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灵魂 作者:李佩甫-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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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这个人。那么,她只有沉默了。在沉默中,她还是忍不住甩了一句切齿的话:
“——骗子。”
邹志刚是不怕骂的。他只是朝门外招了招手,叫司机把一箱一箱的水果搬进
来……尔后,他对司机说:“你去吧,不用等我。”
等司机走后,他又是很坦然地往沙发上一坐,也不说话,就那么坐着。
两人冷战了大约有一刻钟的时间,邹志刚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才说:“你说
我是何苦呢?大远跑来,受你的气。”
苗青青又是切齿地说:“活该!”
邹志刚说:“听说,贵州人的把爱人叫‘钉子’,有‘金钉子’,‘银钉子
’‘铜钉子’……我就是碰‘钉子’来了。”
苗青青知道,对这样的人,你不能跟他‘贫’,你只有不理他,一句话不说。
否则,你就会再次上他的当…于是,她就那么板着脸,再也不张口了。
邹志刚不管她开不开口,只管说自己的。他说:“我的确是个骗子,我见人
都骗,骗着骗着就骗到你这里来了……”这么说着,见她还是不吭声,就又接着
说,“骗人也很累,还自带手绢,要是吐到脸上,还得自己擦…当骗子也不容易
呀!说实话,我在你这里骗了,回去还得骗。你想,她那人,也是很要强的。明
明得了癌,你还不能告诉她,你一告诉她,她就崩溃了…我是瞎话说了一篓一篓
的。有时候,我就想,做个人太难太难了!狗都比人强。”再往下,他拉开手包,
从里边拿出了一份诊断证明,在手里晃了晃,“就这份诊断证明,我都不敢往兜
里装,一直锁在办公桌里…我还得骗下去呀。”
苗青青仍旧一声不吭。然而,他说的那些话,她却是一字不漏,全听进去了。
于是,她心里就又起了疑惑,难道说,他并没有骗她?他说的都是真的?!
但是,她又告诫自己,不能动摇,不能相信他。
往下,就又沉默了……男女间的沉默,就有点碰心思的味道了。那是用目光
去抚慰,用呼吸去探求,甚至是用意念去追逐…一点一点的,把那绷紧的空气松
下来。
终于,邹志刚站起来了。他站在那里,仿佛是很无趣地说:“既然不受欢迎,
唉,走吧。——我走了。”
听他这么说,苗青青仍然背着身子,一动不动地坐在那个高靠背椅上……
邹志刚似乎是要走的样子,可他走了几步,突然转过脸来,俯下身去,一把
抱住了坐在椅子上的苗青青。
苗青青开初还极力挣扎着,可邹志刚就那么死死抱着她,他的嘴一直贴在她
的耳朵上,呼出的热气熏着她的脸庞……尔后,在左躲右闪的挣扎中,他的嘴一
点一点地贴近了她的耳垂儿,先用舌头去探,探着探着,牙贴上去了,他用牙一
点一点地、轻轻地咬她那肉乎乎的耳垂儿,咬了左边,又去咬右边……就这么咬
着咬着,苗青青垮下来了。
男女之间,隔着的,也就是一层布。那布是线做的。大凡越了线的,要想一
下子退回去,也难。只要是有过肌肤之亲的,那份情丝是很难彻底斩断的。就那
份息息相通的熟悉,那份肉贴肉的私密,就身体本身来说,就有自然接通的可能
……这时的苗青青虽然满脸是泪,竟还是接受他了。也许是因为长时间的饥渴?
也许是一时的……软弱?她象是有几分无奈地、也是恨恨地说:“我真无耻
啊。”
邹志刚抱着她,一边往卧室走,一边接着她的话,贴着耳边小声说:“我真
是爱你呀。”在走向卧室的路上,邹志刚很温忖地品味着他的胜利。他温情脉脉
地说:“你不想么?咱们都是人哪。”
事毕,两个人躺在床上,邹志刚说:“我知道你不在乎钱。我要给你钱,你
会骂我…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挣钱的机会。”
苗青青不吭。
邹志刚接着说:“我那里,想在报社做个广告,要整版的。不管多少钱,都
由你定,提成归你,这钱是你挣的嘛。”
苗青青却默默地说:“你走吧。”
邹志刚叫了一声:“青青…你不是说,你有拉广告的任务么?”
