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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部分

最后一个夏天 [苏] 康斯坦丁·西蒙诺夫-第1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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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少将。一个领章已经腐烂了,另一个领章上的星徽还在,只是完全生锈了。‘红旗’勋章上的珐琅甚至还没有剥落。”

  “证件也找到了吗?”伊林问。

  “问题就在于找到了,”扎瓦里欣说。他这话说得使人很难理解,似乎找不到这些证件反而倒好。然后,他压低嗓音,说出了这位将军的姓名。这个姓名伊林和辛佐夫在四一年就听到过了。那时,这个姓名曾经出现在一份大家都记得的通令中。通令宣称,此人弃军投敌。还有人传说,他不但投敌,而且还是开着坦克去的。

  看来,关于坦克的传说有着部分的真实性。但是,除此以外,全都是某个只顾自已逃命而把别人弃之于患难之中的家伙捏造出来的。可是,由于真相不明,这种捏造后来竟变成了一纸通令,使死者声名狼藉。

  “他可能从胸部受伤致死的。两腿烧坏了,胸部有伤痕,”扎瓦里欣说。“老头儿说,他在掩埋尸体时看得很清楚。医生会检验的。从卫生营和野战医院派来了由几名医生组成的检验委员会。叶甫格拉福夫的首长从军部来到了现场,别列日诺依也来了。一共五辆汽车,可真热闹!”

  “那么,叶甫格拉福夫在哪儿?”伊林问。

  “他随他们去了,”扎瓦里欣忧郁地说。“他们把尸体和找到的东西都装进了汽车,把老头儿也请去了。我以为他们也会叫我去,但他们免了我这份差使。只要叶甫格拉福夫一个人就够了。”

  “你怎么啦,”伊林抬起头来看了扎瓦里欣一眼,“好象出了什么坏事似的。依我看,这不是一件坏事,而是一件好事。过去传说他投奔德国人了,而现在查明,他原来是在战斗中牺牲的。死得光明磊落。”

  “对啊,”扎瓦里欣说,“不过,我不知道,现在这份通令该如何处理。人家可能不愿意再回过头去重新审核了。你不认为有这种可能性吗?”

  无论是伊林还是辛佐夫都不愿意往这方面去想。但他们听到这个问题后都默不作声,因为他们都不能回答说没有这种可能性。

  “对于这件事,我们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责任,”扎瓦里欣说。“就我本人来说,我不愿意跟任何人谈起这件事——找到了谁,找到了什么东西,什么证件,证件上写的是谁的姓名,等等。我只告诉你们两人。找到了,移交了,就完了。下文如何,我就不清楚了。”

  “听你这么说,我感到奇怪。平时不管谈什么,你总以为自己什么都清楚。”

  “不管你奇怪不奇怪,事情正是这样。平时是一回事,目前这种情况是另一回事了。”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要是照我的意思来办,我就会毫不犹豫地把通令中的有关段落撤销,”伊林说。“这样做对谁有坏处呢?”

  扎瓦里欣什么也没回答,但辛佐夫认为伊林说得对。应该照他说的那样去办。辛佐夫突然想起了谢尔皮林在一九四一年突围时的情景。那时,谢尔皮林负了重伤,但战士们还是抬着他冲出重围。他躺在军大衣上,军装上的一个菱形标志上的珐琅已经剥落,另一个则是用制帽的帽箍做的,胸前佩戴着“红旗”勋章,就象今天被找到的这位将军一样……为什么有的人在战争中能够逢凶化吉,而另外一些人却不能摆脱灾难,虽则他们一直同样竭尽全力试图把事情办好?在战争中,象谜一样不可解的事情是很多的,有些事我们甚至根本就想象不到。这位刚被挖掘出来的将军的遭遇就是如此。这些谜,就同延发地雷一样,埋藏得很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暴露出来……

  “而且,到头来能不能全部得到正确的解答,也是一个问题,”辛佐夫想。他的思路不知不觉地从现时转入未来。在那未来的年代里,已经不在人世的那些人仍会占有一定的地位。虽然他们已经不在人世了,但是他们留下来的某种因素会保存到未来。显然,他们生前的某种力量和道德品质并没有同他们的肉体一起死去,而是继续存在着,现在对辛佐夫的思想产生了影响——影响他对于自己的未来以及世界的未来的看法,使他认为,战后的一切应该是完美的、公道的,而战争初期使他内心感到烦恼的一切,在战争结束之后不应该再存在,也不会再存在了。

