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沉陆 下部-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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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屋内的光线由金黄的阳光变为火红的霞光时,身边的人悄然起身,安静的穿衣。
片刻之后,如幽兰之芳的温暖双唇慢慢凑过来,停在我唇边,片刻后,又静静退开。纤长手指犹疑地徘徊在我“睡|穴”之旁,终没有按下去,默默收回。
几不可闻的低叹溢出:“睡吧。”如一缕清风,飘然而去。
静静躺了片刻,睁开眼,屋内还飘荡着他的气息,我无言的苦笑。
谨慎机敏如他,对我不阻拦杀宗熙也是有怀疑的,却在最后一刻选择相信我。可是我势必要打破这份难能可贵的信任了。
他应该是以我的名义约宗熙入宫赴宴,再设计绞杀。而以宗熙的自负就算明知是龙潭虎|穴也会闯一闯。
计算了一下时间,起身。
回到府中,天已大黑,一弯残月斜挂在空中,洒下点点清寒的银光。春夜还有些寒凉,仆人们大多吃过晚饭回房休息了。
我晃过巡查的护院,进入书房。不由暗自苦笑:什么时候回自己家也要偷偷摸摸的。
取了“秋水”,带上一些伤药,将“碧月寒烟丸”贴身藏好,又写下一封信,悄悄放到劭的房里,托他代为照顾璇儿和明殊。
外表庄严凝重,内设却清逸雅致的弗兰殿位于禁宫东隅,那静穆宁肃之处如今已是杀意沸腾。
瑞果然没有多派人手,加上殿外的弓箭手不过百人,大概都是心腹,毕竟这样扑杀友邦之君的事不宜为天下人所知。
拌成侍卫模样悄然混入殿后,就听到兵器磕碰的声音之中夹杂着萧雨霁的一声厉喝:“宗熙,你已经中毒,还不束手就擒。”
我暗道,不管你们计策多巧,南越宗熙一旦有了防备,岂会轻易中毒。
看向殿内,果然见宗熙从容躲开萧雨霁拦腰一剑,大笑声中,一股酒水从口中喷出,落到地上,竟“呲呲”沸腾起来,地上霎时焦黑一片,好厉害的毒。
萧雨霁手中的剑却非“长天”,是了,秋水共长天一色,我即用“秋水”,他怎会让别人用“长天”?
另一侧晶莹璀璨如月之光华的“孤月”撒下一道道皎洁如银的清辉,灵动飘逸的身形翻跃飞舞,如春水中才露尖尖角的翠嫩碧荷,随风舞娉婷。周围的侍卫忌于他的身份,大概瑞也交代不可伤他性命,故不敢相逼太甚。一时当无大碍。
不管殿内乱作何等模样,殿上慵懒靠坐着龙椅之人只是微笑着低斟浅饮,笑容温和柔雅如春日清晨的微风,神情悠然惬意若徘徊小园香径。纵然见到宗熙喷出毒酒也没有丝毫惊诧色变,仍优雅的轻晃着手中的玉盏微笑。
宗熙啊,你既没有中毒,为何还不快走?若你要走没有人能挡得住。
却见宗熙冲萧雨霁击出势如排山倒海的一掌,同时向后跃开,高声道:“且慢。”然后目光转向上坐之人,厉声道:“叫荐清来见我。”
温润俊逸的面庞更加明耀动人,轻饮一口醇酒,温情款款的一笑,淡淡开口:“他既没有来就是不想见你,朕也不愿强迫他,君上的这个要求朕恐怕无能为力了。”
宗熙昂然而立,玄衣如墨,怒发冲冠,眸中烈焰狂暴而汹涌,抬手投足之间散发出令人不敢逼视的灼人气势,如天降大火于深山之林,冲天而起,席卷一切。傲然看向上坐温言淡笑之人,双目一眯,凛然道:“你没有将他如何吧?”
见他如此,心口突然一阵发紧,宗熙,你不走只是想确定我无事吗?笨啊,我纵有事又哪里比得上你的危险?过于自负会害了你。
不由咬牙,宗谭,你将我们逼到如此地步,受那万蚁噬身之痛也是罪有应得。
瑞却不肯再开口,淡笑着看了一眼萧雨霁。
灌足真气的利剑如灵蛇吐芯迅速袭向宗熙,行至胸前两尺,手腕一抖,挽起炫目的剑花,转向肋下要害。宗熙长笑一声,身子后弯,从不可思议的方向跃起,在空中翻转,平铺展开,如捷燕穿水,双足直踢萧雨霁面门。萧雨霁也不退,剑尖儿急转向上,迎向宗熙双足。宗熙又一个旋身,变成双掌之击萧雨霁胸口,萧雨霁急退两步才堪堪躲开。
我暗自叫好,宗熙外表刚硬凛冽,这套功夫却灵动舒展,方才在空中几个旋身,身体如坚丝韧柳,柔软而有力,迅捷而难测。大概是他想出来专为对付“长天一剑”的,果然让萧雨霁阵脚大乱。
哼,只知道承袭先人现成的武功而不知道变化的人,纵然招式再好,内力再强遇到宗熙这样的天纵奇才也是枉然。
随着两个侍卫悄悄靠近龙座,看向安然而坐的瑞,我的陛下,你还是小看了南越宗熙,你如此镇定自若,可是安排了什么高招在后?
