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之梦-第4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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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无立锥之土。不是迁徙万里,就是给人充当雇工,获取些微薄收入。我们这些为天子牧守一方的民之父母,实在是问心有愧啊。”
说话的是四川巡抚刘蓉,他在四川巡抚任上已经呆了差不多六年,对下面的情况当然是了如指掌。
四川素有天府之国的美誉,在大明复兴之前,也的确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富庶之地。富商豪门的数量虽然不及江南、广东、山西,但是普通民人的生活却不难过。比之江南、广东可安逸轻闲了许多——用后世的社会学家、经济学家们的话说,四川就是一个典型的封闭的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社会。四川的土地非常肥沃,足以滋养生活在此的人民。四川的交通相当不便,不像江南闽粤那样很早就受到商品经济的冲击。甚至在这场反清复明战争中,四川所遭到的震荡也是汉地十八省中最轻的。既不是明清交战的主场,也没有被太平天国蹂躏,更不是大明皇帝下足力气去改造发展的重点地区。
但就是这么一个几乎被各方面遗忘的角落,现在也不免开始经历封建社会和经济瓦解所带来的阵痛了。而对这种阵痛感觉最为灵敏的,除了最底层的贫下中农。大概就是如大邑县令王安国和成都知府徐树铭这样的大明民之父母了。
今天在四川巡抚衙门的签押房内的。除了徐数铭和另外四川省下面的知府。还有刚刚调任四川副巡抚的沈桂芬和四川省公局议长王郎云。前者的职位有点类似布政使,是协助巡抚负责民政的高官,后者则是四川首富自贡大盐商王家的大公子,还花钱买了个伯爵头衔。
“抚台大人,这事儿还真不怨咱们蜀地的地方官,其实四川之外的地方也都是这个样子。在江南八省,土地兼并的情况更加严重,南京、上海、广州、武昌和长沙。都有大片大片的棚户,都是失地农人进城以后搭建的。我看咱们这个成都城早晚也是这样,咱们现在还是早点买些成都周围土地,准备出租吧,省得到时候贫民连搭棚户的地方都没有。”
王郎云先开的口,他两手一摊,在他看来,四川的乱象才刚起来,将来准保更加严重!
“土地兼并还不可怕,可怕的是退佃。过去是小农失地沦为佃户,如今却是连佃户都不得做了。长此以往。真是不得了啊!”
“那有什么办法?现在不少田主都不大愿意招佃了,招佃总不如雇人耕种划算……虽然每亩单产低一些,还要多养几条牛,但是还是比招佃划得来。”
“而且现在的田价也太低,四川这里上好的水浇地都一亩卖不了四十块,如果是中田、下田就更不值钱了。如今的士绅之家都不大愿意买田置产,寻常的农人想要置地又多冒险去关外、南洋。只剩些土财主在买地经营,他们只晓得赚钱,哪里会管佃农的死活?”
“问题还是出在科举改革和官府下乡上面,如今士绅之家在乡间几无立足之地……”
在座的官员议论纷纷,说到后来,果然找到了问题的根结——由于科举改革让一大批士绅失去身份,而官府下乡又压缩了士绅统治乡村,垄断地方权力的空间。由此造成的后果,自然是封建士绅这个阶级的渐渐衰败。而士绅阶级衰败的背后,当然是依附士绅的佃租制农业的崩坏。因为士绅从佃租制农业中获利的一个重要手段是分润国家的税收!而没有士绅身份,无法统治基层社会的普通地主,是根本不可能从佃租制农业中获取多少利润的。对他们而言,直接经营土地和农村工商业,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
……
“王大人,兄弟我卖地的契约文书没有什么问题吧?这二十亩水浇地的田皮田骨是不是都归兄弟所有?应纳的契税、印花税,兄弟没有少交一文吧?”
此时此刻,在大邑县裁判所的公堂上,一场因为退佃所引起的纠纷正在审理当中。贫下中农王小三拖着一家老小,可怜巴巴的跪在公堂之内——依着眼下的《钦定大明宪法》,他们根本不用向官老爷下跪,不过下跪也是他们宪法赋予他们的自由。
而没有功名在身的刘宗英,则是大马金刀的坐在一把椅子上面。他没有了秀才功名,却是堂堂大邑县公局议员,还是大邑县里面的纳税大户,虽然不是官身,但是却不怵王安国这个堂堂七品县令。
“刘议员,本官知道你有道理,所行也都合乎国法。但是人情你也不能一点不讲啊……这王小三是你安仁镇的同乡,乡里乡亲的,你就真忍心看着他一家流离几千里,一把骨头都丢在苦寒蛮荒之地?”
