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古文观止-第1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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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而死的有一百六十人。邹容得病之初,医生并不知他的病情严重;等到日子一长,病情已非常明显,只给他服用一般的退热药,这仅次于用毒杀人。
邹容去世的当年,日本和沙俄签订了和约。
(冯海荣)
冯婉贞胜英人于谢庄
〔清〕徐珂
咸丰庚申,英法联军自海入侵,京洛骚然。距圆明园十里,有村曰谢庄,环村居者皆猎户。中有鲁人冯三保者,精技击。女婉贞,年十九,姿容妙曼,自幼好武术,习无不精。是年,谢庄办团,以三保勇而多艺,推为长。筑石砦土堡于要隘,树帜曰“谢庄团练冯”。一日晌午,谍报敌骑至,旋见一白酋督印度卒约百人,英将也,驰而前。三保戒团众装药实弹,毋妄发,曰:“此劲敌也,度不中而轻发,徒糜弹药,无益吾事。慎之!”
时敌军已近砦,枪声隆然,砦中人踡伏不少动。既而敌行益迩,三保见敌势可乘,急挥帜,曰:“开火!”开火者,军中发枪之号也。于是众枪齐发,敌人纷堕如落叶。及敌枪再击,砦中人又骛伏矣,盖籍砦墙为蔽也。攻一时,敌退,三保亦自喜。婉贞独戚然曰:“小敌去,大敌来矣!设以炮至,吾村不齑粉乎?”三保瞿然曰:“何以为计?”婉贞曰:“西人长火器而短技击,火器利袭远,技击利巷战。吾村十里皆平原,而与之竞火器,其何能胜?莫如以吾所长,攻敌所短。操刀挟盾,猱进鸷击,徼天之幸,或能免乎!”三保曰:“悉吾村之众,精技击者不过百人。以区区百人,投身大敌,与之扑斗,何异以孤羊投狼群?小女子毋多谈!”婉贞微叹曰:“吾村亡无日矣!吾必尽吾力以拯吾村!拯吾村,即以卫吾父。”于是集谢庄少年之精技击者而诏之曰:“与其坐而待亡,孰若起而拯之?诸君无意则已,诸君而有意,瞻予马首可也。”众皆感奋。
婉贞于是率诸少年结束而出,皆玄衣白刃,剽疾如猿猴。去村四里有森林,阴翳蔽日,伏焉。未几,敌兵果舁炮至,盖五六百人也。挟刃奋起,率众袭之。敌出不意,大惊扰,以枪上刺刀相搏击,而便捷猛鸷终弗逮。婉贞挥刀奋斫,所当无不披靡,敌乃纷退。婉贞大呼曰:“诸君!敌人远吾,欲以火器困吾也,急逐弗失!”于是众人竭力挠之,彼此错杂,纷纭拏斗,敌枪终不能发。日暮,所击杀者无虑百十人。敌弃炮仓皇遁,谢庄遂安。
——选自中华书局排印本《清稗类钞·战事类》
咸丰十年,英法联军从海路入侵,京城里骚动不安。离圆明园十里,有个村子叫谢庄,全村住的都是猎户。其中有个山东人名叫冯三保的,精通武术。他的女儿婉贞,十九岁,长得非常漂亮,从小爱好武术,学习过的武艺没有不精通的。这一年,谢庄办起了团练,因为冯三保勇敢而又会多种武艺,被推荐为首领。三保带领民团在险要的地方筑起了石寨和土堡,树起了一面旗帜,写着“谢庄团练冯”。一天中午,侦察人员报告敌人的骑兵到了。一会儿见一个白人头目,率领着大约一百名印度兵,那个英国军官,飞马冲在前面。三保提醒大家装好火药,推上子弹,不要乱射,说:“这是一支强敌,估量打不中而轻易发射,白白地耗费弹药,对我们的事情没好处。要谨慎对付!”
