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谱电子书 > 文学名著电子书 > 去日留痕 >

第7部分

去日留痕-第7部分

小说: 去日留痕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由恋爱呀,更没走出家门闹革命呀! 
  女孩被看了半晌,窘得下不来台。村里不敢久留,按照计划送她马上走,玉岷哥还带着重要情报,两人先到山前一个村庄找杜霖,原本约好带他一起上山,没想到未见到杜霖,各种迹象看怕是出了事,他们得尽快脱身。刚刚走到山北,听到山梁上敌人的机关枪和枪炮声,老百姓都开始东躲西藏。经验丰富的玉岷哥判断,这个村的党组织出事了!可能被敌人围上,他担心两人直接上山不安全,万一有人跟踪,暴露了行动方向。于是,他带着柏香茗在大山里四处乱转。转了大半个山,天便黑了。夜晚,山里野兽很多,不敢夜行,他俩只能露宿在山洞里。第一天出家门,遇到这么多的风险,很怕她后悔,吃不了苦,玉岷就跟她讲了很多在北平遇到的杰出女性的故事。柏香茗听着,攥着拳头不声不响。第二天,他俩才找到了我父亲们司令部驻地。 
  邹大伦跑来,他拿着邹靖国的信,线袜,棉鞋,喜滋滋喊道:“柏香茗来了!”我父亲还以为他又是恶作剧,拿着枪拖撵着要打他,撵到门口,眼前一下亮了,我父亲看到了她,果然是她,她站在我父亲的面前,好像做梦,他一下子手软,枪都拿不动了。 
  她随身带着的仅有两本书,去年借给她那两本书。书都翻烂了,她趴在我父亲胸前哭道:“我死了也是你的人,你是我革命的领路人!”母亲日记里说:不过,革命领路人老在路上,走到一条路上,见面还不多。参军后我奉命回地方妇联,在沂蒙山地区活动,一来宣传抗战,二来东奔西跑敛军粮、军鞋,采购布匹。可我俩隔三差五能通消息,那年代知道爱人活着的消息就是幸福! 
  深秋,我父亲率队奉命在沂蒙山一带打了场硬仗,缴获了大批军用物资。落日西山,满身尘土回到驻地,手枪还是热乎烫手的,一瓢凉水喝个痛快。程团长和董政委二话没说,就把我父亲拉到了屋子里,我父亲问莫非又有任务?他们绷着脸答,紧急任务!我父亲心情严肃跟着,推开门,夕阳晃眼恍惚见一女子背影,再一定睛看竟是柏香茗坐在窗前梳头,他摸起枪,纳闷道:“咦,你怎么从天上掉下来了?还到我这里梳头?”她说:“我咋知道谁叫我来的?谁命令让我梳头?”团长政委哈哈大笑,说不错不错,是仙女下凡找董永,党命令你们比翼双飞,喜结良缘,今天双喜临门,一是打胜仗,二是你俩结婚,我命令炊事班正张罗办喜宴哪! 
  说是喜筵,其实就是红烧猪肉、豆腐、花生米、几样青菜,却胜过天下山珍海味。喜酒除了买当地老百姓的烧酒,还有刚刚缴获日本人的战利品。婚礼借用的是房东孙大娘家,孙大娘寡居多年,艰辛度日养大了儿子,抗战后儿子也辞家别母,参加了八路军,一走就不知走到哪里了,杳无音信。结婚嘛孙大娘就算是娘家人,帮新娘子梳洗打扮,用白线给她铰脸,拿出了自己舍不得穿的细布衣服、头饰,把个女人扎裹得明晃晃,让新郎都不敢多看。新郎官哪,婚礼只能穿军衣,谁让他个子大,膀大腰圆,让苏一亭和通讯员满村子老百姓家寻个遍,也没件合身衣服可以借用。席间,婚礼那个热闹,闹哄到最高潮,少不了来节目,三个同学耍老搭档的拿手好戏,新郎拉京胡,苏一亭和邹大伦唱旦角戏,或邹大伦拉琴,新郎来段谭派老生段子《法场换子》。 
  我母亲发现,邹大伦那京胡拉得格外的张狂,不顾战场上老苑把嗓子喊哑了,他步步紧逼,好像上满了发条的机器,一曲又一曲,他俩铆上了,你拉过门儿,老苑就亮嗓跟上,一曲收尾,另一曲起范儿,开始是他有意挑唆,让新郎下不来台,后来见老苑愈战愈勇,他更是摇头摆尾地紧拉,不知情的都以为他俩配合默契,实不知这是较劲。就听到屋里屋外叫好、鼓掌、起哄的,好不热闹——他们都醉了。 
  山村来了新娘子,一下子开锅了。老百姓哪见过学生出身的女八路,房子围得水泄不通。邹大伦、苏一亭等四个人把我父亲扛起来转圈圈,闹疯了。要知道我父亲战友中有定亲的,都是包办婚姻。家族中最出息的玉岷哥醉眉糊眼,拉着表弟一个劲儿说羡慕你哦,好福气!咱一个留学西方、北平大学生,也是他妈的包办婚姻咧。新婚之夜,邹大伦还拿京胡在山根的松树下一个人继续拉,好像着了魔。有人看见他边拉边流泪。 
  新婚第三天,我母亲才知道一件事,喜筵之前,领导和战友都瞒着新婚夫妻,上级批准苑志豪和苏一亭去延安,而邹大伦和柏香茗却留在原地。才刚团聚两天,小夫妻就要分别了。喧哗偃息,不觉愁上心来。 
第一部分 
第二章(6) 
  邪五爷 
  一个十七岁的少女,爱上了一位革命的启蒙者。仰慕他,追随他,信任他,最终将身心托付给了他。她立下今生死要死在一起的誓言,并且用生生死死的溅血岁月实践了誓言。从生死相随到去意决断,最终以死亡为终结,以一纸遗书了断恩怨,休了这个男人,抛弃了他的灵魂和肉体,两个人旷日持久的战争,戛然而止。 
  究竟是什么,隐藏在时间帷幕的背后,摧毁了牢不可破的神话,让母亲对父亲这么不可饶恕? 
