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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部分

最后一个夏天 [苏] 康斯坦丁·西蒙诺夫-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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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坑洞还在老地方。他们过去曾在这里面躲过炸弹,埋过死人,这样做还是他们自己开的头。当时德军的“八七”型轰炸机一直俯冲到地面,一天之内,直接投弹命中掩体就有十次之多……

  他在坑洞旁边站了一会就走了。车子沿着博勃鲁伊斯克公路开了两公里多路,到了橡树林,这是当年他带着自己的团与德军首次作战的地方。早上他从另一头看过这片战场,现在又想从这一头来看看它。从那一头看是一种感情,从这一头看又是另一种感情了!

  谢尔皮林把吉普车留在公路上,向前走了三百步光景,来到一个小山沟的旁边。当时,在战斗的第一天,他的第一个指挥所就是设在这个地方的,后来被德军的炸弹象犁地似地犁过几遍。

  现在这里堆着一些残缺不全的德军大炮,这就是今天早上一直从这里如树林边缘开火的火炮。高射炮也被打得七零八落,倒翻在公路旁边。橡树林里,到处是横七竖八地乱扔在那里的烧毁的德军坦克和自行火炮。在这些坦克、自行火炮以及打坏的大炮旁边,躺着许多还没有来得及收拾掉的德军尸体。

  但谢尔皮林对这一切仿佛都视若无睹。他看到的不是眼前的事物,而是过去的情景。他甚至好象听到了自己当时的声音,听到了自己仓卒发出的一个个命令,听到了自己在初战之后第一次亲眼看到德军的坦克被挡住和烧毁时兴高采烈地向上级所作的报告。

  现在应该回到司令部去部署下一步的战事,已经没有时间站在这里沉思默想了,但这种情况反而加强了他依依不舍的心情。正因为回忆的时间少,往事就接二连三地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朝四周环视了一下,看到几个游击队员正押着一队德军俘虏穿过公路。游击队员是在莫吉廖夫郊区,在这片树林里抓到这些俘虏的,现在大概是把他们送到宿营地去。天色已晚,要给俘虏找个地方吃饭、过夜。在队伍的末尾,一个大胡子游击队员赶着德国人往前走。他戴着一顶褪了色的边防军制帽,穿着一套德军军官制服,袖上佩着红臂章,肩头披着缴获来的斑斑点点的两用油布,这油布迎着风一飘一飘的。

  “走吧,”谢尔皮林对站在身后的辛佐夫说。

  这句“走吧”是他在整个这段时间里所说的唯一的一句话。

  在新的集团军指挥所里,谢尔皮林同扎哈罗夫和鲍依科一起匆匆忙忙地吃了一顿饭。方面军司令部刚刚来电话说,作战处的一名军官已经带着关于今后行动部署的命令赶来了。

  平常吃晚饭的时间要迟一些,都是在把主要工作做完之后才吃的。今天他们决定打破常规,省得过一会又要放下工作来吃饭。在他们三个人当中,只有鲍依科今天没有到过莫吉廖夫。

  “你可真沉得住气,格里戈利·盖拉西莫维奇!”参谋长一板三眼的性格甚至在这样的场合也表现出来了,所以谢尔皮林不无惊奇地说。“你怎么不去看看莫吉廖夫?”

  “以后有机会再去看吧,”鲍依科说。“没有非去不可的理由。这一整天,真忙得够呛。加上方面军司令部电话不断,样样材料都向我们要!”

  “还要补充一点,我对你又犯了错误……”

  “我今天可为您着急呐,”鲍依科一本正经地回答说。

  谢尔皮林从来没有听到鲍依科说过“着急”这个词,这是头一回听到,所以禁不住朝他望了一眼。

  鲍依科默默地迎住了这道目光,仿佛在对谢尔皮林说,他即使在这里,从远处,也把谢尔皮林在那边战场上经历的一切都收进了视野。接着他又说:

  “您在场时俘虏的那个大尉,侦察处已经审问过了。在送到方面军司令部之前,我把他叫来问了问。我想从他身上检验检验他们的精神状态,推断一下他们今后会怎样。”

  “瞧他连这件事也顾上了,”谢尔皮林心里想。

  “他们外表上好象顽强,但可以看出,他们骨子里很虚弱。我问他,怎么会落到被俘的地步的?他沉不住气了,强调我们在力量上占有优势。他为自己辩解说,我们什么都要比他们多得多。甚至说,要比他们多四倍!我就问他,他怎么知道,我们正好多四倍?莫非他们吓破了胆,感到草木皆兵吧?”

