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高僧传-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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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魏晋沙门依师为姓,故姓各不同。安以为大师之本,莫尊释迦,乃以释命氏。后获《增一阿含》,果称四河⑧入海,无复河名,四姓⑨为沙门,皆称释种。既悬与经符,遂为永式。
安外涉羣书,善为文章。长安中衣冠子弟为诗赋者,皆依附致誉。时蓝田县得一大鼎,容二十七斛,边有篆铭,人莫能识,乃以示安,安云:「此古篆书,云鲁襄公所铸。」乃写为隶文。
又有人持一铜斛于市卖之,其形正圆,下向为斗,横梁昂者为升,低者为合,粱一头为钥,钥同黄锺,容半合,边有篆铭。坚以问安,安云:「此王莽自言出自舜,皇龙戊辰,改正即真,以同律量,布之四方,欲小大器钧,令天下取平焉。」其多闻广识如此。坚勑学士内外有疑,皆师于安,故京兆为之语曰:「学不师安,义不中难。」 初,坚承石氏之乱,至是民户殷富,四方略定,东极沧海,西并龟兹,南苞襄阳,北尽沙漠,唯建业一隅,未能抗伏。坚每与侍臣谈话,未尝不欲平一江左,以晋帝为仆射,谢安为侍中。坚弟平阳公融及朝臣石越、原绍等并切谏,终不能回。众以安为坚所信敬,乃共请曰:「主上将有事东南,公何能不为苍生致一言耶?」会坚出东苑,命安升辇同载,仆射权翼谏曰:「臣闻天子法驾,侍中陪乘,道安毁形,宁可参厕。」坚勃然作色曰:「安公道德可尊,朕以天下不易,舆辇之荣,未称其德。」即勑仆射扶安登辇。
俄而顾谓安曰:「朕将与公南游吴越,整六师而巡狩,涉会稽以观沧海,不亦乐乎?」
安对曰:「陛下应天御世,有八州之富,居中土而制四海,宜栖神无为,与尧舜比隆。今欲以百万之师,求厥田下下之土,且东南区地,地卑气厉,昔舜禹而不反,秦王适而不归,以贫道观之,非愚心所同也。平阳公懿戚、石越重臣,并谓不可,犹尚见距,贫道轻浅,言必不允,既荷厚遇,故尽丹诚耳。」
坚曰:「非为地不广,民不足治也,将简天心,明大运所在耳。顺时巡狩,亦著前典,若如来言,则帝王无省方之文乎?」
安曰:「如銮驾必动,可先幸洛阳,枕威蓄锐,传檄江南,如其不眼,伐之未晚。」
坚不从,遣平阳公融等精锐二十五万为前锋,坚躬率步骑六十万。到顷,晋遣征虏将军谢石、徐州剌史谢玄距之。坚前军大溃于八公山西,晋军遂北三十余里,死者相枕。融马倒殒首,坚单骑而遁,如所谏焉。
安常著诸经,恐不合理,乃誓曰:「若所说不甚远理,愿见瑞相。」乃梦见梵道人,头白眉毛长,语安云:「君所注经,殊合道理,我不得入泥洹,住在西域,当相助弘通。可时时设食。」后《十诵律》至,远公乃知和尚所梦宾头卢也。于是立座饭之,处处成则。
安既德为物宗,学兼三藏,所制僧尼轨范,佛法宪章,条为三例:一曰,行香定座上经上讲之法;二曰,常日六时⑩行道饮食唱时法;三曰,布萨⑾差使悔过等法。天下寺舍,遂则而从之。安每与弟子法遇等,于弥勒前立誓,愿生兜率。后至秦建元二十一年正月二十七日,忽有异僧,形甚庸陋,来寺寄宿。寺房既窄,处之讲堂。时维那直殿,夜见此僧从窗隙出入。遽以白安。安警起礼讯,问其来意,答云:「相为而来。」安曰:「自惟罪深,岂可度脱?」彼答云:「甚可度耳,然须更浴,圣僧情愿必果。」具示浴法。安请问来生所之处,彼乃以手虚拨天之西北,即见云开,备睹兜率妙胜之报。尔夕大众数十人,悉皆同见。安后营浴具,见有非常小儿,伴侣数十,来入寺戏,须臾就浴,果是圣应也。至其年二月八日忽告众曰:「吾当去矣。」是日斋毕,无疾而卒。葬城内五级寺中。是岁晋太元十年也。
