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之缱绻-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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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城,城郭,石阶,宽道,山脉,湖泊,到广袤的荒野,泥沙,古旧的边疆城墙,再回归一望无际的山河,高耸挺拔的灯塔,燕国境内,与中原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光是路人的体魄,就多强健魁梧,女子的打扮更有异域风情。
连续二十多天,途中马骑更替,日夜兼程,到达燕国王都蓟。
有那么点叫人难以相信,真的就这么来了,来到这个距离韩国三千里外的古都城,不过对夷简来说,其实去哪都一样,没有区别。从马车缓缓进入王都,夷简就诧异于燕国的绝美,湛蓝色的天空,远比大秦的清澈,比韩国的高遥,无论哪一条道路,两侧都伫立青色街灯,四方屋型,青色瓦片遮盖屋檐,到了夜晚,该是怎样一种璀璨绚丽?
王都蓟被郁郁葱葱的群山包围,美的不真实。
燕国王宫位于半山腰,上千层石阶连成天然屏障,与市井百姓分隔,王宫背面悬崖河水,落差百尺,河水奔流不息,土黄|色巨石垒砌的宫墙坚固且神秘古朴。
然而,马车最终停靠的并不是燕国王宫,而是一条街道尽头的屋宅,和街灯一样的青瓦屋檐,“以后就住这里。”燕丹推开木门,屋宅内很宁静,有一个家仆正跪地擦洗地面,他听见门口的动静,扭头,向燕丹弯身行礼,夷简问,“你也住这里?”
“你认为我该住哪里?”燕丹低头看她。
“太子不是应该住王宫的么!”
“呵呵呵……”燕丹怪异的笑,转身走进长廊,背影消失在拐角石墙处。
“燕王喜怕触怒秦王,不敢让太子入宫。”身旁的式妋开口,夷简错愕的看她,这一路她言语甚少,除了细微的照顾太子丹,目光几乎不瞧她和芥兰,好像仅当她们是堵在燕丹身后的空气。
这样倒也好,远比王宫里自在。
但是,这样的地方,她难道能住一辈子吗,一辈子在燕国,她从来没有刻意想过,是不是走一步算一步,也就先这样吧,她没有额外的地方可去,人啊,有时候想法一停滞,就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她还不敢去想那个突如其来的……什么,不敢去想……
晚上,夷简给芥兰洗好脸脚上榻,燕丹却拿着一套燕国男衫过来,说:“换上!”
苎麻蚕丝织的男衫,很轻,白色,有些旧,“我十年前的深衣,你穿正合适。”燕丹道,夷简点头,不过,“为什么要现在换上?”
“带你出去喝酒!”燕丹嘴角又勾起那抹怪异的笑。
“不去!”夷简拒绝。
“从你走出咸阳宫,就不要妄想自己做主。”
的确,想起,夷简皱眉,从出咸阳宫,每走一步,她都无奈,如果不跟他来燕国,三姐,新王和娘的逼婚,灌药,爱越深,她们越不可能任她生下一个没有来历的……离开咸阳宫,心肝情愿的带式妋出来,内心深处,是否仍牵挂嬴政的病?那一场病,他昏沉了多久?
好吧,夷简接过燕丹手里的男衫,芥兰坐在床榻上,轻声说:“夷简,哥哥,我也去。”
燕丹眯起双眼:“你要惹我不高兴了?”
芥兰慌忙躺下,盖严丝被,夷简看她的小脸,有阵恍惚。
琴筑剑舞 (1)
第三十章琴筑剑舞
(一)
盛夏,燕国的夜晚笼罩在暮色妖冶中,橘红色的街灯朦胧暧昧,一路繁华的笑声,仿佛一座妖娆的鬼城,夷简跟在燕丹身后,街道尾巷,勾栏瓦舍,雕栏玉砌,歌舞升平,声色肆馆,站在道路上可以看见楼上的半裸香肩,曼妙身姿。
“姬公子,您来了!”门口迎客的女子含情却不媚俗。
燕丹微一点头,抬步上楼,夷简跟上,干净光滑的地板纤尘不染,肆馆内乐声悠扬,几个绝色女子赤脚旋转,脚踝上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响声,走到楼上,栏杆处乐声顿止,猝不及防的安静,连舞动的女子们也瞬时静止,目光齐刷刷的盯向来者。
“姬丹,总算回来了?”
说话的男人坐在栏杆一侧,烟灰色轻薄素绸衣,长发整齐的束起,相貌俊朗儒雅,在他对面坐有另一位年轻公子,身材与燕丹相当,目光精邃,幽深,着黑色葛织深衣,长发随意绑在腰后。
“还带了个新伴!”黑色深衣的公子对夷简微笑。
燕丹跨步过去,随手捻起一块糕点,说:“燕国,不能称之回,这个小东西,从她十二岁那年我跟着她,眨眼这么大了,岁月果然如梭啊……”他是感慨蹉跎了光阴。
“哈哈哈哈哈……”黑色深衣公子大笑出声,“看来她就是你念念不忘的‘难以伺候’的小……夷简,高渐离,十两金。”
“愿赌服输!”被称高渐离的男子笑着摇头,从袖口里取出一袋钱币。
燕丹瞥眼:“荆轲,拿我做赌注了?”
