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明-第1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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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检的吼叫声嘶力竭,包含着无尽的无奈与挫折感。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左良玉不得军令,为何就一根筋地进攻荆州军!
“左良玉这个杀才!不杀不足以解朕之恨!”
朱由检深深地担心,风雨飘摇的大明还承受得了官兵之间的互相攻击么?
温体仁接报后,顿时目瞪口呆。不过,他马上恢复镇定,开始思索左良玉的目的。考虑到左良玉乃侯恂爱将,他本能地觉察到,这是一个yīn谋,一个针对他的yīn谋!yīn谋者呼之yù出,就是前不久进入左良玉军中的瞿式耜!
到底是何yīn谋?温体仁百思不得其解,以往东林党与林纯鸿关系虽谈不上密切,但远未达到相互攻讦的地步,这次为何突然发展到兵戎相见?
东林党人疯了么?东林党人到底出于什么目的,居然置大明国祚不顾,铁了心要激怒林纯鸿这头老虎?
大明玩完了,东林党人还玩什么?
难道东林党人有把握彻底掌控局势?或者说有把握将林纯鸿玩弄于股掌之间?
突然,温体仁醒悟过来:东林党人要借着掌控林纯鸿一事,将自己彻底赶下台,并借机上位。
温体仁这个恨啊!他暗暗发誓:“有生之年,不置钱谦益、瞿式耜师徒于死地,决不罢休!”
东林党人到底会采用何策解决林纯鸿呢?
温体仁陷入沉思之中,琢磨如何躲过东林党的决死反击……
朝堂之臣多对林纯鸿怨恨无比,听闻左良玉进攻林纯鸿后,无不兴高采烈,希望林纯鸿老巢就此被端掉,最终被押解进京,一刀砍下头颅,消除这个异端,维护大明的稳固统治。
朝堂之臣中,也不乏有识之士,他们出于对大明朝廷的担心,无不忧心忡忡,深恐左良玉此举给大明带来灭顶之灾。
总之,有人欢喜有人忧,只要事关林纯鸿,无不牵动所有人的心弦。
第二rì,朱由检恢复了镇静和理智,主持朝议,商议应对之策。
朱由检的话音刚落,太常少卿冯元飚拜伏于地,慷慨激昂地陈词:“臣有本奏……”
见冯元飚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温体仁的眼皮忍不住跳了跳,心里暗思道:果然是东林党!
冯元飚口若悬河,唾沫星子四处喷溅:“……皇上,窦石温托名参将,实为贼寇;仗着林纯鸿撑腰,盘踞桐柏县,私自开矿,行迹已与贼寇无二!臣敢拿项上人头作保,窦石温定受林纯鸿之指使!林纯鸿素有不臣之心,于腹心之地行不轨之事,全天下忠义之士,恨不啖其肉……”
“左良玉素有忠义之名,自崇祯五年南下剿匪以来,大战小战无数场,所立战功无数。其虽然xìng急,未得兵部军令,恐怕乃窦石温所谋甚急,迫不得已,方才先行出兵……”
最后,冯元飚大喝一声,以头抢地道:“臣请皇上令卢总督进兵,彻底将荆州军阀消灭于萌芽之中!”
朱由检不发一言,但温体仁心里疑窦顿生:难道东林仅仅只有此等伎俩?就依靠卢象升进兵剿灭林纯鸿?要是卢象升能剿灭林纯鸿,老子还等到今天?早就将林纯鸿碎尸万段了!
温体仁琢磨不透东林党人到底将采用何策平定林纯鸿,打定了主意,不管东林党人提出什么对策,一定要阻止其付诸实行。于是,温体仁出列奏道:“皇上,卢象升重兵围剿张献忠、马守应,正当一鼓作气,消灭贼寇于滁州,此时万万不可因小失大。窦石温兵不过五六千,左良玉足以剿灭!”
温体仁的意思非常明确,就是不让东林党调动卢象升。
朱由检在昨夜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后,意识到,左良玉擅自进兵襄阳,未尝不是解决林纯鸿的大好机会。如果左良玉消灭荆州的dú lì势力后,大不了以擅自进兵将左良玉治罪,以安林纯鸿、周望之心,林纯鸿、周望失去了根基,除了成为朝廷的忠臣,别无其他出路。如果左良玉兵败,即宣布左良玉为叛贼,朝廷除了损失五六千jīng锐昌平兵外,并无任何其他损失。
因此,朱由检早就打定了主意对桐柏事变不发一词,任邦泰和左良玉争斗,朝廷最后来收拾残局。
最终,虽然大多朝臣力主令卢象升围攻荆州集团,朱由检依然我行我素,匆匆结束了朝议,没有形成针对林纯鸿、左良玉的任何决议,朝廷在桐柏事变后,奇迹般地陷入沉静之中。
第二百四十三章 激烈对碰()
然而,朱由检沉默不过两天,又被林纯鸿狠狠地震撼了:林纯鸿从海上弄了二十个蛮夷俘虏,押送到了běi jīng!
