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回魂梦与君同 by devillived-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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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会怎么想?任谁都不会相信从前的太子侍从颜离熙会偷盗这些东西……就算是和之的遗物,那么早五年就应该动手了,又何必等到今天?
所以结论应该只有一个:这场闹剧是身为慕容刑新宠的宾与怜一手策划的,和之的死,稍有些阅历的人都知道与解之有些密切关系,如今同样身为“男色”的宾与怜想到要除去这潜在的“威胁”自然也在情理之中了。
而在这场“权力倾轧”之中,皇帝选择了宾与怜。
这选择仅仅是单方面的,可从来没有谁来问过宾与怜,问他究竟愿不愿意卷入到这场毋忘的纷争中去。
考中功名,本来只是想清清白白做官,影斜身正,一辈子活得堂正,现在却陷入了这趟浑水烂泥中,还被平白地抹了一身莫须有的污名……如今的状况,调头已经回天乏术!
僵立在一旁,此刻的感受,宾与怜竟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他只知道自己已经开始转变,变得冷酷起来,心中生出一种扭曲的快意。
面前跪着的这个男人,专横地设计着他人的道路,不择手段地诱导和强迫,而自己却讽刺地对这样的人心生暗愫。自己根本是落入了圈套之中,而对于这个圈套的人却还一直念念不忘。直到落入深潭才赫然醒转……也许,慕容刑一直以来心中的感受便是现在这样的吧?
“来人啊!行刑!”
自然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依旧是那几个侍从,慌忙不迭地取来了布袋和刑棍。其中两人拉开布袋将颜离熙套进布袋,然后把袋口在脚跟扎紧。接着各执一根近一人高,手臂粗细的刑棍高高举起,雨点一般落下来。
木棍急速挥动的虎虎风声和皮肉开裂的声音立时响亮。
一点点一片片的殷红慢慢地渗出来,越来越深,越来越黯。而袋中的人,却始终没有一丝动静。
袋刑本来就是旨在欣赏袋中人痛苦挣扎不得解脱的酷刑,如今这种情况,却是任何一个在场的人都始料未及的。包括慕容刑在内的人心中都颤了颤,即而想起了颜离熙是一个从不喊痛的人,他微笑他隐忍他顺从,可是他从不妥协,从不流泪,从不喊疼。
那是谁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了呢?
大约在第四十棍的时候,响起的已不是闷响,水泽迸溅的声音随着红色液体飞散开来,很有一些沾到了宾与怜手上,粘稠冰凉的感觉立刻蔓延,那是死亡的预告。
被异端兴奋所掩盖的恐惧和无措终于苏醒了。
八十板……解之会死的……自己希望他死么?不,当然不!如果心中仅存痛恨,那么看到他被如此惩罚,为什么也会感觉到痛苦?
上前一步想去阻拦,可宾与怜的意图立刻被慕容刑发现,仅是使了个简单的眼色,侍从便不着痕迹地点了宾与怜的穴道,接着将他慢慢推到光线昏暗的角落,好让他的行为不引起他人瞩目。
这个计划,不容得任何人破坏。
飞溅的血沫越来越多,慢慢地,袋中人轻微呻吟了起来,然而被制之下宾与怜只能在双目被红色填满前扭过头去,在人群中寻找微弱的希望。
逡巡,目光被一个又一个的默然所打击,最后终于发现了一直站在阴暗处的那轮明月。
梅皓是在半途中才来到西华苑的,他所站的位置较为偏僻,花园里昏暗,天上又云遮月掩,若不是仔细辨认,发现不了他的存在。
想起那日在古华轩的所见,宾与怜以为梅皓一定不会冷眼旁观,他努力地想要用目光去示意,告诉他在这边、他所看不见的情况究竟有多么严重。
月破云出,可宾与怜看到的却是个高深莫测的表情,似乎在观望,又似乎在沉思。
刚过朔日没有多久,月尚是残缺。
啪!!!啪!!!
一声又一声交迭在深夜的御花园中,那是木棍重创肉体的声音,伴随着这残酷的节奏,宾与怜的心好像被狠狠掏出了一个空洞,其它部分则融化流动,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有谁来结束这场混乱,不,是结束一切,永远地结束这个世界上的纷争。
四十五、四十六、四十七,听着那沉重的喘息呻吟慢慢升起,又慢慢消散……就在宾与怜几乎已经绝望的时候,从外院传来一声急报:
“启禀皇上,九秀失火!”