正自思忖,却听他悠然道:“宗熙,你回南越是不是应该将你的堂侄也带走,他应该叫宗宁璇吧?不知荐清知道会怎么想?”
我一惊,璇儿竟是宗熙的堂侄,难道宗谭派的是他的堂弟?
宗熙闻听一愣,高手过招岂容分神,萧雨霁剑走偏锋,横扫过来,与此同时,如蝶般轻盈飞舞的身形突然跃出重围,月之光华漫卷而至,竟封住了宗熙的退路。
我暗道不好,宗熙此番怕是不死也要重伤,看来非出手不可了。
飞身而起,跃上龙座,将“秋水”架在瑞延长优美的秀颈之上,大叫一声:“住手”。他专注于下面,没想到身侧有变,措不及防,一招被制,惊怒地看着我。
兵刃交加之声一下子停止,“孤月”落地,萧雨霁长剑折断,宗熙手臂鲜血迸出,手中血红长刀泛出猎猎火光,竟是名刀“峦焰”!宗熙动武很少用兵刃,不想他的护身利器竟是有天下第一刀之称的“峦焰”,不知他平日将此刀放在何处?竟连我都没有发现。
方才情况危急之下,他祭出“峦焰”,削断长剑,震落“孤月”,一连串动作快的难以想象,只手臂受了一点点轻伤。看来连我也小看宗熙了。
静了片刻,只听有人叫喊冲过来:“你是何人?”“放开皇上。”……
萧雨霁大叫一声;“安静,退后。”大殿之上又安静下来。
瑞紧盯着我,凤目之中愤怒退去只剩下令人心酸的伤痛,丝丝渗入我的心中,一字一字的说:“为何骗我?”
我揭下面具,淡然道:“陛下,我不想伤你,请你放了宗熙。”
宗熙大笑道:“荐清,我知道你会来。”
我冲他一瞪,佯怒道:“废话,生死之交难道是假的吗?”宗熙纵声大笑。
瑞突然笑了,笑容依然温和,眼神却阴寒冷冽,缓缓站起身,向我靠过来,竟丝毫不顾颈上的利剑,坚定说道:“我不放。”
我手一抖,将剑稍稍挪开他的颈,却飞快在他肩上的伤口处用力一拍,鲜血涌出,还好,只要伤口没有愈合就还有救,时间应该来得及。
寒着脸,冷然道:“陛下,不要以为我不敢伤你。”
他痛得身子一颤,胸口剧烈起伏,脸上现出狂烈的戾气,又渐渐变为惨白的绝望,眼中盛满无法言喻的悲伤,颤抖的手指抬起,缓缓探向我的脸,却停在半空,喟然落下,优美苍白的双唇微启,似乎想说什么,却一口血涌出,点点鲜红洒落月白色的衣襟,如雪中寒梅娇艳绽放。
我心中大痛,只觉胸中气血翻腾,握紧手中长剑,深吸一口气,不理会下面萧雨霁的大叫,抬手点了他的|穴道,不敢看向他的脸,转头对宗熙道:“走。”
飞身向外掠去,宗熙等了我一下,与我并肩而出,“秋水”名剑,“峦焰”狂刀,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挡者非死即伤,所有人等纷纷退开。
很快出了皇宫,骑上备在宫外的神驹,一路飞驰,甩开追兵。
京郊燕平山,清风明月夜。
这里是小时候师傅偷偷传我功夫的地方,极为隐秘。
来到开阔幽深的山洞,我升起一堆火,默默为宗熙包扎伤口。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道:“荐清,那件事我真的不知,回去之后,我会给你一个交待。”
我缓缓收回手,站起身:“宗熙,这就是你的真正目的吧?逼他加害于你,只要我出手相救,必会与他决裂,少了我,你就可以放心进兵中原了。你可否想过若我不救呢?”
宗熙满不在乎的笑了笑:“那我就自认倒霉了。荐清,随我到南越去吧,这里已没有你容身之地。你说除了他没有哪个帝王能容得下你,那么我告诉你,我也能,我的一切你都可以拿去。”
我摇头甩去萦绕在脑中他那悲伤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看向衣袖上那一点殷红,那时他的血。
“我相信你可以,我不要你的一切,只要一样东西。”
他走到我面前,目光如水,闪动柔情万千,英挺的脸上却现出万丈豪情,一拉我的手道:“只要我有的,只要我能做到的,竭尽全力,在所不辞。”
我伸出手掌,笑道:“敢击掌为誓吗?”