  他对此深信不疑。这种信心,部分地来自他对已经逝世的谢尔皮林的永不消逝的信心。

  三个人仍旧沉默不语。伊林又给自己倒了半杯茶。

  “他现在改喝茶了,”扎瓦里欣朝伊林扬了扬头,说。“他的水果汁在一星期前就喝完了。”

  可是伊林没说什么话。他没有心思打趣。

  “中校同志,”远处传来了杜德金的叫声,“二营营长来电话,请您亲自接。”

  伊林去接电话了。可以清楚地听到他的讲话声:“好。我都知道了。”

  他的话讲得并不响,但听得很清楚,使人顿时感到,夜是多么的宁静。四周一片沉寂,连远方也听不到枪响。

  直到现在,辛佐夫才突然感觉到,他将来还会拿起笔来,描写这次战争。他会自己动手写。甚至他自己也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促使他产生了这个想法。也许是由于他今天在团部碰到了集团军报的一位记者,这位记者在战斗结束后就立即来到这里,可能现在还在某个地方摸黑走访战士,了解人们战斗的情况……

  在黑夜的天幕上,在白天进行过战斗的树林上空,闪耀着从远方升起的一枚照明弹的白光。这枚照明弹跟战争爆发后的第一个夜晚在明斯克公路上空升起的那枚照明弹一样。那时,照明弹就高悬在辛佐夫的头上,使人难受的白光照射着辛佐夫,迫使他伸开四肢,卧倒在地。而现在这枚照明弹是在远方树林的上中,是在德国人的尸体上空燃烧着。但是,这枚在远方燃烧的照明弹,现在仍然使人产生某种难受的感觉,使辛佐夫回想起自己从四一年到四四年所走过的漫长的路程……

  辛佐夫遥望远方,注视着这枚照明弹,直到使人难受的光芒熄灭为止。

  “假如这是德国人放的,那就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了,”扎瓦里欣说。“多半是我们的人缴获了敌人的照明弹,放了一枚。”

  伊林回来了,但他没在桌边坐下。由于激动,他坐不下来。

  “库尔纳柯夫报告说,他的加强侦察队前进了一公里半,同六十七军的先头部队相遇。他们搜索了整个树林,终于在那儿会师了。这就是说,大功告成了!包围圈中已经没有德国人了。我们原来在前线,现在已经在后方。最后一个包围圈内的敌人全部解决了。又象在斯大林格勒那时候一样!在离开作战处之前,你听说过今后打算把我们调到哪儿去吗?”

  “没听说过,”辛佐夫说。“这一类事在作战处是不会声张的……”

  伊林向辛佐夫提出的问题,也是许多人向自己提出的问题。他们提出了问题,但暂时还无法回答。在整个集团军里,只有两个人知道答案——这天夜里从方面军司令部回来的鲍依科和扎哈罗夫。

  巴久克把他们叫了去,通知他们说:他们的集团军在消灭包围圈内的敌人之后将调给友邻方面军。调防的时间很短,每一个小时都是宝贵的,因此他没等天亮,当夜就叫他们去。把自己的集团军,尤其是自己过去亲自指挥过的集团军划归别的方面军,巴久克心里感到很惋惜。他毫不掩饰这一点,甚至说了这样的话:“调给了别人的方面军。”

  在划定方面军之间的新的分界线时,友邻方面军划给巴久克一个集团军以换取他的一个集团军。但是,巴久克希望的,当然是既能调进一个集团军,同时也不调出自己的集团军。

  临别时,他说:“你们在我这里表现得很好。看你们到了友邻方面军以后怎么样。”

  他忍不住嫉妒起来了!

