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福-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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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婶说,怎么会不成?
刘婶就是属牛的。
第二天,王满堂找来了大摊儿和老石,一块儿商量保护成王府的办法。王满堂认为,这不是一个王爷府的事情。这是要保住清朝乾隆年间一群高精尖建筑的事情,北京的王府多了,拆哪个都不心疼,惟独这个成王府,它太具代表性了,它是清代建筑的顶峰。
老石说这件事光凭嘴说不行,最好写个报告递上去,这样上边才能知道你的意图,才能改变方案。商量结果,要动笔,还得老石,老石当了一辈子书记,写这种情况反映当是没问题。老石说他下午就能写好,复印三份,市长一份,建委一份,文物局一份,三份都寄出去,总有一份是管用的。大摊儿说应该复印四份,咱们还得留个底,记着挂号。
王满堂说,挂什么号,我自个儿送去。
梁子的女儿咪咪已经四五岁了。李晓莉对女儿宠爱有加,管束也相当严格,送进电子琴班学电子琴,送到少年宫去学舞蹈,送到少年英语班去培训,总之,梁子的女儿比梁子当年条件优越多了,也忙碌多了。
李晓莉改不了她的碎嘴毛病,她的脑筋总得转动,她的嘴总得说话,咪咪,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不要到处扔糖纸,咱家才铺了地毯,粘上去抠都枢不下来。你要习惯过现代化的生活,别像你爸似的,乱扔东西,邋里邋遢,一副小市民相……瞧瞧,我正说着你又把可乐罐搁在地毯上,你拿起来上头就是一个印儿,没一点记性,这遗传因子太可怕了……
李晓莉用抹布擦地毯。
梁子经理在书房里高声朗诵刚写好的诗:
潇潇的雨将心田拨动,
踏出了生活的泥泞。
我把爱情留在昨天,
留住了青春留住了梦。
负重前行,
前行负重,
不能忘却的,
是那风雨中的叮咛……
李晓莉不满地说,过日子嘛,讲的是柴米油盐,讲的是四毛二一吨水,三毛六一度电。我着你是把梦留在昨天了,今天还没醒。一天到晚爱情啊,负重啊,也亏了我是大家园秀,不跟你计较,你要真找一个小市民式的媳妇,光醋也喝饱了。
梁子不屑地瞥了一眼李晓莉,李晓莉正往肚子上抹减肥霜。梁子说,甭抹了,那不是肉,那都是囊膪,再抹也下不去。
李晓莉说人家外国女的穿连衣裙都系腰带,看着特精神,她身上的油都长在腰跟肚子上了。
梁子说,你系上腰带就成了黑猫警长了,比外国人精神。
李晓莉想了一会儿说,梁子,你爸那个前妻到北京来是什么意思?
梁子说,跟我们公司订合同。
李晓莉说订合同有拴驴一个人就行了,麦子干吗来?梁子说以前她也来过,走亲戚呗。
李晓莉说,那不一样,以前是你妈没死,她来了是看大儿子,是客。现在就不一样了,你爸是老光棍,她是老寡妇,以前俩人又在一个被窝里滚过……
梁子说,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李晓莉说,我们这些实在的人说的自然是实话,不像你似的,又是斜的雨,又是泥的路,有话不直说,成心跟人绕圈子。
梁子说,你胡想什么呀,我爸都七十五了。
李晓莉说,七十如狼,八十如虎。现在是什么营养?过去是什么营养?人说中国目前普遍人们的年龄都减轻了二十岁。
梁子说,狗屁逻辑。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你不是老说我不行吗?
李晓莉说,你能和你爸比?你爸生了几个?五个,要不是你妈有病,我看你们家再添五个没问题。
梁子说,我爸再有本事他现在也生不出来了。
李晓莉说,但是他能给你再生出一个后妈来,再给我生出一个后婆婆来。明摆着的,那个叫麦子的这回上北京就是跟你爸重续旧好,重温鸳梦来了。要不,她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梁子说,你想得忒多。
李晓莉一人独自思考半天,对梁子说,得给鸭儿、坠儿她们打电话,一块儿核计核计这件事。她麦子没有工资,没有劳保,自然也没有退休金,老了老了,找到王家来了,攀个妈的名义,将来让大家养活,合算平白无故咱们认个妈孝敬着玩……你说老太太这账算的,难怪是厂长呢……我看,八成今天她跟咱爸就睡到一块儿去了。
梁子说睡到一块儿又能怎么样?
