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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部分

六爻-第119部分

小说: 六爻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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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僵硬地打了个挺,迎上了扑面而来的三昧之火。

    在烈火中,唐轸依然迷茫的目光缓缓落到了水坑身上。

    他死到临头的记忆像去而复返的潮水,冲过漫长的处心积虑,冲过更加漫长的、与噬魂灯你死我活的炼狱生涯,冲过上一次的生死与离别

    最后落在了一根羽毛上。

    那羽毛在他心里轻轻拨动了一下,唐轸嘴唇微动,但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有的人一生非黑即白,所有途经过的亮色于他都如昙花一现,飘然一瞬,开过就没有了。

    唐轸的瞳孔中放了一个水坑,破败的元神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天道无常,机关怎能由得人算尽?

    不知他在最后一刻想没想明白这个道理。

    李筠做梦一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手中剑竟也有一天会见血,还斩杀了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魔头,他保持着无比惊奇的表情,认为自己从此可以卸甲归田,回家将这把中看不中用的佩剑供起来了。

    他正在找不着北,韩渊突然怒吼道:“要死了,这边还没完呢,都发什么愣,还不帮我一把!”

    李筠被他一嗓子吼回了神,这才想起还有卞旭留下的烂摊子。

    他屁滚尿流地御剑落地,见卞旭那献祭之术居然并没有被削弱多少,而方才被唐轸召唤而来的魔气也没有一点打算消散的意思。

    水坑立刻掉头,用火圈将献祭禁术重新围起来,让强弩之末的韩渊稍微缓了口气。

    李筠不要钱一样地摸出一把丹药丢进了韩渊嘴里,不偏不倚地堵住他后面的话音,韩渊被他噎了个半死,有心想破口大骂,愣是没有腾出嘴来。

    短暂的休整与伤药让韩渊裂开的伤口开始缓缓愈合,可惜这些丹药治标不治本,有时水坑一个没守住,冲出来的献祭之术又会给他留下一条口子。

    直到这步田地,韩渊终于承认自己可能确实是造孽造多了,这一下又一下好比千刀万剐,滋味别提多*。

    李筠一挥手,方才被唐轸打落在地的虫子大军们纷纷就地复活,蹦跶着替他探查四下地形,已经残破的斩魔阵,还有卞旭为了献祭布下的聚灵阵全都纷纷传回了他眼里——献祭成,聚灵阵已经没用了。

    游梁一个剑修,对阵法毫无建树,皱眉道:“前辈,这不是办法,就算把我们都耗成人干,我看那这献祭之力也难以消减。”

    “师伯”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喊,李筠回头一看,年大大整个人被压在一堆石头下,艰难地扒拉出一条缝隙,露出个头:“我我我”

    李筠十分发愁地将他挖了出来,感觉以后年大大少不了被他师父修理。

    “咳咳咳,”年大大灰头土脸地爬出来,“我知道此地离明明谷不远,明明谷后连着一片荒山,后面崖深千丈,步步幽险,没有人的。”

    李筠奇道:“你怎么知道没有人?”

    “我御剑掉下去过一次,”年明明道,“我爹把整个明明谷的人都派出来,在下面搜罗了大半个月才把我捡回来”

    李筠:“行了,你那丢人现眼的事先留着吧,带路——水坑你和游梁帮韩渊一起挡一会,其他还活着的人都过来帮我个忙,我们在这个废了的聚灵阵基础上拉一条引灵阵,把献祭之力引入荒山。”

    韩渊:“快点!”

    李筠飞身带着众人御剑而去,同时口中喊道:“你且忍忍吧,真断成两截,我跟大师兄说两句好话,没准他能把真龙旗给你。”

    韩渊差一条龙骨,垂涎真龙旗已久,闻听此言,当场就翻天覆地的文静了起来,再不污言秽语地催促,痛快地说道:“多谢二师兄,你们放心去,我再撑半个月没问题!”

    李筠被他谢出一身鸡皮疙瘩,头都没敢回。

    而噬魂灯虽然碎了,但心魔谷依然开着,扶摇山上的魔气同样没有退。

    严争鸣与掌门印心神相连,感觉到依然有源源不断的魔气从他们方才走过的通道中渗透过来,他便直接问程潜道:“你那个听乾坤有没有告诉你应该怎样将这封印封住?”

