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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醉卧红尘外传之梦·蝴蝶-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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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名为爱的东西。 
最后一刻,终于明白了心中所中的毒究竟是何物,却也来不及说了。即便说了,他也不会听到。 

——皇兄,也许我爱你,比恨更甚。 
那句话,终是哽在了喉头,像燃尽的灰一样死寂冰冷了。筱雁愣愣地松开手,染了血的剑哐铛一声落到了地上。 

好容易缓过神来,走过去,筱雁打开了无桢说的第三个柜子。 
柜子里,只放了一样东西,一卷黄|色的绢束成的卷轴。展开后,有清秀字迹和暗红的御印。 
——圣旨。 
筱雁认得出,那是无桢的字迹,飘逸的,如云卷云舒般的字,像极了他淡泊温和的性格。 
上书——让位诏书。 
七皇子无桢自十七岁任太子以来,于国事毫无建树,才智浅疏,治国无方。特在此除去太子之位。即日起,封十四皇子筱雁为太子。 
钦此。 

皇兄,皇兄,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呢? 
筱雁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恨意剥尽后,内心原本空荡荡的,但此刻又被另外一股郁闷难舒的感觉所填满。 
那一边,他的皇兄静静地躺着,身上盖着自己的玄色披风,仿佛睡着了一般,安安静静地,不用再受人世的纷扰,也再也听不到世人的喧哗。 
拿着让位诏书,筱雁忽然觉得,有些人,错过了就再也追不回来;有些话,来不及说出口的,就只有一辈子窝在心里,等它烂掉,然后跟着自己一块老去。 

走出殿外时,夜已将尽,距离黎明不远了。 
筱雁清了清嗓子,叫道:“来人!”声音出口,有微微的沙哑。 
“属下在。” 
“清点一下东宫的人数,把宫里所有的奴仆召集起来,全部在殿外侯命。” 
“是……”手下匆匆忙忙去了。 

天际开始露出了一抹绯色,象羞涩的女子悄悄撩起自己的面纱,让人看清她倾城的丽颜。 
风有点冷,筱雁紧了紧衣袍,方想起自己的披风已给了那个人。 
皇兄有了它,应该不会觉得冷吧。他心里忽然闪过一丝温柔的凄楚,酸酸的,涩涩的,象有水样的情感在冰样的心间流淌而过。 

“启禀殿下,宫里一共有婢女六人,太监八人,侍卫四人。已全部在正殿外等候。” 
“好。”筱雁微笑,回头淡淡说,“给我杀,一个不留!” 
侍卫愣了愣,见皇子已经径直向门外走去,这才匆忙应道:“是!” 

皇兄死了,为什么你们还可以活着呢?同在一个宫里,你们也去为他殉葬吧。 
筱雁慢慢跨出东宫的门槛,身后不远处开始传出凄厉的惨叫声,还有刀剑砍下,削肉断骨的闷响,杀戮之声不绝于耳。而那扇沉红色的门又缓缓合上了。 
筱雁抬起头,远方已有朝霞浮现,红红的,艳艳的,象有痛楚在燃烧,惨烈之极。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碍我了,溱国的江山,我会用这双手去光大它。 
筱雁年轻的脸上浮现出桀骜的神色:这条路是我选的,所以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后悔!也,决不让自己后悔! 
傲然地,他挺直身子冲着亮起来的前方迈步而去。朝阳映得他一身殷红,他仿佛浴血而去,再不回头。 

************ 
筱雁回到寝宫时已经夜色深沉,推开菊炽宫的门,鹫儿没有如常迎上来。筱雁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匆匆跑回内殿。 
迎面,一袭青色衣裙在夜风中舞着,下面露出小小的一双莲足。 
来晚了…… 
筱雁望着悬梁自尽的鹫儿,一时无语。 
其实,鹫儿罪不致死,那时的话只不过是震怒之下的口不择言。 
一夜之间,身边亲近的人都离去了。为了这个皇位,他满手鲜血,现在除了权力,他什么都没有了…… 

恍惚之间,有侍卫来报:“殿下,龙骁阳已经收押,请问殿下要如何处置?” 
龙骁阳,对了,还有这个人。算了,鹫儿已经死了,就饶了他一命吧。 
筱雁有些倦怠,挥挥手道:“将他处以流放之刑,即日起发配边疆。” 

无桢下葬的那天,柳絮飞了漫天,夹杂在漫天的风沙中,让人忽然惊觉,原来春已尽了。筱雁就那样静静地,看着黄沙一点点将他的皇兄掩埋,漆红的棺木,黄的沙,盖住了他今生最爱的一个人。 
从此,天人两隔。 

