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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去日留痕-第10部分

小说: 去日留痕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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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呐喊,分不清是何处传来的密集枪声。姑嫂俩人趁机窜进了一片高粱地,弓着身子跑,呼喊声在身后渐渐消失。小姑拖拉了受伤的大腿,脸色苍白,母亲搀扶她的同时,还照顾女儿。她腋下夹着的孩子竟然一路不哭不闹,战争生活早让她适应了,在她眼里,可能像是一场习以为常的游戏。小姑被子弹击中的大腿,伤势严重。之后为逃避敌人搜查共产党的伤员,东躲西藏,缺医少药使她险些丧命。小妹负伤的情况,当哥哥的一年以后才知道。 
  那分不清何处传来的更密集的枪声,正是我爷爷带来救援的县大队。而远在百里的家乡,我奶奶的家,正被汉奸带一群鬼子去搜查,我奶奶事先躲到了一个山洞里,没被搜去,躲过了一劫难。我们故事中的主角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死神在同一时刻,拜访了他们所有的人。 
  此时的父子俩数年没见面了。爷爷已是县委秘书长。 
  甜水坊因水甜而得名。我年轻的父亲和母亲相会,又一次遭遇飞来横祸,就是在甜水坊的一个夜晚。古往今来,夜晚总是隐藏罪恶真相,发生灾变和死亡的最好场景。 
  甜水坊不仅水甜,栗子,枣子,大梨,都甜得出奇。甜水坊的老百姓出了很多抗日英雄好汉,拥军十分踊跃。此地常年成了交通要道上的一个秘密联络站。凡是党政军民,过境者,都在这里住宿、碰头。1942年的夏天,母亲在前山联络点出发,踏着月光赶路,来到了甜水坊。小姑当时正养伤同时照看着娃娃。所以,白莲这一段时间是独立作战。按预定时间,她要在这与县委书记邹靖国碰头开会。 
  到了老房东家门口,遇到了两个持枪的八路军士兵,士兵看白莲男性打扮,本来就很诧异,又大声问口令,她没答出来,因口令在是经常变换的,而她与他们又不是一个系统。两个士兵愣头愣脑的,二话不说,上前就要捆了她,殊不知白莲身手敏捷,反抗时拳脚更惹怒了俩男兵,不过,他们还是按住了她,用毛巾堵住了她的嘴巴,正打算撒气狠揍一顿,这个紧要关头,一个军官正好来查哨,走来厉声问出了什么事,士兵立正报告说:报告参谋长,我们抓了一个可疑的奸细!被称参谋长的身影挡在了房子拐弯处的阴影,军官的嗓音让白莲听来好像几分熟悉,却看不清他的脸和表情。可白莲被憝在墙根,她的嘴巴被堵,只能挣扎着发出呜呜的动静,憋得满脸通红,听到军官交代了一声,送到后面的柴禾棚里审讯再说,就要走,白莲情急之下,狠命地用身子撞,用双脚狠命揣土墙,揣出了咚咚的声音,以便引起军官的注意。 
  那军官迟疑了片刻,还是停下脚步,他在黑影里现出身影,越走越近,弯腰凝视着俘虏的脸部,想要观察仔细一点,对视,一刹那,两人都愣了。原来参谋长是邹大伦,他惊呼道:“你?!你不是白莲吗?……快松绑!快,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她是咱营长夫人!”兵士一听慌作一团,连忙解开绳子,热情地将白莲让到了屋里。怎么如此巧事,邹大伦说昨天晚上部队路过此地,这正是一营的驻地啊。你堂堂大夫人一头撞来了,正好,住下,夫妻团圆多留几日吧,我去通知营长。更加巧的是,苑志豪在临时接到了通知,让他立即去一个天宝山执行任务,邹大伦赶紧主动报告,请示,提出让苑志豪留下,自己请缨上阵,替换了他。 