    “这个不用它告诉我。”程潜收回霜刃,转身望向清安居的方向,“猜也猜得出来”

    严争鸣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当即骇然。

    “你不是说我们要把那块石头重新请回不悔台吧?”严争鸣被万丈心魔谷搅起的焦躁随着那惊天动地的一剑,已经发泄了七七八八,短暂地回到了他惯常的怂人状态里,“十万八千阶,不悔台,走上去——我的祖宗你肯定在逗我。”

    程潜看了他一眼,表示自己是认真的。

    严争鸣头都大了两圈:“你又不是没见过不悔台,我上回才走了一步就被打下来了,等走完十万八千阶,没准就地就能见师祖去了!”

    要是放在以前,程潜一定不肯听他废话,早就扛起心想事成石自己走了,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渐渐开始意识到,这种态度对他师兄而言反而是一种伤害。

    他一辈子的耐心全都透支给了严争鸣,一直等到严争鸣抱怨完,才气定神闲地问道:“你去不去?”

    严争鸣闹心地扫了一眼周遭漫山遍野的魔气,肩膀一垮:“去。”

    说完,他提起剑,率先向清安居走去:“试试吧,司马当成活马医,问题总比办法多呸!”

    他的身累嘴贱心里苦,全都尽在这句口误中了。

    到了清安居一看,那心想事成石原本像一湾凝滞不动的死水,此时里面却有浮光般的光晕缓缓闪烁,看起来几乎像是“流动”了起来,简直有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流淌的光晕像是情人的眼波,让人不由自主地便沦陷其中,严争鸣不过看了它片刻,便有些痴地探出了手去。

    不过他的手在即将碰到那块石头的时候,总算想起了“真品”就在自己旁边,于是当空转了个圈,迂回着落在了程潜肩膀上。

    严争鸣勾住程潜的脖子,十分没出息地长长松了口气,低叹道:“幸好你人在这里。”

    程潜没有贸然伸手去碰,他将那块被霜刃撬开的冰心火带来了,这一块冰心火石一端已经裂开,另一边大体还算完整,被唐轸打磨过,能勉强将那石头塞进去其中,短暂地隔绝了缠绕在心想事成石周遭浓郁的魔气。

    程潜:“别废话了,快给我用掌门印打开通道。”

    严争鸣知道事不宜迟,他一边迅速依言打开通往心魔谷的通道,一边又控制不住心生不忿,问道:“为什么你一直能不受影响?”

    程潜隔着半块冰心火,将心想事成石扛在肩头,大步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说道:“你怎知它对我没有影响?”

    严争鸣一愣,连忙跟了上去,喋喋不休地问道:“真的?它对你的影响是什么?要是那些乱七八糟不相干的事就算了,要是跟我有关系,你能偶尔表现表现,让我高兴一下吗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程潜:“好让你把脑子吹干一点。”

    两人这一次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不悔台。

    严争鸣的乌鸦嘴再次展现出其绝代风姿,果然说中了——问题就是比办法多。

    两人分别试了无数种方法,无论是试图用元神剑将这石头送上高台,还是种种千奇百怪的法宝,在此地居然都落了空。

    十万八千阶悬空的不悔台直通天际,高得吓人,冷冷地俯视着众生,容不得半点投机取巧。

    程潜率先一步迈了上去,周身真元好像蒸发了一样,完全没有任何存在的痕迹,他这一步还没站稳,一阵暴虐的罡风自上而下,径直掀向两人。

    护体真元早已经化为乌有,手脚沉重得仿佛一幅枷锁,程潜感觉此事自己与凡人无异,他一把抽出霜刃横扫而出,没有真元,所有的力量全都来自骨肉,这一撞之后他手腕巨震,若不是多年来剑法苦练不辍,侧身卸力及时,程潜整个人险些从石阶上翻下去。

    严争鸣一把托住他的后腰:“小心——这怎么上的去?师祖肯定是个活牲口。”

    程潜揉着发麻的手腕:“掌门师兄,口头欺师灭祖也是欺师灭祖。上不去也得上,不然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

