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高僧传-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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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所以京都有这样一种说法:「不师事道安之学问,就不算高深之学问。」
起初,苻坚所承继的,是石氏之乱遗留下来的一个烂摊子,到后来已变成民众富足,四方安定,西并龟兹,东到沧海,南至襄阳,北到沙漠,只有建业一带,未能占领。苻坚每次与大臣谈话,都念念不忘要统一江东,以晋帝为仆射,以谢安为侍中。坚弟苻融及石越、原绍等,许多大臣都曾经竭力劝谏苻坚放弃统一江东的打算,但都不能改变他的主意。大家都认为道安为苻坚所敬重,就共同去请道安,曰:「现主上有征讨东南之意,你怎能不为苍生向主上进谏一言,让他不要征讨东南。」有一次,苻坚出游东苑,命令让道安与他同坐一部车。仆射权冀谏道:「臣闻天子法驾,应侍中陪乘,道安形容丑陋,岂可与皇上同坐!」苻坚勃然大怒,厉声说道:「安公道德极是令人尊崇,以天下来换他,我都不能同意,与他同坐所给他带来之荣耀,还远远不能与他之道德相称。」随即令仆射扶道安上车,登坐。
上车入坐不久,苻坚就对道安说:「我将与你一同南游吴越,率六师以巡猎,临会稽以观沧海,不亦乐乎?」
道安答道:「陛下应天命而治世,现有八州之富,居中土而制四海,应该栖神无为,与尧舜一样,德垂千古。如今你却用百万之师,求其下下之土。况且东南一带,地卑气厉,过去尧舜去而不返,秦王往而不归,以贫道观之,此举甚是不宜。平阳公懿戚、石越重臣,都认为征讨东南很不合适,你都加以拒绝了,贫道乃浅薄之辈,你也必定不以为然。因为承蒙皇上厚恩,故大胆赤诚进谏耳。」
苻坚曰:「并非因为那一带地不广,民不容易管治,主要是为了承天命,明大运,顺时巡猎,亦著于以前的典籍,若如你所言,则帝王无省方之文乎?」
道安曰:「 如陛下一定要征讨东南,可先抵洛阳,蓄精养锐,致书江南,如其不服,再讨伐也不迟。」
苻坚不听劝告,乃遣平阳公融等率精锐之兵马二十五万为前锋,苻坚亲自率领步骑六十万。进至晋之边境,晋遣征虏将军谢石、徐州刺史谢玄拒之。苻坚的前军大败于八公山西,晋军向北追赶了三十多里,死者无数。平阳公融坐骑跌倒,被敌军斩去首级,苻坚自己则单骑逃脱,果然如同众人所劝谏和预料的那样。
道安经常译、注诸经,恐违背经义,乃立誓曰:「若所说的与经意相去不远,请显现瑞相。」乃梦见梵道人,头白眉毛长,对道安说:「你之所注经典,很合经意,我不曾入涅盘,住于西域,当相助你弘通佛法,可时时设食。」后来《十诵律》傅至中土,慧远法师才知道道安所梦之梵道人乃宾头卢也。于是立座供食,设于各处。
道安之德操为四方僧众所景仰,其学更是三藏兼通,他把佛法仪轨分为三类:一是行香上经开讲之法:二是平常六时行道饮食唱时法:三是布萨(聚众说戒忏悔)等法。后来,天下寺院多仿效、依从之。道安常与弟子法遇等,在弥勒前立誓,愿死后往生兜率院。至苻秦建元二十一年(公元三八五年)正月二十七日,忽然有一形状甚为怪异、丑陋之僧人来其寺寄宿,由于寺房较狭窄,就让他住在讲堂。当时维那在殿上巡视,夜里看见那个僧人从窗户之隙缝中出入,就把此事告诉道安。道安大吃一惊,并迅即前去向那个僧人致意,并问他之来意。他答道:「是为你而来的。」道安曰:「我罪孽深重,岂可度脱?」那僧人说:「很可度脱,但必须沐浴才行。圣僧如果愿意,必定能得正果。」并当即向他示范沐浴之法。道安请问他自己来生之去处,他以手指西北,是时即见云开雾散,备见兜率妙胜之境。那天晚上,僧众数十人都亲睹这一胜境。后来,道安就准备浴具,见有非常小儿数十人入寺戏要,他随即就浴,果然是圣应。到当年二月八日,他忽然告诉大众曰:「我应当到另一个世界去了。」就在那一天,他用斋过后,无疾而终,葬于城内五级寺中,那一年是晋太元十年(公元三八五年)。
