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火明夷-第1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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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出,这些渔民全都不说了,看着那老者。那老者看了看傅雁书,显然也不曾想到傅雁书有这提议。半晌,忽然一口痰吐在甲板上,骂道:“你们吃得起么?”
傅雁书听他出言不逊,不由一楞,心想:“你这人脾气真够坏的,大概以为我要压价买你。”他陪着笑道:“老乡,您误会了,我是说由您开价,您说多少就是多少。”
谁知他说得客气,那老者更为恼怒,指着傅雁书道:“丢你妈!你们这些北佬,来我们五羊城舞刀弄枪,还想吃老子的蟹?老子就是死也不卖给你们!”
傅雁书见自己一番好心反被这老者一顿破口大骂,不由觉得委屈。只是他仍是陪着笑道:“若老乡不卖,那也无妨,便去刺桐港发卖便是。”
老者听了更是跳脚骂道:“刺桐刺桐,运到刺桐,一船臭蟹卖给谁去?”他转身对别的渔民道:“把船卸了,全丢到海里,就当放生了,也不给丢他妈的北佬吃!”
这老者脾气如此之坏,傅雁书当真始料未及。待见他们果然把一船海蟹卸进了海里,看着那些肥肥大大的海蟹八爪爬挲,全都没入海水,周围水兵不由暗咽口水,心道:“打上来也不容易,能卖给我们有多好。”可是这些渔民死也不卖,东平水军治军又是严厉,谁也不敢阻止。等这些渔民卸完了蟹,那老者还在骂骂咧咧,说道:“叫你吃!叫你吃!长官,你要跟我们一块儿去刺桐港不成?”
这些渔民的强项,傅雁书心中实是颇为恼怒。但他深知军令森严,自己也不能真个把他们如何,只是陪着笑道:“老乡,那请自便。但请不要回五羊城,否则就不要怪我军不客气。”
丢完了蟹,那些渔民骂骂咧咧地掉头北去,定然暂居闽榕省去了。傅雁书要防的是这些渔民是五羊城派出的耳目,回去定要报信,见他们既然转道北上,便概不留难。
这件事只算得一个小插曲,但就算邓沧澜和傅雁书,也猜不出这其实是郑司楚计策中至关重要的第三步。
第一步,是反间计,借秦融之口来欺敌,让东平水军将押舱沙包搬上甲板,全力防御空中攻势,第二步便是宣鸣雷的冲阵。本来郑司楚计划是用螺舟潜入东平水军脚下,在邓沧澜的中军下定位,但邓沧澜用铁脚木鹅守住了阵势,螺舟无法进入,所以宣鸣雷只得孤注一掷。他真正的用意,正是在邓沧澜的座舰前砍断的那根缆绳。
看去只是平平常常的缆绳,其实水底系着的是一块足有数百斤重的极大米糕。米糕为蟹类喜食,渔民捕蟹就都用米糕为饵,郑司楚小时住五羊城,也曾经带块米糕去海边钓蟹玩。用线丢一块米糕下去,捞下来就是好几只海蟹。宣鸣雷将米糕沉到了邓沧澜座舰之下,正是为的是引诱海蟹过来。只是近海的海蟹越来越少,因此郑司楚早在那一回伏击队出发之后就已着手此事,交待了一批渔民出海捕蟹,要他们尽量多在海上逗留,非要七月之后方归。因为他算定,邓沧澜在六月底应该能够抵达五羊城,这个时间一定要拿捏住,不能早也不能晚。
海蟹是为了定位。因为接下来的第四步,乃是最关键和最艰难的一步。在东平水军未至之时,海面如此宽广,谁也说不清他们会在何方海域扎营,只有等他们到了扎下了营,才能实行下一步。七月五日晚开始,每天入暮,五羊水军开始了连番攻击。这次的攻击目的只是吸引北军注意力,不让他们注意身下,但攻击仍是扎扎实实。就在水面激战的同时,五羊城螺舟队尽数出发,在水底潜行到东平水军阵前。