李晓莉说,你是真傻假傻?睡到一块儿这名分就定了,她就是你妈,是我婆婆,她就成了你们老王家的当家人。李晓莉说,明天是礼拜天,我叫上那两位姑奶奶,明天必须回去一趟,把话说清了。
礼拜天,孩子们都回到了老宅。李晓莉把鸭儿、坠儿叫到鸭儿的屋里,谈起麦子的事情。李晓莉说她不承担对后婆婆的抚养义务,她犯不上。坠儿说八字还没一撇呢,人家来了也不一定有这个意思。鸭儿认为有这个意思也未必是坏事。李晓莉说现在看着不是坏事,过两年两个老的都落了炕,还不得我们大家轮着来伺候?从财力到精力,都得大家摊,若是对孩子们有养育之恩,我们没的说,问题是她跟我们压根不搭界,我们欠着她是怎么的。坠儿考虑得看父亲的意思,父亲要是愿意,谁也拦不住。李晓莉说但至少得提出大家的看法。坠儿想还是顺其自然。李晓莉坚持不能顺其自然,得防患于未然。
李晓莉让鸭儿待会儿挑头说,在这关系到大家利益的关键的时候,只有大妞出面最合适。
鸭儿说,我不说。
坠儿说,我也不说。
在一边玩的咪咪说,我说。
麦子在厨房擀面,梁子在厨房照了个面,说面好香,问是什么面。麦子说是杂面,是把黄豆、绿豆、云豆、更豆,各种豆跟荞麦磨到一起的杂面,这种面营养价值最高,听人说多吃这种杂粮能降血脂,降血糖,降胆固醇,在日本这种面的价钱是一般精白面的十倍。梁子说他有个想法……
麦子说,你没说我就知道你想什么。
梁子说,大妈,您也想到这儿了?
麦子说,他日本人活得金贵,咱们的人就不金贵?
在大学里读研究生的斧子说粮食归国家统购统销,二叔想从山东往北京倒粮食怕是犯禁。梁子问说话的是双胞胎的哪一个。斧子让梁子以后记住,那个一身名牌、说话爱打手势、啤酒肚渐渐发起来的是刨子;这个一脸穷酸,说话底气不足的就是他本人,斧子。
梁子说,怪的,我说刨子说不出这么不懂政策的话来。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粮食市场早放开多少年了,你好像是什么都不知道,念书念得不食人间烟火了。
梁子很有经济头脑。梁子说他要搞杂面,就搞杂面的深加工,比如杂面方便面,杂面挂面,这样比纯杂面销路要好。麦子说,就把厂子办在俺乡里,俺们有了砖厂,再办一个面厂,捎带手的事情,反正都是俺那儿的特产。
梁子说关键是得找投资。斧子说让刨子投,刨子有钱,现在他肥得厉害。
老王家一家人难得地围着桌子吃饭。
王满堂说杂面味儿不错,就是有点拉嗓子。梁子说这是粗纤维,对身体再好不过。
李晓莉给鸭儿使眼色,鸭儿装没看见,李晓莉又拿眼睛瞄坠儿,坠儿摇头。这一切小丫头咪咪都看在眼里。李晓莉在下面用脚踢鸭儿,鸭儿把脚挪了,李晓莉踢在王满堂腿上,王满堂奇怪地停下筷子看李晓莉。
李晓莉遮掩说,我让梁子给您再捞一碗面。
王满堂不满地哼了一声,鸭儿低头不语。小丫头咪咪忍不住了,大声说,我不要后奶奶!
众人纷纷停了筷子,看麦子,麦子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梁子啪的打了咪咪一巴掌,让她不要胡说。一咪咪哭了说,她们都不说,我只好说。
麦子搂过咪咪说,都别说了,妮儿,不哭,不哭。
王满堂对咪咪说,你给我住声!
咪咪不敢再哭泣。
王满堂说,还没怎么着呢,就坐不住了?我今天给你们说明白了,我的事,你们几个谁也不要管。
李晓莉说,您这话说得早了点儿,现在不管,将来呢?
王满堂说,我将来也不会靠你!我早看出来了,事儿都是你挑起来的,你还踢我,说什么盛面,瞎话倒来得快!你这样怎么在你的孩子跟前当老家儿?
