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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

全家福-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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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赞说王家姆妈说得很好。
  大妞说,我这闺女倔,该说您还得说着点儿。
  苏赞说,不倔。一点也不倔。
  大妞问苏赞怎么称呼。苏赞说他姓苏,苏修的苏,叫赞,赞就是赞美的赞,赞不绝口的赞,赞比亚的赞。大妞直皱眉说这个名字怎么听着像苏三。问家住在哪儿,说是隆坊。问隆坊究竟在哪儿,说是上海的北面,苏州的东面,很富饶的平原上,产螃蟹的地方。
  后院传来周大夫留声机的声音,唱的是《秦琼发配》:
    将身儿来至在大街口,
    尊一声过往宾朋听从头
    ……
    舍不得太爷的恩情厚,
    舍不得衙役众班头,
    ……
  刘婶冲后院喊,孩子们都大考复习功课呢,你把留声机放这么大声是什么意思?
  周大夫说他打听过了,院里最后一个考完的是坠儿,昨天上午考完的。刘婶说那也不能放这么大声。周大夫问为什么,刘婶说内容不积极。周大夫问怎么不积极。刘婶说又是太爷,又是街役众班头,解放军在哪儿呢?革命群众在哪儿呢?周大夫说这是戏,是《秦琼发配》,唐朝时候的事,还没有解放军……你想那么多干什么?
  刘婶说,凡事就是得多想一个为什么。
  周大夫说,我又不是秦琼,我哪儿知道他干吗非得跟太爷腻腻歪歪的?
  刘婶说,所以秦琼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门墩插话说,秦琼是大英雄,还有李元霸、黄天霸、窦尔敦、李逵……
  刘婶说,瞧瞧,这就是影响。他在你这儿就得不到刘胡兰、黄继光、董存瑞的教育,知道的都是行役跟太爷。
  周大夫问门墩,知道不知道董存瑞?
  门墩说,知道,炸雕堡的。
  周大夫问黄继光呢?
  门墩说,堵枪眼的。
  周大夫说,你瞧,他都知道。
  刘婶说,感情不对,炸雕堡的,堵枪眼的,这是对英雄的态度吗?
  周大夫说,那你要我们怎么着?
  刘婶说,我实话跟你说,你不能腐蚀下一代,把复辟的希望寄托在第三代、第四代身上,我们无产阶级决不答应。
  周大夫说,我吃饱了撑的。
  门墩最近很露脸,门墩的期末考试数学得了98分。王满堂看着儿子的成绩单疑心重重。他不相信平时连乘法口诀都背不下来的儿子,数学考试会得98。王满堂问门墩是不是抄的。门墩说期末考试,东城区统一出题,换老师监考,隔一行一排座,他抄谁去呀?
  王满堂说,我还是怀疑你的分数不真实。
  门墩说那他就没办法了。
  大妞说,没有你这样的老家儿,老见不得孩子进步。
  梁子很不情愿地把成绩册也给父亲递上去,王满堂看了皱眉说,你比门墩差远了,俄语最差,才42分。
  梁子说主要是口语拉的分,那个“p”音他老发不出来。
  门墩拉了一长串的“p——”发得利落而干脆。王满堂对梁子说,你跟别佳混了那么些日子,怎么把俄语混了个不及格?
  梁子说他们学的俄语跟别佳说的俄语不一样。王满堂说放屁。
  门墩说,真的,爸,我们学的语文跟咱们说的话也不一样。
  王满堂说,我觉着你们这书是越念越糊涂了。
  为了庆贺门墩考试98,王家特意包了一顿鸡蛋韭菜馅饺子,对此谁也没有异议,用坠儿的话说是借着由头先吃,不吃白不吃,反正到时候是吐不出来的。
  晚上,打着韭菜嗝的门墩躺在他妈的右边,他妈的左边是刨子。门墩觉得很幸福,大妞也觉得很幸福。大妞说,门墩你这回考试还真给我露脸,要不你爸爸老把你往瘪了看。
  门墩说,我哪回考试没给您露脸?
  刨子说,将来我也给您露脸。
  大妞说,你们俩,是我心尖上的肉。
  门墩说,酱猪心是好吃。
  刨子说,爷爷下酒的。
  大妞说,门墩,前几个我还做梦,梦见你七门功课六门不及格,我一急,醒了。
  门墩说,妈,您做这梦一点儿都不准。实话告诉您吧,我是六门功课五门不及格。
  大妞说,你数学不是考了98吗?
  门墩说,哪儿啊,是18,我让那个竖又顶了一个圈儿。
  大妞坐起说,你骗人哪!