“王大人,我现在是买卖人,买地是为了牟利,只要不违反国法,当然是怎么利大怎么来了。至于王小三他们一家去东北、南洋又有什么不好?那里地广人稀,朝廷还帮着置业安家,不比窝在安仁镇吃苦受穷要好?等我家老二长大一些,我也打算让他放弃继承权去南洋闯荡一番呢!”
刘宗英此言非虚,他的家业虽然不小,但是也经不起仨儿子来分,所以打算让自己的次子按照“悌让法”,放弃继承权去婆罗洲领取一块朝廷赐与的土地(当然是在相对安全的婆罗洲西部和北部)。这样的安排在眼下的大明地主富农之家中是非常普遍的。同样行万里路,这些川资颇丰的富家子自然不大会死在路上,而且他们的财主老爹多半还会给他们预备好一笔在异乡开创家业的资本。有了土地和资本,他们在异乡的生活可就容易许多了。
不过如王小三这样的贫苦农人之家,就不大可能从“悌让法”中获利了,光是万里的路费,他们就拿不出来,到了异乡就是领到土地也没有资本开发。所以只能参加集体农庄,去更远更危险的地方开拓。
在东北,黑龙江南岸土地上已经不再建设集体农庄了。新建的农庄,都在黑龙江北岸。在婆罗洲,集体农庄都建在土著集中的婆罗洲东南部,而且建立婆罗洲上的种植园由于需要大量投资,所以去婆罗洲的移民需要签订契约,在橡胶园和棕榈园投产以后,以低于市场价20%的价格向兰芳橡胶公司出售产品,或者上缴3成收获。
另外,在青海、新疆、蒙古、东西伯利亚和库页岛等地成立集体农庄的计划也将付诸实行。
当然,例外也是有的。在北京周围的皇家土地上,这段时间还出现了大批桑树种植园,也使用了集体农庄的名号,不过实质却完全不一样。这些桑园乃是由农民自发组成的股份制经营团体承包皇室土地和山林,并且向汇丰银行贷款,用于桑树种植。在桑树成熟以后,需要向皇室上缴地租,而且这些桑园也没有武装,是完全的经营团体,参与者所持有的股份多少也不做硬性规定。不过这些桑园农庄只招募北直、河南、山东和山西四省的农户,像王小三这样的四川人是没有资格参与的。(未完待续。。)
第835章 上书抑兼并 狂求月票
同一时刻,在四川成都府大邑县裁判所。
痛哭声响起来了,哭声中蕴含着发自内心的绝望!公堂上面坐着的王安国脸色苍白,两眼中同样噙着泪水。又有一家老实巴交的贫苦农民被他和万恶的资本主义制度逼上了万里迁徙的不归路……
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是大明七品县官,必须依照朱皇帝钦定的《民法典》行事,必须站在为富不仁的农村大资本家刘宗英一边为虎作伥!
“王小三……”王安国张了下嘴,想说些安慰的话语,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嚎什么嚎!”刘宗英却哼哼着道,“去关外、去南洋有什么不好的?按照最新的办法,如果去关外,你一家八口可得田120亩,而且永远不用缴纳地租,比在四川舒服多了!我要不是有了身家,早就报名去关外了。”
王小三呜咽着道:“那可是远行万里,九死一生啊!”
王安国闻言苦笑道:“哪有九死一生,明明是九生一死……这个本官是知道的,咱们大邑县衙每年都会送两批移民去关外交给东北开发公司,还从他们那里按照一个人50银元领取报酬。这个死人,他们可是不要的。要是九死一生,本官岂不是要亏死?”
王小三伤心地道:“我家里还有七旬老母,此去关外,岂有命在?”
王安国一脸为难的道:“那就不带老母去吧,交由族人抚养,本官再资助一二如何?”