这时敌人已经逼近石寨,枪声隆隆。石寨中的人踡曲身子伏在地上,丝毫不动。不久,敌人越来越近。三保看见敌人阵势有机可乘,连忙挥动旗帜,喊道:“开火!”“开火”这句话,是军中发枪射击的信号。于是大家一起放枪,敌人象落叶一样纷纷落马。等到敌人开枪还击,石寨里的人们又迅速埋伏好,这是借寨墙来作掩护。攻打了一些时候,敌人退走了。冯三保自己也很高兴。唯独婉贞忧愁地说:“小股敌人退走,大批敌人就要来了。假如他们带着炮来,我们村庄不就变成粉末了吗?”三保吃惊地说:“用什么作为对策?”婉贞说:“西洋人擅长用火药武器而不善于武术。火药武器适合于攻打远处,武术适合于巷战。我们村子周围十里都是平原,却和他们拼枪炮,那怎么能取胜?不如用我们的长处,去攻打敌人的短处。拿着刀,带着盾,象猿猴那样敏捷地前进,如鸷鸟一般勇猛地进攻,托天的福,也许能免遭灾祸呢!”三保说:“把我们全村的群众都算在一起,精通武术的也不过百来个人,拿很少的百来个人,投身于强敌,与他们搏斗,这跟把一只羊扔到狼群里有什么不同?小女孩家不要多说。”婉贞低声叹息说:“我们村子很快就要被毁灭了!我一定要尽力来拯救我们的村子。拯救了我们村子,也就保卫了我的父亲。”于是召集谢庄少年中精通武术的,动员他们说:“与其坐着等死,哪如奋起拯救我们村庄?各位兄弟姊妹倘若没有这个想法那就算了,各位如果有这个想法,那只要按我的指挥行事就行了。”大家听了都很感动振奋。
冯婉贞于是率领少年们整好装束出发了,他们都穿着黑色的衣服,拿着雪亮的钢刀,轻捷得象猿猴似的。离村子四里远有一片森林,树荫浓密遮住太阳,他们就埋伏在那里。没有多久,敌人果然抬着大炮来了,大约有五六百人。冯婉贞拔刀奋身跃起,率领大家袭击敌人。敌人出乎意外,非常惊恐慌乱,用枪上的刺刀跟谢庄少年进行搏斗,但轻捷勇猛到底比不上谢庄人。冯婉贞挥刀奋力砍杀,和她对战的没有不被击败的,敌人于是纷纷败退。冯婉贞大声喊道:“各位兄弟姊妹!敌人避开我们远去,是想用枪炮来使我们陷于困境,赶快追击,不要失去战机!”于是大家竭尽全力拦截敌人,敌我双方交错混合在一起,互相搏斗,敌人的枪炮始终不能发射。到傍晚,被杀死的敌人大约有一百多人。敌人扔下大炮慌慌张张地逃跑了。谢庄于是平安无事。
(宋心昌)
少年中国说
〔清〕梁启超
日本人之称我中国也,一则曰老大帝国,再则曰老大帝国。是语也,盖袭译欧西人之言也。呜呼!我中国其果老大矣乎?任公曰:恶!是何言!是何言!吾心目中有一少年中国在。
欲言国之老少,请先言人之老少。老年人常思既往,少年人常思将来。惟思既往也,故生留恋心;惟思将来也,故生希望心。惟留恋也,故保守;惟希望也,故进取。惟保守也,故永旧;惟进取也,故日新。惟思既往也,事事皆其所已经者,故惟知照例;惟思将来也,事事皆其所未经者,故常敢破格。老年人常多忧虑,少年人常好行乐。惟多忧也,故灰心;惟行乐也,故盛气。惟灰心也,故怯懦;惟盛气也,故豪壮。惟怯懦也,故苟且;惟豪壮也,故冒险。惟苟且也,故能灭世界;惟冒险也,故能造世界。老年人常厌事,少年人常喜事。惟厌事也,故常觉一切事无可为者;惟好事也,故常觉一切事无不可为者。老年人如夕照,少年人如朝阳。老年人如瘠牛,少年人如乳虎。老年人如僧,少年人如侠。老年人如字典,老年人如戏文。老年人如鸦片烟,少年人如泼兰地酒。老年人如别行星之陨石,少年人如大洋海之珊瑚岛。老年人如埃及沙漠之金字塔,少年人如西比利亚之铁路。老年人如秋后之柳,少年人如春前之草。老年人如死海之潴为泽,少年人如长江之初发源。此老年人与少年人性格不同之大略也。任公曰:人固有之,国亦宜然。
任公曰:伤哉,老大也!浔阳江头琵琶妇,当明月绕船,枫叶瑟瑟,衾寒于铁,似梦非梦之时,追想洛阳尘中春花秋月之佳趣。西宫南内,白发宫娥,一灯如穗,三五对坐,谈开元、天宝间遗事,谱《霓裳羽衣曲》。青门种瓜人,左对孺人,顾弄孺子,忆侯门似海珠履杂遝之盛事。拿破仑之流于厄蔑,阿剌飞之幽于锡兰,与三两监守吏,或过访之好事者,道当年短刀匹马驰骋中原,席卷欧洲,血战海楼,一声叱咤,万国震恐之丰功伟烈,初而拍案,继而抚髀,终而揽镜。呜呼,面皴齿尽,白发盈把,颓然老矣!若是者,舍幽郁之外无心事,舍悲惨之处无天地;舍颓唐之外无日月,舍叹息之外无音声;舍待死之外无事业。美人豪杰且然,而况寻常碌碌者耶?生平亲友,皆在墟墓;起居饮食,待命于人。今日且过,遑知他日?今年且过,遑恤明年?普天下灰心短气之事,未有甚于老大者。于此人也,而欲望以拿云之手段,回天之事功,挟山超海之意气,能乎不能?