这是最难的一步。五羊城地气和暖,竹子生得又粗又大,郑司楚已经准备了大量粗竹,将竹节打通,外面再缠以带胶布匹防裂,成了无数水管。这些管子由螺舟队拖至海底,再由水鬼队铺设成长长一根。因为五羊城紧贴大海,渔业极为发达,陈虚心当初曾将螺舟改良,建成一种螺屋。这种螺屋下设出水口,渔民可在水底出入,相当于在水底设了个换气的点,这样大大增加捕捞效率。郑司楚在展示厅看到这螺屋时,便想到了可用于此计,这样水鬼在水下作业,就可以直接在水下换气,不必浮出水面。但饶是如此,此行仍是既危险又艰难。从七月五日开始,距东平水军大阵三百步外开始铺设,水鬼队全力出动,至七月八日,铺到了东平水军阵下。
接下来就越发艰难,因为不论是螺舟和螺屋,被东平水军的铁脚木鹅挡住,都不能进入,水鬼队只有从阵外换气,然后轻身游过去。这一趟真是艰辛无比,数百水鬼队脚绑重物,在海底拖着竹管潜行,又不能被上面的东平水军发觉,不然深水雷就要投下来了。直到七月十五日,才铺成了五条通道。本来郑司楚想铺七条,但水鬼队损失实在太大,有气憋不上来,活活溺死海底的,这十天作业,五百水鬼队竟然损失了一百余人,而且时间也将要来不及了。海面上这等交战,本来只为吸引对方注意力,可战事却不由人控制,越打越激烈,海面战舰还不能随意脱身,结果虽然互有伤亡,但五羊水军的损失要大得多。
七月十五日,郑司楚决定,就以这五条通道对接,接下来便等着天时相助,发动最后一波攻势了。
这也是决战的时刻。
第199章 燃海之火1()
共和二十二年七月十六晚,海风猎猎。月上中天,海风越来越大,天上浮云被一扫而空。
这一天,宣鸣雷的伤势已经好了许多。他这些天一直在养伤,好在申芷馨常来看他,陪他弹弹筝,说说话。倒颇不寂寞。这一晚见海风大起,宣鸣雷心绪已然大佳,道:“申小姐,走,我们出去坐坐。”
申芷馨正在给他剥一个荔枝,见他要出去,便道:“宣将军,现在风这么大,不要紧么?”
宣鸣雷笑道:“好风正当时,不在此刻一观,抱憾终生。”
申芷馨抿嘴一笑。宣鸣雷走到外面,见海上风浪渐起,更觉快意,指着海面道:“申小姐,五羊城转危为安,就在今日。”
申芷馨虽知他们在谋划攻击北军之事,但见他心情这般好,也受他感染,笑道:“那全是宣将军你的功劳。”
宣鸣雷摇了摇头道:“不然。此番战事,全是郑兄之功,我不过是个走卒罢了。”
申芷馨撇了撇嘴道:“司楚哥哥就会板着个脸。”
她也去看过郑司楚,但郑司楚这些天忙得焦头烂额,去了三次,三次全没碰到,她也索性不去了。宣鸣雷披襟当风,只觉胸中豪气似要裂胸而出,长声笑道:“申小姐,如此良夜,不高歌一曲,真是枉为人一世了。”
申芷馨道:“你还会唱曲子?”
宣鸣雷笑道:“是啊是啊。申小姐,麻烦你帮我把琵琶拿过来吧。”
申芷馨转身进屋拿出了那面琵琶,宣鸣雷拨了两下弦,高声唱道:“快哉风!把红尘扫尽,放出一天空。银汉崩流,惊涛壁立,洗出明月如弓。会当挽、轰雷掣电,向沧海、披浪射蛟龙。扳倒逆鳞,劈残螭角,碧水殷红。”
这半首一萼红在这大风之夜里唱来,极是应景,除了天上是一轮明月,而不是明月如弓。申芷馨听得圆睁杏眼,心道:“宣将军看似粗豪,原来多才多艺,而且,他对音律如此精通”她自己极好音律,郑司楚的笛子吹得好,她对郑司楚的好感也大为上升。但郑司楚也仅是笛子吹得好而已,对音律远不如宣鸣雷这般一法通万法通,样样拿得起来。就说这唱曲,要郑司楚唱来,虽然他说话亦是清亮,但开口一唱,准是一副破锣嗓子。
宣鸣雷刚唱得半首,身后却响起来郑司楚的声音:“宣兄,好兴致!”
申芷馨一听郑司楚来了,脸不由微微一红,低声道:“司楚哥哥。”宣鸣雷却笑道:“郑兄,你来得正好。邓帅现在应该已将战船联接起来了吧?”
海上扎营,船只一多,若不相互联接,风浪大时就会互相撞击,伤损不可收拾。何况,东平水军底舱压舱的沙包全搬到了甲板上,底盘既轻,颠簸更甚,因此这种大风天只有相互联接一途。郑司楚道:“细作来报,正如宣兄所料。”
“攻击何时发起?”
郑司楚眯起眼看了看天道:“看样子,到今晚戌时,他们将联接完毕,到时就是进攻之时。”
这半个多月以来,死伤了不知多少将士,为的正是这一战。宣鸣雷道:“还有,断去海靖粮道一事办得如何了?”