王小三重重叩了个头。大哭道:“古人说父母在不远游。小人不能做不孝子。关外、南洋再好,小人决计不去。小人就去成都城里面找份糊口的差事吧。”
王安国点头道:“难得有此孝子,这样吧,本官有个同窗在成都开了碾米厂,本官看着你是孝子,就推荐你和你家老大去他那里做工吧。另外,成都的潘记缫丝厂是招收女工和童工的,可以让你媳妇你闺女都去试试。”
王小三自是连声叩头道谢。现在成都城内工人和店员的工资不高。普工是3个大铜板一天,女工是2个半大铜板,童工只有1个半大铜板。不过王小三一家七口(除了个70岁的老奶奶)都去上工,一天倒也能有15个大铜板,每个月可以得到4块半银元,一年有54块到58块半(按照13个月算)的收入。相当于二十几石白米,而且一家人的伙食都吃资本家的,肯定比当佃户吃的要好。
不过在城里面打工也有不少额外的成本,其中最大一项就是住房了。对于底层人民来说,在城里面买房是做梦。就是租房的成本也不低。一家七口要租房居住,一年怎么都要二十多块。一半的收入就算没有了。于是,在不少大城市周边的地主就看到发财的机会,他们把自己的农田分成一小块一小块,出租给刚刚进入城市的平民,一亩地至少可以租给八个家庭,由他们自行搭建棚户。每个家庭一年支付两三块租金,每亩地一年也能创造出近20块银元的收益,远远高于任何一项农业投资了。
“抚台大人,我等不如联名向天子上书,请求抑制土地兼并吧。”
四川省副巡抚沈桂芬这时冲着巡抚刘蓉一拱手,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今天四川省政界的头面人物都聚在一起,自然是要议出一个法子来应对目前愈演愈烈的农村土地矛盾。抛开深层次的问题不说,农村土地矛盾的表象似乎就是土地不断向少数人手中集中。
沈桂芬道:“抑制兼并之法古已有之。自古,凡是王朝初兴,太平盛世,都是土地兼并较轻之时。国家也往往会颁布法律,抑制兼并。而王朝没落,乱世将至的时候,往往土地兼并最严重之时。田主豪强之地连州跨郡,寻常小民连立锥之地都没有,才不得不揭竿而起。眼下朝鲜的乱子,似乎也和土地兼并有关,我朝当引以为戒……”
抑制兼并,这可不容易实行啊……
刘蓉闻言点了点头,接着又微微叹气。自古以来抑制兼并的王朝不少,可是取得成功的却寥寥无几,不,应该是没有长期取得成功的先例,最多只是短期奏效而已。而当今圣上,对抑制兼并一事,更是毫无兴趣。真不知道这次的联名上书会不会弄个石沉大海?
……
“皇上,平壤……失守了……”
承德避暑山庄勤政殿内,跪了一地的红袍子大臣,不过不是大明的大臣,而是从朝鲜跑过来的。领议政赵寅永跪在最前面,由他带头,一众朝鲜大官,金佐根、赵秉夔、金炳学……这些朝鲜朱朝中枢大臣,都深深的拜伏了下去。每个人都是脸色苍白,白胡子老长的赵寅永还有两泡老泪,也不知道是伤心的,还是被朝鲜传来的坏消息吓到了。
朱皇帝脸色平静,这些日子他又精神了不少,已经看不见中俄战争刚刚爆发时的那种疲惫和焦虑了——明军在战场上的表现基本达到了预期,而英法两军加入战争和撒丁尼亚对俄宣战的消息又从西方传来,现在可是英、法、土、中、撒、日、暹、太等八国联军斗毛熊了。打胜是肯定的,问题就是要把毛熊削弱到何种程度了。
至于朝鲜传来的坏消息,那是根本不值一提的,所以朱大皇帝看都不看这些只会捞油水,关键时刻啥用处都没有的两班豪门领袖。他笔直地坐在书案后面,出神地看着一份刚刚用电报发过来的上书——是四川省巡抚、副巡抚和十几个知府联名的,内容是请求朝廷抑制兼并!
不知道过了多久,跪得腿脚都麻木的赵寅永微微抬头,低声试探着再问:“皇上……”
朱济世哦了一声,放下手中的抄报纸:“朝鲜的问题,不在军事,而在政治……在于尔等两班豪门对一国财富权力的垄断啊!”
“臣等万死……”
还没等朱济世把话说完,赵寅永等人已经在重重磕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