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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最后一个夏天 [苏] 康斯坦丁·西蒙诺夫-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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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第二个方面军里几乎重复了同样的事情。他和司令之间找不到共同语言。这不是破题儿第一遭。在他的一生中,他和其他人也没有找到过共同语言。他没有想到要找,而且并不认为寻找共同语言是他的任务的一个部分。他只是孜孜不倦地汇报他在任何人的工作中看到的一切缺点、错误和违法乱纪的现象,还写信报告关于某些人自私的和不道德的行为,或者他认为是这样的行为。结果,五个月以后,他又被调到了另一个方面军。在这第三个方面军里,他和新的司令又无法找到共同语言,他们同时把问题提交斯大林,这一次两人都被解除了职务。

  一个半月以前被一分为二的那个方面军,是他待过的第四个方面军,而现在这一个是第五个。可是他本人却依然故我。他不让别人欺侮自己,也并不由于碰了钉子而变得聪明起来。他仍旧把自己认为应该写的一切都写信告诉斯大林,从不考虑后果。

  他不改变自己的原则,也不改变与人们相处的关系。不管在什么地方,他总是不和司令在一起,而是自己单独地生活和工作。他不去配合司令的工作,不给自己寻找安定的生活。他每到一个地方,就让别人明白,他既不纵容别人,也不宽贷自己。

  他认为自己的行为是完全应该的:无论如何不能失去斯大林对自己的信任,不论何时何地,不惜任何代价,都坚决不辜负这种信任。

  然而在战争年代发生的一切,越来越不合他的理想,他不能彻底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他认为,这一切的根源是由于斯大林已经不再了解他了。怎么会不再了解他了呢?为什么在战争初期,在最困难的日子里,事情搞得很糟糕的时候,他似乎还能称职,而现在,尽管有许多缺点,事情进行得比以前好得多的时候,他倒反而不行了,不称职了!这是什么原因呢?难道他所做的一切,以前是非常需要的,而现在虽然也需要.但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吗?为什么现在上面对他送去的一些关于失职和不正常现象的报告,往往置若罔闻?这是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从什么事情上开始的?

  现在回想起最近一年半来他所发生的一切情况,他很明白,甚至非常明白,写信给斯大林要求撤换方面军司令,并且还要在三个集团军司令中撤换其中一个司令,这件事现在对他可能包含着多么大的危险。

  他几乎从来没有完全信赖过任何人,现在在自己的内心忍受着不能向任何人倾诉的悲哀。他不明白,为什么斯大林现在对他的信任不如以前了,相反,对其他一些人的信任却比以前增加了,这些人尽管立过战功,通晓军事,但在政治上和他李沃夫比起来,却只是些初出茅庐之辈。

  这是什么原因?究竞发生了什么变故?

  现在如果退缩下来.那是个么简单啊!和所处的环境妥协,这中间包含着多大的诱惑力!给自己找一个借口,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既然不相信——一那就算了吧;既然不重视——那就算了吧。

  但他一贯鄙视这种思想,也鄙视把这种思想作为行动准则的人,因此,一想到这里,他就把拍纸簿移到身边,戴上眼镜,拿起铅笔,用自己粗大的字体在纸的上端写上:“呈斯大林同志”。

  他给斯大林同志的报告一贯是这样写的——二十年代、三十年代和现在都是这样,——只写“呈斯大林同志”,不写名字和父名。称名字和父名——这是后来在晚一辈人中间时兴起来的习惯。而在他和斯大林的关系中,还保持着二十年代的习惯。那时候他刚开始和斯大林一起工作,在斯大林身边,向斯大林学习怎样工作。

  “呈斯大林同志”——他写了这样几个字,而在正文中又重复了一遍。

  “斯大林同志,我认为有必要向您报告……” 

第六章
 
  三三二步兵团团长、苏联英雄伊林中校同集团军作战处派来的一位少校一起返回自己的团部。他们一清早出去巡视团的前沿阵地,沿着朴罗尼亚河滩的沼泽地带整整走了一天。前沿离莫吉廖夫的距离,假如按直线计算.是五十公里,但如果正式进攻的话,当然还要远些。