  “也不无这个因素在内,”谢尔皮林说。“不过一般地说,这也是很自然的,每个人在失败的时候,都要找个理由为自己辩解。现在德国人就是这样,说我们什么都比他们多。又是人数超过他们啦,又是物质条件比他们优越啦!都是这样的。不过对于他们这些军人来说,这些辩解丝毫也不能替他们开脱罪责。一个侵犯别人的人必须知道,他的剑是向谁举起来的。他必须知道:距离有多远,道路怎么样,气候怎么样,以及他要跟什么人打交道。一般说来是这样,在这里白俄罗斯也是这样。”

  在今天,在莫吉廖夫刚解放不久的日子里,这样一个话题,谈起来本来是大有谈头的。但作战处的军官已经带着命令从方面军司令部赶来了,于是三个人赶紧喝完茶,按照惯例,一齐到鲍依科那里去工作。

  虽然这一次指挥所设在村子里,但鲍依科仍然命令在这里搭起了过去作为指挥所的那个大帐篷。他认为夏天在帐篷里工作要比在小木屋里好。

  “你准备在这个官邸里一直待到秋天吗?”谢尔皮林问。

  鲍依科点了点头说:“待惯了,在这里工作感到方便。”

  命令只有寥寥数语。根据这项命令,集团军继莫吉廖夫战役后,必须投入明斯克战役.原先的设想,特别是昨天和今天的设想,现在已经在命令中作为明确的要求提出来了。这就是:动员全部兵力火速追击德军,绕过他们的据点,避免在任何地方与敌纠缠,以赢得时间与空间,向别列津纳河推进,并在强渡该河之后继续向明斯克推进。

  当前的任务在于尽快到达别列津纳河并强渡过去。他们在司令部一直研究到深夜,商量了与之有关的一切细节。

  集团军作战处的军官们带上有关明天战斗部署的命令分别出发到各个军去了。扎哈罗夫在签署命令之后,也星夜赶往前沿部队。而谢尔皮林与鲍依科和炮兵司令则仍在研究下一步的工作。必须先使整个集团军这台庞大的机器,包括各级司令部及其所属部门都能够作好思想准备,在今天下半夜和明天早上这段时间内领会上级的意图,并把这个意图化为几十个命令、指示和文件,再把它们下达给执行者。如果不这样做的话,那么,即使是最好的命令也会变成一纸空文。因此,虽然谢尔皮林和鲍依科以及今夜同他们在一起工作的人,都需要有充分的时间进行思考并作出决定,但他们尽量节约时间。因为他们知道,在下面,在军部、师部以至在基层的工作人员,接到他们的命令之后,还要作出自己的相应的决定。这些人在发布命令之前,也需要有时间来进行思考。而就在这个时间内,新的战役已经开始,在今天傍晚和深夜这段时间里,已经由一个战役发展成为另一个战役了……

  经过这样一番紧张的工作之后,一个人会感到疲劳,这是毫不奇怪的。奇怪的是,尽管感到疲劳,甚至已经铺好了床,但谢尔皮林还是坐着不睡。在一个人的身上,有时候是会出现这种精神亢奋同极度疲劳相结合的现象的,甚至直到最后一秒钟,他还不相信自己会进入梦乡……

  谢尔皮林想到了巴久克今天在莫吉廖夫跟他谈起在反坦克炮兵部队服役的儿子第二次负伤的事。这时他想起了另一个人,这个人也是上尉,也是在反坦克炮兵部队服役的,不过不是在列宁格勒方面军而是在乌克兰第三方面军。这个人是巴兰诺娃的儿子。谢尔皮林只是在这个人从前线寄给母亲的一张小相片上看到过他……

  乌克兰第三方面军目前尚无动静,但他们开始发动进攻的日子也已为期不远了。他的母亲大概已在自己的工作之暇想到了这一点。她所在的那个友邻方面军,一马当先,楔入白俄罗斯最纵深的地带。作为一个外科医生,在此时此刻,她的工作也不会比集团军司令轻松些。各人有各人的事嘛……

  桌上的电话铃响了起来,谢尔皮林拿起听筒。电话是鲍依科打来的。

  “您曾经命令作战处的值班人员,如果基尔皮奇尼科夫三点之前来电话,就向您报告。”

  谢尔皮林看了看表,现在是三点缺一分。

  “那里情况怎么样?”