苗青青流着泪说:“走吧。”
邹志刚再去摸她,身子硬硬的,已没了先前的柔软和热切……邹志刚顿觉十
分无趣,只好匆匆穿上衣服,走了。
事过之后,女人总是很后悔呀!待邹志刚走了,苗青青呆呆地躺在床上,忽
然抓住靠枕扔了出去!扭过身哭着说:“青青,你这样…还怎么做人哪?”
五
往往,女人的反击是最直接的。
在这三天时间里,“东方商厦”的老总徐玉英率先推出了“送货上门”的口
号;紧接着,就在“金色阳光”的升旗仪式开始的时候,迎着朝霞,“东方商厦”
里跑出来一群身着盛装、手舞花环的啦啦队……这支几乎有上百个姑娘的啦
啦队,在“东方商厦”门前成四路一字排开,手舞花环,花枝招展地做起了“花
环操”
……这项目是由老总徐玉英亲自督战,连夜排练搞出来的,自然分去了一些
行人的目光。
“万花”商场的邹志刚却是另辟蹊径,他让人在商场外搭了一个铺有红色布
幔的台子,每天早晨和傍晚时分,邀请本地的一些青年歌手手持麦克在台上一扭
一扭地唱流行歌曲……于是,就有很多年轻人围着看。
但是,他们还是晚了一步。由于是临时上马,仓促应战,无论那舞动花环的,
还是扭着唱歌的,细看也略显粗糙。相比之下,“金色阳光”依然光彩夺目。特
别是在中央电视台连续做的那个广告,有上官云霓那千金难买的一笑……可说是
家喻户晓,人人皆知。所以,那涌动的人流,大批大批追时尚、赶新潮的人们,
还是到“金色阳光”去了。
于是,在第三天的晚上,邹志刚再次来到“东方商厦”。进门后,在大厦的
前厅,只见徐玉英正在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训那些姑娘们:“你看看你们,
一个个蓝儿不蓝儿,衫儿不衫儿的,象什么样子?你,还有你,一个女孩子,一
点不知道讲究?好衣服穿在你们身上,也给我穿不出样子来!那花环是咋回事?
还没晃几下,会晃烂?你们是咋搞的?!……好了,好了,气死我了,解散
吧。“
尔后,到了徐玉英的办公室,徐玉英把手里拿的黑皮本子往桌上一摔,仍气
乎乎地说:“这,这算什么?商场总还是社会主义的吧?”
“那当然。”邹志刚望着她,默默地说:“大姐,干吧。”
徐玉英果断地说:“降!——我看他有多厉害?!”
邹志刚问:“10% ,咱同时行动。”
徐玉英说:“就按你说的,10% !”
邹志刚说:“那,降多长时间?”
徐玉英一摆手,说:“走着看!”
第四天,三家商场的价格大战开始了。“东方商厦”和“万花商场”同时打
出了降价销售的巨额条幅!“东方商厦”楼前挂着几十条红海洋般的条幅,那铺
天盖地的红色把整座大厦映得就象是着了火一样,到处都是“夏季大甩卖,所有
商品一律降价10% ”的字样,后边是一连串炸弹一般的“!!!”:“万花商场”
楼前是一片扎眼的黄色条幅,而且全是一人高的巨型大字:“——降价!—
—降价!——降价!—10% !—10% !—10% !”那字,个个如出了膛的炮弹,
炸得人们眼花缭乱!而且,在商场的四周还特意悬挂了几个大口径的喇叭,一天
到晚歌声、叫卖声震耳欲聋!
