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福-第5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嗽慰灰酝猓牡愣急人职钟屑丁K滞献撸钤兜焦弑辏涣6ㄒ裁坏焦
刘婶和周大夫听说王满堂老两口要上新马泰,也商量着搭伴一块儿去逛。说四个人比两个人好,四个人热闹,好抬杠。
门墩的股票全折进去了,传销的事也被国家禁止了……门墩急得在屋里转圈跺脚,咬牙切齿,把那些鸡赶得满屋子转。
正扎纸驴的麦子说,啥事啊,把俺儿子愁成了这样?
门墩说他的那个上线密斯黄裹着传销的钱跑没影了。他投进去五千,全打了水漂。股票也全赔进去了。十几万就剩了三千。
麦子将一片黑纸贴到驴脖子上,用小扫帚抹平展了说。剩三千就剩三千。你倒的那些票子本来就是虚的,不像拴驴做砖头买卖实在……
门墩说他现在是一无所有了……
麦子拿笔给小黑驴画白眼圈说,那你就是无产阶级了。
门墩说,可不,咱们老王家现在就数我惨了,这会儿我打这窗户跳下去的心都有。
麦子说,别价,好死不如赖活着,跳下去,这十层楼还不把你摔瘪了。不就是赔钱了嘛,看你小子这肚量,既然干这个,你就得有风险意识。
门墩说,您老给我指条明路。
麦子说,毛主席说了,穷则思变。一张白纸,没有负担,好写最新最美的文字,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当初湖南的“痞子”还不是因为穷才运动起来的?现在的企业也有宣布破产一说,你都破了产了,谁还能把你怎么样?你这些兄弟姐妹谁还不给你一口饭吃?实在不行你到拴驴那个厂子去摔砖,一个月也能挣个两千来块钱儿。
门墩说,哎哟我的妈,看不出来,您老太太的学问大啦!您老的精神实质我完全领会了,总结起来六个字:打土豪,分田地。咱们王家贫富不均,我得来—次民主革命。接下来门墩就开始算计跟谁要多少,让谁给予什么支援。越算越兴奋,越算越来劲……
王满堂买了不少吃食用品,其中包括避蚊子水,痱子粉,说是上新马泰用得着。麦子说他花这些钱是浪费,王满堂说,他设计的西山老年公寓得了奖了,奖金四万块。四万块,且花不完呢,买点痱子粉是小意思。王满堂说,我就说我今年顺,干什么都顺。这钱,哗哗地往怀里流,挡都挡不住。你说天上的馅饼,它怎么专门就往我脑袋上掉呢……
门墩听得直咧嘴,门墩说,臭美什么呀?您画的图,人家坠儿就没交上去。您得的设计奖是人家坠儿给您重新画的,连日带表一共十三张哪。
王满堂说,你再说一遍?
门墩说,甭说了,再说也是这事。
王满堂说,要是这样,就是弄虚作假,偷梁换柱。我得把钱退了。
门墩让王满堂把钱给他,他给退去。王满堂说,让谁退也不能让你去退,瞧你那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模样,没安好心。
电视里播放新闻……昨天晚上,一座正在施工的礼堂突然倒塌。据了解,倒塌时有数人在下面施工,除一人死亡外有七人重伤。目前事故原因正在调查中……
谁也没把这条新闻当回事。
麦子去秧歌队指导她的“驴”,如何扬蹄,如何尥蹶子,如何撒欢蹦高。快十二点了,王家还是冰锅冷处。王满堂教他的八哥说“民以食为天”,八哥不睬,拿小眼睛斜视着王满堂,半天冒出一句:我是你爸爸。王满堂气得拿黑布把笼子蒙了,跟那些鸡塞到一起。
门墩在打电脑,问他爸,“无赖”的“赖”汉语拼音怎么拼。王满堂说他连无赖的赖怎么写都不会,更别说怎么拼了。门墩就建议他爸爸学汉语拼音,说有了电脑,只要会拼音,只要认识那几个拼音字母,就能写字。现在他的学问大了,抵得上大学中文教授……
王满堂说,你这几天怎么又跟电脑较上劲了,还接着炒股吗?
门墩说,炒股没劲,我在写电视剧。套儿开着影楼也办着影视公司,现在各影视公司都在抓好本子。写一集电视剧,少说也是一万块收入。
王满堂说,连你这样的都写开电视剧了,那谁看电视剧呀?
