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火明夷-第2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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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的脸上显出一丝痛楚。这老人,正是昔年帝国的太师张龙友。他与五德营的第一任大帅楚休红曾是好友,只是后来两人渐行渐行,最终反目,成为仇敌,直到帝国覆灭,大家同上断头台时,才算重归于好。只是张龙友最终并没有被押上断头台,而是挑断了脚筋关押在这潜龙居了。他最初是以法统练药得到前朝帝君宠信,成为太师后就不再著意这些,断头台上逃得一命后,他也知道大统制留下自己,为的就是自己的这一手本领。虽然他早有死念,不想再为大统制出力,可大统制真个洞测人心,也不来难为他,故意拿些精奇战具要他改良,搔到他内心痒处,这些年说不干,其实也已经为大统制做过了不少。他抚摸着火枪,低声道:“南武兄,这东西确是利器,但你已经得到了天下,还要这些有什么用?”
第403章 掌握民心3()
“利其器,方能善其事。龙友兄,你一直呆在潜龙居,自然不知外面的事。天下形势,便如大江之水,浩浩荡荡,若不能跟上,必将被席卷而去。有此利器,我共和国才能让万民安居乐业。”
老人摇了摇头,叹道:“兵者为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南武兄,这道理我以前也不知道,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没想到你还是当局者迷。”
大统制心底又有点恼怒,但他强压了下去道:“自然,龙友兄若不愿再为我出力,那也无法。”
老人抬起头:“我想看看外面。”
大统制一怔:“外面?”
“我想看看,在你治下,这个国家是不是真的已比以前好得多。愿赌服输,但你将我关在此处,窗外事,我快连四季都搞不清了,又如何能够心服?”
大统制想了想道:“好。你想何时出去?”
“这事由你。”
“那就等冬至日吧。”大统制低低说着,“冬至祭祖扫墓,你也可以祭扫一下你为之效忠的帝君之墓去,好死了这条心。”
老人看着他,良久才叹道:“好吧。”
“火枪便先留在此处。不过,火药当然不能给你。”
老人淡淡地笑了笑:“你还担心我来杀你不成?”
大统制也笑了笑。这老人当然很想杀了自己,但只消他一有这意思,自己就可以让他动弹不得,更不要说还有个北斗在身边。他道:“龙友兄,那我就先走了。冬至日,再来接你。”
他们走了出去,屋中又剩了老人一个。他转动轮椅走到窗前,从桌肚里取出一根炭条,拿出一张布条,在上面写了“冬至日”三个字。写完了,又拿点蜡将布条封了起来,人靠在墙边,嘬起嘴轻轻发出几声细响。随着细响,墙角窜出一只老鼠。老鼠一般都怕人,但这只老鼠却不怕这老人,凑到他脚前,老人伸手将老鼠拿了起来,将那蜡丸用一根细线绑到老鼠背上,小声道:“小机,就靠你了。”
老鼠带着蜡丸又消失在墙角。老人倚靠在墙边,看着窗户中的光一点点淡去。一天过去,离冬至日又近一天了。
原来,南武,你死于冬至日啊,以后祭你倒方便多了。
这老人的嘴角浮起了一丝诡异的笑容。自从在断头台上逃得一命后,让他活下来的唯一一个念头,就是杀掉南武。只是这个目的实在不像是可能的,他几乎要绝望的时候,有个人突然来与他联系。此人自称能帮助他,本来他也不是很相信,但活到了这时候,他已经什么都没有顾虑了。就算这是假的又如何?自己这样活着,比死了没什么好。然而那个人和他极少联系,唯一能传递消息的,就是这只老鼠。潜龙居里真个连鸟都飞不进,能进来的只有老鼠,那个人居然连老鼠都能训练出来,真有点奇奇怪怪的本领。只是老鼠的寿命并不长,那人来联系的也极少,他本以为潜入天星庄的那人已经死了,没想到联系又继续下去。
而这一次,也是自己的最后机会了。老人想着。虽然年纪并不是真的很大,但因为常年住在与世隔绝的潜龙居里,他已知自己时日无多,再不下手,便再没有机会。好在,这个机会终于抓住了。
南武,去死吧!他想着。
