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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部分

全家福-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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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满堂让斧子给他拿掸子去!
  斧子高兴地哎了一声就往里间跑,被刨子绊了一下,很不乐意地站住。
  王满堂说,放着堂堂正正的工作你不干,弄一帮乌合之众在外头糊弄人,最后自己又来了个卷包儿,把七八个伙计都出卖了,你干的这是人事儿吗?
  门墩说,我出卖伙计了吗?我出卖伙计,我的伙计还在北京干着,您出卖的老萧可是连尸首都找不着了。
  门墩一下戳到王满堂痛处。王满堂无言可答,顺手抄起墙角的水鸭子朝门墩抢去。大妞用胳膊挡,水鸭子打在大妞胳膊上断成两截,大妞捂住胳膊蹲下身去。
  门墩噌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说,你打我妈,我跟你拼了!
  大妞呵斥门墩,让刨子拉住门墩。刨子不拉门墩却拉王满堂,还是斧子使劲儿抱住了门墩。
  门墩说,你老看我不顺眼,你不是我爸爸。
  王满堂说,我就不是你爸爸,谁知道你是谁的杂种!
  大妞难过地蹲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王满堂说门墩是个败家的货。
  门墩说,你也没让这个家富起来!
  父子俩吵过没有几天,门墩就把院里靠东临街的一面山墙推倒了。说是要改造两间门面房,他要做买卖。大妞怪门墩主意太大,刨墙扒房,也不跟老家儿商量一声。王满堂说门墩跟闹耗子似的,这院哪个屋他都住过,眼下悄默声的又来扒房,现在是新社会了,没有告忤逆这一说,要摘过去,他非得上告官府,把门墩拿了去不可。门墩说,也甭说脱离关系的话,将来您还得靠我养老送终哪。
  王满堂说,我靠你?呸!
  门墩说,您不靠我靠谁?我大哥,经常在国外,连他的孩子都在咱们家放着;我二哥,您跟吗?
  王满堂一时没话,让门墩把墙快砌起来,并告诫门墩不许再动古建队的一把沙子,一块砖头。门墩说他已经不是古建队的人了,犯不着再让古建队为他操持,所用的一切料,包括一根钉子,他门墩全部自个儿掏钱买。
  王满堂哼了一声进屋去了,灰头灰脑的刨子从半截墙后头站起来。
  门墩说,瞧你这德行,你躲什么,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刨子说,我没躲,我在这偷着抽烟呢。
  门墩说,抽烟还用偷着?你三大爷我上小学就在课堂上抽“大前门”,没人敢说什么。
  刨子说,那不是“文革”吗?
  门墩让刨子把他的小施工队借他两天。刨子说,那施工队哪儿是我的,那是三叔您的,是您组织起来的呀,您怎么能说跟我借。
  门墩说,那就让他们今天都来给我盖门面房。
  刨子说,您的料呢?什么都没有您把那些人叫来在这窝着,白给开工钱?
  门墩说,怎么着,我的施工队给我干活还要工钱!
  刨子说,别忘了,三叔您还欠着人家的呢,您不是说过,别把那些人往家里领吗?
  门墩说他倒把这茬儿忘了。刨子说他调两个才从唐山来的小工来,他们的工钱从他承包厕所的施工费里出,让三叔囗使唤就是了。
  门墩说,合算你不来帮我?