不知为何,此后皇兄云淡风轻的笑容夜夜出现在他的梦中,穿着一身素白衣袍的他,有时站在梨花盛开的院落,有时走在重重宫阙之间。总是筱雁先望见他,然后追上去,轻声唤他。 
“皇兄,皇兄……” 
他会有些惊讶地回头,然后目光柔和了下来,嘴角微微弯起一个好看的弧,一笑如烟:“雁儿……” 
他知道他在痴心妄想,他知道那是梦,他的皇兄已经死了,就死在他手里。但是,他无法不去期待每一个有梦的夜晚,和心爱的人相聚,缠绵…… 

筱雁喜欢在睡前点燃一种香料。那种南方蛮夷进贡的香料,据说产于一种绝美的花,花成熟之后,他们斩下硕大的花朵,然后把|乳白色的汁液收集起来,晒干了,便是这种珍贵独特的迷香。 

当袅袅的白烟从青铜香炉中冉冉升起时,筱雁微微阖上双眼,便可以去梦中找他的皇兄。 
他可以跪着乞求他的原谅,他可以声泪俱下地向他认错,他可以告诉皇兄他不是恨他,其实他很爱他。 
他梦想过无数次无桢温柔的答话: 
“雁儿,我知道了。” 
“我也喜欢雁儿……” 
“我从来没有恨过雁儿啊……” 
筱雁每一次听到,都那么欢天喜地,然后紧紧抱着那个人,像抱着今生最珍贵的一样宝贝。 

只是每次醒来,身边都冰凉而空寂,偌大的寝殿中只剩了月光在追逐和嬉戏。偶尔有侍女惶恐的目光像受惊的动物般迅速移了开去。 
筱雁清醒后便开始大笑,笑得不能遏制,然后目光渐渐冷了下来,心也硬了起来。他又成了那个一心想要把霸业鸿图握于手中的筱雁。 
“你们怕什么,我又没有要杀你们。” 
他也知道,是自己醒来时的神情太过恐怖,吓坏她们了,但仍忍不住要迁怒。 

宫里隐隐有不满的声音,说前太子死得冤,说筱雁胆大包天,杀害兄长,谋夺太子之位。筱雁听说了,只冷冷一笑,有些不屑,又有点不甚在意。 
过几天,传开谣言的那位臣子离奇暴毙。据说死前舌头被人残忍地割了下来了。而后,渐渐地有更多的人因为说了不该说的话而消失。 

筱雁变得像一头嗜血的猛兽,日日在宫中徘徊着,深幽的眼眸透过平静外表闪烁着疯狂的光亮。他悄无声息地咬死所有阻碍他迈向帝王之路的人,他同时冷笑着,看那帮人受不了压力起来反抗,然后他再次残忍着镇压下去。 
他的獠牙利爪甚至连那位沉溺在欢爱中的溱王都有所察觉了。 

不久后的一夜,筱雁闯入溱王的寝宫。 
当这位年迈的老人颤悠悠地从床上坐起来时,只朦朦胧胧地看到一张熟悉又俊美的脸。 
昏黄的灯下,筱雁冷酷的神情让人不寒而栗。 

“是雁儿啊,你深夜到此做什么呢?”毫无实权的老人战战兢兢的问。 
“我一直在想,你也不过是个可怜人,原本想等你归天之后理所当然取走那样东西。”筱雁的唇际挑起一抹倨傲的笑意,“可惜,现在我等不及了。” 
“雁儿,雁儿,你说什么?”溱王惊惶的问道,身体因为害怕抖得如同风中残烛。 
“父王,你去了之后,我会给你安排风风光光的葬礼的。”筱雁柔声说,“毕竟,当年母妃背叛你时,你也没有对我们母子赶尽杀绝。对于这一点,我是很感激你的。” 
“雁儿,你要做皇帝,我退位就是……我现在马上下退位诏书。”溱王忽然悟到他的意思,边颤声说着边跌跌撞撞扑到床下。 
“太迟了!”剑光冰寒刺骨,在灯下那么一闪,有几许恍惚,有几许惆怅,然后溱王的头便咕噜噜地滚下地来。 
许是剑势去得太快,溱王的脸上还残留着妥协乞求的神色。 
妃子们的尖叫声随着鲜血涌出而划破沉寂,一张张秀丽的面容都吓得惨无血色,她们怕得不敢夺路而逃,只跪在筱雁脚下簌簌发抖:“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筱雁悠然一笑,无视左右人等在自己脚下抖如落叶,掏出一方白绢细心抹去剑上的血迹,整理妥当之后漠然离去。 

——这个如画的江山,终于属于我了…… 

被愿望达成的兴奋充斥的心,隐隐有一线刺痛,筱雁知道,有一个人如今已成为自己心中的一根刺,虽然看不见伤口,却时不时在痛着,痛着…… 

******** 
筱雁的登基大典定在来年九月,枫叶红时,那天,他一身玄金二色的皇袍,在沿路众人的景仰下,在三叩九拜的臣子们的目送下,踌躇满志地拾级而上。 
高高在上的,是他黄金色的宝座,宽大的华盖遮蔽着,座上雕着双龙抢珠,瑰丽而又气势磅礴。 
筱雁摆摆手朝众臣子一笑,转身就要快步上前,忽然,旁里冲出一个着军士服装的汉子,那人径直撞过来。筱雁躲闪不及,被撞了个正着。 

