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寻真-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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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跪伏让路的那个人,峨冠博带,穿着厚重的礼服,大花和木耳还看出,他贴身穿了护身的软甲。
另外环卫他的三个人,从衣着看,比一院子的人都精致,虽然不够华丽,装饰几近于无,只在后领子那儿,有一个婴儿指甲盖大小的一处暗纹。
木耳经见过古人,见识匪浅。悄悄和大花说,那三个人的衣衫,比那个人的礼服材质都好。
尽管如此,那三个人却面色平淡,没有一丝张扬或者俾睨之态。
置身于礼台之上,却不身着礼服。
甚至是上裳下裤,袜子的绑腿周密地将裤腿收束。
浑身利落之余,很是松快。
极有一振臂、一抬腿就腾空上屋,眨眼间草上无踪之态。
三个人拱卫着祭礼之人,齐齐低头给他行了个敬礼。
唱赞的那个人右手臂扬开,示意祭礼的人坐进礼台上一个椅子。
那个椅子长得奇怪。
大花和木耳高处看着,似乎一条一人高的鱼口朝天站着,只是缺了鱼头;鱼尾弯曲做了椅座;鱼身挺直供人靠背。
那鱼型座椅的扶手也很奇巧,如同那大鱼张着双臂似的,只是那双臂是巨鹰的鹰肢、鹰爪。
如果祭礼之人坐进那鱼型椅中,头恰好补在缺了的鱼头位置。
这里的人如此奇思妙想?
还是他们这个地方某个族群的图腾?
大花猜测。
也许是他们这里的一种异兽,被他们捉了,制成了坐具。木耳补充了另一种可能。
两只猜测的这么一点功夫,那个祭礼之人已经坐进大鱼椅子的怀抱。
他一坐进去,大殿里跪伏的人齐齐挺身,却不起来。
跪拜着,膝行而出,一直跪走到礼台之下。
鱼型椅子中的人,似乎有些满意,轻轻笑了几声。
大花和木耳觉得只看人家背影看不仔细,赶紧绕行到树园这边的矮树丛里。
这期间,那些从树园经过的队列中,有男有女的几十人,开始吹拉弹唱,其余则配着乐声,载歌载舞起来。
亏得这个院子大,这么多人横竖排列也不拥挤,何况只是唱歌跳舞。
这些人的歌舞,声乐悠扬宏远,舞姿洋洒曼越,在午夜里挥洒着,朦胧飘荡,一点也不鬼气森森,反而有仙乐仙舞的风范。
鱼型座椅上的祭礼之人微笑着,中间似乎看得有些累,还支了一手撑住头颅,那笑容掩在礼台上仪仗的影子里,带了一丝嘲讽和悲悯。
唱、舞持续了三刻光景。
一声梆响,歌舞的人遽然收势。
乐器还好,那歌声陡然收音,很像被人掐住了嗓子。
大花和木耳都有丝错觉,似乎能听到歌者嗓子里掐断的余音。
所有人和那些殿宇里跪行出来的人一样,伏身在地。
这青砖殿宇的院落,刹那间寂寂哑然。
他们似乎算着特定的时辰。
大花看院子里的时漏,喧腾这么久,行将子时末尾。
“幸哉~”
唱赞的人长呼一声。
一地的人不起身,只抬头,齐齐痛喊“幸哉!”
“幸哉~”
唱赞人紧接着又一声长呼。
他嗓音洪亮,既没被那么多人的齐喊盖过,又像狼啸一样,引领起另一波的齐喊。
如此三次。
鱼型座椅上的人却在没一次“幸哉”的呼喊中,越来越衰弱。
肉眼可见的,那个祭礼之人陡然衰老。
刚刚还三十岁壮年的英姿,此刻悚然的老态龙钟。
大花和木耳被惊了一下。
本来两只以为祭礼之人是被供奉者,或者仅仅是观礼之人。
所以两只都没特别关注他,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礼台之下,那些几案之上被绑着的活物,或者那些端坐着的童子。
这会看着座上的老人,两只都想到中间一定错过了什么。
“请赋离词!”
唱赞的人声音依旧悠扬,对着一地起伏的人影喊了这么一句。
地上的众人却默默无言,不为所动,只是把头埋的更低。
贴着礼台跪着的人里,有那一开始随着祭礼之人的八个人。
那八个人埋头就罢了,在渐渐起了的夜雾里,双肩隐隐颤动。
第124章 自己捏着心尖肉话离别()
“请赋离词!”