门墩说,傻瓜看。
王满堂问门墩现在写的是什么电视剧,门墩说五十集连续剧《醒不了就睡觉》。王满堂说叫《睡不着就醒着》更好。门墩说看他爸这样,也快人这道了。王满堂说睡也罢,醒也罢,咱们中午没菜。
门墩一看,果然没菜。
王满堂说,盼星星,盼月亮,指望著有人来做饭。没想到厨子没盼来,倒盼来个糊驴的,比你我都忙。
门墩看着阳台上走来走去的正脱毛的小鸡子问王满堂想不想吃炒子鸡,王满堂说想。门墩一指阳台,王满堂心领神会,爷儿俩向鸡扑去。
一时阳台上鸡飞鸟叫,乱成一团。
战斗正酣时,麦子拿着菜进屋了。麦子一声喝,谁敢动俺那鸡!
父子俩狼狈不堪地从阳台上站起身。
麦子说,趁俺不在,你们就想欺负俺那鸡。俺那鸡还小,你们比日本鬼子还日本鬼子,当年鬼子进村还知道找大鸡吃哩!你们就馋得等不到它长大,哪天俺把你那八哥也炖了,看你咋说?
正说着,门铃一阵猛响,刨子挂着胳膊一头扑进来。刨子顾不得其他,奔到王满堂跟前急切地说,爷,礼堂塌了……
王满堂猛然想起昨天的新闻,如同一盆凉水浇下来,一句话说不出。刨子说,爷,您得给我拿个主意。
王满堂脑袋里一片嗡嗡声,乱糟糟理不出个头绪。刨子说,爷……我怎么办哪?
王满堂说,老萧活着的时候就跟我打过招呼,说你非出事……我给你打电话让你回来,你说手机没电了。
刨子说那回是真没电了。
王满堂说,我叫了你多少回你都不回来,说忙。现在怎么回来了,现在不是更忙?
刨子……
王满堂说,盖房的把房盖塌了,寒碜!你还有脸往我跟前跑?
麦子问,砸死人了?
刨子点头。
麦子说,这可怎么得了!
王满堂说他师傅家在建筑行干了十几代人,也没出过这么丢人现眼的事。到刨子这儿,怎么就变成了这!刨子说他知道错了,王满堂说,晚啦!你得进监狱!
王满堂的一句话使得屋里的人一惊。
王满堂说,你姥爷以上十几辈人搞建筑行,那是提着脑袋干。稍不精心,一点疏漏就是满门抄斩的罪。我跟你爸爸干这行那也是实打实,一丝不苟地干。干这行咱得对得起良心。还是那句话,平,平不过水;直,直不过线。任何时候,有人没人,你都得觉得身后头有个人在督着你,你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怠慢。这是什么,这就叫敬业。你懂吗?
刨子说他现在懂了。王满堂说,其实你什么也没懂,小时候我看你聪明,肯学,是个搞建筑的料;可怎么就忽略了你的另一方面?归根结底还是在我……
刨子说人家在调查事故原因,麦子让刨子好好配合人家,把事情搞清楚了。王满堂说问题绝对在刨子,老萧说过,刨子搞的仿古一条街质量差得码子太大。王满堂问,水泥几号?……钢筋几号?……灰浆的比例是多少?……王满堂说,你偷工减料了。
刨子……
王满堂生气地说,畜生!你不是我王家的后代!你给我滚,滚,滚出去!
王满堂气得浑身发抖。门墩对刨子说,跟你比,我是孙子,你比我胆大。
楼下警车响,来了两个公安人员,将刨子拘留了。看着亮闪闪的手铐戴在孙子手上,王满堂心如刀绞。刨子颤颤地叫了一声爷爷,王满堂闭了眼睛,挥了挥手。
刨子走后,王满堂很长时间一动不动地呆坐着。
门墩走来走去的只有一句话,敢情说逮就逮呀!
王满堂说,你别在我跟前晃了好不好?你让我安静会儿!
过了一会儿。王满堂给坠儿打了个电话,让坠儿来。坠儿来了,王满堂把坠儿叫到卧室里,关上门,将匣子打开,把刨子让自己收藏的票据复印件都拿出来,让坠地帮着查看。王满堂说,你看仔细了,我的眼花了,现代建筑材料有些型号也闹不清,你看看这里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坠儿细细查看。查的结果是刨子用的建材大部分都是次品,是不够标准的建筑材料。王满堂说,这就是问题所在了,这是证据,是证据啊!怪不得他让我保存,他心里什么都清楚!