郑司楚道:“我来便是告诉你好消息,孟啸将军不辱使命。”
上次海上伏击海靖补给船失败,宣鸣雷引为毕生之恨。他回来便说,要破对方护航舰,螺舟实是最佳战具。但螺舟无法驶到铁门岛这么远的地方,宣鸣雷提议,化整为零,将两艘螺舟拆散了运到当初的据点去,在那儿再装配起来。然后从据点出发,封锁住海道。在大海之上,东平水军无法用铁脚木鹅封海,就算有深水雷,也难有效用,这一点郑司楚与谈晚同深为赞同,虽然水军一次伏击失败,但五羊城富庶之极,再派出一支也并不为难。趁着邓沧澜水军尚未抵达,这第二路伏击队便已出发,派出的是五羊水军螺舟队的深火号和深烈号。深火号舟督孟啸,与岳振并称为五羊水军螺舟队翘楚。孟啸领命,马上出发。当时的据点准备的是二十艘战舰所用积粮,这回只是两艘螺舟,那些积粮足够他们数月之用了,索性让他们在据点修整巡逻。螺舟外海作战,尚是第一次,十分危险,但正因为危险,也为敌人所不防。就算东平水军吃过一次亏后会有防备,但时间不等人,他们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孟啸临危受命,就在昨日发来羽书,说遇上了海靖第二批补给船队。海上一战,护航舰被击沉两艘,二十余艘补给船却被击沉了十多艘。虽然也有七艘漏网,但七艘补给船已不够东平水军几天之用了。等东平水军遭到一场大败,又遇乏粮之苦,邓沧澜再不退却,势必要全军覆没。如此,五羊危难便已解决,接下来就可以全力赴援南安,解决东平陆战队。北军的水陆并济,双管齐下之策已被打破,这回轮到了五羊城的水陆并济,到时高世乾脱险后易帜归附五羊城,南造共和的初步局面就已达成。
自七月一日邓沧澜大兵压境以来,主动权第一次握到了五羊城的手上,郑司楚脸上仍是镇定,心中却是说不出的兴奋。宣鸣雷朗声道:“好极!郑兄,你笛子在吧,我们合奏一曲吧。”
郑司楚摸出了铁笛,笑道:“是那一萼红吧?”
秋风谣太过悲凉,现在却是意气风发之时。郑司楚将铁笛举到唇边,吹了个音,却是他以笛子吹奏过门。这一段过门结束,宣鸣雷琵琶声一响,又唱道:“快哉风!把红尘扫尽,放出一天空。”
这支曲子此时听来,直欲冲霄直上。甚至,在一里多外的东平水军阵营里,也隐隐约约听得了几声。此时傅雁书正在检查诸船连接情况。虽然战船连接在一起,颠簸大为减轻,但他心头仍是极其不安。
战船连接,可抗风浪,但也失去了机动性。按当初秦融密报,一旦五羊城发动火攻,己方战船相联,那真是要大势去矣。他检查完,便直接去了邓沧澜的摇光号复命。此时战船相联,已能从跳板上直接走过去,他到了摇光号上,在门前顿了顿,沉声道:“邓帅。”
“进来。”
傅雁书走了进去。邓沧澜此时正坐在案前看着一张海图,见傅雁书进来,他道:“雁书,检查过了?”
“是。”傅雁书说着,又顿了顿道:“邓帅,今夜天气如此之坏,当加倍防备。”
邓沧澜道:“是。我已拿令加了一倍的瞭望哨,也时刻关注南军动向。好在过了不多久,陆战队也要赶到了,那时便是总攻。”
陆战队一到,水陆并济,五羊城指日可破。傅雁书道:“是。”但他心里仍是极其不安。这种天气,大风无雨,刮的又是南风,最宜火攻。他道:“邓帅,我想,今晚传令诸军不得休息,全军戒备,一时遇袭,立刻散开战船。”
邓沧澜点了点头道:“不错。抵达五羊城下以来,今晚要算最为凶险的一天了。但全军上下全都不休息,也不是个事,让他们轮班吧,另外,战船连接处都派专人看守,一旦有变,可以立即撤除。”
因为防备五羊城火攻,所以连接的绳索铁索用的都是活扣,解开很容易。但再容易,一旦真遭受了火攻,也不可能立刻解开。傅雁书答应了一声,又道:“邓帅,雁书还有一事不得不禀。”
“什么?”
傅雁书咽了口唾沫,才道:“我军已全力防备敌军自上火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