唱赞的人手里擎着一个方形器具,一边唱赞,一边将那个器具双手捧在怀中,珍重地抱于胸前。
“呵~无他,请将巫马惄贴身软甲埋于我家老树之下”
鱼型座椅上的老人颤颤巍巍着说道。
刚才还带着轻嘲和怜悯微笑的人,此刻不仅衰老,身形也萎缩不少,已经撑不起层层叠叠、庄重肃穆的礼服。
他刚说完,唱赞的人和另外两个拱卫着的人,互相对视一瞬。
旋即六只眼睛开始对座上老者细细打量。
大花远远看着,想起了曾四十所在的天地里,有一种叫做扫描仪的东西。
那三个人的眼睛似乎比扫描仪都强劲。
被从头到脚打量的老者,似乎很有点吃不消,委顿的身形不由得又向椅子里缩了缩。
片刻功夫,那三人似乎“看”出自称“巫马惄”的人,没什么特别猫腻。
还是唱赞的人,对着礼台下伏着的八人,垂着眼皮,嘴皮子轻掀,吐了一个字:“允!”
那八个人听了,立时用手撑着青砖地,躬着脊背站起来。
依然低着头,快速上到礼台之上。
唱赞为首的三个人,已经先一步闪退开来,让出了中心位置。
八个人中,有年长的,有年幼的。
被三个便服都比巫马惄礼服材质好的人监督着,不管地位如何,当下这情境,已经衰朽不堪的巫马惄自是无话可说,这八个人似乎也多说不了什么。
八个人不管之前和这巫马惄有什么瓜葛,此刻对着这命不久矣的老者,都是小心翼翼,举重若轻。
生怕眼前的人如同风干的树叶,一个不小心稍微重一点的触碰,“呵啦”一下,碎成一地碎屑。
其中一个年轻人,身体趴伏下去,另外三个人,一个人从椅子里抱起老人,另外两个在两边扶持着。
抱离那个鱼型椅子时候,很是费了一些功夫。
那三个人绕着椅子腾挪了足足有一刻的光景。
大花和木耳有点奇怪,只是衰老下来,难道真的已经如同风化的砖瓦不成?
正疑问呢,那三个人终于把老人从椅子里端了出来,放到那个趴伏的年轻人身上。
伙着另外四个人,稍微慌乱了片刻,简单商议了几下,正给老人褪去礼服。
大花和木耳凝目看去,老人脱离了的鱼型座椅,靠背中上方,一张鱼型阔嘴大开,里面锋利的牙齿交错,嘴和牙齿上,血迹淋漓。
正要细看,那鱼嘴已经慢慢闭合,恢复成一条狰狞的裂缝。
给巫马惄褪礼服的人,几个人的面目也是龇牙咧嘴,似乎那鱼嘴撕咬过的脊背后心处,是自己的一般。
刚才那三个人抱扶老人,半天无果,想来就是因为巫马惄贴着椅子的后背,被开了腔,咬去后心不说,从那锋齿间脱出身子的确艰难。
里三层外三层的礼服没了一点气势,当下就如同破布一样无精打采,几人顾不及其它,随手扔在一边。
巫马惄所说的贴身软甲果然贴身,里面连内衬也没穿。
放眼四下里,以唱赞人为首的三个,目视前方,不在意巫马家人这一时半刻的拖延,即便要看巫马惄除去衣物的身体,于他们而言,和看那把椅子无异。
青砖广场上的人,又都或跪或俯身,无人敢窥探。
那八个人自然无从计较,巫马惄能说得出请求,早有预料,更无所谓被人看了去。
只是那软甲的后背部分,被鱼嘴撕咬破碎,血迹浸染,连身前肩膀部分和侧腰的地方,都通染着血迹。
要褪下这软甲
现下真如剥取此人的皮肤一样。
奇异的是,那位巫马惄衰朽之极,却还有生气。
面色苍白如雪,却不露狰狞痛状。
他见那八个人面色晦暗,有一个早就以泪洗面了。
都扎撒着胳膊,无从下手的彷徨。
巫马惄强打精神,抬起右手,从前后洞穿的心口,自己用手抠出一块肉。
除了趴伏在地上当垫子的年轻人,巫马惄后背一个人当靠背,两边各一个档护的。
剩下四个人,见状掩面跪倒,无声饮泣。
“呵呵起来将这点心尖肉用软甲裹了去埋!”