  门墩说,我没骗您不是?
  刨子忽闪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看门墩,又看看大妞说,那些饺子真的是不能再吐出来了。
  天不亮梁子就起来了,一个人在树底下呱啦呱啦很痛苦地背俄语单词。周大夫也是早起的人,他要拿奶看信。周大夫看了梁子那样儿说,暑假了还加班加点哪?
  梁子说,开学得补考。
  周大夫说,得,我不耽误您了。
  王家的孩子也并不是净是不及格的事情,比如说坠儿就拿到了清华大学建筑系的录取通知书。这对王家来说是件大事,这是家里的第一个大学生,全院的人都夸坠儿有出息,纷纷给大妞道喜。
  大妞高兴得那张嘴怎么也合不上了。在全院和家里人都沉浸在喜悦中的时候,门墩想得比较实在,他问妈,今儿吃什么?
  大妞说,烙饼!烙葱花饼,摊鸡蛋,摊八个鸡蛋!
  一张张油旺旺的葱花饼起钢,大妞在厨房忙碌,心情好,饼也烙得空前绝后的精彩。王满堂坐在八仙桌前小酌,自己给自己拌了一盘豆腐丝,作为喜庆的添加。王满堂让坠儿坐上桌,坠儿就坐在父亲旁边,这在王家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王满堂说,你是咱们家的大学问,魁星点斗,出了你这么个女状元。你爹干了一辈子古建,一肚子蝴蝶,就飞不出来,缺什么,缺理论。将来你比爹强,柱子别看是队长,也不如你。
  门墩说,我姐在图上画二尺,您就不敢砌成二尺一寸。
  王满堂说那当然。
  坠儿说她将来要设计太和殿、天坛那样的大屋顶,她喜欢那样的房子。王满堂说这就是老王家的人,都跟大屋顶有缘。刨子说他也设计大屋顶。王满堂说他的孙子也肯定出不了建筑行,给了刨子一口酒,刨子辣得直淌眼泪也不说辣。问香不香,说香。问还喝不喝,说喝。
  苏三来了,苏三是来找王国英。
  大妞介绍说,这是鸭儿的……师傅,叫苏三。
  王满堂说,苏三……我还是崇公道呢……
  大妞告诉苏三,王国英上街给她妹妹买东西去了,她妹妹考上清华了。苏三说王国英的妹妹就是那个叫坠儿的小姑娘吧?大妞说就是,又让坠儿叫苏师傅……坠儿叫了师傅。苏三说,哎呀,怎么好叫我师傅的嘛,我怎么能给大学生当师傅。小妹妹,送你这支钢笔,希望你在大学好好学习。
  坠儿谢过了苏师傅,但苏三并不放下笔。苏三说,这支笔是我上大学的时候我父亲送给我的,真正的派克金笔,值钱得很咧……
  王满堂皱眉。
  苏三说,你看笔帽上有“派克”,这边,这里,笔尖上还有“派克”,这说明它是原装的,地道的美国笔。笔尖是18K金的,大概有三克重……
  王满堂说,这么贵重的东西您还是自己收着吧,让小孩子使糟踏了。
  苏三说,我对物质的东西一向都是很藐视的。钱算什么?钱是为人服务的,人不能做钱的奴隶对吧。
  大妞说鸭儿一会儿就回来,苏三要不嫌弃就在这儿随便吃点儿。苏三说他是吃过饭来的。嘴上是这样说,却在桌子旁边坐下来。
  大妞说没什么好吃的,就是烙饼。苏三拎起一张饼说,放了这么多大葱啊,还有于猪油,我们那里的人习惯吃米饭,不习惯吃这种很干的面食,南方人的嗓子眼一般比较细。苏三闻了闻饼又说,味道还不让人太反感,我尝一点好啦。
  “尝一点”的苏三吃了一张饼,又抓起了第二张。王满堂对大妞说,你给他盛碗粥,留神别噎着。大妞舀了一碗粥给苏
  苏三说,红小豆粥,我很爱喝的,再放些糖和桂花就更好了。
  大妞说,桌上有小酱萝卜。
  苏三说,我们那里吃炸臭豆腐干。
  大妞说,听着这吃法都别扭。
  苏三说,很好吃的啦,很下饭,再浇些辣椒末,别有风味……说着抓起第三张饼。
  王满堂和大妞都认为有必要和大女儿谈一次,就这个二百五式的苏三认真地谈一次。谈话以大妞为主,大妞开诚布公地说她和鸭她爸都不喜欢苏三这个人。
  鸭儿看了她妈一眼,没吭声。
  大妞说这个苏三嘛,说他哪儿不好也不是,说他哪儿好也找不出来,就是不知道哪儿别扭着。
  鸭儿竟然给她妈冷笑了一声。
  大妞说,我看这个就……算了,不行咱们再……另谈一个?