他大笑:“有何不可?”
“啪”的一声,双掌相击,他反手握住,深邃幽黑的眼睛脉脉看着我,深情款款地轻唤:“荐清。”
跳动的火光映在他脸上,显得愈发英挺非凡、俊美异常。
我叹了口气,抽出手,正色道:“宗熙,你一定要逼我说出绝情的话吗?人生在世能得一知己,互结生死,肝胆相照,何其幸运?何况如我二人这般狂傲不羁,能交到朋友已是不易。我们身分尴尬,这份友情能维持本就万分艰难,更要加倍珍惜才是。你明知我心有所属,做出这番举动只会令我为难。”
宗熙眼神一暗,皱眉看着我,迟疑道:“今日你对他兵刃相向,他岂能容你,难道你还要回去?”
我点头,看了看天,时间紧迫,不容耽搁。
“不错,宗熙,我要的是‘啼血盅’的解法。”
“啼血盅?,什么人中了——”突然顿住,低头沉思片刻,然后抬头看着我,表情又惊又怒,又痛又悲,恨恨道:“原来如此,你救我竟也是为他。他也对我大哥出手了是不是?我大哥怎样了?”
我冷笑道:“没死。”
宗熙欲言又止,低头凝神沉思。
我叹口气,又道:“我即要救他,也要救你。叶荐清一声从未求人,但是今天我求你。宗熙,请你告诉我。”
他抬头看着我,神情坚决,断然道:“不行。”
我怒气上涌,大声道:“是谁说竭尽全力,在所不辞,是谁击掌为誓,言犹在耳,你就反悔了吗?”
他脸色难看,抿紧双唇,仍是摇头。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跪下,道:“你宗家有愧于我,而我救了你,就算偿债,就算报恩,也该告诉我。宗熙,我可以放下自尊,放下骄傲,放下所有的一切,只求你,只求你能救他一命。”
宗熙呆愣了一下,猛扑过来紧紧抱住我,悲声道:“荐清,你存心让我心痛吗?不要逼我,不是我不肯,实在是万万不能啊。”眼泪淌下来,点点滴在我脸上,凉凉的。
宗熙的眼泪,我以为天下没有这样东西,原来也是未到伤心处。
看来他是不肯了。我推开他,默默起身,化掌为刀,斩向衣衫下摆,“哧”的一声,半片衣料飘落在地,割袍断义。
冷冷一句:“若他有一点差池,我必杀宗氏满门。”转身便走。
“等一下。”
我回头,宗熙定定看着我,道:“他还有救,但是救他的人必须承接盅虫,从此夜夜受那蚀心腐骨之痛。我不能让你如此。”
第十一章
冷冷一句:“若他有任何差池,我必杀宗氏满门。”转身便走。
“等一下。”
我回头,宗熙定定看着我,道:“他还有救,但是救他的人必须承接盅虫,从此夜夜受那蚀心腐骨之痛。我不能让你如此。”
我心中一喜,却冷冷道:“你只管告诉我就好,其他的由我决定。”
宗熙面向火堆坐下,面色凝重,缓缓道:“转移‘啼血盅’要有几个条件。第一便是要在盅虫长成之前施救,就是伤口还未愈合之时。”
我面对他坐在火堆另一侧,道:“他的伤口还未愈合。”
“第二,要用高深的内力将它吸出来,天下有这等功力的人寥寥无几。而且这样一来内力受损极大,大概要几个月才能恢复。如今在这里又据有这等功力的只有你、我、萧雨霁三人。我是不可能去救他的。”
我笑了笑,宗熙在暗示利用萧雨霁吗?
“第三,这个人要有极强的意志和忍痛能力,因为盅虫并非自愿转移,会极力抵抗,所以进入体内时将引发剧烈的疼痛,此时若稍有放松,它便会迅速潜回去,愤怒之下释放所有毒性,这样一来原来的受盅者必死无疑。以萧雨霁对齐瑞的忠心,这一点他应能做到。”
看来宗熙是不肯放过萧雨霁了,怪不得天下人都说,宁得罪天王老子,也不得罪南越宗熙。
我含笑问道:“还有什么?”
“还有,荐清,那“碧月寒烟丸”断不能用。它也许能杀死盅虫,但是‘啼血盅’非同一般,垂死挣扎也能要人的命。
就是方才被宗熙拒绝时还在想是否用“碧月寒烟丸”一试。听他如此一说,不禁额头冒汗,暗自心惊,幸好之前两次想将“碧月寒烟丸”交给瑞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