九秀,乃是与夏筠毗邻的花园,也是今晚赏荷宴中,后宫嫔妃们聚集的地方。包括梅妃在内的几乎所有嫔妃此刻都在苑内赏荷。
为了拉拢关系,慕容刑的嫔妃大多都是朝中官员的姊妹嫡女,现在一听出事,在场大部分的官员都慌了手脚,而慕容刑也立刻走下假山,匆匆往九秀方向赶去。
很快地所有官员都尾随皇帝离开,假山上的灯火暗下去,而棍棒的击打声也在不知不觉中停止。
并没有满八十之数,侍从也不知应不应该继续,要不是宾与怜现在被封了穴道,此刻就已经冲过去将袋子松开了。正当他努力尝试用眼神命令那些侍卫的时候,悄无声息地,那方才一直站在角落里的月已拾级而上,来到了石室。
“你们都退下吧,这刑,不用继续。”
开山王梅皓踩着一地微弱的银霜,一双微微上挑的眸子中是惯有似笑非笑、似嗔非嗔,他快步走到那些侍卫面前,伸出左手要将一个锦囊交给他们。
见到王爷到来,几个侍从自然行礼,可是对于那个锦囊,明知道里面绝对是价值不菲的宝物,却谁都不敢伸手去接。
“拿了我的赏,就退下,皇上问起就说颜离熙被按刑法打完板子丢出宫门去了。”
早就料到侍从们的犹豫,梅皓并没有显出任何不悦。他依旧不愠不火地吩咐,末了还不忘将利害关系挑明。
“颜离熙是何等身份你们不会不明白,现在皇上在气头上,若你们打完了这八十大板而让他一命呜呼,恐怕陛下后悔,你们几个就是个死……恐怕也得祸及九族,还不如把人交给我,等到皇帝回了心,再叫他回来。”
那几个侍从本就只是听吩咐说打个二十板就可了事,现在皇帝临时改口痛下杀手就已让他们不知如何适从,现在梅皓提出的这个建议不啻于为他们指了一条明路,心头长出一口气,也就没有再固执什么,当下领了赏赐就匆匆离开。
等确认侍卫们都已离开,梅皓俯下身来去轻触那紧紧包裹着颜离熙的刑袋。
指尖接触的时候,他清楚地感觉出袋中人的剧烈颤抖,那是不受思想控制的、最原始的恐惧。
“没事了……解之……他们走了……我是梅皓,没事了……”
一手在布袋上轻抚,把温柔和怜爱传递过去,另一只手便去解开紧系着的袋口,绳扎得不甚紧,没几下便解开了。
宾与怜依旧被点了穴立在一边,从他的角度已经能够清晰地见到宾与怜从袋口落出来的衣角,上面斑斑血迹触目惊心。
“解之,忍着疼,我救你出来。”
因为袋子是倒扎的,所以梅皓不得不扶起颜离熙,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然后将袋子从脚下开始一点点向头顶掀起。有很多次,已有些凝固的血块将皮肤与布袋粘作一处,梅皓不得不一边轻声哄着颜离熙一边小心地慢慢揭开。
光是揭开袋子就花去了小半个时辰,不过幸好九秀那边的天依旧有些微红,时间还是充裕。宾与怜僵硬地立在黑暗中,痛心而贪婪地看着那浑身血污,蜷缩在梅皓怀中的人。
四十七板,遍体鳞伤。
宾与怜不敢去想象,打完八十棍后的颜离熙将会是什么样子。仅仅是四十七板,他身上的衣袍便已破烂不堪,几乎所有裸露处都皮开肉绽,右腿膝部更是见了白骨,他被梅皓小心地揽入怀中,抱着抚着,却还不受控制地颤抖,此刻颜离熙的意识一定是完全模糊了,也只有这时候他才能放开一切束缚,彻底地接受另一个人。
宾与怜嫉妒上天将这个机会赐予了梅皓。
“解之,我们走吧……我们回家去。”
梅皓抱起解之,像抱着个刚出生的婴儿。这种轻柔的举动,宾与怜也曾经见过,那是在解之服侍慕容刑的时候。颜离熙沾着血的侧脸贴住梅皓银白的衣襟,他的双目始终紧闭,细长苍白的五指紧紧缠住梅皓垂到胸前的黑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怎么也愿不松开。
“没事了……。”
爱怜地在眼帘和嘴角滑下一串细碎的亲吻后,梅皓抱着解之站起来,天色已晚,他应该是打算出宫。而就在临走前,梅皓又想起了什么,将目光投在角落中宾与怜的身上。
“宾大人辛苦了。”
