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大道第1部-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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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祥没听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高二林红着脸又要打吕春河,吕春河挑起刚刚放下的水桶,故意朝周忠的背后跑。高二林果然被他这一手镇住,不敢再追打。周忠走到了大偷树下边,跟那个背着粪筐、满脸惊奇神色的秦恺聊起来。
秦恺说:“这个广播台,从土改工作队一撤走,就嚷嚷搭,不是没人操持,就是没板子。雷声大雨点小,白闹。这几位一回来,
没听到雷,下的是大雨。”
周忠说:“新社会干公众事情,非这样不可。他们这回跑一趟北京,可真学了新思想,长了真本事。只要他们按着说的、想的真干下去,我看芳草地有盼头了。”
秦恺说:“一个村的领头人很重要,有好领头的,是咱们的福气。”
周忠借题诱导秦恺说.“我记得,老罗临走的前一天,把你叫到保管股,跟你聊了半夜.”
秦恺回忆着说:“他给我鼓劲,给我指路,让我以后跟贫雇农看齐,合心,为人民服务。”
周忠说:“这些话,你要记得牢一点。遇着事儿得多动动心思,看准人,瞧清道儿,才能看齐、合心。”
秦恺立刻领会到,这位老贫农是对他支持张金发买砖、拆墙的事儿不满意。他有苦难言,既不能解释,也不便再说下去,只是点头。
周忠朝树上细看,首先发现枝梢上已经缀着饱含春意的苞芽,想到这是耕种大忙季节的信号,心里打个转,发觉有一件事情,必须提醒高大泉。接着,他又瞧见站在高高树权上的除了吕春江,还有他的儿子周永振,就说:“永振,你没去呀?”
秦恺在一旁替周永振回答:“刚才大泉他们催他好几回了,他还不动身,永振,快下来,走吧。你们小两口分别了好几个月,还不快接回来看看。”
站在树上拴绑门板子的周永振说:“接媳妇没有干这个要紧,接媳妇我们两口子高兴,广播台安起来,国家大事一传播,得有好多好多的两口子高兴· ,· … ”
树上树下的人,都被他这话逗笑了。
高大泉拉着一排子车白灰奔跑过来,没听到人们笑什么,也被感染,跟着笑笑,对周忠说;“您看,人多主意多,力量大。大
伙建议,除了高台阶那个广播台,这儿再搭一个,宣传的时候,村两边全能听到。一个“行’字刚说完,已经搭了起来,这气势谁比得了呢?”
周忠说:“人是宝嘛! ”
高大泉说;“搞革命的人是宝中之宝。”
周忠笑了:“还是你说得对,说得有道理.我说的人,不包括歪嘴子这些破烂,是指咱们这一伙翻身户和中农说的。就是一伙里边,也有不是宝的,是石头,是绊脚石。”
高大泉挺了挺胸说:“凡是石头,就搬开它,不让它拦道儿!” 秦恺听着这几句话,感到很有分量,
周忠朝高大泉跟前跨近一步,压着声说:“其实呀,有的石头不是明摆着的,有的在暗处,有的压在庄稼人的心上;要搬这个,光靠宣传不行,得赶快动手。刚才我忽然间想到一件事儿,你看,季节不早啦,一边大宣传,一边准备种地吧、耳听是虚,眼见为实,庄稼人最信的是看到的东西。咱们得拿出十二分的劲儿,用实际的行动带着大伙儿干。”
高大泉点点头:“您这个建议好.鼓动和行动,咱们双管齐下,配合起来,大干一场,干出一个好样子。”
秦文庆连夜写了一段快板诗,打算抄在墙壁上。一伙青年围着他,听他念,成了街头上最欢乐的一伙。
芳草地欢乐的笑声,· 随着宣传员们的脚步。传送到每一个小院子里,一直持续着。
二十七怒气冲冲
翻身农民又一次兴起来的欢声笑语,大榆树上的广播喇叭,俱乐部的锣鼓胡琴响,一天到晚交替着往芳草地的每一个农家小院里送。
冯少怀怒气冲冲地放窗户、关门板,恨不能用棉花套子把耳朵堵住。他跺着脚喊。“穷叫唤,穷叫唤,不让人家得个安静,烦死啦户
紫茄子跟在男人的屁股后边转,她不明白男人为什么从“狂喜”又突然变成暴躁,想给男人开开心,去去烦,想摸摸男人的心思,就叨叨咕咕,没完没了:“你听说了吗?高大泉一回来,没迈家门,先找村长大吵大闹一顿,这是啥意思呢?”