  从巴久克那儿回集团军有很长一段路程。方面军的另外两个集团军已经越过明斯克向前推进,鲍依科的集团军的任务是歼灭被困在包围圈中的德国人,因此方面军司令部设在他的集团军司令部以西七十公里的地方。围歼残敌是比较简单的事,所以临别时。已久克虽然对他们已经完成任务表示了祝贺,但没有专门谈这件事。现在,他的注意力已经不放在围歼敌人的那个战场上,而是集中在继续向西挺进的他的另外两个集团军上面。

  “任务是完成了,但没听到特别祝贺的话,”扎哈罗夫同鲍依科一起向自己的车子走去时,笑了笑说。

  他们是坐各自的车子回集团军的。

  扎哈罗夫命令司机同司令的车子保持三百米的距离,免得吃灰。今天,由于战事突然沉寂下来,勾起了伊林对往事的回忆。现在,扎哈罗夫也在想这些事。他回想起斯大林格勒战役和顿河战线的情景,回想起那年冬天迫使保罗斯投降的斯大林格勒战区的各个集团军。在斯大林格勒战役以后,这些集团军都向前推进了一、二千公里,现在它们在什么地方?在这些集团军中,有一个集团军被调往某地作后备队,早已沓无音信。其他几个集团军则以扇形的阵势配置在各条战线上:一个集团军位于波罗的海沿岸方向,两个集团军正在向波兰边境推进,另外两个集团军在南方,它们的前方是巴尔干山脉……而他们的集团军,则将从这儿开拔,离开白俄罗斯进入立陶宛,然后向东普鲁士挺进……

  部队调防,工作量很大,也很费事。天一亮,鲍依科就会叫集团军司令部和后勤部的人员忙得汗流泱背!在回来之前,鲍依科已给阿尔杰米耶夫打了电话,要他在明天早晨七点钟召集有关人员开会。

  扎哈罗夫不想作徒劳无益的对比。由于鲍依科待人严厉,拿他同谢尔皮林对比的已经大有人在。但是,这种对比是没有多大好处的。

  对于一个政治工作者来说,更重要的是:要努力了解人,在了解人的基础上,发扬他身上好的因素,抵制坏的因素。在新司令身上并不存在必须抵制的特别坏的因素。他的缺点只是待人严厉,态度生硬。对一个掌权的人来说,人们往往容易只看到他严厉的一面,而忽视他处事公正的一面。而鲍依科的优点是一心想着工作,除非你出色地完成任务,否则你就无法博得他的欢心,而且除了工作以外,任何偶然的因素都不能促使他喜爱某个人或者讨厌某个人。只有象鲍依科一样,在生活中把工作放在首位的人,才能同他共事,不然的话,那就难于跟他一起工作了。

  鲍依科的工作干得很出色,并不比谢尔皮林在世时差。这不仅说明了鲍依科的能力强.而且也表明谢尔皮林过去领导有方。一个领导者,如果在他离开之后,他所建树的一切亦随之而毁,他就不是一个好领导;相反,如果在他离开之后,一切都仍保持原状,这才称得上好领导。只有傻瓜才不这样看人!

  在村口集团军指挥所附近,扎哈罗夫的车子追上了司令坐的吉普车。鲍依科在车子旁边踱来踱去,显出不耐烦的神色。

  “我在等您。整整迟到了五分钟,”他对扎哈罗夫说。“我想问您一下:到我那儿去喝茶好吗?”

  鲍依科邀请人喝茶是不平常的事。平时他们一块儿在军事委员会的食堂里吃晚饭,但是鲍依科夜里是否喝茶。扎哈罗夫根本就不知道。不过他既然请了,那就去吧。

  但是,他们走进小屋后并没有喝茶。鲍依科拿出一瓶白兰地和两只玻璃杯,默默地开了酒瓶,给自己和扎哈罗夫各倒了一杯,然后在桌子跟前挺直了身子说:“让我们为悼念费多尔·费多罗维奇于一杯。今天,我们胜利地结束了他的战役。”

  鲍依科一口气喝干了白兰地,坐了下来,把背靠在椅背上。他的神情异常激动,扎哈罗夫心里明白,他这样做不仅仅是由于他要把战役的成功归功于谢尔皮林,而且还由于他今天做完了别人开始的工作,而今后的一切都得由他负责了一今后的战役,从头到尾都将由他负责。在说到谢尔皮林时,他强调了一个“他”字。“他的战役!”至于下一个战役,他想到的则是“我的!”

  等扎哈罗夫喝完以后,鲍依科伸出了他那长长的手,拿起放在墙边地板上的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一只信封,再从信封里拿出一张五百分之一的地图。这是一张供团长和营长指挥战斗时使用的地图,在集团军司令的桌子上很少见到。地图的边缘上印着:“29/31张。多马切沃。国境线。”

  扎哈罗夫看了看这张印着“多马切沃”字样的五百分之一的地图。不说也明白,鲍依科开始作战时,用的就是这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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