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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部分

最后一个夏天 [苏] 康斯坦丁·西蒙诺夫-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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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里戈利·盖拉西莫维奇,”谢尔皮林在电话接通之后说,“基尔皮奇尼科夫和米罗诺夫那里的情况我已经清楚了。你报告一下沃罗宁那里的情况吧。”

  鲍依科报告左翼的情况,谢尔皮林依然靠着墙坐在长凳上,感到锁骨在痛,心里想:“真弄不懂,好久不痛了,今天突然又痛起来了。恐怕是车子乘得太久的缘故吧?”

  谢尔皮林听完了报告,问清了炮兵向前调动的情况,然后说:“问题没有了。现在听我说……”

  但是,鲍依科打断了他的话:“请允许我先报告:十五点十分,方面军司令从我们的左邻又打来了一个电话。命令俄找到您之后,马上让他同您通话。”

  “我等在这里,”谢尔皮林说。“现在听我说。你已经从基尔皮奇尼科夫那里知道出了什么事了吗了”

  “知道了,”鲍依科说。“委任捷姆斯科夫的命令已经下达了。”

  “下达了,很好,”谢尔皮林说,“现在应该赶紧另外拟定一项命令—一‘有关追击敌人时的保卫措施’的命令,要大家严加注意;在不降低前进速度的同时,一切有关侦察和保卫的要求仍然有效。希望没有人再象塔雷津那样冒冒失失地前进。天黑之前分发命令,暂时先用我的名义,口头进行传达!”

  “塔雷津自己不好,”鲍依科说。“提醒过他多少次啦!”

  从鲍依科的话里听得出,他没有放弃自己的意见。当时,在斯柳迪扬卡一仗之后,他曾经建议撤掉塔雷津师长的职务。

  谢尔皮林皱了皱眉头。

  “就算是他自己不好吧,格里戈利·盖拉西莫维奇,但是,我们总不能把他从阴间揪回来啊。结论总归是结论,这些结论将来得写在通报里,而给他写鉴定的时候,按例还得写他是英勇牺牲的。我已经命令把他的残骸运送到后勤部去了。你找个时间,打个电话给后勤部主任。”

  “我马上就打,”鲍依科回答,突然,他又兴高采烈地说:“基尔皮奇尼科夫刚才报告说:架桥营已经到达第聂伯河岸边,开始着手架设第一座浮桥了。”

  “好极了,”谢尔皮林说,接着又担心地补充道:“你打个电话给空军,对他们说,掩护好这个渡口是他们的首要任务。把高射炮部队也调过去!现在这对我们来说是当务之急!这个渡口我们还要给其它几个军使用。”

  “明白了,”鲍依科表示同意。“如果您没有什么别的话要说,我就给您跟方面军司令挂电话。”

  “电话一接通,你直接向他报告浮桥的情况,免得他再问我这个问题!”谢尔皮林搁下听筒,想起自己还没有吃午饭,但是现在已经不想吃了。

  板棚里走进来两个浑身溅满泥浆的人,一个是军长米罗诺夫,一个是扎哈罗夫。

  “你们怎么会搞成这副样子?难道你们自己在推汽车吗?”

  扎哈罗夫哈哈大笑:“我们刚才到他一个师的观察所去。这个地方是块泥炭地,只有一条羊肠小道,德国人却在那里埋了个地雷。我们一走进沼泽地,就是轰隆一声!弹片倒没打着我们,可从头到脚溅了一身泥!”

  “‘轰隆一声’,”谢尔皮林气呼呼地重复了一遍。“一个半小时之前,在韦迭涅耶夫卡附近的公路上,就是这么轰隆一声,塔雷津正巧就给人家打中了。他的残骸只能用两用油布包起来。‘轰隆一声’……”谢尔皮林越想越气,摹仿着扎哈罗夫的腔调说,接着转过身来,对米罗诺夫重复了一遍刚才对鲍依科讲过的那道命令,要他在追击德国人时必须遵守保卫制度。

  然后,谢尔皮林问扎哈罗夫:“师里的情况怎么样?”

  “在先头部队和主力部队之间,还有几股德军在第聂伯河的这边流窜,他们有坦克和装甲运输车。但是,我们从观察所里已经亲眼看见了第聂伯河,离那里只有四公里了。”

  “如果您允许的话,司令同志,”米罗诺夫说,“我趁您在这儿的时候,立即打电话给其他几个师的师长,听取他们的报告……您是不是要亲自听取他们的报告?”