王满堂将匣子紧紧抱在怀里。这个匣子里的内容太重要了。
没过两天,青青带着将要临盆的重身子来到了王满堂家。青青开门见山,张口就提到了票据的事。青青说票据的收藏只有爷爷和她知道,目前对刨子案件的审理,缺的就是证据。这些东西的存在,对刨子是很不利的……青青说这些东西千万不能交出去,这些东西要是到了法律部门的手里,刨子就完了……刨子真有个三长两短,她怎么办?马上要出生的孩子怎么办……青青说她这几天就要生了,她不能再跑了。让王满堂看在快出世孩子的份上,把那些东西给她。
王满堂说他不能把证据随便交给谁,在这关键的时候,他得自己拿主意。青青一听就给王满堂跪下了。王满堂说,你不要这样,我不会因为你跪就变主意。青青抱住王满堂的腿,哭着说,爷爷,您得救救刨子,您是世界上最疼他的人。您救救他吧,救救他吧……
麦子看不过去了说,孩子,起来,有什么事奶奶替你爷答应。
王满堂说,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你和我都做不了主。
青青哭倒在地,王满堂看着青青的重身子,看着青青那肿胀的脚,叹了一口气说,什么儿女啊,整个是冤家对头。
青青趁王满堂一个疏忽,抱起桌上的匣子就走。王满堂说,这孩子怎么这样……跟出门去。
青青抱着匣子来到电梯口,按电扭,电梯迟迟不上,青青转身向楼下跑。王满堂说,你不要跑……
青天青更是奔得快了,没跑几层,一脚踏空,连人带匣子滚下楼去。
一个衣服烂旧、憔悴不堪的老汉找到王家。老汉操着一口陕西话,一看就是远道而来。老汉问这里得是盖礼堂的王刨家。王满堂说就是。老汉拽住门就往里挤,说可把你给找着咧,可找着咧!
门墩使劲把老汉往外推,说这儿不是王刨家,是王刨他爷爷家,王刨家在西城。老汉说他不管什么爷爷不爷爷,是王家就行,他就不走了,他要王家的人给他儿子偿命。王满堂让老汉进来,有话好商量。门墩说不能让进。请神容易送神难,谁知道这老头子要在咱家干什么。王满堂说老头没了儿子够惨的了,不能让他再流落街头,那样我们成什么人了。门墩还是不让进。王满堂说,这个家我死了以后才能轮上你主事,靠边去。
门墩说要是这样,出了事他概不负责。王满堂说,什么时候要你负过责?!
老汉就进来了、农村人,也不会说什么话,只是一味地掉眼泪。王满堂心里老大不忍,恨不得把家里所有的吃的都拿出来给老汉吃,又是茶水又是橘汁,堆了一桌子。老汉说,我来难道就是为了吃吗?
王满堂说,已然这样了,我心里比你还难受。
老汉说,你难受,你难受个啥?我屋里还有瞎眼的老伴,还有吃奶的碎娃哩!我的人就这么咯噔一下没咧,你这是把我屋的房梁给拆了,你叫我屋这一家人咋活哩嘛……
王满堂说,兄弟,公司赔你多少我不管,我把我这一辈子的全部积蓄都给你。
老汉说,我们难道就是为这几个钱吗?
王满堂说,你说怎么办,要不把我这个儿子赔给你……
老汉望了一眼横眉立目的门墩,吓得一哆嗦,只说是儿子死得惨……
王满堂说,兄弟,以后你家里的事,就是我家里的事,我和我的几个孩子全包了。
老汉说,你当这是城里跟乡下帮穷结对子哩,我跟谁结对子也不能跟你结,跟你结对子我堵心一辈子。
王满堂说,往后,我就是你的老哥,我的几个孩子就是你的孩子。
老汉说,好哩嘛,你还有几个,我就一个,还让你们给害死咧。我今天就不走,我跟你们要儿子!我不要你的儿子,我也不要钱,我要钱做啥?我要钱做啥!
王满堂说,是我对孩子管教不严,现在,这家里没有别人,你,你就把我美美儿打一顿,解解你的气,我这心里头也好受些。
老汉说,我打你,我打你有啥用哩?你看你这屋,阔气的,沙发咧,彩电咧,笼子里还养了只败兴的老鸹。我屋里穷得当当儿的,我屋五口人,三个碗。吃饭都得轮着;五个人,三床被,我儿出来打工还拿了一床。我靠的就是这个儿,还殁了,你让我们老两口靠谁哩嘛!
老汉越说越伤心,王满堂无言相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