  “他报告说,他的两个侦察队已到达并渡过德鲁特河。一个队发来电报后就没有信息了,到现在还没有联系上。另一个队又发来一份电报,说他们已经在德鲁特河对岸,同当地的游击队取得了联系。”

  “很好,简直好极啦!现在可以睡了,”谢尔皮林说。他突然感到,正是因为还没有收到基尔皮奇尼科夫的这个报告,才使他不能入睡。“你还在做什么?”

  “同马尔基安尼两个在研究炮兵的问题,刚刚结束。”

  “哦,我已经打算睡了,而你还在工作。”

  “已经结束了,”鲍依科又重复了一遍。

  “准备出来走走吗?”谢尔皮林问。

  他知道,鲍依科不管怎么忙,在临睡之前总要花上一刻钟出来散步的,马尔基安尼也常同他在一起走走。

  “出来散步的话,请上我这儿来,睡觉之前,我还要在外面板凳上坐一会儿……”

  谢尔皮林放下听筒,没有套上外衣,上身只穿着一件衬衣,下面穿一条马裤,衬衣的下摆塞在裤腰里。他走下台阶,在板凳上坐了下来,傍晚下过一阵小雨,凳子还没有干透呢。

  守卫在台阶旁边的自动枪手走了开去,在远处来回走动着。

  谢尔皮林从马裤口袋里掏出一包“卡兹别克”纸烟,点上火抽起烟来。他从阿尔汉格尔斯科耶疗养院出来之后,起先还遵守自己的诺言没有抽烟,可是后来又抽起来了,一天抽半包。他刚点上火,就看见鲍依科穿过小路走来了。

  “坐一会儿,格里戈利·盖拉西莫维奇。”

  鲍依科坐了下来,把他的两条长腿伸直。他看到谢尔皮林身上那件在黑夜里很显眼的白衬衣,就问道:“不冷吗?当心别让肩膀着凉!”

  “不冷,天气挺暖和的。抽完烟就进去。马尔基安尼呢?”他问起了炮兵司令。“我是要你们两个一起来的。”

  “回自己屋里去了,他不好意思。您是知道他的脾气的!”

  谢尔皮林是知道马尔基安尼的脾气的:这个人在工作中表现坚强,但在待人接物方面却腼腆得近乎孤僻;打起仗来粗声大气,但平时却沉默寡言,简直象个修道士。在格鲁吉亚人当中,这样的人是很少见的。他的眼睛总是带着郁郁寡欢的神情,仿佛在某时某地,他曾经遭遇过一桩毕生难忘的憾事!

  “没什么,回去就回去吧,”谢尔皮林说。“炮兵有时候也是需要睡觉的。”

  鲍依科用手捂住嘴巴,克制地打了一个呵欠。

  “累了吧?”谢尔皮林问。

  “一天即使有二十五个钟点也是不够用的!”

  听到鲍依科冲口说出这句生气的抱怨话,谢尔皮林不由心头一热,他以感激的心情想着这位战友.“他不爱出头露面,也不会向上级讨好。他对别人要求严格,对自己要求更严。论吃苦耐劳,抵得上一头键牛。这些方面都让人感到他品格出众,而且年纪又轻,真是难能可贵!

  往常他想到这一点时不免带有妒意,可现在却突然换了另一种心情—一也许可以说是欣慰吧?因为我们有一批象鲍依科那样才三十五岁的人材!在这一刹那间,他想到的已经不是自己,也不是鲍依科,而是一个重要得多的问题。这个问题关系到的不是年老与年轻,不是你与他,而是战争,是军队,是我们现在和将来所处的时代。但他嘴上却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去睡吧,嗯?”

  这并不是因为他已经想睡了,而是因为感觉到:鲍依科只是出于无奈才坐在旁边的,他急于在临睡之前散一会儿步。何苦勉强人家坐在自己身边的板凳上呢?

  “我去走走,”鲍依科说。“晚安!”

  谢尔皮林一个人留了下来。他熄掉烟头,望着前面漆黑的空间。

  天空乌云密布,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就在离此地三十公里的德鲁特河对岸,第一批战士千方百计地渡过了河,浑身湿漉漉的,正躺在岸边的某个地方。可能他们此刻不是躺着休息,而正在击退德国人的进攻。也许,他们是牺牲了。一个队已发来第二份电报,证实说,他们渡过了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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