这么一来,那些巨幅的字样把人们的脖子弄得象转轴似的,转着圈来回看。
这里看了,又看那里,也不知到底该去哪里好了……可人们还是现实的,同
样的货物,价钱当然是他们的首选。可人们是不太相信那些字的,人们要亲眼到
柜台上去看一看,那降价之说到底是不是真的?!于是,整个十字路口成了一个
巨大的乱哄哄的人流漩涡!人们一群一群地、茫然地、挤挤搡搡地在三家商场之
间窜来窜去,把这么一个位于市中心的交通要道彻底堵塞了!交通警们吹着哨子,
一遍一遍地疏导着,把喉咙都喊哑了。可是,道路越堵,往这里聚的人越多,人
们象疯了一样从四面八方赶过来,要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这样,一连几天,凡是到这里来的人,几乎腿都要跑细了!在炎炎烈日下,
人们个个满脸热汗,瞪着疑惑的、充满欲望的眼睛,手里提着大包小包,象是要
争着去洗天然桑那似的,在一家家商场的过渡地带川流不息……他们自然是三家
商场都要看的:有时是看中了这家的价格,却没有看中商品;有的是看中了商品,
却又嫌价太高;还有的是看过来看过去,还是先前看的第一家东西好,于是又重
新勾回头来……所以,这里的人流一直象没头苍蝇一般,茫然无序,熙熙攘攘,
拥挤不堪。可不管怎么说,三家商场的人流量都达到了有始以来的最高峰。
这些天,邹志刚一直坐在五楼办公室一个靠窗的地方,他象是一个临战的前
线指挥一样,半靠半坐地斜在那儿,手里举着一个高倍望远镜,直直地望着斜对
面的“金色阳光”。他一直注意观察它的进口和出口……使他忿忿不平的是,那
里的人流量并没有减少。开初时,他还专门派人去打探了一番,看它是不是也跟
着降价了。可是,回来的人告诉他说,“金色阳光”并未降价。这就使他更加沮
丧。可是,看着看着,他笑了。
第七天,“东方商厦”的老总徐玉英到他这里来了。两人一见面,什么话也
没说,就各自先笑了。徐玉英的第一句话是:“邹总,老弟,晚上我请你吃饭!”
接着又说:“哼,他不就这点出息么?我还以为有多利害哪?!”
邹志刚有点遗憾地说:“大姐,咱下手还是晚了一点。要是……”
徐玉英还在兴奋之中,她说:“老弟,你这个一步降到位的主意,对了!算
是给他个教训吧。”
邹志刚说:“其实,他还是沾光了。”
徐玉英很客观地说:“我也看了,他人流量是没减,可货减了。”
邹志刚有些得意,却问:“大姐,你看,咱还要做下去么?”
徐玉英手一摆,说:“做,当然做!杀杀他的威风。不然,他不知道马王爷
三只眼!”
邹志刚说:“好。有大姐这句话,咱就做下去。”
这时,徐玉英看了看邹志刚,说:“有句话,我得问问你,他找过你么?”
邹志刚说:“谁?”
徐玉英大咧咧地说:“装啥傻呢?那边的老总呗。”
邹志刚摇了摇头。
徐玉英说:“那,这就是他的不是了。他也没找过我。咱不说让他负荆请罪,
至少也得打个照面吧?哼,既然这样,扛他一个月!等他吃不消了,再说。”
邹志刚咬着牙说:“就这样,看谁能笑到最后!”
六
任秋风也在悄悄观察着对面两家商场的动静。
一直撑到了第十五天,眼看着日销售额一天天下降,而对方仍没有罢手的意
思。看样子,对方是想把“金色阳光”彻底挤出商界!到了这时候,他考再三,
才把上官、陶小桃和江雪叫到了他的办公室。
上官是推门就进来了,小陶也是。只有江雪,来的时候,先在门口高声叫道
:“——报告。”
任秋风在屋里说:“进来。”这样,江雪才推门走进来。进来后,也是规规
矩矩站在那里,问:“任总,找我有事么?”
任秋风先是没有吭声,停了片刻,他才说:“你们坐下吧,咱们开个会。”
接着,他很严肃地说,“今天这个会,我有个要求,不管会上说什么,任何
人都不得泄露出去!这是个事关商业机密的会议。”
可是,当上官和小陶在沙发上坐下后,江雪却仍然站着。小陶忙招呼她说:
“江雪,愣啥呢?坐呀。”江雪很平静地说:“两位经理坐吧。我站着就行。”
一时上官和小陶都愣愣地望着江雪,很吃惊的样子。小陶不好意思地说:
“江雪,你干啥呢?咱都一块来的…”江雪很严肃地说:“这是工作时间。”
这时候,任秋风看了江雪一眼,用赞赏的口气说:“江雪说的对,这是工作。”
接着,他又说,“可我不光征求部门经理的意见,也想听听你这个营业员的
意见。”
就这样,江雪两手背后,就那么笔直地站在那里……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