  遗书里寥寥数语涉及到了几个人,爷爷,大哥还有邹大伦,往事在我心头郁积着阴霾。每个人都是一座神秘山门,母亲的日记,如同一把启动钥匙,使我去除了繁杂枝蔓渐渐梳理清楚,还是先从我爷爷说起。 
  那时,我母亲偷偷离家,骑毛驴跟着邹靖国走,虽在未来的婆家住过,可对我爷爷,压根没见面。事实上,她不知道,窗外很多围观的乡亲邻里,人群中,就有心如先生。他躲在人群里暗中打量,把个未来的儿媳妇端详得明白。天上掉下来个美丽女子,竟是儿子自由恋爱的洋学生,当娘的原先正为独子娶亲说媳妇烦心,自是乐不可支,而老父心里没数,他不能贸然面见她,以免一旦发生变故,难以收场。如果不是兵荒马乱打仗,爷爷治家规矩很多。动辄暴怒,碰上儿子要自由的个性,父子俩龃龉不断。先听说一个女子愣头愣脑投奔到苑家,爷爷并不高兴。小女子如此胆大妄为,让人心疑,疑的是她家教与品性。没想到见了面,头一眼瞅见小女子是天足,这一点就让他欣慰,再观察,姑娘温良纯净让他好生喜欢。一定意义上,女孩的出现也好像一道霞光,挽救了当时乌云重重的父子关系。待女子走后,爷爷当夜埋下了几个银元,说是给儿子结婚办理喜筵用的,还有给儿媳妇正式的见面礼。尽管,喜筵的喜酒当公婆的压根儿没喝着。 
  母亲进山不久,在当地县委妇救会活动,经常化妆外出联络。地下工作往往都是单线联络,所以,有一段时间,凡是紧急文件找联络人,上级通知她在指定地点找一位和尚。很快,母亲在一所大庙里遇上了要找的人——心如居士。她以香客身份与心如居士如约碰面,交换情报,虽也有波折,可凭着智慧,总能如期如愿。又过了些日子,根据她的表现,上级通知她填写入党志愿书,通知在第二天的夜晚,召开入党宣誓大会。 
  那天,夜黑风高,月亮被云层遮掩,会场设立在一个乱岗子坟地,四周有苍郁青松掩护。她和玉岷哥按时赶到会场,早已等候在此的党员,一个个从暗影里现身,无言聚集,火炬灼灼闪耀,或明或暗的光线照亮了燃烧的眼睛,让她看清了同志们,“同志们”这三个字,在血雨腥风的年代,不能提,一提就泪流如雨。尤其是她竟然看到了朝思暮想的爱人——苑志豪,坐在了领导的位置,这个期待已久的宣誓加上意外遭遇双重喜悦,让她眼睛发热,心跳不已。当她发现,站在身边的、同一批入党并一同举起拳头宣誓的,竟然还有那位和尚,她更加兴奋,主动伸出了手,低声道:“心如居士,同志!咱俩从今往后是同志加战友了!”此时,她并不知道,心如居士就是她未来的公公。他俩的名字写在一面党旗上,介绍人就是县委领导玉岷和邹靖国。究竟是福是祸,他们的命运后面再说。翁媳同时入党,无论如何在当时抗日根据地传为佳话。 
  一家人不期而遇,又是炮火连天的背景,连我父亲也是惊讶不已,儿子比老子入党早,彼此真面目,隐瞒得纹丝不透。他晚年的时候多次唠叨:咱苑氏家族的事情比舞台上的戏更精彩,是一台大戏!——还有戏剧性故事必须交代,暗影中那众多闪亮眼睛,还有一双是我姑姑苑菁,她比我母亲小一岁。 
  那夜晚之后,若干党员身份浮出水面。姑姑受命与我母亲联袂,共同潜入方圆百里三个区的活动。从此,姑嫂并肩作战,亲上加亲。加上我奶奶变卖家产支援抗日,自然也是传为佳话的,很多年后我查阅家乡县志,党史,在泛黄脆裂的纸张中,看见了他们的名字,在众多回忆录的字里行间,寻觅到了他们的故事。不同的是,爷爷的故事命运半截便改写了。 