倏地,他只觉胸口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脚下不稳,一个踉跄跌到了地上。 
“哈哈哈……你下令斩我全家,我现在杀了你这个昏君……哈哈哈……我终于为他们报仇了……”那人狂笑着,手里的利匕正滴答滴答倘着鲜血。 
旁边的侍卫围了上来,各种刀枪都朝他身上招呼过去,刀剑反射的光芒耀花了众人的眼睛,转眼,那人已被剁成肉酱。 

那边,手忙脚乱的臣子扶起了筱雁,大声喊着:“御医,快叫御医过来!” 
筱雁脸色惨白,捂住胸口的手已被鲜血染红了,但血仍汩汩的从手指间渗出来,浸透了他一身皇袍。 
筱雁咬咬牙甩开臣子的搀扶,胸口的剧痛一阵强过一阵,他全身乏力,却仍挣扎着要爬上那高高的皇座。 
还差一点点,浴血的手终于攀上了龙椅的扶手,他用力坐了上去,却已筋疲力尽,殿下的大臣一阵喧哗,慌乱无主,而宫廷御医背着药箱匆忙地从远处跑来。 

筱雁没有去理会那喧嚣的人群,他有些失神地望着天,远处的霞光如火般在天际燃烧,浓浓烈烈地,一片沉静而疯狂的红。 
恍惚地,他似乎回到多年前的那个黄昏,第一次见面时,他的皇兄微笑着对他说:“筱雁,我是你的七皇兄,无桢。” 

“皇兄,我放弃了一切,还是得不到这江山吗?皇兄,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筱雁觉得心痛欲裂,伸出手,拼命想抓住些什么,却终是无力地垂落。 
“……我要让溱国一统天下……” 
皇袍加身,奈何天数已尽,豪言虽在,唯留此恨绵绵。 

溱宣王五十三年,冬,登基大典进行到一半,太子筱雁遇刺,死于皇座之上,时年二十一岁。 

“无桢是做不成皇帝的了,但你也没有这个命……”那个时候,是谁道出了如此触目惊心的预言? 

************** 
花开了,花谢了,雪落了,雪化了。 
转眼间,龙骁阳已被流放了八年。 
八年过去了。 
他再次回到这个皇都时,太子无桢已被处死八年了。 
他再次回到这个皇都时,鹫儿已经自尽谢罪八年了。 
他再次回到这个皇都时,筱雁遇刺死于皇座之上,也已经过了七年。 
物事人非,现在做了溱国皇帝的,不知是那一个皇子呢? 

皇陵外面,碧草青青,鹫儿坟头的雏菊都开了,一朵朵苍白而细弱。皇陵里面,想必也是如此吧。不知道,太子殿下的陵墓是否和筱雁皇子的陵墓挨在了一块呢?皇子、大臣,婢女、平民,那一个死了之后不是这样三尺见方的容身之处?草儿年年青绿,也不管长的是尊贵人家的墓地,还是卑贱人家的坟头。 

龙骁阳忽然觉得自己已经老了,八年的时间,仿佛耗尽了他的一生,也磨损了他所有的锐气。 
现在皇宫里那一个做了皇帝,对他,也只是很遥远的事,遥远到漠不关心的地步。 
他现在只想,在那个纤细如白花的女子坟前,烧上一柱香,跟她道一声:他有回来过。 
还有,他对不起她。 

繁华俗世,爱恨情欲,霸业宏图,争了一辈子,都头来,不过是过眼烟云。 
虚空中,有人落下了低低的笑语。 
参不透的,都是痴儿啊。 


第十二话  那一段蝴蝶的记忆 

仙界,悠狐宫,流金水榭。 

叮叮咚咚的泉水之声,在整个仙宫流淌,庭子里植满世所罕见的仙花绛草,柱子上也爬满翠绿的枝蔓,一簇簇鹅黄、墨绿的凤尾菊飞瀑也似的垂落,清浅的山泉从石缝中涌出,流到下方,蜿蜒旖旎地绕了几个弯,已变成一道清浅透明的水脉。 

玄衣的仙人坐在水脉旁边闭目休憩,微微松开的衣领,一头娟一样柔顺的发绕着白皙的颈子,垂了在胸前,发色乌黑如墨,一望之下,竟与那一身衣裳分不清了。 
身旁,几天前青帝送的几株白牡丹开得正艳,引来了一群扑颠逐狂的蝶儿,上上下下纷飞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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