  他们整天都步行,现在回团部时才骑马。伊林命令在傍晚前给他们备两匹马,另外再派一名护马兵来。左翼的一个营驻扎在树林里。从营部到团部的这一段路还没视察过。

  德国人用一两门炮每天进行若干次骚扰性轰击。由于团部在这儿设防已经一个多月了,因此人家都清楚,他们一般在什么时间、往哪些地方开炮。除此以外,只是偶然才能听到枪炮声。

  天色阴沉,但天气很暖和。傍晚时分下了一阵蒙蒙细雨,路上尘土不扬。经过一天的劳累,现在骑着训练过的快马返回团部,心胸为之一爽。去年冬天,伊林当了团长后,马上下令把前任团长骑的一匹劣马换掉。既然按规定可以有一匹马,那就该备一匹好马。伊林喜欢骑马,也擅长骑术。他喜欢凡事样样在行。

  早晨,伊林从电话里得知集团军作战处要派一个军官到他的团里来,他心里感到不痛快。不论是集团军作战处的军官还是军部作战处的军官,他们总以为有能力帮助你指挥你的团。战争中老是讲互相帮助,甚至在妨碍你的时候,还认为是在帮助你。

  可是伊林却有个毛病———就是不喜欢别人帮助他。团长本来就不是孤家寡人——他有团部,有副团长,有编制规定的全部助手。如果除此以外,上级还要派人来帮助他,那事情就糟了!

  伊林独自思忖着。他才二十四岁,但当步兵团的指挥员已有五个月了。然而,他这样想并非由于年轻气盛,因为经过三年的战争,他已经不再感到自己年轻了。他只是凭自己的经验感觉到:团长不是栅栏,如果你自己站不稳的话,无论别人想用什么东西来撑住你,都只是白费劲!

  一个星期以前,团里发生了一件令人不愉快的事。本来,他们这个团不仅被看作是全师,而且是整个集团军的榜样,可是突然平地起了风彼。于是到团里来检查的人接瞳而至。哪儿没派过人来啊!连后勤副司令也来过。接二连三的检查把伊林搞得焦头烂额。但是,当他看到这次来到的少校时,不禁喜出望外,早先隐藏在心头的反感顿时烟消云散。这次从集团军作战处派来的军官是伊林在斯大林格勒会战时的战友,他的老营长辛佐夫。伊林听说,辛佐夫伤愈回来后在集团军司令部工作,但一直没在自己的团里见到过他。伊林认为,由于他左手装了假指,大概只让他同文件打交道了。

  事实恰恰相反,辛佐夫经常到部队去,不过总是去其他各师。要不是平时到他们这儿来联系的扎瓦尔津少校生了黄疽病,他和辛佐夫今天也不会相遇。

  “总算做了一件好事——病得正是时候,”伊林指的是扎瓦尔津。

  “看来,你不喜欢他?”辛佐夫问。

  “总的说来,你们这些视察员我都不喜欢。”

  “事情很清楚,”辛佐夫噗哧一笑。“部队里的人都是天使,司令部里的人都是女妖,只不过穿着军裤而已。让我们撇开这个一直争论不休的话题,还是谈谈团里的情况吧,我认识的人中间,谁还在,谁不在了。”

  从早晨开始的谈话,直到现在他们回团部时还没有结束。当然,他们并没有把整天的时间都用来回忆往事。伊林把团的前沿指给李佐夫看,辛佐夫作了检查。监视敌人前沿的工作进行得怎么样?观察到了些什么?记录写得怎么样?对两周前下达的严格命令执行得怎么样?这道命令要求在德国人观察得到的地区内保持固定的火力射击和人员沈动——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内,昨天出现多少人,明天也应该出现多少人。射击次数应该不少于、也不多于昨天和前天。

  这样严格的命令,表明进攻即将开始。后方正在进行准备,而前方必须按照命令保持原状,以免德国人看出什么变化来。伊林一丝不苟地执行着命令,所以他从早上起就自信辛佐夫不会发现任何违反命令的情况。事实也正是这样。因此他们有时间谈论其他的事:在各营视察时是如此,现在回团部时也赶如此。护马兵骑着马,慢吞吞地跟在后面,同他们保持二十步的距离。四周的一切沉浸在黄昏前的寂静之中。

  伊林从清晨起就开始注意辛佐夫的那只残废的手。大拇指只剩下一节指骨,其余的四个指头全都没有了,装上了僵硬的铁制假手指,外面套着黑色的皮手套。假指也许不是铁制的,但伊林总有点不好意思问是什么做的。辛佐夫把叉子夹在大拇指剩下的一节指头和手套中间吃饭。取地图时也用这段残指解开图囊。

  早晨,伊林看到辛佐夫的这只手,问道:“怎么,能骑马吗?”