  爷爷的先祖是富豪,明末清初甚为发达,京城有远房的蒙满旗人王爷显赫亲戚,又善经商,一度家道顺遂。土地上百亩,兼有当铺,药店,酒坊,轿行。爷爷排行老五,人称五爷,一家几兄弟都是当地名士。先父喜读书,重耕读传统,其长兄,即玉岷之父便考入了京师大学堂求学。待读书毕业了,留洋不成,因家族需要长子料理,不得已,只好放弃功名回乡当了一个乡绅。可眼见昔日同窗学而优则仕,个个做大官他又不甘心,蠢蠢欲动找机会让五弟出人头地。 
  做官梦便落在了心如兄弟身上。正巧他考取了辅仁大学,据说,原来创办此校“北大”前身,便是创办京师大学堂的清末重臣大学士孙家鼐先生,他本意就想让这个学校成为培养官僚老爷的最好场所。当时学生中有所谓“十兄弟会”,即十个同乡好友结为兄弟,商定苟他日一人富贵,勿忘提携众人,有福共享。从辅仁大学毕业后,爷爷的长兄联络了昔日同窗,花重金四方打点疏通,给兄弟买了个县长职务。原想能凭借学识能力,官运亨通。可惜,天不随人愿,军阀混战风云激荡的年月,他本就是书生,没官场经验,且很多闲人浪子纷至沓来。他们抓住爷爷狂傲,轻信,自命不凡的弱点,哄得他糊里糊涂地花钱,加上官场腐败,没干一年半载,虽说自己清高自律,却被一群无聊帮闲坑蒙拐骗,加之军阀颠来倒去地打仗,随即丢了官。就此一盘点,不想竟债台高筑了,前后欠下的公款死账不少。 
  怎么办,只有卖掉家里的100多亩好地,才还清了一屁股债。从此爷爷发誓不做官,家已穷下来了。此时五爷的大哥一看竹篮打水空期望一场,当即做主,几个兄弟分家自立门户。他对人实在是有洞察力的,此兄官做不好,生意上也是左支右绌。至多算是个在家赋闲的书呆子,哪里会经营生意,他这个家急速衰败,就如《红楼梦》里说的,‘底囊渐渐尽上来了’。虽然不能再呼仆使婢了,好在靠着奶奶结婚的丰厚陪嫁,苦度光阴。再后来办私塾教书,一直到参加革命,我母亲认识他很长一段时间,看到他满腹经纶,以为他是地道佛教徒,“心如居士”这个名字,仙风道骨的做派,让所有的人都迷惑。 
  与我父亲的乖戾相同,爷爷在家族中是个永远的话题,乡间被称为有名的:“苑五邪”。邪在哪里?其实,他不信神,不信教,不吸烟,不嗜酒,不讲究物质形式,痛恨礼俗——仅这一点,我父亲作为少爷没有继承他的秉性。 
  五邪之一是不裹脚,女儿都是天足,反封建的意思;之二是进洋学堂,又送儿子读教会学校,着实让族人引起了轩然大波,老辈人怒斥道:“你五爷忘典敢是信洋教?”爷爷不理不睬,装聋作哑;之三是不过年,我父亲总说自己从小不过年,孩童盼过年,无非是吃好玩好。可爷爷不随世俗,家里不摆放祭品香贡,更不许烧香焚纸钱。既不磕头拜年,更不许买鸡鸭鱼肉荤菜素食年货,也不搞特殊穿着。眼巴巴地看人家张灯结彩,喜笑颜开的热闹,小同伴们磕头得到赏钱三、四吊,自家冷清素朴。孩子不出门,女眷不走动,反而粗茶淡饭,他从来没给儿子买过心爱的玩具和鞭炮,为此,我父亲童年洒下了多少自卑可怜的泪水。一个有产之家,过年过得如此寒酸,不及邻居贫苦农家,谁能理解?爷爷的邪气,让这个家庭燃烧得有限的快乐火苗熄灭了,这也是我父亲和爷爷经久不息战争的一个重要导火索。元宵节过后,阴暗的气氛一扫而光,爷爷宣布开禁,别人家过年的高潮已经过了,爷爷就开始大张旗鼓安排购买荤素年货,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