此举轰动了整个京师。爱看热闹的běi jīng人无不扶老携幼,聚集在大街上观看俘虏。běi jīng人对海盗的恨,远没有广州人强烈,而且běi jīng人素来见多识广,金发碧眼的西洋人、又黑又瘦的东南亚猴子、又矮又壮的rì本人也见过不少。与其说他们来观看俘虏,还不如说他们正在围观搅动大明朝局的林纯鸿。
大街上议论纷纷:
“马尼拉……马尼拉是什么地方?离广州远么?林总兵跑到别人的地盘上抓几个俘虏,什么意思?还嫌大明不够乱么?”
“啥?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南洋乃大明至南洋,绝不容大明以外的任何人染指!抓得好!区区蛮夷,居然不服王化……”
“哎,林小三嚣张跋扈,不得朝廷军令,擅自跨海攻击西洋人……哎,势大难制啊……”
“狗屁!林总并扬我大明国威,何错之有!”
……
二十名俘虏从广州运至京师,耗时一月有余,林纯鸿不惜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做此等吸引眼球之事,可谓用心良苦。
一方面,林纯鸿借助二十个活生生的人,向大明天下宣布,自己的实力已经强大到可以远赴海外挑衅西洋人的程度,jǐng告一些潜在的对手,不要错误地估计实力。
另一方面,林纯鸿试图在沉闷的政治环境中投入一块巨石,迫使朝廷诸臣真切地体会到,大明绝不是天下的中心,大明之外的文明比起大明来,毫不逊sè。
至于朝廷将二十名俘虏是煎是炸,林纯鸿一点也不关心。
出乎林纯鸿意料的是,二十名俘虏到来的时机太过敏感,一石激起千层浪。
朝堂之臣几乎立即哑口,瞠目结舌地看着俘虏,不知该如何应对。
朱由检、温体仁以及东林余脉立即认识到一个严重问题:即使将荆州邦泰一网打尽,林纯鸿完全有实力在广东自立,成为另外一个郑芝龙,甚至比郑芝龙更为强悍。
林纯鸿不知不觉间,已经经营了另外一个老巢,端掉林纯鸿的荆州老巢又有何用,只会彻底将林纯鸿逼反!一旦林纯鸿与周望南北对进,湖广、广东将不复为大明所有。
气急败坏的朱由检彻底抛弃了沉默的打算,立即严旨训斥左良玉,令其立即停止向南进兵。同时,朱由检令卢象升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左良玉与荆州军接战,以免将事情闹得无法收拾。
温体仁得知后,禁不住大喜,立即着手收集证据,试图将左良玉与东林党勾结的事实搞成铁证,彻底将钱谦益和瞿式耜打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不过,此事到底如何了结,还是一个未知数,林纯鸿的反应至关重要。于是,包括朱由检在内,所有人将目光聚焦在荆州和广州,心惊胆战地等着下一步消息。
朝廷纷纷扰扰时,荆州集团与左良玉的对碰一触即发。
左良玉瞬间纠集了三万大军,又得到了大量的粮草和军辎,只觉得畅快无比,他吸取了东黄庄一战的教训,令温一州自蚁附人群中择其jīng壮者四千余人,发放武器,四处劫掠,收集粮草和军辎,为前方jīng锐提供支援。
四五千乱民的破坏力非常惊人,几乎将新野、唐县劫掠一空。温一州乘机对乱民队伍以军法约之,经过多rì的磨合和杀戮,乱民队伍好歹有了点军队的模样,比起李自成、张献忠的乱民队伍来,毫不逊sè。
更为致命的是,左良玉打着官军的旗号,对乱民的吸引力更强,在不断地滚雪球之下,左良玉的队伍越来越庞大,兵力远超林纯义和窦石温。
不过,形势对左良玉来说,并不显得乐观。左良玉非常清楚,要达到最终占据三地的目标,必须在周望回师之前攻破襄阳,否则前有坚城,后有万余jīng锐之师,怎么看都是败亡的结局。