  亲人巧遇途中,他们夫妻团聚本是喜事一桩,白莲却喜忧参半,吃饭不香,喝水不甜。原因很清楚,她身负重任等来人,要等的人一直没见。第一天,她内心隐隐的忧虑被团聚的巨大幸福淹没了,内心里有个声音安抚着她说,没关系,往好处想,一定是什么事耽搁了,这种耽搁在那个年代时有发生,在这个好念头暗示下,她还做了一个好梦,梦里,她,可爱的女儿和爸爸,一家人快快乐乐用竹竿打枣子吃,那红红的大枣子,劈里啪啦好像下雨似的落到了他们身上,脚下,堆积成山……第二天,早晨的阳光借清晨微风便送给她一个好心情,她充满希望地和丈夫在梨树林里逛了一圈。随着太阳坠入苍茫的山峦,她的心也沉沉下坠,坠至暗夜。她和丈夫住了三天,太太平平的三天,远离炮火硝烟,难得上天恩赐给他们令人羡慕的三天甜蜜而太平时光,而她,简直是度日如年,左盼右盼不见人。第三天,依然没见人,不由让人心里愈来愈惶惶。约定的人就是县委领导邹靖国。假如邹靖国按时赶到,多年不见的邹大伦父子也能在甜水坊团聚了。无论如何,这个约会是极其重要、具有历史意义的。可没有来人,情况不明朗,她又不敢轻易离开,担心万一错过。上不通,下不达,今后的行动方向将两眼一抹黑。她就在惴惴不安的心态下等待。 
  第三天的夜晚,终于盼来了一个人,可不是邹靖国,而是心如居士,就是我爷爷。 
  他见到白莲大吃一惊。当然,白莲看到他也很诧异。好像彼此吓着了对方。心如居士的打扮改了模样,他剃光了头,留长长胡须,脸色蜡黄。穿一领破旧的袈裟,拄着一个枣木疙瘩的拐杖,背上搭一个补丁络补丁的褡裢,十足的化缘和尚像。尘土飞扬的道路使得他脚上布鞋完全被泥巴糊住,鞋帮儿和鞋底张开裂口,露出同样黝黑的大拇指,看得出他走路走了多日。爷爷焦裂的嘴唇蹦出一句话:“你怎么还没走?”本来白莲心里就纳闷,怎么遇到了你?再听到他这么一问,更是一惊道:“我往哪里走?” 
  “你不是调走了吗?”心如居士干咽着喉咙问。 
  “我往哪里调?谁通知我调走?” 
  “上级决定你立即去抗大分校。你和红霞都走。一个礼拜前就让人送信你了。” 
  一个礼拜前调我去学习?一掐算,这么说当白莲正是在前山联络点,与那个带信人失之交臂。可是,那个带信人应知道白莲下一个联络站是甜水坊啊。此间,这一带没有敌情,连一个枪声都没听过,三天的时间赶路是轻而易举的从容。再者,县委领导也是知道约定开会碰头日期的,假如改变了联络人,此时通知她也不迟,为什么前来此地的心如居士不知情?而且,来者肩负其他使命,让县委秘书长肩负这送信的差事,有悖常理。 
  “那你来是干什么的?”白莲心急火燎问。 
  “十万火急,来和邹靖国、玉岷三人开会!” 
  事情很清楚,邹靖国专门命令了一个送信人,通知心如居士赶到此地碰头开会。而距离最近的会议召集者他本人至今还没赶到。 
  “你啥时辰接到通知?” 
  “三天前。”他说。 
  听完他的话,白莲忽地一下明白了,三天在山野路上奔波,衣衫褴褛,风餐露宿,脚都快要走烂,而他所掌握重要信息都是三天前的。瞬息万变的时局,三天里什么都可能发生。情况的突然转变,使得他们一家三口相对无言。母亲在与父亲团聚中等待三天,而上级三天前让她立即“蒸发”。毫无疑问,一条结构严密的链条的某个环节脱钩了,出现了断裂。逸出环链的那个局部出了岔子,到底出了什么事,不得而知。只是,一个环节出岔子,必然分崩离析。 
  心如居士来到甜水坊,与儿子媳妇不期而遇。一家人吃上一锅饭,白莲禁不住流下了眼泪,眼泪有悲有喜。喜的是,命运之神总是在大转折的关头,给予亲人见面的昭示,心头掠过一丝暖意。悲的是,他带来的消息令人疑惑,三天前上级通知白莲、红霞在这一带“消失”,迅速撤离,今后她与谁联系?同时,夫妻俩将要再次分离,开始新的牛郎织女、天各一方的日子。甜蜜和不安交织的三天,与世隔绝的短短一段梦幻,后来历史证明三天里发生了惊心动魄的大事情,即将到来的大崩溃。莫名其妙延误的三天,错过了一道生死闸门。母亲只差一步,没迈进那个闸门,而且她来不及撤离了。敌人开始制造惨绝人寰的无人区,烧杀掳掠,移村并庄,山中的老百姓全被驱赶到山外,并且,内部开始大搞自首、反省运动,所有的党组织破坏殆尽,陷入瘫痪状态。 
  这个短暂的团聚,儿子还来不及和老爹好好叙一叙,立即接旨开拔转移。快乐的心情好似阳光下的露水,很快蒸发了。苑志豪撇下妻子,老爹,带走的是甜水坊一军用水壶的甜水。 
