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春曲-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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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合完毕的汗水开始顺著她脸颊弧度下滑。
「米耶!不知道多久没见过、没吃过,连换也没摸过的米耶!」秋月念到後来忍不住流下两道清泉。
「秋月,别哭呀……」宝春才想上前安慰「失米痛哭」的妹妹,秋月抬起头,尖叫一声地冲到宝春面前。
「把米还给我!把米还给我!我要吃米!我要吃米啦!」她跳到宝春身上,像只饿极的小野兽。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事实证明,人也会为了食物而发狂的。
「对不起嘛……秋月,别生气……」宝春急忙陪笑,伸手将秋月小小的身躯抱紧。
秋月虽然模样吓人,却也没有真正伤害到姊姊,她轻哼一声,抹了抹脸跳离宝春身上。
「我……我保证下回不会再这样做了……」宝春高举右手发誓。
这句话,她早在前一次将棉被送给陈大娘时说过一次,更早之前是将家中的锅子送给邱大叔时说过,别提再更早之前数不清的那几次!
「俗话说好心有好报嘛。」虽然她向来不求回报,这句名言却是每次用来为自己辩解的最佳理由。
「是呀,前提是咱们一家到时还没饿死。」秋月斜睨宝春一眼,他们一家都已经饿得前胸贴後背,宝春竟然在这节骨眼又犯下心软的毛病。
「咱们一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就是最好的福报了。」宝春相当惜福,尤其在今天见到李福的模样後,她更是感激上天对他们一家的仁慈。
秋月皱皱小巧的鼻头,一睑不置可否。
「滥好人!算了、算了,还好还有这只麻雀,有得吃就好。」她消下火气,投给宝春一个「受不了你」的眼神。她虽然时常被宝春的善心气得失去理智,但也深知宝春傻大姊的个性,所以并不会太过苛责。
宝春在心头欢呼,喜孜孜地开始料理那只比她巴掌来得小的「大餐」。
秋月趴在桌前,不忘再次对长姊耳提面命,「你啊,该学学怎麽自私,不然说不定哪一天还卖了自己来救人。」
她并不是反对宝春的好心,而是好心必须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而不是愚善到将救命的物品往别人怀里塞而饿死自己!宝春这种性格将来一定会吃大亏。
「是是是。」宝春边做菜边和秋月打太极。虽然秋月才十岁,但家中一切大事几乎都是她在拿主意,强势的模样连她这个做姊姊的和阿爹都惧怕她三分。
「直不知道你脑子里装了些什麽!」秋月啐道。
我怎麽知道?宝春在心中回答。如果里面装的是豆腐,就可以让家人加菜了。她异想天开。
「骨头熬汤,让爹和若夏补补身子。」宝春将一截截细骨放入大锅的清水中。「秋月,去叫阿爹和若夏吃饭。」
「吃饭,哪来的饭?」秋月自嘲地反问宝春,天真的脸上挂著老成的苦笑。 制作宝春疼惜地摸摸秋月的发。唯有透过这个小举动,她才能感觉秋月不过是个需要姊姊怜爱的十岁娃儿,应该有更快乐、更无虑的生活。
「别又来了。」秋月咕哝道。她太了解宝春水眸中写满的不舍,她再不逃,说不定这个感性的姊姊又要抱著她来个万分怜借外加一大缸的眼泪。
她可不想村外闹旱灾,家里闹水灾。
秋月一溜烟地逃离厨房,边跑边叫:「阿爹!二姊!吃饭了!」
虽然端上桌的盘中只有细如发丝的鸟肉、一大锅清可见底的碎骨汤,宝春一家人却满心欢喜。
知足常乐,在这家人身上得到印证。
柳家的人口相当简单,柳母早逝,留下四个宝贝女儿,柳带贵靠著种田糊口,独力将女儿们拉拔长大。
十八岁的大女儿柳宝春,心地善良、个性温柔,宛若其母。平凡的脸孔上总是挂著讨喜又心安的微笑。唯一缺点便是太过心软,常常巴不得将自身所有的物品拿去救济需要或不需要的人,这种性格最教家人头疼。