未终之前,隐士王嘉往候安。安曰:「世事如此,行将及人,相与去乎?」嘉曰:「诚如师所言,师且前行,仆有小债未了,不得俱去。」 及姚苌之得长安也,嘉时故在城内,苌与苻登相持甚久,苌乃问嘉:「朕当得登不?」答曰:「略得。」苌怒曰:「得当言得,何略有之。」 遂斩之。此嘉所谓负债者也。苌死后,其子兴方杀登。兴字子略,即嘉所谓略得者也。
嘉字子年,洛阳人也。形貌鄙陋,似若不足,本滑稽,好语笑,然不食五谷,清虚服气,人咸宗而事之。往问善恶,嘉随而应答,语则可笑,状如调戏,辞似谶记,不可领解,事过多验。初,养徒于加眉谷中,苻坚遣大鸿胪徵,不就。及坚将欲南征,遣问休否,嘉无所言,乃乘使者焉,佯向东行数百步,因落靴帽,解弃衣服,奔马而还,以示坚寿春之败,其先见如此。及姚苌正害嘉之日,有人于陇上见之,乃遣书于苌。安之潜契神人,皆此类也。
安先闻罗什在西国,思共讲析,每劝坚取之。什迹远闻安风,谓是东方圣人,恒遥而礼之。初安生而左臂有一皮,广寸许,著臂,捋可得上下也,唯不得出手。时人谓之为印手菩萨。安终后十六年,什公方至。什恨不相见,悲恨无极。
安既笃好经典,志在宣法,所请外国沙门僧伽提婆、昙摩难提及僧伽跋澄等,译出众经百余万言。常与沙门法和,诠定音字,详覈文旨,新出众经,于是获正。
孙绰为《名德沙门论》,自云:「释道安博物多才,通经名理。」又为之赞曰:「物有广赡,人固多宰,渊渊释安,专能兼倍。飞声洴垄,驰名淮海,形虽草化,犹若常在。」有别记云:「河北别有竺道安,与释道安齐名。」谓习凿齿至书于竺道安。道安本随师姓竺,后改为释。世见其二姓,因谓为两人,谬矣。
注释
①常山扶柳:即今河北冀县。
②邺:古都名,十六国时后赵、前燕、北朝时东魏、北齐均建都于此,位于今河北省临漳县境内。
③昆仑子:此有二释:一作昆仑奴,即昆仑国(南海诸岛)之黑人,或对来自印度僧人之蔑称;二指道安法师,因其肤色黝黑,而得绰号昆仑子。
④漆道人:即道安。
⑤*泽:地名,在山西阳城县西。
⑥太阳:当是大阳,在今山西省平陆县境内。
⑦众咸、识者咸:「咸」,《大正藏》本及《国译一切经》均作「咸」。
⑧四河:指古印度之四大河,即 伽河(恒河)、信度河(印度河)、缚刍河(缚叉河)、徒多河(私陀河)。
⑨四姓:指古印度之四大种姓,即婆罗门、刹帝利、首陀罗、吠舍。
⑩六时:指昼夜六时。将一昼夜分为六等,即昼三时,夜三时。昼三时为辰朝、日中、日没;夜三时为初夜、中夜、后夜。
⑾布萨:又作优婆婆素陀、布沙他、布萨陀婆等,意译为长净、长养、净住等。即同住之比丘每半月集会一处,请精熟律法之比丘说波罗提木叉戒本,以反省过去半个月内之行为是否合乎戒本,如有犯戒者,则于众前忏悔,以此增长功德。
晋庐山释慧远
译文
释慧远,俗姓贾,雁门楼烦(今山西宁武)人。幼年时好读诗书,颇有美德。十三岁时,随舅舅游学许昌、洛阳一带。所以,慧远其人,年少时即是儒生,博览六经,尤其擅长老庄学说。生性开朗,风神俊逸,即使是宿儒贤达,都很佩服其思想之细密、深邃。二十一岁时,欲往江东,从范宣子一起隐遁潜修,正好碰上石虎去世,中原大乱,往南的道路多被阻塞,其从范宣子隐遁之愿望遂没能实现。
当时沙门释道安,在太行山建立寺院,弘扬佛法,声名远扬,就往太行山师事道安。见面一谈,对道安极是崇敬,以为自己真是找到一个好老师。后来听道安讲《般若经》,豁然而悟,乃慨叹道:「儒道九流,与佛教相比,都是粃糠而已。」遂与弟弟慧持接受剃度,落发为僧,从道安受学。入道之后,独立不群,常欲总摄佛法纲要,以弘扬佛教为己任,专心研读,夜以继日。为贫所困,衣食常缺。兄弟二人,坚持不懈。当时有比丘昙翼,常常供给他们灯烛之费用,道安得悉后十分高兴地说:「道士真是能关心、体谅人啊。」