  刨子说,我要是帮着您盖门面房,那边就没人管。那边没人管就没人来给您帮忙,您连两个帮工的使唤小子也找不来了。
  门墩问刨子有钱没有,他得买料。刨子说没钱,上礼拜跟爷爷挣了几个,全让奶奶收着了。门墩问多少?刨子说八千。
  刨子说,那笔钱三叔可不能动,那是给坠儿姑姑的。
  门墩说,我就是坠儿姑姑。
  门墩鬼头鬼脑地进屋,看满堂不在,松了一口气,问他爸爸哪儿去了。大妞说被队里叫去了,让帮着验收一个工程。大妞让门墩往后别老顶爸爸,说他爸爸在家里待得烦,跟她还老发火呢。当小辈的,该忍就忍忍。哪天妈真的不在了,门墩说得对,还不就是门墩跟着他爸过。
  门墩说,妈您放心,真到那个时候,我就把我爸整得跟切糕似的,切什么样他就得是什么样。
  大妞说,别价呀,门墩。怎么说他也是你爸爸,哪儿有把爸爸整成切糕的。
  门墩说是跟他妈说着玩,又说这个家里还是妈最疼他。
  大妞说,你知道就行,也算妈没白疼你。你一个早产儿,又赶上困难时期,身子亏啊。你那小胳膊,老那么细……
  门墩赶紧悄悄把衣服袖子往下拉,以遮住粗壮的胳膊。
  绕了半天,门墩决定跟老太太来真格的了,他单刀直入地说要借坠儿的八千块钱。大妞说这钱坠儿出书要用的。门墩说出本书不是两三天的事情,光那些书稿就够她坠儿写几年的,赶她写齐了,他的大厂房都盖起来了。
  大妞说,你别哄妈。
  门墩说,我哄您干吗?您给了我钱,我立马就把房修好。修好房货物一上架,不出三天就得一抢而空。我把您的钱一还,剩下的再跑一趟,那就是纯利了。我算计,不出两个礼拜,这八千块就能还您。
  大妞说真俩礼拜?门墩说真俩礼拜,骗您是小狗。
  大妞思虑来思虑去下不了决心。门墩的小眼滴溜溜转,门墩说他不让妈为难了,他有辙了。说着向外走去,大妞问门墩有什么辙?门墩说,我卖血去。
  大妞啊了一声,差点没背过气去。
  门墩说,我现在是一无所有了,除了这血,这肉,还有这头发……头发太短,人家不要,肉没地方卖,只有这血还行。
  大妞说,你有多少血能卖呀?
  门墩说,一回不够,多卖几回不就行了?
  大妞说,你还多卖几回,你卖一回我听着心里都发颤,把儿子逼到卖血盖房的份上,妈还是妈吗?孩子,你答应妈,别卖血。
  门墩说,妈,这由不得我。
  大妞拿出小匣子,将一包钱取出给门墩,让门墩先用,挣了赶快给坠儿还上,别让他爸知道。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血可千万不能卖。门墩还假惺惺地不要。大妞说,拿着,手心手背都是妈的肉,十根手指头咬咬哪个都心疼,只要你们好,当老家儿的能说什么。
  门墩拿着钱从里间出来,正碰上要去学校的斧子,斧子冲他一笑说,三叔您真行,卖血,您骗谁呀?
  门墩说,小点声!你是哪个?
  斧子说他是斧子。
  门墩说,就是那个能吃不能干的主儿。
  斧子说,我是知识分子。
  门墩让斧子帮他买灰去,斧子说学校今天开学。
  门墩不愧是门墩,没用两个礼拜,九号临胡同的两间门面房就盖起来了,装上了可以推拉的铁栅栏,安上了玻璃门,挂上了醒目的招牌:ROSE服装店,一切很像那么回事了。
  店内各式衣服已经挂起,琳琅满目,五颜六色,让人想起了剧团的服装库。双卡收录机里放着《霍元甲》的主题歌:
    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
    睁开眼吧,小心看吧,
    哪个愿沉虏自认。
    ……
  港式的发音,艰涩的歌词,没有一个人能听得懂录音机里的男人究竟唱了些什么,反正是香港吧。只要一沾了那大舌头似的港广腔,连武清县出身的津门大侠都长发披肩,颇有洋侠风采,更何况门墩这些服装。
  几个女的,进来转了几圈又出去了。
  有人看,没人买。
  门墩关了录音机,索性自己唱:
    睁开眼吧,小心看吧,
    全都是货真价实。
  大妞从后门进来,问卖出去多少了?
  门墩说,昏睡百年,就是醒不了,北京说到底还是土,老百姓的意识跟不上时代的潮流,这么好的衣服,就愣没人识货。门墩让大妞替他看一会儿,他说他得出去找马去。大妞间找什么马,门墩说骑马我马,他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大妞说,刚开张你就想跳槽啊。
  门墩说,为了适应新的经济形势,脑袋必须转得快,行动也得相应跟上去。
  大妞说,你别转晕了,找不着北。
  门墩说,有我爸的水鸭子呢,北丢不了。
  大妞说,那个水鸭子折啦。
  门墩刚走,就进来个女孩。大妞赶紧招呼,说屋里的衣服都是新潮。
  女孩将墨镜一挑说,一般。
  大妞说,那是闺女眼光高。
  女孩问这里是不是ROSE服装店。大妞说这儿不卖肉丝,卖服装。女孩冒出了一句:土老帽。
  大妞有点窝火,她想问问这丫头谁是土老帽,还没张嘴,女孩跑到外面看了看门上的匾额,进来说是ROSE,她找王国强。大妞没好气地说王国强不在。
  女孩说,是他约我来的,他倒不在。这衣服这么挂不行,这么挂不是服装店,是洗染店。女孩说着摘衣服,大妞上去阻拦,女孩说,你是干吗的?