十六岁的二女儿柳若夏,打从出娘胎便带著一身病痛,身子骨虚弱有如风中细柳,外貌虽是柳家女儿中最漂亮的,性子却也最骄蛮任性。
三女儿柳秋月,年仅十岁却是家中最有权威的小霸王,性格精明老成,天生一副生意人头脑,柳家钱财完全靠她看守,才不至於被其他三个成员败光家产。如祥扫描feilian 校对最小的女儿柳冬雪,与秋月为孪生姊妹,饿死於八岁那年的冬天,人如其名一般短暂。
「好久没吃到肉了。」柳带贵挑起肉丝含在口中,满足的神情逗笑一屋子的人。
「若夏,爹,多喝点汤。」宝春含笑道。有一顿没一顿的生活下,能喝饱就算得上幸福,何况他们一家子除了若夏原本身子就差之外,竟然奇迹地无人染上怪病。
「生活真是越来越难挨,今天还能喝到汤,再来怎麽过活呀?」柳带贵哀衷地看著心爱的三名女儿,宝春都已到为人妻母的年龄却还待字闺中,若夏三天两头地发烧,秋月还那麽小……他越想越心酸。
「这个村子是待不下去了,过几天爹想举家迁到苏州去,你们看如何?」柳带贵边灌汤边将他思索许久的计画提出来,他向来都让全家人参与讨论,也乐於听女儿们的建议——他虽然是名乡野村夫,却是个开明的好父亲。
「可是若夏的身子骨不好,经得起长途跋涉吗?苏州离这里可有好几里的路程呢。」心细的宝春首先发问。
「再待在村里,若夏还没死,咱们三个就先染上怪病挂了!阿爹,我支持你。」在家中说话最有分量的秋月马上拍案定谢。
话题中众人考量的若夏,则是一脸无事地喝著汤。
「爹听说苏州那边的生活比这苦哈哈的破村子来得容易,再糟的状况也差不过现在。还有,听说从咱们这里到苏州途中必经的缘山住著一名神医,爹想碰碰运气,说不定有机会医好若夏的病,这样一来,咱们就可以到苏州开开心心一同生活啦。」柳带贵一想到美丽的远景,脸上就发出阵阵光辉。他的个性向来是极度乐观和极度悲观的矛盾结合。
若夏一听到神医两个字,双眼圆亮,「能治好我的病?我赞成,阿爹,咱们就迁到苏州去。」她投下赞成票。OCR宝春环视家人,「大家都同意的话,我没有意见,阿爹。」
「我打算三天後起程。会不会太快?」柳带贵询问最有主张的秋月。
她摇头道:「咱们的家当也不过就咱们这四具皮囊,说走就可以走,而且越快越好。」
「既然如此,咱们这几夭就可以开始打理行李,你们的娘还有留下些首饰,勉强凑凑,应该能让咱们支撑到苏州。」柳带贵连盘缠都打点好了。
若夏插嘴问道:「阿爹,你方才说的那名神医是不是真有其人?」
柳带贵一愣,搔搔头道:「应该有吧?上回听王大娘说她什麽远亲的表弟的八拜之交就是神医救活的呢!」
「我上回也听王大娘仔细说过,她那个什麽什麽的八拜之交呀,已经病到只剩一口气喔,结果神医只扎了一根银针,那个人就活了起来呢!」宝春也将她所听闻的「神迹」说出来。 制作「所以若夏的病绝对可以治好。」柳带贵和宝春极有默契地一同开口,两人又露出相同的傻笑及崇拜神医的眼神。
若夏满意这个答案地点点头,继续喝著她的汤。
「那咱们是先寻找神医治病,还是等生活安定点再找呢?」宝春发问。
「先找神医。」
「等生活安定。」
秋月和若夏同时开口,但是说出截然不同的回答。
秋月瞄向若夏,「没钱怎麽看病?!通常只要挂上一个「神」字就代表他收的是天价!当然是等生活安定点再说。」
「哼,等你生活安定、事业有成的时候,正巧帮我盖个华丽墓碑,上头别忘了刻上、等不到钱医病的倒楣鬼「柳若夏」。」若夏满脸冰霜地讽刺她。
宝春和柳带贵互看一眼,两人眼神交会片刻後,由柳带贵开口道:「秋月和若夏都说得有理。若夏的病再拖下去也不妥,而银子方面咱们也不能不顾,我和宝春商量的结果呢,咱们兵分两路,秋月和我先到苏州赚钱,宝春和若夏就往神医那儿去,三个月後无论两边结果如何,咱们都在苏州城东五里外的山神庙碰头,到那时再讨论下一步。你们瞧这样行吗?」
柳带贵询问的眼神望向秋月和若夏。
秋月沉思著可行性。如果由宝春和阿爹一同到苏州赚钱,别说要存钱了—连放进口袋还没热就会被宝春捐给路上大大小小的乞丐……而且柳家四个人中,性格最相似的就是宝春和阿爹,这两个人心肠可是数一数二的软,让他们父女俩一同上苏州,绝对是不智之举。可是要宝春带著若夏……
「你真的没问题?」秋月挑眉问著宝春。此种诡异情景,真要让人怀疑谁才是姊姊?