  “我为什么要越祖代庖呢?……没有这个必要。我现在和军事委员一起出去透透空气,否则,一直待在这么个掩蔽所里,真叫人受不了!”

  他们走到室外,扎哈罗夫问起了塔雷津牺牲的详细情况。

  “我当时不在场,只看见了结局。”谢尔皮林直视着扎哈罗夫说:“你还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打死了就是打死了嘛!”接着他拉了拉扎哈罗夫军便服的袖子说:“去刷刷干净!”

  “刚才在等它干呢。我马上去刷。”

  扎哈罗夫朝自己的吉普车走去。谢尔皮林目送着他,又想到泥炭沼泽地里的那颗地雷,心里感到很不安。“轰隆一声……”他不满地缩了缩鼻子,自言自语地说:“鬼知道,米罗诺夫为什么把自己的指挥所选在沼泽地里!一样是夏天,可是在基尔皮奇尼科夫那里松树的香味扑鼻,而这里呢,只闻到一股腐烂的气味。”

  他朝四面环视了一下,看见辛佐夫象往常一样,站在离他不近不远,约有十步路光景的地方,正在听候他的吩咐,他就用手势招呼辛佐夫过来。

  “听候吩咐,司令同志。”

  “我想,我们的暖水瓶里还剩一些茶吧?我不想吃东西,只要喝点水。你把它拿来吧。”

  辛佐夫从吉普车里拿来了暖水瓶。他用戴着手套的左手把暖水瓶按在身上,拧开盖子,拔出塞子,然后用右手接过暖水瓶,很灵活地用左手把盖子按在身上,往盖子里倒满了茶,把它递给谢尔皮林。这些动作他做得非常利索,尽管如此,谢尔皮林却已经不止一次感到尴尬,既想帮他一下,又想自己来干!

  他一连几口喝光了温茶,把空盖子交给辛佐夫。在辛佐夫往吉普车走去的时候,谢尔皮林考虑起辛佐夫的事来:“副官总是副官。虽然当时要他当副官的时候,曾经答应过,不把他当勤务兵使唤。但实际上,总免不了要说‘给我拿来,给我端来’之类的话。是啊,任用他的时候,对他残废这一点是考虑不够的。尽管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不愿意有这种尴尬的感觉,但是这种感觉还是不由自主地产生了。”

  扎哈罗夫回来时,身上已经刷得干干净净,连皮靴也擦得闪闪发亮。

  “现在完全换了一副样子了,”谢尔皮林笑了笑说。“象个新兵了!你还打算到哪里去?”

  “回去。我想把后勤部的人叫来,检查一下弹药供应的情况。今天,这个问题还没有检查过。你呢?”

  “我在这里1耳待一会儿。巴久克命令我等他的电话。从这里回司令部的路上,再到机动部队去弯一弯,它集合在树林里,在扎莫什耶东边,”谢尔皮林看了看表,“机动部队已经集合在那里了。”他搀起扎哈罗夫的手,把扎哈罗夫拉到一边,问道:“康斯坦丁·普罗科菲耶维奇,你现在对米罗诺夫这个人怎么看法?第一天,你就在他这里,今天又在这里。他一开头就屡次遭到挫折,我们并没有因此撤他的职,我们做得对吗?”

  “我想是对的,”扎哈罗夫说。“第一天他的看法有点儿过于乐观:他认为,既然一切都已经安排得井井有条——这儿打多少炮,那儿又打多少炮——这样一来,一切都会迎刃而解了。所以,一陷入河滩地之后,他就惊慌失措了。现在他对事情的看法已经现实多了:要相信计划,可是自己也要抓紧!”

  “同下级的关系怎么样?”谢尔皮林问。“要求很严格吗?”

  “要求倒是严格的,可讲起话来还是教授的腔调。”

  “腔调还在其次,”谢尔皮林说。“而象你说的,第一天他的‘看法过于乐观’,他认为一切都会象上课那样按时进行,这一点倒使我担心……”

  “你自己也是教授,你看得更清楚,”扎哈罗夫笑了笑说。

  “这还是什么年代的事了!”谢尔皮林说。“我为他担心的是:他过去一直待在军事学院里,到战争的第三年才获准上前线……”

  军长走出板棚,朝他们走来。

  “司令同志,请允许我报告最新的情况……”

  米罗诺夫两颊深陷,在两片薄薄的、不带笑意的嘴唇上,留着硬得象刷子一样的口髭。他的脸本来就很瘦,现在,他的脖子从将军制服的领子里露出了一大截,仿佛这件制服是向人家借来的。

  “是啊,这些天来教授真够受啦:他有多大岁数了?好象比我年轻……”

  米罗诺夫还站在那里,等候回答。谢尔皮林蓦地发现他的鼻梁两侧有戴过夹鼻眼镜的痕迹。自从米罗诺夫带着自己的军来到集团军的三个星期以来,没有看见他戴过夹鼻眼镜。这就是说,过去是戴过的,可现在不戴了。为什么?大概他不想摆出教授的架子来吧?