  鸭儿说,说行也是你们,说不行也是你们,我还有没有我自个儿?
  大妞说,我不反对你谈,可这苏三……她实在是……
  鸭儿问实在是什么?
  大妞说,你爸说他,说他,实在是娘娘腔。
  鸭儿说,我就爱娘娘腔。
  大妞说,我知道,你老跟我别着,好,你的事以后我不问,也不管,随你怎么着吧!
  鸭儿说,谁让你们管啦?你们不管我求之不得。
  大妞只有在王满堂跟前掉眼泪,说这个鸭儿怎么这样不知好歹。王满堂说随她去,她嫁给谁,跟父母都没关系。
  大妞说,可那毕竟是咱闺女啊!
  王满堂说,你看看苏三,母里母气的,鸭儿竟然看上了他?
  大妞说,苏三人倒不丑,就是嘴有点碎。
  王满堂说,整个儿一个太监!
  大妞说,瞎说,你姑娘才嫁太监呢。
  坠儿收拾行装,准备去学校报到。周大夫送了坠儿一把计算尺,说这把尺子曾经是他妹妹用过的,他妹妹也是搞建筑的,是建筑设计师,台湾的故宫她就是设计者之一。刘婶警惕地追问,台湾的故宫,你那个妹妹在台湾,我怎么从来没听你向组织交代过?
  周大夫说,她原来在南京,后来随着家属走了,我们有二十年没见面了。
  刘婶说,没见面不一定没联系。别的搞建筑的都不上台湾,怎么就偏偏她去了?敢情你每天等信,明着你等江南小妹妹,实际你是等台湾真妹妹。这事作为一个严重问题,街道有必要成立专案组调查清楚。
  周大夫说,连我自己都不清楚,你们上哪儿调查去?
  刘婶说,你是台属,台湾蒋介石有什么举动,你必须向街道如实报告。知情不报,真出了什么事情,就是咱们几十年的老街坊我也保不了你。你的问题,待会儿上街道去说清楚,我现在不跟你磨牙。坠儿,这是大婶送你的两条毛巾,一条学习的时候擦脸用,一条劳动的时候擦汗用。社会主义新时代的年轻人不能光走白专道路,咱们的坠儿得又红又专。
  坠儿很尴尬,周叔叔好心好意给了自己一个计算尺,惹出来这一堆麻烦,她觉着很过意不去。
  大妞说她的心里很难受,孩子们大了,一个个都翅膀硬了,朝外飞了……周大夫宽慰大妞说,这是自然规律,任何人也无法抗拒,只有面对现实。刘婶说周大夫的态度太消极。周大夫让刘婶给他来个积极的。
  大妞说,你们俩怎么老说不到一块儿去?
  周大夫说,我们俩上辈子是冤家对头,没打完,这辈子又找补来了。
  刘婶说,不对,你又宣传迷信思想。什么上辈子,谁有上辈子?亏你还是个大夫,一点儿也不唯物。你还没有从必然王国进入自由王国。
  周大夫说,这是哪儿跟哪儿啊。咱们是给坠儿送行来了,不是抬杠来了,都闭嘴,休战,休战。
  王满堂本来要把家里的玉坠儿送给坠儿,但是一问,那个玉坠儿还没找着,只好作罢。孩子临走,送了一句话:平,平不过水;直,直不过线。
  坠儿开学面临了新的人生,新的起点;梁子开学是面临了俄语的补考,考来考去仍是不及格,坐在台阶上托着腮发愁。大妞看着儿子的模样心疼地说,上学期不是不及格过了吗,这学期干吗还给咱不及格?这学校也是,好好的中国人,非让学洋话,成心难为人不是?你爸倒是会两种话,临州话,北京话,也没见他在学问上有多大出息。
  梁子说外语不及格,将来影响他考北大中文系。
  大妞说,学写诗不用外语,“小耗子上灯台”的诗都是用中国话说的,他别佳用俄语就说不了。
  梁子觉得他的妈是个大糊涂蛋,跟他妈说话太费劲,索性不理他妈了,这时门墩高高兴兴跑进来,报告他哥一个好消息:革命了!梁子问谁革命了,门墩说咱们革命了。梁子问革谁的命,门墩说革文化的命。梁子说文化归文化,他的俄语还是过不了关。
  门墩说,你个傻×。文化一革命,就不用上学了,也不用考俄语了,咱们彻底解放啦!
  梁子说真的呀?门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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