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明-第4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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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令一经公布,朝廷中充满了溢美之辞,甚至送给陈奇瑜“大明财相”的美称。
到了九月十五,官员们兴冲冲地领到了他们的俸禄:一张张花花绿绿的纸张!
官员们一下子傻了眼,一些性急的,开始破口大骂?
??“狗日的陈奇瑜,居然拿着一张张废纸来糊弄我们?耻辱!耻辱!”
愤怒的官员们差点掀翻了桌子,正闹得不可开交时,发放俸禄的小吏大声呼叫:“这不是废纸,叫银票,与金票是同样的玩意儿。若是各位不愿意持有银票,可至源丰钱庄兑换成同等面额的大圆!”
大部分官员根本不信,正待闹下去,哪想到一些早已听到风声的穷官捏着银票就往外冲,直奔向源丰钱庄。
准备闹事的官员们转念一想,觉得先去兑换试试看,若不能兑换,再来寻陈奇瑜的晦气。
于是,绝大多数官员纷纷涌向源丰钱庄。在路上,他们赫然发现,大街上出现了一波又一波的人马,手提着铜锣,正在大声叫嚣:“银票可用来交税,可用来购买货物,任何人不得拒收,否则,第一次警告,第二次投入大牢……”
当这些官员奔至源丰钱庄时,又发现,门口居然站着几个伙计,正手持着银票大声讲解,对银票进行宣传。
京城里的金票已经非常普遍,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都非常容易知道银票是什么玩意。不过,他们并不在乎银票是何人弄出,背后蕴含着什么。
他们唯一在乎的是,银票能不能在源丰钱庄兑换出大圆!
让官员们大松了一口气的是,源丰钱庄来者不拒,只要想兑换,皆爽爽快快地兑换成大圆和铜钱。
九月十五的一天,京城就在这样的喧闹中度过。到了晚上,源丰钱庄的伙计们经过紧张的核帐,将最终的数据交到了杨嗣昌手中。
杨嗣昌接过数据一看,笑道:“总计发出三万五千六百二十圆银票,兑换三万四千五百一十圆,只有区区一千零一十圆尚未兑换!”
范永斗抚摸着额头,长舒了口气,道:“开局不错,我还以为银票都会全数回收呢!”
杨嗣昌眼睛里闪耀着光芒,说道:“时间时间还长着呢,却看明日如何……”
第二日一早,宫门刚打开,通政司送奏章的小吏、出宫采买的太监犹如泾渭分明的两道洪流,各行各道,形成一道奇特的风景线。
当奏章摆在朱由检的案台上,朱由检一看,全是痛骂杨嗣昌和陈奇瑜的奏章。有的痛斥陈奇瑜多此一举,劳民伤财,有的痛斥杨嗣昌独断专行,如此重要的、涉及国计民生的钱钞发行,居然不经朝议,让天下人措手不及……
朱由检将劾章全部留中,来了个不理不睬。
与此同时,采买的太监手捏着银票,奔赴早已熟识的店铺,购买宫内所需之物。他们付款时,无一例外地掏出了银票。商家们有心拒绝,但在如狼似虎的太监面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接受了银票。
待采买太监离开,绝大多数商家立即命令伙计至源丰钱庄,将手头的银票兑换成大圆。有的甚至将银票兑换成大圆后,又至邦泰钱庄兑换成金票或者票据。
这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邦泰钱庄的金票和票据已经运行多年,根深蒂固地植入了百姓的心中,其信誉非源丰钱庄的票据或朝廷银票所能比。
还有一些阴毒的商家,拿着银票至竞争对手处采买货物,准备待竞争对手拒绝后,马上前往官府举报,算计对手。
做生意的,哪有不精明的,马上识破了对手的诡计,爽爽快快地接受银票,然后马上至钱庄兑换。
如此几日,形形色色的人围绕着银票,上演着各类故事,虽然有点纷纷乱乱,但京城百姓好歹知晓:市面上出现了朝廷发行的银票,可以在源丰钱庄兑换成真金实银的大圆。
杨嗣昌的突然袭击,打了朝官一个措手不及,避开了繁杂的讨论环节,甚至还有可能瞒过了荆州的耳目,强行推动了钱钞的发行。
而且,杨嗣昌、陈奇瑜的施政水平非同一般,在范永斗和李多义等行家里手的帮助下,先在京城试点,几乎没有起任何风浪,就让京城百姓接受了银票的存在。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算得上初战告捷!