冯少怀强忍着不安,心不在焉地说:“谁知道他啥意思。”紫茄子又说:“还跟周忠那个儿子一起,把歪嘴子提拉出来,游了一条街,关在村公所,整了个胡秃子似的。村长干心疼,连个屁也没敢放,这是想干什么呀?”
冯少怀皱皱眉头说:“不明白,不明白。”
他们的谈话,被梨花渡的一个姓曾的牲口贩予的突然来访给打断了。
姓曾的牲口贩子,对这个有油水的主顾,没开口说话先笼,笑后忙掏烟,像害牙疼似地吸吸溜溜地说:“老冯,听说你要拴车,有了驾辕的骡子,我又给你物色一匹好梢子马,活好,口嫩,价
钱合适,真是百里挑一!”
冯少怀勉强笑笑,无精打采地说:“这个事情往后靠靠再说吧。”
牲口贩子故作紧张地说:“老冯,我为了给你选良种,专门跑了一趟占北口.这个机会你要错过去,那可就要费.点事儿 。”“我眼下没力量再添牲口了。”
“你客气什么呀。”
“不是客气,真的。”
“你先别关门.抽空看看牲口,保管你一见就舍不得撒开缀绳头。”
“我这几天没有这个心思啦。”
牲口贩子见冯少怀一口咬住,一点缝儿也不开,猜想是天门镇的一个姓李的牲口贩子从中间插了手,夺了他的买卖,非常恼怒。可是他却藏起惯有的那种夺食抢肉的凶相,用一种“买卖不成仁义在”的宽忍睑色,说起一些不关紧要的家常话,聊了几句各地的生意行情。这个大弯子绕过之后,他用一种旁敲侧击的方法,揭发他的同行。说天门镇那个姓李的牲口贩子如何“食亲财“黑”,如何“不仁不义”;说他怎样把一匹老八口的牲畜的牙齿加以伪装,冒充四岁嫩口,卖给一个大半辈子头一次用牲口的庄稼户,害得人家闹了一场大病,说他怎样用一些洋药片、花布头和盐碱洋火,到内蒙牧区骗一群价钱高昂的大马,还一分钱税不上,全卖出去,吓得那些真正庄稼主不敢沾他的边。… … 如此这般说了一大堆,他才告辞出去,又奔向另一个他认为是买主的门口。冯少怀把牲口贩子送出大车门,转回院里,想跟他的表侄李国柱和小童养媳妇到东坑去挖垫脚土;借机会松松心,稳稳神,估计估计芳草地的新形势。他刚拿起铁锨,就见钱彩凤端着一盆子脏衣裳从北屋出来了。
钱彩凤喊他一声,紧走几步,来到跟前。
冯少怀停住,先问她:“听你姐说,你张罗走哪?” 钱彩凤喜眉笑眼地回答说:“住日子不少了,、我想回家看看再来。”
冯少怀说:“还不到大忙的时候,急啥呢?你姐还有一些针线活,想让你帮着做出来。”
钱彩凤说;” “我想抓空跟我姑姑安置安置种地的事儿。”她的脸蛋一红,垂下眼皮,望着自己的脚尖,说:“姐夫,我那件事情,你看到底怎么办哪?”
