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惊昆仑-王度庐-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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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鹤勒住马,回过头来微笑问说:“甚么事?请说吧!”
钩刀戚永拱拱手问说:“不知江兄要到阆中去是有甚么事?”
江小鹤从容地说:“也没有甚么要紧的事,就是我在镇巴久闻阆中侠的大名,现在要去会会他。”
戚永说:“那巧极了!我们也正是往阆中去,阆中侠徐大爷也与我们相识,江兄请你跟我们一路走好不好?”
江小鹤在马上想了想,细察看这三个人,不但不像有甚么歹意,而且还都十分敬重自己的样子。自己现在正走差了路,有他们同行倒很好,路上倘或再遇见甚么人要与我作对,他们也可以帮助我。再说我只听说阆中侠徐麟的武艺高强,但还不知他的人品如何,假若他是个坏人,或是像鲍昆仑那样凶狠的人,自己也不必去见他,得另投名师去了。
于是就点头说:“也好,咱们先到江边再找渡口吧。”
当下他的马在前,那三匹马在后,就一同往北驰去了。马匹得得地走著,四个人就在马上谈闲话。江小鹤才知道他们都是阆中福立镖店的镖头,现在是由合州给他们师父醉瘟神韩景拜寿回来。钩刀戚永是老大,那两个都是他的师弟,一个叫短刀杨先泰,一个叫化刀吕雄。
四匹马来到江边,转往东去,又走了五六里就到了渡口。这里有几只摆渡,杨先泰头一个下了马,就站在岸招呼摆渡。立刻就有两只摆渡船驰了过来,船上的人跟他们都很熟,并且笑著打哈哈。
四匹马就上了两只船,江小鹤就跟钩刀戚永在一只船上。
此时戚永管江小鹤叫“江兄弟”,他说:“到了阆中,我看你还是别去见阆中侠徐麟,因为他未必在家,再说那个人虽然武艺高强,可是不懂得交情,他在川省空有虚名,没有甚么朋友。你到了阆中,无妨住在我们镖店里。我们的掌柜的名叫金甲神焦德春,虽然名气没有阆中侠那么大,可是武艺并不比他弱。并且我们那位掌柜的为人慷慨好交,尤其敬慕年轻武艺好的人物,你去了他准高兴,准要请你帮忙。只要你给他作了镖头,川北的江湖就由著你走了,无论走到哪里都有朋友,都有照应。”
江小鹤就点头说:“好,到了阆中我也得先叫你给我引见几个朋友,先弄出点名气来,然后我才能去找阆中侠徐麟。”
戚永又问:“你找他到底是有甚么事?是想要跟他较量吗?”
江小鹤说:“我倒是想会会他,他若是武艺真比我好,我还要拜他为师呢!”
戚永微笑说道:“这件事你别梦想了,阆中侠生平不收徒弟,他的武艺只传授给他的儿子,可是他的儿子还都太小,还许没有老弟你的岁数大呢!”一面说著,就渡过了这条渠江支流。
四个人骑著马就往西北走去,走到仪陇县时,四个人又驻足喝了酒,吃了晚饭,然后依旧起身赶路,在路上并不多谈话。只有杨先泰的那匹马在前,江小鹤等人的三匹马在后,踏踏地顺著驿路走去,越走阳光越晦,云霞越暗,路上的行人车马也越少。
大地上刮起了晚风,暮鸦也成群地在天空乱噪著飞过,都投往这处的林中去了。直走到天黑,星斗出现,四围一个人也看不见了。
四匹马还依旧向前飞驰,又走下二三十里路。江小鹤在马上身体都疲乏了,两只腿部磨得痛了,这时才见眼前有闪闪的几盏灯光,四匹马又迎著灯光走去。又走了一会儿,便追到一条街道上,前头的杨先泰把马勒住了,钩刀戚永回首向小鹤说:“到了,咱们下马吧!”