冬至,是过年前一个比较大的节日了,民间甚至有“冬至大如年”的说法。这一天也是祭祖之日,雾云城的民众到了这一天一早起身,便洒扫庭院,带着全家人在过世的祖上灵位前叩拜。
这一天,一队人马驶出了雾云城的西门,向西山而去。这队人有百来个,大多是卫戍军人,旁人见了,只道是共和国的哪位高官出城去拜祭祖坟,谁也不知道这是大统制出巡。大统制很少在公众前现身,一般民众只知大统制伟大,却连他是什么模样都不清楚。
张龙友乘的车和大统制相并而行。两辆车都很宽大,虽然天气很冷,地上还有一层薄薄的积雪,但大车的四壁都拆掉了,以便四面眺望。不过,主要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观看周围景致,而是便于骑马簇拥在周围的金枪班守护。张龙友坐在他那张轮椅上,几乎有点贪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年末了,田里已看不到劳作的农人,但远处村落里有炊烟袅袅升起,显得祥和而富有生趣。他记得很久以前也曾陪帝君在年终时到西山郊天塔祭祀阵亡将士,那时还看不到那么多田,村落里也死气沉沉。
不论怎么说,这二十年的和平让百姓得以休养生息,隐隐然已经有了几分自己曾经设想过的天下大同景象。他坐在车上,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曾经想过要为万世开太平,但创造这个新时代的,却是自己的敌人。
“龙友兄。”
大统制的声音响了起来。张龙友转过头,只见大统制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道:“旧地重游,可有什么感触?”
张龙友低下头。眼前看到的一切,祥和安宁,百姓安居乐业,但他也看得出来,这一切总有种不自然,包括繁华的店面,当他们经过时,坐在店铺里的人都有种茫然的眼神。这一切,只不过是南武想让自己看到而已,真正的共和国,并没有他吹嘘得那么好。他道:“世事变迁,已非复旧日。”
大统制笑了笑:“可要上山去看看?当初的国殇碑和忠国碑,现在改成了永垂不朽碑了。”
张龙友抬起头。山巅的郊天塔下,两块巨碑只能看到上面一个字,一个是“永”,另一个是“不”。他还记得那块改成“不朽”两字的忠国碑落成时,他与几个朋友曾在碑下聚饮过一次。那时,大家都还年轻,朋友也都是朋友。只是现在,一同喝酒的几个人,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了,曾经的恩怨也都已化作尘烟。他道:“好吧。”
上山的路很窄,马车是上不去的。有几个士兵将张龙友抬下了车,大统制也已备好了一辆步辇,正待上山,远处忽然传来了一人高唱的声音:
“身既死矣,归葬山阳。
山何巍巍,天何苍苍。
山有木兮木有殇。
魂兮归来,以瞻家邦。”
唱歌的人声音很不中听,直如破锣,但唱得高亢入云,在萧瑟秋风中越发显得苍凉。众人闻声扭头看去,只见从西边有个披了个羊皮大氅的牧羊人赶着十几只羊走向这儿走来。这人身材也不高大,身上的羊皮袍子也尽是污垢,想必是冬天没什么青饲料,赶着羊来山脚下啃草根的。牧羊人放牧时唱首歌解闷也是常事,只是平常要么唱乡间小曲,要么唱段戏,这首歌很多士兵尚未听过,不少人都在想:这人的声音虽不好听,但歌倒唱得不坏。
大统制和张龙友听得这歌声,都是一愣。年轻士兵自不知情,他们却是明白,这支歌乃是昔日帝国的葬歌。当年,帝国军出征和回返,往往都要唱此歌壮行,以示一往无前,不惜粉身碎骨也要夺取胜得。大统制那时听到了这歌声就头疼,因为这意味着敌人的强悍。帝国灭亡后,这首歌也被禁了,曲子亦被改成一支小曲,歌词更是没几个人还记得,他都没想到一个乡野间的牧羊人居然会唱此歌,向一边的金枪班队长周锡安道:“锡安,你叫两个人把那放羊的带过来。”
周锡安答应一声,叫了两个金枪班过来,说道:“过去,将那放羊的带来。”肚里却在寻思道:“大统制也真是闲,这都要问一下。”
那两个金枪班催马过去,到了那牧羊人跟前。一靠近,便觉一股膻味刺鼻而来,一个金枪班爱洁,皱了皱眉,便带住马,另一个只得上前,大声道:“喂,老乡,大统制要见你,你随我们过去吧。”
牧羊的是个老者,身上这件羊皮大氅也破破烂烂,羊毛都快掉光了,听得有人问,抬起头道:“什么?”
