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迷路-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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押谷缘似乎有一个习惯,每隔四年,也就是在奥运举办的那一年,就会遇到瓶颈,那不能说是习惯,应该说是命运的低潮一四年为周期固定出现。
上次雪梨奥运时,她为转职的事深陷烦恼。之前的亚特兰大奥运时,她在忙于求职活动,在面试时遇到二十七连败,现在回想起来,很庆幸最后还是毕业后马上找到了工作,转职的事也很顺利。
然而,每当陷入瓶颈的低潮时,抗压性很低的缘整天都在呕吐,总是抱着肠胃药不放。在去面试途中或是工作到一半时,经常冲出去厕所呕吐。不仅胃出了毛病,皮肤也变得很差。而且每次都会因为忧郁引起失眠。
虽然一心期望这一次可以顺利度过,没想到,在雅典奥运举行的同时,命运的大浪再度吞噬了缘。
而且,一切都很出乎她的意料——男朋友末田精一突然不想订婚了。
精一和缘都见过了双方的家长,已经进入准备订婚的阶段。绿二十九岁,精比她大两岁,今天三十一岁,已经交往了三年。以双方年龄来说,差不多应该结婚了。没想到,在最后的紧要关头,对方突然退缩起来。
缘陷入一片混乱,也极度难过。一方面是自己的情绪受到影响,但她更不知道该如何向期待她结婚的父母启齿。在雅典奥运开幕式的同时,再度开始了吃胃药和呕吐的日子。
无论她怎么逼问,精一只回答说,「只是暂时还不想结婚」而已。目前似乎没有第三者的影子,也不是因为工作上的烦恼,双方都是平凡的上班族家庭。由于不知道原因,所以不知道如何因应。
缘真的被逼入了绝境。
最痛苦的就是周末的两天的假期。她会假装约会而走出家门,却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该去见谁。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肚子喝咖啡,走进满是情侣档的电影院。
这一天,她也一身约会装扮,走在阳光像夏日般熾熱的银座并木大道上。他从小就经常来银,这里是令他心情放松的街道。在绿的眼中,其他闹区都是十几岁的小毛头出入的地方,所以,她和精一经常来这里约会。
那个男人从最近突然增加的海外名牌旗舰店走了出来。他轻轻点了点头。走出门僮为他打开的玻璃门,他穿着象牙白的棉质长裤和深蓝色水洗皱布料材质的夹克。
「八代。」
男人皱着眉头看着缘,立刻笑逐颜开。
「啊哟,原来是押谷,真是好久不见啊。」
缘内心为久违的巧遇感到兴奋不已,连说话的速度也情不自禁的加快了。
「四年了耶。上次见面,是高桥选手在雪梨奥运上获得马拉松金牌的时候。」
八代靖八比之前更稳重,感觉也很成熟。
「对啊,四年没见了,妳好吗?」
缘也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娇媚起来。
「一点也不好。」
「妳又遇到问题了。」
缘抬头看着靖春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他总是悠然自在,完全没有汲汲营营的感觉,和大学时代没什么两样。缘鼓起勇气问:
「八代,妳有空吗?我想和妳聊一聊。」
啊哈哈。靖春笑着说:
「每次见到妳都是这样。没问题,反正,我也只是逛街买东西而已。」
他们走进第一家看到咖啡店。缘花了三十分钟,把自己和精一目前所处的状态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与其说是商量,更像是她单方面的倾诉。即使遇到这种情况,靖春也不会说教,更不会斥责她,只是面带笑容的倾听,这种地方,和拘泥小节的精一完全相反,或许是说得太亢奋了,缘双眼发亮,脸颊红通通的。