道安入寂之前,隐士王嘉曾去看望、问候过他,道安对王嘉说:「人生与世事一样,都是变幻无常,稍纵即逝的,我们一块走吧!」王嘉道:「法师说得很对,你且先定一步,我因有债未了,不能与你同行。」到姚苌占领长安时,王嘉正在城内。姚苌与苻登对峙很久,有一次,姚苌问王嘉:「我当登上皇帝之宝座吗?」王嘉说:「略得。」姚苌大怒道:「当得就说得,何以言略呢!」就把王嘉杀掉了。这就是王嘉所说的未了之债。后来,姚苌去逝,其子姚兴杀登,姚兴字子略,即王嘉所说之略得也。
王嘉字子年,洛阳人。形貌甚丑陋,似先天不足,很滑稽,好谈笑,但不食五谷,清虚服气,许多人都师事之。问他有关善恶之事时,信口而答,语似谈笑,状如调戏,文辞若谶记,很难理解,但事过之后,却多应验。起初,养学徒于加眉谷中,苻坚遣大鸿胪徵召之,不肯应召。待苻坚将征伐东南时派人去向王嘉询问此行之吉凶祸福,王嘉一无所言,而是骑上使者之马匹,向东行走数百步,帽鞋脱落,把衣服也都脱下扔掉,下马步行走了回来,表示苻坚寿春之败。其有先见之明,一至于此。等到姚苌杀害王嘉那一天,有人于陇上见到道安,乃致书给姚苌。道安之神通,多是此类情形。
当道安听说罗什在西域时,很想能与他一起讲解经论,常劝苻坚把他请来汉地。罗什亦对道安早有所闻,称他是东方圣人,遥望而礼敬之。道安生时,左臂有一块皮,长约一寸,附于臂上,摇它会上下摆动,当时的人都称他为印手菩萨。道安终后十六年,罗什才到长安,罗什因没能见道安而深感遗憾。
道安十分注重佛经之传译,志在弘扬佛法。所请之外国僧人僧伽提婆、昙摩难提及僧伽跋澄等,译出众经百余万言。常与法和一起,诠定音义,检核文旨,新译出之众经,纠正了以往译典中的许多错讹。
孙绰曾著《名德沙门论》,称:「释道安博览群物,多才多艺,遍读经典,精通义理。」又赞颂道安曰:「世间之物类众多,人才各异,而高僧道安,全都兼备精通。飞声宇内,驰誉四海,形虽草化,犹如常在。」又有别记云:「河北有竺道安,与释道安齐名。」谓习凿齿致书于竺道安。道安本随师姓,后改为释。世见其二姓,因而以为两个人,谬矣。
原典
释道安,姓卫氏,常山扶柳①人也。家世英儒,早失覆荫,为外兄孔氏所养。午七岁读书,再览能诵,乡邻嗟异。至年十二出家,神性聪敏,而形貌甚陋,不为师之所重,驱役田舍,至于三年,执勤就劳,曾无怨色。笃性精进,斋戒无阙。数岁之后,方启师求经。师与《辩意经》一卷,可五千言。安斋经入田,因息就览,暮归,以经还师,更求余者。师曰:「昨经未读,今复求耶?」答曰:「即已暗诵。」师虽异之,而末信也,复与《成具光明》 一卷,减一万言,赍之如初,暮复还师。师执经覆之,不差一字,师大惊嗟而敬异之。后为受具戒,恣其游学。
至邺②,入中寺,遇佛图澄。澄见而嗟叹,与语终日。众见形貌不称,成共轻怪。澄曰:「此人远识,非尔俦也。」因事澄为师。澄讲,安每覆述,众末之惬,咸言:「须待后次,当难杀昆仑子③。」即安后更覆讲,疑难锋起,安挫锐解纷,行有除力。时人语曰:「漆道人④,惊四邻。」
后避难,潜于*泽⑤。太阳⑥竺法济、并州支昙讲《阴持入经》 ,安后从之受业。顷之,与同学竺法汰俱憩飞龙山。沙门僧先、道护已在彼山,相见欣然,乃共披文属思,妙出神情。安后于太行恒山创立寺塔,改服从化者中分河北。时武邑太守卢歆,闻安清秀,使沙门敏见苦要之,安辞不获免,乃受开讲,名实既符,道俗欣慕。 至年四十五,复还冀部,住受都寺,徒众数百,常宣法化。石虎死,彭城王嗣立,遣中使竺昌蒲,请安入华林园,广修房舍。安以石氏之末,国运衰危,乃西适牵口山。迄冉闵之乱,人情萧索,安乃谓其众曰:「今天灾旱蝗,寇贼纵横,聚则不立,散则不可。」辽复率众入王屋女林山。顷之,复渡河依陆浑,山栖木食修学。