  告别了丈夫,我年轻的母亲,立即变成了一个果敢顽强的独行侠。当时,来不及多想,立即准备赶路,她赶去上级规定她去的地方。山间小路的岔路口,回身挥手的她,满怀希望地去奔赴,随身带走的也是一牛皮袋子甜水。她甚至还轻轻的、心存感激地说,幸亏遇到了心如居士,不然,找不到组织,我就是孤雁一只啊。我猜想,爷爷也是这么说的。谁也无法体会到,甜水坊清清凉凉的甜水,滋润了苦涩的喉咙和疲惫的身心。而甜水坊的遭遇,从此,肇始了爷爷他一落千丈的悲苦命运。 
第一部分 
第二章(10) 
  钟、表、玉、扇 
  母亲遗嘱里涉及到遗产,无非是钱和物。钱,已经让我父亲气得七窍生烟;而物,那些让她伤心的物,母亲一字不提,因为这些“物”背后承载的悲喜故事太多。 
  满坑满谷堆着各种“物”,多多少少沾边两个字:古董,父亲有着与生俱来的痴迷。董其昌先生说:“骨董,骨者,所存过去之精华,如肉腐而骨存也。”肉腐而骨存,多么形象深刻,而具哲学意义,就像人的天性和欲望一样,山崩地裂也不能令其泯灭。古董过去称古玩,这一字之差,更加确切,妙在一个玩字。大多数喜欢收藏的,未必有几人真懂,一个玩意儿它“古”在何处,“董”其妙义。不是有钱阶层的傲骨,便是有闲名士的盲从,借此附庸风雅。和平年代的父亲,自进城后也玩儿起来。闲时,他的足迹踏遍了上海的大街小巷。他这一玩不要紧,玩得我们这个人口众多的家,永远拥挤,杂七杂八地堆满了各种东西。用我母亲的话形容:你父亲一辈子都给这个家以破坏性的建设! 
  在钟、表、玉、扇方面,我父亲并非是在行的古董鉴赏家,在上海这个藏龙卧虎的城市,有许多具有猎人般敏感和鹰一样眼光的猎物行家。他们在物质市场狩猎的天赋与艺术眼光无疑更胜一筹。不过,与他们区别的是,父亲作为一个小知识分子出身的老干部,往往表现了无与伦比的天赋,在识别物品后讨价还价方面,父亲撕破面子,敢于装穷,厚着脸皮纠缠,显示了罕见的经验和耐心。假如看看他的收藏,懂行的会惊讶,再一问价儿,纷纷咋舌,摇头不已。别人完全有理由发问,他苑志豪到底在何时何地靠什么本事获得了这个宝贝,我想那灵感是否纯粹来自他那魔幻天性的深处。 
  然而,父亲从不在这方面卖弄炫耀,他躲开人群,另辟蹊径,专心致志地寻找下一个出击地点,他的出击行踪从不在有心人那儿留下痕迹。我曾有幸跟随着父亲,看他如何发挥这一讨价还价的才能。实在是我受到重视的一次机会,因为,女儿不会出卖父亲的,人怎么说也有卖弄的欲望。 
  父亲对古旧钟表,纯粹崇拜心理。尽管他根本不懂得精密仪器工程机械内在原理,可他这么在意形式的人,收集了各式各样的古旧钟表。在脏兮兮的地摊上,追逐看似残破的落满灰烬的钟表,把它救出,满头大汗地抱着,回家清洗,擦净油污,锈渍,褪色表盘上麻雀屎似的黄黑斑点,打开钟表的后盖,小心翼翼用小油壶醮油,侧耳倾听它们嘀嗒的响声,然后,他摆放在书架上,展开笑颜,每个战利品都让他洋洋得意。逛地摊,小小收获都会给他带来好心情,也能给家人带来暂时的和谐气氛。上海自开埠以来的洋人,遗老遗少,商贾富豪们云集,使得钟表这种早年间的奢侈品格外丰富。钟表的形式和工艺千奇百怪。有带西洋画小天使的,小鸟归巢,还有一座俗名叫“400天”的,圆拱形玻璃罩,通透漂亮,可直接看到里面金黄色的金属零件,360度横幅摆动,闪闪发光。这个钟的特色在于,上弦之后,一般能够连续走400天。所以,我们家四处摆放着大大小小古里古怪的破旧钟表。这些钟表由于年代久远,老弱病残,恪尽职守地报答新主人,指针都能动,哪怕是苟延残喘地动,垂死挣扎地动,但一个个几乎走时都不太准,有的还走走停停。我父亲只关注它们的“形式”,形式好看,准时不准时有啥关系,反正它们是老东西,是古董。钟表这类的老古董,好就好在它们老而尽忠,僵而不死,历经百年磨难,遇上一个新主人温暖大手的抚摸,呵护,它是活着的,有生命的古董。 
  每逢正点前后,略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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