麦子说,柱他爹,你别说了,你给孩子留点脸。
王满堂说,今天咱们家除了那个败家子的门墩跟国外的老大,你们几个都在,往后你们谁要敢在我跟前指手画脚,搬弄是非,趁早别进我的门。
李晓莉嘴里嘀嘀咕咕。
王满堂说,这里头好像就你不服气,跟你说,我这话就是对着你说的。
李晓莉恼羞成怒,将火发向梁子。李晓莉说梁子,你他妈真窝囊!
梁子说,我……我怎么了?
李晓莉站起身拉起咪咪就走。麦子还想拦,王满堂说,甭拦她,让她走。
斧子来到麦子的身后说,奶,您甭跟这样的人一般见识。
王家的纠纷坚定了麦子回山东的决心,她决定马上就走,不再给王家添乱。将王满堂洗好的衣服叠好,放在箱子里,又把自己的东西打成一个小包,麦子走到大妞的像前,用袖子擦拭镜框。
相片中的大妞温和地看着麦子。
麦子说,这儿是你的家,俺还是回去,回去了。
拴驴和俩双胞胎看见麦子收拾的行李,都很奇怪。拴驴说,咱们来时不是说好了,完了事俺先回去,你再多待几天嘛,怎么俺还没说回你就说回了?
麦子说,姑奶奶老了,老了的人就恋家。
斧子说,奶,您别为昨天的事生气,我始跟我叔不是都没说什么吗?
麦子说,奶奶刚强了一辈子,奶奶不贱。
斧子说,奶,您别往心里去,咱老王家也不都是后窝的,还有我爸和我们呢。
刨子说斧子这话说得不合适,斧子说又没外人。刨子指着墙上大妞的相片对斧子说,咱那位奶奶对你也不错,可没把你当前窝的看,你说话不能昧良心,我看你是念书念糊涂了。
斧子说,我一点儿也不糊涂,你是一直在这个院里长大的,你是嫡系,我怎么说也是外围。
刨子说,一边待着去,整个一个不熟。又对麦子说,奶奶,昨天我有事,没顾得上过来看您,今天我开来了车,带您上八达岭转转去。
麦子说,逛什么八达岭,就是一片山罢了,要说山,咱们老家有得是。你们都忙,都有自个儿的事,俺在这儿待着让你们都不得安生,俗话说客走主人安,你们安了,俺也安了。
拴驴说毛主席都说了,不到长城非好汉,咱们不能当孬种。麦子说没上过长城的多了,都是孬种?拴驴说,您就不想看看长城上那砖,看看那砖的成色?
麦子说,你看就行了,俺还是想回去。这回去以后,俺就把砖厂全交给你,俺也该好好想想俺自个儿的事了。
斧子对刨子说奶还生昨天的气呢!昨天李晓莉欺负咱奶,不让咱奶在王家当奶。
拴驴说,不让当奶也是奶!
刨子说,你让我说什么,该说话的是爷爷,连咱爸都没说话的份,你们在这儿瞎搀和什么。
拴驴说,俺也看出来了,你们家那些后窝的不大欢迎俺姑奶奶。俺看,俺姑奶奶还是回去跟着俺过,在俺那,姑奶奶活得舒心、充实、自在……
斧子说,你懂什么?这是名分!
麦子说,你们都别说了,俺不爱听。
年轻人还是要上八达岭。问及王满堂,麦子说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上市政府递状子。刨子问他爷爷要告谁?麦子说告政府。刨子说这老爷子是闲得厉害了,没事找事呢。正说着王满堂疲惫地进屋,将手上的黑人造革兜往桌上一扔说连传达室也没进去,大门口有兵拦着,一听说是送状子的,让去信访办公室,信访室在哪儿他找了半天没找着。麦子说政府已经定好了的事,不容易再改,别瞎费精神了。王满堂说那不一定,五七年打了那么些右派,不是也都改正了吗?刨子说那也有个过程,对任何事情总得给别人一个认识过程。
王满堂说,我等他们认识过来,那个古建群就没啦!我现在做的就是要把中间这个过程揪下来,让开头和结尾接到一块儿。
刨子说这不可能,王满堂说可能。刨子告诉王满堂这个商业大厦将由他二姑坠儿来设计,光设计费就快上千万了,您这一揽把二姑本人连她们单位的财神都给踢飞了。王满堂说甭管谁设计,不能建就是不能建。既然是坠儿他们设计的就更好说了,他马上就上设计院。找坠儿去。
拴驴说今天上长城,明天再去找坠儿。王满堂等不了明天,说明天成王府就没啦。刨子说,爷,您上坠儿姑姑那儿我不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