于是四个人一齐下马,江小鹤这时又振奋起来精神,自己牵马,大摇大摆地跟著戚永等人在街上走。往西走了不远,就见路北有一座大栅栏,关闭著半扇,戚永就指著说:“这就是福立镖店。”
此时杨先秦已经牵马进门,并叫出两个小伙计来,把江小鹤等人的三匹马接过去。江小鹤却不放心自己马上的财物,随就把那包裹解下来,自挟著,戚永很客气地让小鹤进到柜房内。
柜房里的人很多,都围著掷骰子盆出神,有的赢了钱就高兴欢笑,有的已输了钱,就嗟叹,或是自己骂著。江小鹤虽然身材不算矮,可是他比起这屋里的十几条大汉子,可又显得渺小多了。但他装出大人的神气,把包裹扔在一张床铺上,然后抬著脑袋四下看人。
那些人因为正在专心赌博,所以他们四个人进屋来,别人不甚注意。只有一个穿著青布大夹袄、四十来岁的人,过来与戚永等人谈话,问些江小鹤所听不大懂的事情。
然后戚永就给此人向江小鹤介绍,江小鹤才知道这个人叫米子良,他是这里的镖头。当下江小鹤抱拳微笑,说了几句客气话,他真像是个大人似的。
那米子良仿佛很诧异,不住地打量江小鹤并把戚永拉在一旁,两人低声说了半天话。
江小鹤拿眼睛瞧著他们,心说:大概这姓米的他是瞧不起我,因为我年幼,我倒得施展几手儿给他们看看。大概这些镖头也没有甚么本领特别强的,只把马志贤教给我的那套拳脚施展出来,也就可以把他们懵住了。
这时,那短刀杨先秦倒了一碗茶,给江小鹤送过来,笑著说:“老弟,先喝碗茶,我们焦掌柜子回家去了,回头也许还来这里看看,不然就明天早晨才能回来。你随便歇著,都不是外人,要是闷得慌了,可以过来押两注,手气好了老弟你赢了钱,明天我还得叫你请我们呢!”
江小鹤笑著点了点头,心里却盘算道:既然来到阆中,我就得先作出点名气来,不然就是见著阆中侠,给他磕头叫师父,他也未必肯收我。于是走过去,企著脚儿往那赌博圈里去看,就见他们是“赶猴儿”,用三个骰子,看谁掷的点儿大。
桌上放著个豆绿的骰盘子,一个穿著青绸夹袄,有两撇黑胡的人算是庄家,他的眼前放著一大堆钱和碎银。随便对方押多少钱,他先把骰子掷出点儿来,只要对方能赶得他的点儿,他就照注赔钱,否则就叫他把钱搂过去了。
江小鹤看了半天,见下注的人也有赢的,也有输的,不过这些人赌的都是些铜钱和碎银,没有一个拿出整块银子下大注的。江小鹤一时高兴,回到那床铺旁,打开那包裹,取出半封银子来,托在手里,然后拿了一块约莫十两多重的整银子,走过去向桌子一摔,高声说:“来一下子!”
旁边的人都闪在一边,低著头,用惊异的目光看他。
那庄家也不管他是谁,看见银两就笑著说:“好,这才像个赌钱的,我来!”
说时由盆里抓起骰子将手高高举起,用力向盆里一扔,哗楞哗楞地一阵响,三个骰子在盆里乱转,一下没掷成,再掷第二下,结果是出来两个二、一个五。旁边的人都用眼瞧著江小鹤,有的说:“五猴可不好赶!”江小鹤却不在意,抖抖他那青绸袖头,然后去掷骰子,结果掷了个么二三,把十两银子一下输了,旁边的人都哈哈。
江小鹤一生气,把手里所有的四十多两银子,一下押去。
这回庄家掷的是三点,而小鹤一下就掷了个“报子”,三个五点摆在骰子盆里如同三朵梅花一般,十分好看。那个作庄的人立刻就怔了,脸上变了颜色,说:“好,我赔钱,拿戥子来。”
这时短刀杨先秦也在旁边,他见江小鹤赢了钱,他也十分高兴,赶紧去取戥子。
那作庄的人先把江小鹤的银子平过了,随就掏银票赔账。
江小鹤却说:“我可不要票子!”
旁边杨先泰说:“你收下没错,陈七爷的票子一定是利通大字号,到哪儿去都通用。”
那作庄的陈七爷,用眼睛看了看江小鹤,笑著说:“老兄弟,大概你还不认得我。别说这些银子,就是把沈万三的聚宝盆搬来,我也敢跟你赌。回头咱们再论交情,现在先来呀!越大注越好!”
江小鹤一赌气把银票跟银两全都押上,接著掷了骰子,又叫江小鹤赢了。
那陈七爷立刻点银票赔钱,气儿更大了,连连地敲桌子,说:“来,来,把注再下大点才好,我看老兄弟你也是个财主!”
江小鹤也豪兴大发,就连气的下大注,旁边的人齐把眼睛盯住他身上,又盯住他手里掷的骰子上。
杨先泰就悄悄地劝江小鹤,说是:“别下大注了,留下点本钱,要不然一下子就叫他捞过去了!”
江小鹤也很有打算,反正他手里有的是银票,他就每次只下二十两,如此直来了三四十把,总是江小鹤赢的时候多。
那陈七爷手里的一叠银票和眼前的许多碎银子全都尽了,他打了个呵欠,擦擦汗说:“明天再来吧!我还得回柜。”随就转过桌子,拍著江小鹤的肩膀说:“这位老兄弟手气真好,这是谁家的少爷?”