杨嗣昌征求范永斗、李多义的意见后,正准备依托源丰钱庄,将用银票发放俸禄及宫廷采购推广至山东、北直隶和山西三省时,范永斗突然汇报:至源丰钱庄将大圆兑换成银票的人越来越多,短短三日内,银票发行量居然超过两百万圆,离今年发行量目标二百五十万圆仅仅只差几十万!
杨嗣昌大惊失色,立即将怀疑目标指向了林纯鸿;“难道是林纯鸿捣鬼?”
陈奇瑜和李多义也是这个看法。李多义本来就有点信心不足,想到此节后,脸色灰败,叹息道:“若是林纯鸿出手,前景堪忧!”
范永斗眉头皱成了川字,沉思半晌,方说道:“若真是林纯鸿捣鬼,他兑换这么多银票干什么?对我们有影响吗?”
李多义撇嘴道:“这还不简单?他拼命兑换银票,是想诱使我们降低本金率,增发银票,待增发到一定程度,他突然令人挤兑,我们拿不出这么多真金实银,银票岂不是被搞臭了?”
范永斗舒了口气,慨然道:“关键点就在于诱使我们降低本金率!只要我们守住八成,林纯鸿就是兑换再多,又能奈我何?”
范永斗点透了关键点,杨嗣昌和陈奇瑜频频点头,道:“此言有理。只要我们不急于求成,任何人都拿我们没办法!”
李多义道:“我们能想得到,林纯鸿发行金票多年,如何想不到这点?难道他有别的用意?”
范永斗缓缓道:“有没有别的用意,我不知道。还请诸位大人稍安勿躁,容我调查一下兑换者的身份及银票的流向再说!”
范永斗老成持重,得到了杨嗣昌和陈奇瑜的赞同。范永斗遂集中精兵强将,调查银票的流向,这一调查,方才发现,兑换银票者压根与林纯鸿没有任何关系,纯属民间自发。
之所以兑换者如此多,无他,商人投机耳!
商家的头脑总是最灵活的,也是最容易接受新鲜事物的。这帮商家眼睁睁地看着金票流通多年,早已知晓钱钞发行中的弯弯道道。
当他们看到源丰钱庄对银票的兑换来者不拒后,判断朝廷一定有足额的本金,他们立即发现了新的商机:运送大圆!
这个生意他们并不是第一个,杨一仁以前就利用邦泰钱庄做过这号生意,并且因此得到了林纯鸿的赏识。
很简单:北方一直不太安稳,邦泰钱庄的势力并未渗透至北方,源丰钱庄的票据生意覆盖面也不是太广。多方面因素,导致北方的大圆、铜钱运输是件相当耗费人力物力的事情。
现在有了银票,又可以在任何一家源丰钱庄进行兑换,这帮商家自然学起了杨一仁,做那几乎稳赚不赔的生意。
了解其中的原因后,杨嗣昌等人喜不自胜,一片欢声笑语。
杨嗣昌又一次强调道:“无论怎么样,今年最多只能发行两百五十万,要守住八成本金率的底线!”