  “当然能,”辛佐夫说。

  伊林仔细看了一阵,最后也就把这件事忘了。现在当他们来到浅滩时,伊林才瞥了辛佐夫一眼——他能对付得了吗?没什么,对付得了,因为这时辛佐夫已策马渡过了小河。

  “看来已经习惯了,”伊林看着辛佐夫,心里思忖着。他不能想象,如果他自己装上了假手,怎么能感到习惯。可是辛佐夫却已经习以为常了。否则,手受伤以后,怎么能在前线生活下去呢?非如此不可啊。

  “习惯了?不感到妨碍吗?”他们渡过小河以后,伊林问道。他觉得,现在可以提这个问题了。

  “不能说习惯了……但对工作似乎没有妨碍。不过,最初由于司令的坚持,把我派到作战处去的时候,人家很不欢迎。第一天上班,我进去得不是时候,正好听到有人在议论:‘硬是给添了个累赘,他那螫子光会撕破地图。’从此以后,我就小心翼翼,免得把地图撕破。”

  “工作本身怎么样?你喜欢不喜欢?”

  “没让我做别的工作,”辛佐夫说。“我争了一个月,要求不给我发免役证,后来又争了一个月要求让我上前线。经过这一番周折之后,无论派我做什么工作,我都感激不尽!怎么,难道你以为作战处的工作是无关紧要、可有可无的吗?只消命令一下,你们就自己行动吗?”

  “好一个自己行动!如今没有你们作战处,即使你有这个愿望,也休想前进一步!谢谢你提醒我。”

  “怎么!既然我在干这一工作,我必须说明,作战处是需要的!”

  “需要当然需要。问题只在于地点、时间和人数。有时根本不需要,你们却来纠缠不清。”

  “命令要我们来多少,我们就来多少。你以为跟你这样的人打交道,是轻松的差使吗?何况还有比你更糟的呢?”

  “我糟在哪儿呢?”伊林笑了起来。

  “糟就糟在你喜欢接到命令就执行,执行后就报告。在你执行命令时,如果有我们在场,你就不高兴。如果我们直接向上面报告你这儿的情况,你大概也会不高兴。糟就糟在这里。从我们的角度看,你有什么好呢?”

  辛佐夫说得一本正经,以至伊林没有立即领会他话中诙谐的语气。后来,他理会了,不禁哑然失笑:“好的碰到过没有?”

  “好的也碰到过,”辛佐夫用同样的口气说。“有些人一接到命令就盼着—一帮助鼓舞士气、扭转局势的人呢?他们在哪儿?要是还没来,那么什么时候来?在我们看来,这种人就是好人!碰到这种情况,我们尽可出谋划策,施展参谋人员的本领,事后又能报告说,我们进行了帮助,保证了命令的执行。同这种人打交道,我们大有可为。而同你呢?休想!”

  “难道你们真是这样看问题的吗?”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就拿你们来说,你们也不是完全一样的。你们中间有这样的人,不给他一根拐杖,他就不能好好地走路,对他的报告不进行检查,他就会撤谎。有没有这样的人呢?”

  “你愿意到我这儿来当参谋长吗?”伊林突然问。

  “你现在不是有参谋长吗?”

  “有。但你问答我的问题。假如有了空缺呢?”

  “什么假如不假如的,” 辛佐夫生气地说,“等有了空缺再谈吧。”

  “那时再谈就晚了。我在这里,而你在那里……”

  “好吧,就算愿意吧。”辛佐夫勒住马说。“那又怎样呢?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想跟你在一块儿工作。”

  “我也想,我早就想离开作战处了,可是手成了这个样子,不好意思向上级强求。不过,我们谈这话是无意义。参谋长还在就谈论这件事不好。”

  “这有什么不好?难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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