而且,更让左良玉恼火的是,自进入襄阳府辖地后,老百姓仿佛一夜之间由绵羊变成了狮子,在弓兵的组织下,四处伺机攻击抢掠的乱民,温一州不仅损失了大量的粮草和军辎,而且人员逃跑无数。
左良玉心急无比,令罗岱、张应元率兵急进,试图乘虚攻占襄阳,打开进军江汉膏腴之地的门户。
与此同时,无论是邦泰集团,还是张兆本人,应对非常坚决,只有一个字:“打!”不剿灭左良玉誓不罢休。
张兆于两rì前抵达襄阳,立即令襄阳、南漳、宜城等汉水以南之弓兵聚集于襄阳城,并令谷城、光化、均州、枣阳等地弓兵严密遮护百姓,对劫掠之乱民进行坚决打击。不出两rì,襄阳城以虎啸军为主力,以汉水之南弓兵、窦石温弓兵为羽翼,兵力达到两万余人,有了出城与左良玉硬撼的本钱。
张兆更不迟疑,立即令林纯义出城迎击罗岱和张应元,试图掌握主动权,御敌于城门之外。
崇祯八年十一月初八,龚家咀村,北风呼啸,哈气成霜,滴水成冰。无论是左良玉、还是林纯义,均对龚家咀非常满意,将其作为了战场。
龚家咀乃唐河、白河汇合之处,地理位置非常重要。虽然时处冬月,唐河、白河的河面上已经有了薄薄的冰层,但并不妨碍船只行走,左良玉要大规模进攻襄阳,必须抢占龚家咀。而林纯义要阻止左良玉靠近襄阳城墙,必须掌握龚家咀这个要害点,堵住左良玉前进的道路。
林纯义绝无与左良玉客气的意思,中军居前,左右两翼略微居后,摆出了一个极具攻击xìng的阵型,缓缓向左家军逼近。虎啸军养jīng蓄锐年余,上下的求战yù望本就非常强烈,更那堪军政处军官以“后退一步是家园”来鼓舞士气,将士们无不睚眦尽裂,发誓要将左家军彻底剿灭,将左良玉的人头挂在襄阳的城头上示众!
左家军毫不示弱,多rì来的劫掠,让将士们彻底摆脱军辎不足的窘境,装备、士气均上了一个档次。左良玉更是拿着襄阳荆州富裕无比的噱头蛊惑兵丁,并放言:攻破襄阳后,三rì不封刀!
两军的激烈碰撞,已经无法避免!
天上,黑云如铅,北风呼啸;地上,刀光剑影,鼓角争鸣!
一万五千多名勇士齐聚龚家咀这个狭窄的地方,即将展开最为血腥的厮杀,谁也说不清为什么要厮杀,他们只知道,将弩箭、刀枪狠狠地插入对方的躯体,让对方在自己的武力下呻吟、求饶!
双方均为百战老兵,战前紧张、压抑的气氛似乎对他们毫无影响,他们犹如jīng准的机器一般,在鼓点、在旗帜的指挥下,一步步逼向敌人。
突然,虎啸军中鼓点节奏发生了变化,将士们驻足不前,刀盾手们左手持盾,右手斜举大刀,刀刃向敌。长枪手们平端长枪,枪头直指向前;弓弩手们眯缝着左眼,将弩箭对准当面之敌。
只听见一阵剧烈的爆炸声传来:“轰……轰轰……”
虎啸军炮营率先开炮了!
一刹那间,炮营立即被笼罩在烟雾之中,无数的铁球被狠狠地抛向了天空,划了无数个大大的弧度,发出尖锐的破空声。旋即,铁球将要落在地上时,突然发生爆炸,将死亡的弹片往左家军头上倾泻。
开花弹!
左家军不是没有挨过炮弹,炮弹飞过来时,百战的老兵没有丝毫惊慌。对他们来说,流矢的威胁远远超过炮弹。然而,大出他们所料的是,虎啸军发出的炮弹一杀一片,远非四处跳跃的铁球可比!
瞬间,越来越急的炮击将左家军掀翻一片,无数的将士们倒在地上,辗转呼号,哀鸿一片……
左家军的阵型被搅得一塌糊涂,出现了无数的空缺。空缺之处,土地几乎被炸药熏成黑sè,到处是残肢断腿、内脏,几乎找不到一具完整的尸体!
兵丁们虽然如机器一般jīng准,但他们毕竟不是机器,他们也有恐惧,也有自己的感情。不可避免的,左家军的士气受到了影响,兵丁们纷纷裹足不前,不停地张望着低级军官,期待着撤退命令。
左良玉红脸几乎涨成紫sè,举起手中长枪,大吼道:“冲上去!快!冲……”
兵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