这点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同。
陈奇瑜见形势一片大好,若有所思,道:“看来,银票倒是顺应了大明北方的形势。因势利导……现在,我终于明白,林纯鸿为何搞出了这么多新东西,而且还被百姓所认可,原因非常简单,因势利导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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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四章 行知学刊()
;枝江古称丹阳,初为南郡十八县之一,历史变迁,后又隶属于荆州府。战国时,枝江、江陵等地是楚国的统治核心,人烟阜盛,经济繁荣,在全国算得上首屈一指的豪富之地,几乎与秦国的关中、齐国的淄博等地相提并论。
然而,当历史慢慢滑过两汉、三国、两晋时,枝江不复当初的荣耀,与湖广一道滑入平庸之中。
个中理由,众说纷纭,难有定论。
不过,一些有识之士认为,湖广的条件不错,人烟阜盛、土地广阔肥沃、水运发达,地处长江出川的咽喉,只要摆脱制度羁绊,趁势崛起只是时间问题。
果然,当林纯鸿强势主理湖广北部后,全力恢复粮食生产,将“苏常熟天下足”变为了“湖广熟天下足”。同时,林纯鸿大力种植棉花,并依托丰富的棉花资源发展出规模庞大的棉纺织业,织物顺着长江、运河、大海远销至江南、中原乃至海外,成为湖广赖以富裕的支柱行业之一。
并且,湖广西部拥有无以伦比的森林资源,让江南、中原地区羡慕不已。林纯鸿也依赖着丰富的木材资源,铸就了发达的木材业和内河造船业,与棉纺织业一道,成为湖广的支柱产业。
产业的繁荣,带来的是文化和思想的繁荣。
行知书堂坐落于枝江,近期由于大规模推广实学,几乎执全国文化与思想之牛耳,成了大明首屈一指的文化思想繁荣之地,无数的士子对枝江顶礼膜拜,千里迢迢地奔赴枝江。
与士子奔向枝江相反的是,无数的快马将行知书堂出版的《行知学刊》送往全国各地。
行知学刊创办将近十年来,已经形成了格物、经济、儒学三类。格物一类,容量最为庞杂,什么地理、天文、工程、数学、医学等等
部包含在内。至于经济,则来源于“经世济民”一词,成为了专门的一类,专门研究货币、流通、生产、销售等等规律。
经过将近十年的发展,行知学刊从刚开始的无人问津,已经发展成为荆州官场的必读物。
最初,荆州官场读行知学刊,是因为林纯鸿每期必读。读着读着,倒从里面吸收了不少真知灼见,将其列为每月必读之物。荆州官场读行知学刊成风,那么,一些敏锐的商人也开始读行知学刊。
书嘛,只要读,就有收获,更何况是行知学刊。一些商人从格物之类中,很轻易地知晓技术的发展进度,对投资方向有了清晰的思路。比如,崇祯七年时,荆州商人贺仪铭偶尔见到《论陆地交通》,大感兴趣,一番调查后,觉得培育重型挽马有利可图,立即投入重资,招募育马师,从大食、西洋及蒙古草原引进马种培育重型挽马。
贺仪铭的运气不错,不仅培育出合格的重型挽马,还正好与林纯鸿着力推广重型四轮马车契合。贺仪铭的生意一下子好得不得了,马场不停地扩大,近期还至朔州租了五万亩的草场,一举成为荆州最大的马商,而且还是荆州军最大的民间供货商。
贺仪铭仅仅通过培育重型挽马,就成了荆州首屈一指的商人,着实让人羡慕。这就是读行知学刊的好处。
另外,敏锐的商人们还从行知学刊揣摩荆州的政策动向。
郑梦帆显然属于敏锐的商人之列。现在,他的面前就摆着最近一期的行知学刊,经济学类有一篇文章《工坊的布局与发展趋势》深深地吸引了他。
这篇文章乃马世奇所著!马世奇本身就是武昌府总管,郑梦帆自然一字一句地揣摩。
马世奇认为,工坊的布局受到政治和运费的影响,从长远看,运费占决定性因素。比如,荆州境内并无大规模铁矿,也无煤矿,埿,却发展出大明无以伦比的炼铁、铸造、锻压等工坊,主要原因就在于政治。然而,政治虽对工坊的发展有影响,但最终还会让位于运费。
运费在布局中发挥主导因素,外在表现方式有两种,第一种就是工坊靠近原材料产地。比如,冶炼钢铁、棉花纺织、炼焦等等工坊,由于铁矿石、棉花、煤炭等原材料运输费用过高,工坊必然靠近原材料产地。第二种就是工坊靠近市场。一般而言,这类工坊生产出来的产品一般难以运输,或者运输费用相当高,如造船工坊、锻压、铸造、马车制造工坊等等。
马世奇最终得出结论,如果某地既有原材料,又有发达的水运,离产品市场又近的话,迟早会发展成为新的工坊中心。
马世奇根据结论做了一些推论。
首先,荆州的钢铁冶炼会急剧萎缩,逐步向大冶移动。马世奇相当看好大冶的未来,认为大冶会成为大明首屈一指的钢铁制造中心。从水运来看,大冶位于长江边,交通相当方便;从原材料来看,大冶境内有丰富的铁矿、铜矿资源,而且萍乡的焦炭可以方便地通过赣水运送至大冶;从市场来看,大冶靠近武昌府,可以通过长江将产品方便地输运至荆州和江南。
马世奇还认为,除了大冶这个钢铁中心外,在广州也会兴起另外一个钢铁中心。这与广州靠近海南和安南的锦普,又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