「我可以、我可以。」宝春马上举手保证。她除了不必要的热心过头之外,一般生活上的细节可是打理得有条不紊。
秋月打量宝春半晌,终於下了决定。
「好,就照阿爹的方法,我和阿爹努力赚钱,你们认真看病。三个月後,咱们山神庙见。」秋月破釜沉舟地宣布。
第二章柳家四人兵分两路,一方以赚钱为己任,直往苏州城而行;一方为活命而寻医,与老父稚妹在缘山山麓分道扬镳。
没有云雾缭绕、没有仙人传奇、没有山贼强盗,缘山平静得像荒废又离俗的境地,苍郁林木紧密包里整个山头,连一小条人行步道也没有,两条身形吃力地穿梭於高过她们许多的杂草巨林中。
步出阴暗的林间—眼前豁然开朗的景象,让宝春傻傻地发出一声惊叹。
她牵著那头卖掉三支镯子才换来的瘦弱老驴,站在这楝坐落於林间,豪华广大的府邸前。
在林间迷路整整三天,没料到像无头苍蝇般地胡乱闯著,竟也让她们瞎猫?碰上死耗子,找到了地方。宝春摇醒坐在驴背上打盹的若夏。
「到了吗?」若夏揉揉睡眼,打量著四周景物,眼睛为之一亮。
「是这里吗?」宝春和若夏同时开口询问对方。两人互望一眼又同时点点头。
「好大喔……」
「足足有咱们家的十喔,不,二十倍大……」坐在驴上的若夏同样一副未见过世面的表情,小嘴微张,喃喃道。
高耸的围墙令人无法窥见府内的虚实,但光瞧深锁的赭红大门及擎天的楼层外观就足以教人吃惊。
这里像座隐密城池。
「秋月说做神医的人一定赚翻了,我看也只有做神医才有本事住这种房子。若夏,咱们走吧。」宝春边说边牵起驴子前进。
巨大的正门旁矗立著一块石板,无奈柳家二殊识得的字比不上家中蟑螂的数量,所以这块石板对她们而言犹如无字天书——反正看不懂和看不到是同样的意思。
宝春敲敲门,「神医在吗?请开开门。」OCR她喜孜孜等待门扉开启,半刻过去……一刻过去……日头西坠……月亮东升……
迎接柳家姊妹的除了满山的蚊子外,神医住处连半点声响也没有。
「我们是不是来得不巧?」宝春甩甩敲了门扉不下数百回的发疼手腕。
「今晚咱们就睡在这阴森森的林子里?万一有个狼或熊的……」若夏胆怯地打量四周。好恐怖!
宝春也咽咽口水,心头越来越毛,但仍强打起长姊姿态安慰若夏,「有宝春姊保护你,别怕……但如果那些狼、熊啃完我後还饿著肚皮,那恐怕也没辙……」
就在二姝惊恐地相拥而泣时,远处有人骑著黑马,在夜色中靠近。
「你们是谁?」一名身著黑衣的少年出现在两人面前,漂亮俊秀的脸庞净是不带感情的冰冷,倨傲的眼神压根儿没瞥向她们。四月天制作「神医!」两只食指同时指向黑衣少年。
「错。」少年下马,附加一个耻笑的冷眼。
他双手推开赭红门扇,看似轻而易举,宝春不由得睁大眼——她刚刚也使尽吃奶的力道,门扉却动也不动。
「小哥!这位小哥请稍待!」宝春急忙叫住黑衣少年,「这里就是神医的住处没错吧?」
少年面无表情,她只好接续道:「我们可以跟著你进去吗?夜里的森林很恐怖……我和妹妹本想寻找神医治病,现下又只有这间屋子能借我们栖身……」
「你没瞧见门外石板上的规条?」
[龟条?」山野间有龟的踪影?
「欲见神医,先跪三日。」少年冰冻的脸孔没有任何情绪,好像要他多说两句话,就要了他的命似的。
「啊?」宝春露出傻愣的疑惑表情,「跪三日?」
少年颔首。
「可是病人身子不好,怎堪三日的折腾?」宝春试著跟他讲理,她笃信世上只有好心人,包括眼前这名好看的少年。
「没人要你求,你可以滚下山找别人救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