慧远凭借着先天之聪慧,发殊胜之心愿于未来,故能神明朗彻、道慧深远。道安经常赞叹道:「能使佛法在东土流传、弘扬,将来必定靠慧远了。」二十四岁时就登座讲经,曾经有听众以实相义相诘难,双方往复论辩,越辩越觉得艰深晦涩,不易理解。慧远就引用《庄子》的思想来解释,连那些本来被弄得糊里糊涂的人,也一下子都明白了。此后,道安特别允许慧远讲解佛经时可以引用俗典。道安有弟子法遇、昙徽,都是出类拔萃之辈,也都十分推崇他。后来,慧远随道安南游樊城、沔水一带。
苻秦建元九年(公元三七三年),秦将苻丕进攻襄阳,道安被晋将朱宇拘禁,不得出城,乃分散学徒,让他们各奔东西。大家就要离散之时,诸僧众都得到道安教诲、寄言,对慧远却没说半句。慧远乃跪而说道:「唯我独无教示,是否认为我不堪造就?」道安曰:「像你这样聪明机敏之人,还用得着我担忧吗?」于是慧远与弟子数十人,南往荆州,住于上明寺,后来欲往广东罗浮山,经九江庐山时,见庐峰清静,足以息心修行,就先住在龙泉精舍。这个地方本来离水源很远,慧远乃用手杖扣地,曰:「若可以在这里栖息,请让腐土出泉。」言毕,清泉直涌,竟成溪流。后来,九江一带大旱,慧远走到水池旁边,读诵《海龙王经》,忽然有巨蛇从池里直飞上天,片刻之后,则大雨滂沱,因称该精舍为龙泉寺。
当时有沙门慧永,住在西林,为慧远的同门故友,请求慧远与他住到一起。慧永对刺史桓伊曰:「远公现正是弘扬佛法之时,徒众已经不少,而前来拜他为师的人又日渐增多,贫道所居之处甚是偏窄,眼看已经容纳不下,你看如何是好?」桓伊乃于山之东面地再建立房舍、殿堂,即现今之东林寺也。
慧远创建精舍,尽揽庐山之美,背负香炉之峰,傍带瀑布之壑,铺石垒基,栽松种竹,清泉环绕,白云满室。又于室里别置禅林,树木茂密,满径青苔,凡到此地瞻仰者,都顿感神清而气爽,肃然而生敬。他听说印度有佛影,是过去佛陀化毒龙时所留下之影子,在今北印度月氏国那竭呵城南之古仙人石室中,即在流沙以西一万五千八百五十里处。慧远每念及此,常感慨满怀,欲往观瞻。正好有西域道士(即佛陀跋多罗)详尽描述了该佛影之情景,慧远就背山临溪,建造龛室,请一流的画工,用淡彩图绘,若有若无,远望有如烟雾。慧远乃著。……
又,过去浔阳陶侃去镇守广州,有渔夫于海上见有神光,每天夜里发亮,经过一段时间后,愈益炽盛,大家都感到十分奇怪并报告陶侃。陶侃亲自前往察看,乃是阿育王像。就把他接回并送至武昌寒溪寺。寒溪寺寺主僧珍在夏口住时,夜里梦见寒溪遭火灾,而存放阿育王像的那个房间四周有龙神围绕。僧珍醒后赶快回到寺里,寺院已经被毁了,只有那间放佛像的房间独存。
陶侃后来迁任他处,以佛像有灵,遣使迎接,几十人把它抬到水边,一抬上船,船即覆没。使者惶恐而回,终于不能得到它。陶侃年幼时威武雄壮,但向来不甚敬信佛法。故荆州一带有民谣曰:「陶侃只是一武夫,阿育王像神圣物。神像可以诚相感,不可凭力强索要。」到了慧远的寺院建成后,诚心奉请,过渡时该像却变得很轻,来往自如,方知远方神感,应验民谣。于是率众行道,前去烧香礼拜者早晚不绝,释迦牟尼佛之教化,重得弘扬。
后来,一些守律严谨、决意息心修行者,相继而来,欲远离尘俗之士,接踵而至,如彭城刘遗民、豫章雷次宗、雁门周续之、新蔡毕颖之、南阳宗炳、张莱民、张季硕等,并离世弃荣,从慧远受学或与之相交游。慧远乃于精舍无量寿佛像前,建斋立誓,共同发愿死后往生西方。……
慧远神韵严肃,容止庄重,所以凡欲瞻睹其人者,全都颇为敬畏。曾有一沙门,持竹如意,欲奉献给慧远,入山连宿二夜,竟不敢把竹如意献上,后来偷偷地把它放在一个角落里,悄然离去。
另有一慧义法师,平日无所畏惧,准备入山造访,他对慧远的弟子慧宝曰:「诸君多属庸才,都被远法师之风韵所震慑,这次你看看我的。」到了山上,正值慧远开席讲《法华经》,他多次想问难,都紧张得直流冷汗,不敢开口。出来之后对慧宝说:「此公著实庄严得令人敬畏。」其伏物盖众,一至于此。
殷仲堪去荆州,途经庐山时前往致敬,与慧远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