江小鹤只顾了低著头数钱,并不还言,旁边钩刀戚永把江小鹤的来历说了。
旁边的人一听江小鹤会武艺,是独自闯江湖的小豪杰。如今到这里来的目的又是为会会阆中侠,就都更是惊异,都把眼睛直直地看著小鹤。
江小鹤虽然年小,但像貌英俊,气派大方,而且现在穿的衣服又很阔绰,就把众人更给镇住了,不敢小看他一点。
小鹤从从容容地平银子,数银票。这次总共赢了二百六十多两,心里想著连原有的银子足足有四百出头,心里非常高兴,把银票都揣在怀里,银两要收在行李卷内。
这时,忽见有个黄脸的高身汉子,走在那床铺前,抄起江小鹤的行李卷就扔在地上,并且气忿忿地骂道:“他娘的这是谁的破行李,往我的床上乱放!”
江小鹤立刻生了气,瞪著眼睛说:“我的!凭甚么你把我的行李扔在地下?给我拾起来!”
那人也瞪著眼,握著拳头说:“给你拾起来?你是甚么东西?跑到这里来充财主!装好汉!兔子大的小杂种!”
江小鹤一听道人泼口骂将起来,他就把银两摔在桌上,抡著拳头扑过去,问道:“你骂谁!”
旁边的人全都闪开,没有一个人上前去劝。
江小鹤一拳向那人的脸上打去,那人却早防备著了,急忙用臂挡开,双手反向小鹤抓来。小鹤的左手将对方的右腕握住,右手又握拳猛向对方抡去,只听“咚”的一声,那人一咧嘴挣扎著疼痛,进前来扑小鹤,嘴里大骂:“你敢打我?小杂种!”江小鹤却赶紧闪身,同时一脚向那人的左胯踢去,接连著用手去挡,左手伸过去,向那人的左臂又是一拳。
那人一歪身,小鹤向那人的左股上又是一脚,那人“暧哟”一声就趴在地下。但那人也不是好惹的,虽然趴下了,他一滚身又爬起来,奔过东墙去就抄刀,小鹤也由行李卷内飕地把钢刀抽出。
此时那人的刀光已向江小鹤的顶上削来,江小鹤急忙举手横刀,“仓”的一声把对方架住。那人赶紧抽刀,但江小鹤不容他把刀抽回,反倒推刀逼近。那人不得不往后去退,就被他身后一个人将他摔在一边。这人向小鹤摆手,笑著说:“别打了,我看出来了,你的刀法拳法全都是昆仑派。”
江小鹤一看,这人身材很肥,黑面大胡子,但穿得很阔。
旁边的人都躲避开了,杨先泰和米子良把那个挨了打的人劝到旁的屋里去了,钩刀戚永就过来指著那胖子,向小鹤说:“这就是我们掌柜的金甲神焦德春,看在我们掌柜的面上,老弟你就消消气吧!”
江小鹤扔了钢刀,向焦德春抱拳说道:“久仰!久仰!”
焦德春态度十分和蔼,走近前说:“这么小的年纪有这样好的武艺,我还真没有见过。请问老弟,你的武艺是跟镇巴鲍昆仑学来的吗?”
江小鹤说:“鲍振飞是我的仇人,我如何肯跟他学武艺?我的武艺都是自己练出来的,只有我姨丈马志贤指点过我几手。”
焦德春点头说:“怪不得,我久闻鲍昆仑的徒弟除了龙家兄弟和贾志鸣之外,便是葛志强、鲁志中、马志贤等人的武艺高超。老弟你虽不是受过昆仑的传授,可也得算是昆仑派中的人了!”
江小鹤摇头说:“不是,不是,我不沾昆仑派的光,他们除了马志贤、鲁志中之外全部是我的仇人!”
这时,那输了许多钱的陈七爷还没有走,他过来向焦德春说:“今天这位兄弟赢了我不少的钱,把我身边带的四百银票都给赢去了!”
焦德春哈哈地笑著说:“你可也该输,哪天来到这儿,不捞几十两银子走呀!”
于是他就给江小鹤介绍,江小鹤才知道这陈七爷,名字叫陈文富,是本处利通长庄掌柜子。旁边那几个人有的是本处的买卖人,有的是本店的镖头和伙计。
当时因为天色已过二鼓,有些人就走了。焦德春就把陈文富留住,一面吩咐厨房备酒,一面向江小鹤说:“刚才得罪你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