倒在地上的灯笼中蜡烛燃尽了,宾与怜看不清楚梅皓的表情,他只感觉到有一粒疾射而来的硬物点开了他的穴道。不消说那一定又是梅花珠,梅皓惯用的暗器。
“烦请转告陛下,臣会照顾好解之。”
知道自己带走颜离熙的事终究是隐瞒不住的,梅皓也并没有想过隐瞒,反而落落大方地对宾与怜这样说。经过慕容刑方才的发落,颜离熙已被开除了宫籍,所以现在离开宫廷已是正当,所以说完方才的那番话,梅皓便抱着颜离熙向假山下走去。
宾与怜知道,颜离熙这一走,他们便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所以恢复行动力之后,他的第一反映就是将梅皓拦下。他想留下颜离熙,至少确认他没有生命危险。可双脚却不听使唤地异常沉重,于是他摇摇晃晃地跟在梅皓的身后,像见不得光却又依赖于光的影子。
从好感到喜欢然后扭曲产生恨意,所有的一切都逼迫着宾与怜以各种理由追踪颜离熙。然而这种自私的情感,最后还是随着梅皓一声淡淡地提问而溃不成军。
“有什么话要说,宾大人就请赶快。”
有什么话说?追上了又能说些什么?方才在一旁冷眼旁观的人,现在有什么资格要求解之留下。留下了解之又会怎样,在这冰冷的宫廷中……
不如放他走,自己不能再作第二个慕容刑。
跟随的脚步一直踉跄到假山下,最后还是停了下来,宾与怜挫败地蜷曲着身子,在黑暗中扭曲。梅皓的脚步声已经彻底地消失在重新鸣响的蛙声虫鸣之间,灯已经灭了很久,留下的那个人俯下身来,开始摸索那散落在石径和草丛中的碎片。
九秀大火来势不小,等到扑灭的时候,已经过了亥时。
园中大部分的人都受了惊吓,烧死了三个救火的宫人,伤了几个妃子,这都不是大事,要紧的是祝融不识龙凤,梅妃也受了不小的伤,已经被移到紫宸宫让太医救治。作为国舅的梅太师更自然焦灼,光是劝慰这个“老臣”,慕容刑就已经头痛不已。
所以等到他再度想起并且走进西华苑,四周已是万籁俱寂。
随侍太监提着的灯笼在面前照出一片昏黄的光斑,走到假山前的时候慕容刑皱了皱眉,因为玉佩的碎片已经不见。
还是被颜离熙叫人收走了吧……
刚才他正是看见这一地的残骸才龙颜大怒,那场景……就好像和之又在自己面前死了一次——又是因为颜离熙,为了这朝堂上可恶的阴谋诡计。
然而记得刚开始在商议这出“戏文”时,颜离熙并没有提到要碎玉,刚才自己一时冲动不问就里,现在想起来会不会是有了误会……然而就算这一切都是误会,也不再有挽回的余地了。
登上假山,果然一个人都没有。昏黄灯火下,只有那破烂的布袋和地上斑斑的血迹提醒着方才发生过的一切。事情果然按照预料之中发展。颜离熙……现在应该已经在梅皓的怀中。
驱散脑海中逐渐形成的画面,将那布袋拾起来叠成一团收入袖中,慕容刑扬起头来,过了今晚……月色便会浓重起来了。
赏荷宴之后第三天,是例行的早朝。不再告病脱逃,宾与怜重新穿戴起官服出现在众人面前。
以往朝前的等待是他最难过的时候,不论他躲到哪里,都会有讥讽刁难的眼神从他面前掠过,而所有的一切,于今日却有了很大的改变。
应该是在赏荷宴上知晓了慕容刑对于宾与怜的“用心”,大部分的官员都变出了另外一种谦和、善意的表情。瞥开几个老臣和梅系的官员们不说,那几个和宾与怜一同考中功名的新臣中甚至已经有人开始讨好起了他。
没有人会排斥被人捧起的感觉,然而一想到这个“威信”是如何得来的,宾与怜的心头就升腾出一股恶气。他素来不懂得掩藏自己的心声,最近虽然多有收敛,但是郁结的戾气和不满却还是从眼眸中透散了出来。而很久之后,关于宾丞相“眼毒心冷”的传闻大约也是从那时开始有了雏形。
这天早朝上,慕容刑便将宾与怜从七品翰林院编修提升为四品右佥督御史。升迁之事虽在一夕之间,但是有了前日西华苑的冲突,却也没有人再去奇怪。佥督御史是直属于皇帝的言官,这就意味着宾与怜可以光明正大地对朝廷众臣的表现和行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