「我好像该重新考虑一下和她的婚事。我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么优柔寡断的人。我并不是说他不可以独自烦恼,但他对我的态度很冷淡,也完全没有考虑到我的家人。」
靖春注视着缘。
「现在的情景和四年前,还有八年前很相像。当时妳也公司的事烦恼。」
没错。不知道为什么,缘每次陷入烦恼,就会遇到靖春。这种不可思议的偶然已经发生了第三次了。今天也会像之前两次那样吗?想到这里,缘的身体变热了起来。开着冷气的咖啡店令她感到窒息。
「至少,妳之前两次摆脱犹豫,作出的决定是正确的。当初就职的那家公司的确差强人意,转职也让妳更上一层楼。这么说,这次最好也不要轻易作出结论,也许妳应该和他结婚。」
「真的吗?妳真的这么认为?」
靖春莞尔一笑,真是令人心痛的笑容。
「恩。所以,这次应该不行吧?」
缘张开嘴巴时,发现嘴里特别粘,难道是口渴的关系?缘用沙哑的声音说:
「没关系,谁叫他让我这么痛苦,又对我置之不理。他还说,要彼此冷静一下。我们走吧。」
「真的可以吗?」
绿默默的点点头。和靖春在八年前亚特兰大奥运,以及四年前学历奥运那一年见面时,也是在听了他的满腹牢骚后,发生了一夜情。缘只有和这个男人有这样的关系。
他人很好,长得也不错。虽然对他有好感,但并没有进一步的发展。说起来,他的存在很不可思议。每年最多联络一、两次而已,却会时隔四年后再度见面。
靖春拿起账单站了起来。
「我还以为在这之后就没有后续了。不过,这是第三次坦然面对自己。我想妳还是应该和他结婚。」
靖春说着说。缘想起了他裸露的胸膛。之前两次看到那个胸膛都是在夏天,所以,缘所知道的靖春胸膛总是被汗水湿透。
走出银座的咖啡店,在並木大道上拦了计程车。一坐进后车做座,两个人都突然沉默起来。他们冒着汗的手握在一起,靖春的指尖缓缓拨弄着缘的手。
手背、手掌、指尖、手指的缝隙和手腕的波嫩肌肤。二十五分钟后,到了位在反田商店街内的宾馆。
他们在柜台拿了钥匙后,走进充满霉味的室内。在昏暗的逃生灯光照射下,两个人来不及洗澡就抱在了一起。
缘完全投入,似乎想把累积在身心的污水倾泻出来。在这一瞬间,不需要思考。在这里,无论叫得再大声,无论多么失控都无妨。可以自由的解放自己的一切。在靖春面前,不需要维持和未来的丈夫在一起的那份矜持,只要自在的追求自己的欲求就够了。在第三次冲上巅峰后,缘倒在靖春的胸前哭了一会儿,她很清楚,自己不是基于对精一的罪恶感和后悔而哭泣,而是为平时的自己感到悲哀。每隔四年,才有一次机会可以这样坦诚的面对自己,而且,只有维持几个小时而已。
这是,缘很清楚的领悟到,自己将会和精一结婚。明天又将回到无聊的职场,扮演优秀的员工。结婚之后,也会假装幸福。
不久之后,自己越来越会伪装,也许真的以为自己很幸福。自己将规规矩矩地走在别人为自己决定的人生轨道上,回到原来的生活。
然而,此刻的缘清楚地看清了所有的谎言。活在谎言中的自己正赤裸裸在这里哭泣,缘抬起头说:
「我会把我男朋友的决定告诉我父母,妳带给了我勇气。我想,我会和他结婚。」
缘再度将脸埋进靖春的胸膛,时隔四年的裸露胸膛被两个人的汗水沾湿了。
第十七个故事 LOST IN 涉谷
我尽可能如实的描写某个秋夜,在参加聚餐结束后,独自迷失在涉谷街头时的印象。留胡子的阿拉伯人,还有注视着打开的手机的女孩,都是那天晚上的真人真事。涉谷的街道也几乎真实呈现。街角卖假劳力士的人、深夜仍然人满为患的速食店、车站前十字路口的巨大荧幕。这些情景,可以令人充分了解都是到底靠什么生存。在如此众多的人群中,却可以享受孤独。我认为,这就是这个街头有趣的地方。而且,这个街道本身也以每个孤独的人想要和别人产生交集,而向周围发出的欲望和金钱作为原动力,日夜重复着仿佛无线轨道上的旋转运动。我喜欢东京的闹区,不光是池袋而已。就好像泡温泉,把自己浸泡在深不见底的热水中一样,融入街道的空气是一件愉快的事。每个人都很孤独,每个人都很愚蠢,每个人都很惆怅,每个人都很虚张声势,每个人都很努力表现自己美好的一面。大家都在逞强,这一点不是很可爱吗?走在没有名字的小巷呢,思考着这些事。