呜呼!我中国其果老大矣乎?立乎今日以指畴昔,唐虞三代,若何之郅治;秦皇汉武,若何之雄杰;汉唐来之文学,若何之隆盛;康乾间之武功,若何之烜赫。历史家所铺叙,词章家所讴歌,何一非我国民少年时代良辰美景、赏心乐事之陈迹哉!而今颓然老矣!昨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处处雀鼠尽,夜夜鸡犬惊。十八省之土地财产,已为人怀中之肉;四百兆之父兄子弟,已为人注籍之奴,岂所谓“老大嫁作商人妇”者耶?呜呼!凭君莫话当年事,憔悴韶光不忍看!楚囚相对,岌岌顾影,人命危浅,朝不虑夕。国为待死之国,一国之民为待死之民。万事付之奈何,一切凭人作弄,亦何足怪!
任公曰:我中国其果老大矣乎?是今日全地球之一大问题也。如其老大也,则是中国为过去之国,即地球上昔本有此国,而今渐澌灭,他日之命运殆将尽也。如其非老大也,则是中国为未来之国,即地球上昔未现此国,而今渐发达,他日之前程且方长也。欲断今日之中国为老大耶?为少年耶?则不可不先明“国”字之意义。夫国也者,何物也?有土地,有人民,以居于其土地之人民,而治其所居之土地之事,自制法律而自守之;有主权,有服从,人人皆主权者,人人皆服从者。夫如是,斯谓之完全成立之国。地球上之有完全成立之国也,自百年以来也。完全成立者,壮年之事也。未能完全成立而渐进于完全成立者,少年之事也。故吾得一言以断之曰:欧洲列邦在今日为壮年国,而我中国在今日为少年国。
夫古昔之中国者,虽有国之名,而未成国之形也。或为家族之国,或为酋长之国,或为诸侯封建之国,或为一王专制之国。虽种类不一,要之,其于国家之体质也,有其一部而缺其一部。正如婴儿自胚胎以迄成童,其身体之一二官支,先行长成,此外则全体虽粗具,然未能得其用也。故唐虞以前为胚胎时代,殷周之际为乳哺时代,由孔子而来至于今为童子时代。逐渐发达,而今乃始将入成童以上少年之界焉。其长成所以若是之迟者,则历代之民贼有窒其生机者也。譬犹童年多病,转类老态,或且疑其死期之将至焉,而不知皆由未完成未成立也。非过去之谓,而未来之谓也。
且我中国畴昔,岂尝有国家哉?不过有朝廷耳!我黄帝子孙,聚族而居,立于此地球之上者既数千年,而问其国之为何名,则无有也。夫所谓唐、虞、夏、商、周、秦、汉、魏、晋、宋、齐、梁、陈、隋、唐、宋、元、明、清者,则皆朝名耳。朝也者,一家之私产也。国也者,人民之公产也。朝有朝之老少,国有国之老少。朝与国既异物,则不能以朝之老少而指为国之老少明矣。文、武、成、康,周朝之少年时代也。幽、厉、桓、赧,则其老年时代也。高、文、景、武,汉朝之少年时代也。元、平、桓、灵,则其老年时代也。自余历朝,莫不有之。凡此者谓为一朝廷之老也则可,谓为一国之老也则不可。一朝廷之老且死,犹一人之老且死也,于吾所谓中国者何与焉。然则,吾中国者,前此尚未出现于世界,而今乃始萌芽云尔。天地大矣,前途辽矣。美哉我少年中国乎!
玛志尼者,意大利三杰之魁也。以国事被罪,逃窜异邦。乃创立一会,名曰“少年意大利”。举国志士,云涌雾集以应之。卒乃光复旧物,使意大利为欧洲之一雄邦。夫意大利者,欧洲之第一老大国也。自罗马亡后,土地隶于教皇,政权归于奥国,殆所谓老而濒于死者矣。而得一玛志尼,且能举全国而少年之,况我中国之实为少年时代者耶!堂堂四百余州之国土,凛凛四百余兆之国民,岂遂无一玛志尼其人者!
龚自珍氏之集有诗一章,题曰《能令公少年行》。吾尝爱读之,而有味乎其用意之所存。我国民而自谓其国之老大也,斯果老大矣;我国民而自知其国之少年也,斯乃少年矣。西谚有之曰:“有三岁之翁,有百岁之童。”然则,国之老少,又无定形,而实随国民之心力以为消长者也。吾见乎玛志尼之能令国少年也,吾又见乎我国之官吏士民能令国老大也。吾为此惧!夫以如此壮丽浓郁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