巫马惄断断续续地吩咐了,那手已经软软堕下。
面对着他的那人一伸手,接住掉落的那块“心尖肉”。
用袖子一擦脸。
起身快速扒了那软甲,随即用另一个人递来的一块红布,张开轻轻地裹住巫马惄。
“礼成~请送‘贵圣湖’!”
那个唱赞之人似乎后脑长了眼睛,巫马家的人刚刚将红布裹上巫马惄,他那里已经开始唱诵。
随着他这么一喊,另外两人中的一个,一招手,乌深的夜空中,现出一艘巨舟。
这天地看来也是修炼有界,法器翱翔的天地呢。
那巨舟停泊在广场之上,召唤巨舟的那个人,袖子中甩出一块木板。
他把木板对着礼台之下贴着地皮放下去。
眨眼间,那些从树园经过的所有队伍中人,就都站在了那块瞬间变大的木板上,并稳稳升空,朝着巨舟而去。
这么先进啊!
大花啧啧称奇。
木耳示意大花看礼台那边。
一直唱赞的人站定,另外两人抬着那个鱼型座椅,椅子上是裹了红布的巫马惄。
估计是巫马惄的家小的那八个人,跪成一排,仰头看着三人抬举着的老人。
那三个人在木板和巨舟契合的档口,一抬腿,就消失在夜色里。
空中巨舟也渐渐隐没。
什么情况?
刚才还一地满院子的人,片刻就只留下一座空荡荡的礼台。
之前随着八个人的子弟们,正有序地穿过殿宇,分散而去。
除了隐匿在周围的仆从,一时就只有在礼台上僵硬地跪着的八个人。
大花和木耳不知底细,就没有蹭去到那巨舟里去。
跪着的八个人似乎在定神,恍惚了好半天。
直到丑时的梆响,才揉搓着膝盖起身。
给巫马惄剥软甲和盖红布的那个人,跪着时候,裹着巫马惄心尖肉的软甲就揣在他的心窝口。
这会捂着还温热的这个小包裹,眼神涣散,脚步踉跄。
另外几个见状要扶他,他却摇着头,嘴里喃喃着什么,一径跌跌撞撞地跑下礼台,奔着树园而来。
“二叔”
“爹”
“叔爷爷”
几个人慌忙跟着跑起来,边跑边喊。
人真的很奇怪,似乎这么喊叫、劝阻一个人,就能阻止了伤痛或者给了那人安慰似的。
其实纯粹就是为了喊而喊罢了。
大花有些气恼,都不知道为什么。
是啊,你和我,只是过客,却总不由自主地想起曾经的伤痛
木耳拍拍大花的后背,似安抚,又似无奈。
大花扭转头不想说话,木耳由她。
去看看那位巫马惄?
木耳试探着问大花。
第125章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木耳征询大花的意见,要不要去看“巫马惄”。
实际是想解开这中间的蹊跷。
“那巨舟已经远了”
大花嘟囔着应道。
“真真,有我带着,即刻就追到了”木牛从木耳发冠的空档闪露出小脑袋,小爪子拍着胸脯说着。
木耳整了整发冠,木牛被他的手指捏没了声儿。
“我们去树园看巫马惄。”
“我还能带着你们上去不为人知”木牛捉空说完刚才没说完的。
“恩,走,去看看。”大花甩甩胳膊,跟着木耳朝树园走。
“不追那船了啊~”木牛有点闲得失望,拖着长音感叹。
“别吱吱喳喳,还有,在外面叫‘花儿’,听见没!”心念间荷苗儿的话起,同时木耳脑袋上的木牛被一条绿丝儿缠裹住。
木牛只能蹬着腿儿抗议。
“兄长兄长,你且等等,我我这就给你补上”
“叔父,快住手!”
“爹!”
大花和木耳到了树园的篱笆墙外,就听见那几个人正争长论短着。
老树顶心的一条枝桠缓缓探过来,托举着木耳和大花回了树顶。
那个拿着巫马惄心尖肉软甲包裹的人,愣怔着发现那颗心残损着,立时要挖了自己的心补好。
旁边几个人手忙脚乱叫喊着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