  “报告吧,维塔列·维克托罗维奇。”

  “最好能按着地图报告。”

  “那就进去吧,”谢尔皮林说。“您那个指挥所实在太不象话了,不知是谁选中了这么个地方!”

  他们走进板棚。米罗诺夫站在地图旁边,悬空拿着一枝削得很尖的铅笔,笔尖向上,好象想以此来吸引大家注意:他马上就要开始讲解了。这个动作一下子使谢尔皮林想起从前的米罗诺夫,那时,他是军事学院的一个年轻有为的研究生,曾经给他们学员讲过军事艺术史。早在那时,一九二九年,他就仿效沙波什尼科夫①的样子留着平分头。在此以前不久出版的沙波什尼科夫论述总参谋部作用的著作《军队的头脑》一书,也被他奉为经典。

  [鲍利斯·米哈依洛维奇·沙波什尼科夫(1882-1945)——苏联军事家,苏联元帅,教授,在苏联卫国战争期间曾任苏军总参谋长。]

  “一四三师的情况……”米罗诺夫用铅笔指着地图,开始报告。

  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普罗库廷把听筒交给谢尔皮林,他脸上的表情很清楚地说明这个电话是谁打来的。

  谢尔皮林听到对方先称他的名字和父名,接着问他:“你好吗?”他回答时也称对方的名字和父名。

  “谢谢,伊凡·卡比顿诺维奇,我觉得很好。”

  “如果我处在你的地位,恰恰会觉得不好,”巴久克在听筒里说。“你的左邻在十六点钟的时候,比你更接近莫吉廖夫了!”

  “我会采取一切措施,保证明天拿下莫吉廖夫,”谢尔皮林说。

  “你报告一下,准备采取哪些措施。”

  谢尔皮林报告之后,巴久克看着身边的地图,再次进一步问清了情况,最后问道:“刚才听你的参谋长说,你们已经开始架桥了。现在我要听你本人说,桥什么时候能架好。”

  “我希望,最迟不超过二十二点钟向您报告浮桥架成的消息。”

  “好,这我记下来。”从巴久克的声音里可以听出,他的气平下来了,按鲍依科在这种情况下惯用的说法是,“晴雨表里的水银柱又上升了”。

  “司令同志,”谢尔皮林说,“我现在报告:塔雷津在他的师的行军途中,英勇……”

  但是,巴久克打断了他的话:“他英勇牺牲的事我从各方面的报告里已经知道了。可是,怎么会牺牲的,我还没有搞清楚。你们难道遭到轰炸了吗?那么你为什么不报告?”

  谢尔皮林把详细情况作了解释,并且还报告,他已经采取措施,防止今后出现类似的情况。有关这个问题的命令将于今天夜里一直传达到集团军的团长一级。

  “出了这种事,只在集团军范围内发命令是不够的。你们还以为现在是四一年或者四二年吗?我要在方面军范围内发命令,在命令里要点你的名!现在你听听最新的消息吧:你的右邻已经转入追击,他们面前的德国人正在溃退,可是他们没有部队去追击德国人!明天九点钟之前,等基尔皮奇尼科夫的主力部队一渡过第聂伯河,我命令,从他那里抽调一O二师,把它交给你的右邻。剩下的部队反正你也够用了,”巴久克大概以为谢尔皮林会提出异议,所以结尾时补充了一句。

  但是,谢尔皮林没有提出异议,他认为让出一个师,虽然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但是这个决定却是正确的!

  “我们按时执行。九点之前把这个师交给他们。”

  “不过,你可别先把它的装备全没收了,再交给人家,”巴久克说。“因为有些人把部队交给友邻部队时,把装备全拿光了,弄得人家接受时一无所得!你听着,现在是十七点钟,这个师现在有多少装备,移交时一样也不能少!我先警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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