    严争鸣第一反应就是将那裂缝草草封上,然后把这难题留给后世,万一徒弟徒孙中哪一代再出一个童如那样的能人,就让他能者多劳嘛。

    可惜,他在程潜面前毕竟还是要面子的,这种话在他心里鬼鬼祟祟地转了一圈,没好意思表露出来,只好叹了口气,与程潜相携走上不悔台。

    这样走了不过百十来阶,程潜的气息已经明显粗重了起来,他不断地活动着自己的手腕,那腕骨仿佛受了伤一样“嘎啦啦”作响,每走一步脚下都仿佛灌了铅。

    严争鸣将大石头塞进他怀里,同时夺过霜刃:“没力气了为什么不开口?从现在开始,我们俩一百步换一回,谁也别逞强。”

    心想事成石再加上冰心火,重量也不过百十来斤,对于修士而言与羽毛无异,可此时,它沉甸甸地压在近乎脱力的程潜手上,程潜险些踉跄了一下,手腕差点抽筋。

    他抬头看了一眼无限天阶,苦笑道:“不变回凡人,还真不知道自己学艺不精。”

    严争鸣挥剑挡开一道罡风,抽空扫了程潜一眼,嘴里还调笑道:“这么俊俏的公子,就算是凡人,谁舍得让你搬石头做体力活?”

    这话茬一起,严争鸣也不待程潜回答,已经得意洋洋地幻想起来,自娱自乐地发挥道:“要是我们都是凡人,我肯定是个有钱的员外,你么,唔你多半是个穷书生。”

    程潜:“为什么我是穷书生?”

    严争鸣理直气壮:“你这人,光会花,不会赚,家有金山银山也禁不住你是个败家子,要是你这种人也能富裕,太阳都得打西边出来——我嘛,大概会是个无法无天的纨绔,纨绔遇上穷书生可就方便了,什么都不用多虑,直接仗着有钱有势,带上一帮狗腿子,将你抢回来!”

    程潜:“”

    他对大师兄的自知之明感到十分叹服。

    “抢回来以后,我再软磨硬泡、威逼利诱,先将你安置好,爱什么给什么,若不肯识时务,就拿你家亲朋好友来要胁,总之死乞白赖,无所不用其极,假以时日,你说你就不就范?”

    严争鸣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跟真的一样,程潜默默地听,眉宇间的沉郁渐渐随着他的话音彻底消失了。

    他在这一步一凶险的不悔台上露出了一点纵容的笑意,开口道:“未必。”

    严争鸣颇为感慨:“唉,是啊,你从小就又臭又硬,装得一派温文,脾气坏得像茅坑里的石头,肯定没那么容易到手,唔那我该怎么办呢?”

    程潜:“你要是愿意试试色/诱,说不定有点作用。”

    正好迎面一道罡风,被一句“色/诱”说得想入非非的严掌门没回过神来,狼狈地将霜刃往前一挡,连退了两步,一侧歪差点从不悔台上滚下去,幸而程潜腾出一只手捞住了他。

    程潜顺手将心想事成石往他怀里一塞,取回自己的剑:“又到百步了,换吧。”

    然后他不知怎么想的,在自己一身鸡皮疙瘩中回头补充了一句:“美人。”

    严争鸣讪讪地蹭了一下鼻子:“敢调戏你家掌门,真是惯得你快造反了唔,你现在从那个什么鬼传承里缓过来了吗?”

    程潜脸上笑意渐消,他沉默了三五步,剑与罡风撞出一串叮当乱响。

    就在严争鸣以为他不打算说的时候,程潜忽然开口道:“在大雪山秘境里,为了抵御画魂,我借你的剑气强行破开听乾坤的封印,接受传承”

    程潜微微一顿,后面的话被禁制拦住了,他更加漫长地沉默了一会,低声道,“它差点把我的神识融化在其中。”

    严争鸣本能地追问道:“哪个地方?”

    程潜没吭声,他双手握住已经微微发颤的霜刃剑柄,逼退一道罡风后,将剑尖平平地转过四周,画了一个周而复始的圆,而后又抬头望了望心魔谷不见天日的上空。

    严争鸣一瞬间好像抓到了什么。

    程潜连天劫都未必放在眼里,什么东西能融化他的神识,吞噬他的元神?

    听乾坤乾坤?

    严争鸣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的背影,想起自己透过木剑,捕风捉影一般听见的那一点钟声,低声道:“听乾坤里的‘它’是真正的天道吗?”

    程潜照例不能回答。

    “融入天道”,这听起来像“飞升”一样,然而严争鸣却并没有从程潜话音里听出多少向往,刚出来的时候,程潜甚至是有些恍惚的,好像陷在了死地里,被魇住了似的回不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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