我不走那条路,我故意要绕点路。我要先把名头弄起来,叫鲍振飞知道我将要找他去了,他好招集门徒,设法抵挡我。然后我再去,斗他们昆仑派那些徒子徒孙,不然,显见我是欺鲍振飞一人年老!”
李凤杰明白了江小鹤的来历,他使更是惊奇钦佩。解开钮扣,把胸膛露出,指著右肋的一块剑疤,说:“江兄你看,这块伤才好。在上月,我在西安府独斗昆仑派,杀伤了他们六七个人,虽未会著鲍昆仑,可是葛志强、鲁志中那些人全都领教过,他们的武艺实在极为平常。所谓昆仑的刀法也实在极为笨拙,只是有一个人我们应当留意他,那就是龙门狭的孙子纪广杰。在商南县,他同著一个昆仑派的女子,两人战我一个,但我吃亏了。这块伤就是纪广杰的宝剑给我砍的!”
江小鹤一听,他也不由得惊异,他并不详细打听纪广杰,却只问:“昆仑派的女子?这个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