老者唱起歌来声音很响,说话时却沙哑低沉,那金枪班道:“是大统制要见你。”
老者的眼里闪烁了一下:“大统制?哪个大统制?”
这金枪班见他不但不答,反倒问东问西,有点不耐烦,共和国以民为本,以人为尚,人人平等,金枪班虽是大统制的贴身侍卫,就算在这牧羊人面前也不能仗势欺人,他耐住性子道:“天底下,只有一位大统制,还有谁人?”
老者捋了捋胡须,叹道:“真是大统制么?好,好,我这就去。老头子活到今天,还没见过他老人家呢。”
第404章 掌握民心4()
大统制在一般民众心目中,便是神仙圣明无异,能见到大统制一面,几乎是人生最值得夸耀的事。这金枪班见老者说想见大统制,心想这人声音难听,倒也与旁人无异,便道:“那跟我来吧。”
这两个金枪班带转马,领着老者过来。大统制见那老者大踏步走来,心想此人定然当过帝国军,甚至有可能是五德营的残部,张龙友见了这人,看看就算五德营的残部也在自己治下安居乐业,与世无争地放羊,只怕就会死了心,将他所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了。张龙友的身份十分特别,曾经是五羊城三皓之首海老的弟子。海老是另一个种族,这种族掌握着远远超过时代的本领,张龙龙多少也知道一些。如果能将那种族知晓的一切都挖出来,眼前的一切困难都能迎刃而解。
那两个金枪班领着老者走过来,还有四十步左右时,北斗忽道:“大统制,这牧羊人不是寻常之辈!”
大统制道:“不错,他定然是旧帝国的军人。”
“不仅如此,他有异心。大统制,你看此人只是个牧羊人,但步履坚实异常,每踏一步,在积雪中几乎与马蹄一样深了,定是将在暗暗蓄力。”
大统制眉头一皱。上一代北斗没于西原,这一代北斗是新近才晋升为北部天官。此人本领高强,眼力极锐,大统制十分信任他,自己不是武人,看不出这些来,但被北斗一提醒,他也觉得不太对。如果那牧羊老人真是五德营的余党,肯定恨自己入骨,让他接近自己,虽然自己身怀秘术,根本不惧这人行刺,可北斗说了,若是不理他,只怕会让这个新上任的北天官离心。不管这牧羊人是不是旧帝国军人,是不是真的想行刺自己,不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便点了点头道:“好,让他离远一点,说两句话,给他两个金币打发吧。”又向周锡安道:“锡安,你过去吧。”等周锡安指挥着金枪班围在步辇前,他才转向张龙友,微笑道:“龙友兄,你可认得这人么?”
张龙友过去在帝国一直做到太师的高位,顶多认识帝国各军的高级将领。他摇了摇头道:“我不记得有此人。”心里却一阵忐忑。
当这牧羊人出现时,他几乎要欢呼出来。可是等那人走近了,见这人年纪一把,身上皮肤黝黑,简直不像个人样,身上的衣服也是又破又脏,不由大失所望。要刺杀大统制,真可谓难上加难。他本来也有一个计划,但与他联系的人传来的消息说,大统制身怀秘术,一旦发现有人要行刺他,便能控制住那人的心神,所以一般的行刺根本不可能得手,因此定下了一个声东击西之计,说有人会来配合他下手,让这人引开大统制的注意,这样他才有可能成功。这个牧羊人无疑正是配合他的,但要引得大统制全神贯注注意他,此人光心怀死志是不成的,必须能够先声夺人。可眼前这牧羊人只怕大统制连多看他一眼都不会,何况还被他手下看出了破绽,那这一次行动岂不未曾开始就要失败?张龙友苟活到现在,为的就是这一天。他年纪其实比大统制大得有限,可身体却越来越差,自知已不久于人世,不可能再有机会了,一想到失败,心头倒如被什么啮咬着一样。
究竟该怎么办?就这样强行下手么?张龙友也明白若是强行下手,不说别的,单单有这个忠心不二,与大统制形影不离的北斗在,自己就毫无机会。若不是在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