星期六晚上的涉谷,是一个不可思议的街道。众多男女散发 的热气,使空气变得模糊起来。欲望的热量似乎有浓有淡, 眼前的街道和建筑物感觉很模糊,但只要转过这个街角,就 可以看到鲜明的霓虹灯浮在半空中。
我独自走在夜晚的涉谷街头。迎面走来留着胡子的阿拉伯人 突然问我:「你在找什么?」这种时候,只要很自然的摇摇 手,回答说:「没找什么。」就可以打发他们。对方并不会 强迫你买东西。卖这种来路不明东西的人,居然也很有绅士 风度。
我走进位在西班牙坡中的意大利餐厅。桌上铺着红白相间的 格子桌布,椅子漆成深绿色。我点了有新鲜蛤蜊的蒜香意大 利面和凯撒沙拉,看着外面坡道上来往的人潮。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东京的流行趋势变得模糊起来。以 前,只要流行白衬衫,走在街上的一大半年轻女人都会穿着 剪裁略有差异的白衬衫。如今,流行变成了局部性的存在。 就像小小的热带低气压,在不知不觉中形成,还没有受到别 人的明确认同,又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今天秋天的热带低 气压是胸前镶着金银线盒假钻的T恤,但势力视乎不太强。
我欣赏着那些不想和人撞衫的女孩子。
「让你久等了。」
随着一阵大蒜的香味,意大利面送了上来。这几年来,盘中 的意大利面完全变了样。价格虽然相同,面的分量却增加了 三、五成。我的食量本来就不大,很希望可以维持原来的分 量,把价格降低一点。
看着在夜色中瞬息万变的涉谷街头,我独自吃完了晚餐。我 并不讨厌一个人吃晚餐,可以很快就吃完,也可以思考很多 事。酱料味道太重的沙拉有一半没吃完,我喝着双份的 Espresso。Espresso果然不能用喝的,而是必须啜饮。我思 考着这种毫无意义的事。
走出位在西班牙坡的意大利面餐厅(好像叫「巴黎的美国人 」),我慢慢走上坡道。经过公园大道,走进了淘儿唱片行 。这里的古典音乐区里的CD是全东京最齐全的。当年,我刚 开始听古典音乐时,觉得这里的古典音乐区简直就像是迷宫 ,每次都令我头痛不已。如今,即使不看第一个字母,也知 道哪个架子上放着哪一位作曲家的作品。一直耗到打烊,才 买了一张CD。我不想听悲伤的乐曲,所以,选了一张年轻的 莫扎特在米兰写的六首炫乐四重奏。每一首曲子都是最长不 超过十几分钟的小品,听起来的感觉就像吃小饼干一样格外 轻松。
来到涉谷的街上,发现自己竟然无事可做。人行道上挤满了 前往JR涉谷车站的人潮。涉谷的夜晚有各种不同的人潮。晚 上九点之后,人潮就会改变,是第一批夜游的人返家的时间 。
我不假思索的加入了人潮。每个人似乎都有伴,没有伴的人 玩着手机,似乎显示和别人有交集。人们声嘶力竭的大声说 话。人群中,只有我孤单一人。走到涉谷车站时,我失去了 方向。我不想这么早回家。无奈之下,只好站在忠犬八公广 场前,假装在等人。星期六的晚上,每个人都快乐无比。已 经有几个醉鬼需要朋友在一旁照顾;也有两个男人不断向结 伴经过的女孩搭讪。我站在好像海水浴场更衣室般的广场前 三十分钟,看着十字路口对面的巨大电子报告栏。
意大利足球队像变魔术般的射门镜头、十五岁的女歌星唱出 极其悲怆的歌词、哪个高级名牌推出满是洞洞的牛仔裤、德 国制的银色轿车在高速公路上可以飙到时速两百五十公里。 虽然每件事都和我无关,然而,看着这些新闻,可以顺利的 打发时间。我发现一件理所当然的事,这个街头只是把我当 成提款卡。
我假装等人等累了,走去互动式多媒体资讯站(Kiosk), 想找可以帮助我在午夜之前消磨时间的东西。报纸和周刊都 不行,一下子就看完了,而且,当时的心情也不想详细了解 别人的不幸。
旋转陈列架上挤满了文库本。《血型占卜》、《董事会的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