  大妞说,我是王国强的妈,我儿子让我帮他看着。
  女孩说,哟,是大妈呀?我以为是门墩雇来的伙计呢!我心里正嘀咕呢,门墩怎么雇来个这么大岁数的老伙计呀,真成了老ROSE了。
  大妞说,这姑娘说的,我怎么会是老肉丝。
  女孩告诉大妞ROSE不是肉丝,ROSE是玫瑰,是门墩给服装店取的名字。
  女孩帮着大妞看着ROSE,大妞也不敢离开,她怕这个丫头是小偷,万一卷走几件衣裳她没法跟儿子交代。
  直到天快黑,门墩才回来。门墩一进门就和那个女孩拥抱在一起,腻腻歪歪地缠绵了半天。
  大妞看不过眼了说,咳,咳,怎么档子事啊,在这商店里头……
  门墩给大妞正式介绍说这是跟他一块儿在广州倒衣服的二丫头,叫贾美丽,是他小学同学。二丫头说还是叫二丫头好,二丫头比贾美丽强。
  门墩说,妈,这儿没您事了,您歇着去吧。
  大妞进了院,嘴里嘟囔着,疯丫头,还美丽呢,亏得姓贾
  王满堂正在院里修理水鸭子,大妞问他晚上想吃什么,王满堂说随便。大妞说随便的饭最难做,什么叫随便哪?
  王满堂说,随便就是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大妞说,你要真那么随便就好了。
  商店分了新楼房,白新生和梁子都要搬过去。刘婶决定儿子要搬儿子搬,反正她不搬,她在灯盏胡同住惯了,全世界哪儿也不如灯盏胡同好。她喜欢平房,平房接着地气,有院子,得活动,还有枣树,楼房鸽子笼似的,哪儿有这儿自在。
  大妞说,儿子、媳妇都走了,你一个孤老婆子在这儿待著有什么意思?
  刘婶说,她最近常常想起老萧。老萧将来回来奔哪儿?还不是奔他干闺女来。他在北京已经没家了,要是我也走了,他来到这院里不是谁也找不着了?就算找着了,他真能跟着福来他们挤在一个两居的单元里?
  刘婶说她活到现在,也算活明白了,下一步就得为自个儿活了。
  大妞说,老萧多半已经不在人世了,你不是空等?
  刘婶说,空等也是个希望,总比什么念想也没有强。
  大妞说,别跟周大夫似的,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刘婶说,我比老周强。老周当初是一门心思扑进去了,我是有各种思想准备。我对老萧的感情,就跟那陈年的酒似的,年代越久,思念越深,味越浓,我现在越想,老萧越是好人。
  刘婶还告诉大妞,街道几个退休的老姐妹组织了一个婚姻介绍所,免费,义务为想结婚又没有目标的人搭桥牵线,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大妞还是头一回听到婚姻介绍所这个词。刘婶说这也是时代发展的新事物,现在全国好些城市都有这样的机构。又让大妞帮她想想,周围这几条胡同还有谁到年龄了还没结婚?
  大妞说,那还用问吗?都是明摆着的,光我们家,你看,就有鸭儿、坠儿、门墩、刨子、斧子,你们家有套儿……
  刘婶说,鸭儿她妈,你可是忘了一个人。
  大妞问谁?刘婶说这个人太重要了。大妞问到底是谁?刘婶说,周一凡,周大夫。下一步,我们要把周大夫作为重点对象,发动街道一切力量,为周大夫寻找目标。
  大妞说,你这一说,我还想起了一个人。
  刘婶问谁?大妞说就是刘婶。
  分了新房,李晓莉提出要把她的爹妈接过去一块儿过。梁子说,把你爹妈接去,我没意见,可我的爹妈怎么办?
  李晓莉说,你们家哥三个哪,凭什么你的老人就得跟着咱们?
  梁子说,你们家不也是哥三个嘛。
  李晓莉说,我爹妈最疼我,我是老大。
  梁子说,我的爹妈也疼我。
  李晓莉说将来搬到新楼,梁子的这些破书烂本子一概不许带过去,哪天收废品的来了,她准备都给梁子卖了。彩电给他妈留下,并且特别说是白送,不要钱。
  梁子迷惑地看着李晓莉。
  李晓莉说她怀孩子了。
  梁子料到李晓莉不会平白无故撒手什么,就平淡地说,怀就怀了呗……
  李晓莉说,好像你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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