俄而慕容俊逼陆浑,遂南投襄阳,行至新野,谓徒众曰:「今遭凶年,不依国主,削法事难立,又教化之体,宜令广布。」咸曰:「随法师教。」乃令法汰诣扬州,曰:「彼多君子,好尚风流。法和入蜀,山水可以修闲。」安与弟子慧远等四百余人渡河。夜行值雷雨,乘电光而进。前行得人家,见门内有二马柳,之间县一马篼,可容一斛。安便呼林伯升,主人惊出,果姓林,名伯升,谓是神人,厚相接待。既而弟子问:「何以知其姓字?」曰:「两木为林,篼容伯升也。」既达襄阳,复宣佛法。
初,经出已久,而旧译时谬,致使深义隐没未通,每至讲说,唯叙大意,转读而已。安穷览经典,钩深致远,其所注《般若》、《道行》、《密迹》、《安般》诸经,并寻文比句,为起尽之义,及析疑甄解,凡二十二卷。序致渊富,妙尽深旨,条贯既宇,文理会通,经义克明,自安始也。
自汉魏迄晋,经来稍多,而传经之人,名字弗说,后人追寻,莫测年代。安乃总集名目,表其时人,诠品新旧,撰为经录,众经有据,实由其功。四方学士,竞往师之。
时征西将军桓朋子镇江陵,要安暂住。朱序西镇,复请还襄阳。安以白马寺狭,乃更立寺,名日檀溪,即清河张殷宅也。大富长者,并加赞助,建塔五层,起房四百。凉州刺史杨弘忠送铜万斤,拟为承露盘。安曰:「露盘已托汰公营造,欲回此铜铸像,事可然乎?」忠欣而敬诸。于是众共抽舍,助成佛像,光相丈六,神好明着。安既大愿果成,谓言夕死可矣。
苻坚遣使送外国金箔倚像,高七尺,又金坐像、结珠弥勒像、金缕绣像、织成像各一尊,每讲会法聚,辄罗列尊像,布置幢幡,珠佩迭晖,烟华乱发,使夫升阶履闼者,莫不肃焉尽敬矣。
有一外国铜像,形制古异。时众不甚恭重,安曰:「像形相致佳,但髻形未解。」令弟子炉冶其髻。既而光炎焕炳,耀满一堂,详视髻中, 见一舍利,众咸愧服,安曰:「像既尽异,不烦复治。」乃止。识者咸⑦谓安知有舍利,故出以示众。
时襄阳习凿齿锋辩天逸,笼罩当时,其先藉安高名,早已致书通好,曰:「承应真履正,明白内融,慈训所兼照,道俗齐荫。自大教东流四百余年,虽蕃王居士时有奉者,而真丹宿训,先行上世,道运时迁,俗未佥悟,自顷道业之隆,咸无以匹。所谓月光将出,灵钵应降,法师任当洪范,化洽深幽。此方诸僧,咸有思慕,各愿庆云东徂,摩尼回曜,一蹑七宝之座,暂现明哲之灯,雨甘露于丰草,植梅檀于江湄,则如来之教,复崇于今日,玄波溢漾,重荡于一代矣。」文多不悉载。
及闻安至止,即往修造,既坐,称言:「四海习凿齿。」安曰:「弥天释道安。」时入以为名答。齿后饷梨十枚,正值众食,便手自剖分,梨尽人遍,无参差者。高平郄超,遣使遗米千斛,修书累纸,深致殷懃。安答书云:「损米千斛,弥觉有待之为烦。」
习凿齿书与谢安,书云:「来此见释道安,故是远胜,非常道士,师徒数百,斋讲不倦,无变化技术可以惑常人之耳目,无重威大势可以整羣小之参差,而师徒肃肃,自相尊敬,洋洋济济,乃是吾由来所未见。其人理怀简衷,多所博涉,内外羣书,略皆徧覩,阴阳算数,亦皆能通,佛经妙义,故所游刃,作义乃似法简法道,恨足下不同日而见,其亦每言思得一叙。」其为时贤所重,类皆然也。
安在樊沔十五载,每岁常再讲《放光般若》,未尝废阙。晋孝武皇帝,承风钦德,遣使通问,并有诏曰:「安法师器识论通,风韵标朗,居道训俗,徽绩兼著,岂直规济当今,方乃陶津来世,俸给一同王公,物出所在。」
时苻坚素闻安名,每云:「襄阳有释道安,足神器,方欲致之,以辅朕躬。」后遣苻丕南攻襄阳,安与朱序俱获于坚,坚谓仆射权翼曰:「 朕以十万之师取襄阳,唯得一人半。」翼曰:「谁耶?」坚曰:「安公一人,习凿齿半人也。」既至,住长安五重寺,僧众数千,大弘法化。
初,魏晋沙门依师为姓,故姓各不同。安以为大师之本,莫尊释迦,乃以释命氏。后获《增一阿含》,果称四河⑧入海,无复河名,四姓⑨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