冯少怀对这事儿有点犯难了,就说:“如今新社会,婚姻自由,这得你自己拿主意。”
钱彩凤看她姐夫一眼,说:“我有啥主意?头是你们开的,尾也得你们收才行。”
冯少怀从肩头上拿下铁锨,_拄着地,长叹一声说:“我的心意你知道,用不着多表白了。原来我觉着高家是个好门户,没公没婆,人手齐全,有个发展。年头,开了个挺好的群众会之后,高大泉带着一伙人往北京去做工盆我当是他听了发家竞赛的号召,像张金发那样已经回心转意,想到外边抓个钱,置买点肥料家具,要闹发家了。没想到,出去几个月,变得越发不像个过日子的人。他好像从北京带回什么宝贝一样,鼓动起一帮子人,闹得满城风雨,人心不安,不知他要干什么。烦死人,也气死人。命
钱彩凤没听清姐夫都唠叨了一些什么话,更不明白姐夫如今的心境,也没有兴趣关心和打听这些跟她关系不大的事儿。一个月之前,当冯少怀两口子说尽好话择掇她跟高二林搞对像的时候,她由于对前夫的怨恨而产生对一般男性的偏见,所以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和信心,她是带着一种怯生生的好奇心,走近高二林身边的。高二林那健壮的身体,淳朴的性格,交往虽然还不太深,却已经显示出来的那种对她的忠贞,都深深地打动了她那受过蹂嗬、有着创伤的感情。高二林唤起她对生活、对幸福的更热切的向往,召召
同时越来越觉着有信心。事已至此,别人应当帮助成全,姐夫却不像正月里那么热心了。她是个聪明大。可是,新婚姻制度解放了她的身,并没有解放她的心。她的思想仍然停留在过去的轨道上,当然无法理解和应付已经落到她身上的复杂纠葛。她把冯少怀操心她的婚事当成对她不幸命运的同情。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富足、有气魄的姐夫,会对她这样可怜人打什么坏主意。她这会儿站在姐夫面前,看着他那无端的恼怒神态,心里越发着急,故意皱着眉头说:“瞧你们说的这一套,把我都闹糊徐了。说痛快的,这事你到底还管不管吧。”
冯少怀看看小姨子,沉默了一下说:“二林这小伙子倒是难得的老实厚道,安分守己。只要他不受他哥的传染,这门亲事还是能做的。别急,先摸摸他的思想再说吧。”
钱彩凤赌气地说:“当初,我姐你们两个,像演双簧似的,这么好那么好地说了一大堆。我信了你们的,不顾皮不顾脸地上赶着巴结人家。这会儿,你们又半路上拔气门芯,把我闹个不上不下的,多别扭。干脆,吹,”她说罢,就往外走。
冯少怀见小姨子发了怒,也很恼火,可是压住了,冲着她的后背说.”别耍小孩脾气了,婚姻大事,一辈子的事、马虎了不行。稳住蛇,再看一看。我希望二林跟他哥别走一条道,一心一意地过日子,将来你们两口有碗饱饭吃,不让别人笑话,我们在跟前看着也舒心。”
紫茄子从小厢屋出来,朝妹妹的背影看一眼,对男人说:“别怪她抱怨你,这儿 天,你是有点怪模怪样的。这事本来办得挺顺一当,你倒松了扣、变了卦。你又打的什么算盘,厚给我一个底码,我里外好做事呀。”
冯少怀摇摇头说:“给你一个底码?连我自己,都让高大泉回来这一闹腾弄乱套了。”
紫茄子说:“要我看,你已经把他们拴在一块儿,两个人搞到
了一定火候,再拆开不容易。”
冯少怀突然气冲冲地一跺脚,说:“我就怕唱一出《 回荆州》 ,赔了夫人又折兵。”
紫茄子这才摸到男人一点底儿,弄明白男人对妹子婚事从拉纤到变成不热心的原因。她停了一下,说:“我看事成了只有好处。他高家是穷人,给点好处就感恩。要指望高大泉给他兄弟娶个媳妇,实在太难。你平白送他家一个媳妇,他能不念你的好?过门的时候,咱们豁出去破费几个钱,再走动得亲近点儿。你讲过是亲三分向,是火热成灰;下点功失,不把他拉过来才怪.” 冯少怀摇摇脑袋,说:“你不了解他,我是从小看着他长起来的。这个人的脾气,硬梆得像砸不烂的铁,那心气像摸不着底的深井,不好对付。歪嘴子的一堵砖墙就跟张金发重归旧好,我呀恐怕一堵金墙也休想把他拉到怀里来。”
紫茄子见男人对高大泉这样束手无策、智短技穷,陪着叹息了一阵儿;忽然间想起前几天男人跟她讲的那个“新发现”,就认真地问,“你不是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道理天经地义不会变吗?怎么不是这个样子呀?”
冯少怀觉着女人这句话好像一把刀子,捅在他的心尖上了,脸色变得焦黄,不得不认输说;“唉,这本几千年念下来的经,放在· 高大泉这样人的身上就是不灵。真没有想到哇· -· … ”
紫茄子听到这种绝望的回答,觉着浑身发冷,又小心地问:“照你这样说,你也把张金发看错了?”
冯少怀深深地叹口气,没有回答,心里边又转开了张金发.他想:_高大泉回来以后,跟张金发吵了架,整了歪嘴子,还在全村子日夜宣传另外的一种调门儿,嚷嚷的全是新口号,张金发听了,看了,忍了,也让了,会不会有什么变化呢?这个人脑瓜灵活,万一真是上边有什么新的精神,他比高大泉容易变;他要一变,芳草地可就糟心了.
韶
紫茄子还想问间牲口贩子的事儿,一看男人的脸色十分难看,把话咽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