“当然!”黑色深衣公子名叫荆轲,他坦然接过钱币,塞进袖口,又看向夷简,微笑,“过来,请你喝最名贵的龙须玉茶羹。”
夷简走到栏杆处,径自坐下,回答:“不用了,我不喜欢喝。”龙须玉茶,鱼翅煮茶羹,味道太鲜浓,不适合她敏感的肠胃,她只想喝杯清淡的蜂蜜水。
“那么就来壶酒!”燕丹淡然说道。
夷简不说话,坐在栏杆处,俯身看外面道路,听他们的谈话,她开始认真回想起几年前,燕丹照顾她,炎热的闷夏,他每夜都替她扇风,直到她睡着,冬天,冰冷的被子一定要被他捂暖了,她才赶他下榻,自己钻进被窝,那样一幕幕温暖的画面,还有在奴隶村的除夕夜,陪在身边的也是他……
“给我一碗龙须茶羹吧!”
“哈哈哈……”荆轲又笑,侧身擂夷简的肩膀,道,“挺好,挺好的……通音律吗?”
“略懂一点,很少。”家里大姐和二姐都擅长古琴。
“呵呵呵呵呵……高渐离,姬丹……”荆轲突然扬起修长的手指,在耳侧旁打出一个响指。
琴筑剑舞 (2)
燕丹斜眉,目光不经意扫过夷简的小腹,说了句:“自己当心!”
话落,喧哗又起,有女子呈上琴筑,一筑一琴分别置于燕丹和高渐离面前,琴声奏,筑击和,半空中银色月光皎洁,北斗七星灿亮,天垣浩渺,悲壮的《广陵止息》,所谓士为知己者死,死有何足兮。
荆轲举剑,优美刚劲的舞姿,舞出肃杀的斗气,衣摆晃动,薄绸掠过地面,黑色的袖口在空中划起轻盈弧度,夷简看得正痴,谁知,他眼神蓦然一凛,长剑在暮色里闪过刺眼寒风,锋利的剑尖直向夷简而来,夷简惊,下意识向一边躲闪……
筑声高亢,心跳起伏,与纷争隔绝的空间,四人如影交叠,夷简躲避,手臂却被荆轲紧紧抓住,身体突然仿佛随他的手臂张开,脚踏在他的脚上,手握住他手中的长剑,在空中旋转,虚幻的触感,筑弦突兀的快速猛烈,像一场倾盆大雨,噼里啪啦的打在地面上,屋檐上,古琴汇集成细小的水流,夷简好似一滴雨珠,在星辰里飘扬……
赵国邯郸——
夷姬坐在床榻上,怀里抱着刚入睡的新生儿,屋外,贴身丫鬟一路飞奔,直到跑进屋内床榻前,她才气喘嘘嘘的说:“夫人,夫人,武安君大人要回来了,快到府了,你快起身吧。”
“真的?”夷姬倏地直起身,“不可能呀!”他驻守雁门郡,一年也不定回府一趟。
“真的!”丫鬟用力点头,“报信的人说已经先到王宫里复过命了。”
夷姬起身,换上红色绫纙缎,女为悦己者容,脸上挂着娇喜的笑颜,出门,想想又折回,抱起出生才一日的儿子,和丫鬟一道去厅堂,婆婆正站在厅堂外踱步,期盼的心情不言而喻,夷姬过去,笑说:“我们到大门外等子牧。”
婆婆连连点头,她也是此意。
厚重的大门敞开,一屋子人候在门外,热热闹闹的不输过年,半个时辰过去,李牧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巷口,身穿黑色锦布衣,不怒而威的沉淀气质让他看起来多了一层耀眼的光晕,夷姬几乎迷恋的凝视自己的丈夫,她这一生幸运,嫁给如此伟岸的男人。
近到武安君府门前,李牧的目光看过夷姬,两人短暂对视,包含太多的思念情愫,看过儿子,欣喜,又看过母亲,李牧笑:“以后,不要再等在门外,我说不定被事情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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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母亲的执起儿子的手:“回来了,这会怎么又回来了?”
“回屋里谈!”李牧一手扶住母亲,一手揽过妻子,一行人欢欢闹闹的回府,府内爆竹备妥,家仆点燃,“砰啪”巨响,刚出生的孩子顿时被震得大哭,小眼想张却张不开,李牧笑着大声道,“爆竹一响足够,不要吓着孩子。”
琴筑剑舞 (3)
全家人哄笑!
李牧从夷姬怀里抱过孩子,小家伙不适应父亲的粗糙,边哭小腿边用力乱蹬,“取名字了吗?”李牧问夷姬。
“承晖吧!”夷姬笑答。
“承晖,承恩晖泽……”李牧抬头看天空的骄阳,点头,“承晖好,李承晖……”万物感恩太阳光泽。
“这次回来几天?”夷姬问。
李牧在长椅上坐下,说:“不用再去!”
夷姬不解,惊讶的看他,母亲也不解,疑惑的问:“不用再去雁门郡?”
李牧点头:“大王召我回邯郸,是不想再与匈奴长期对抗,秦国近来沉寂,秦王倾重陵墓王宫农渠浩大工程,其他各国都想趁机扩张领土。”包括赵国,诸侯王又即将混战,几百年一向如此,一有任何机会,各国就开始侵占攻夺,百姓遭殃,生灵涂炭。
“这么说,又要征战了!”夷姬表情失落,天下什么时候能太平?
……
(二)
六月的都城蓟,气候宜人。
初六,燕国天贶节,一年四季中对老人,幼童,患者,孕妇,最难熬的是酷暑,六月,酷暑即将来临,因此这一天,燕人有祭水习俗,保佑一夏平安,上午,燕丹席地坐在地上看书简,式妋拎了竹篮过来,说:“太子殿下,今天该去易水求平安。”
燕丹抬头,看向式妋,恍然,“哦,今天初六了。”放下书简,站起身,式妋下意识放下手里的竹篮,上前替他抚平衣襟,袖口。
“式妋!”燕丹突然转身到书柜旁,拿起香几上的一只帛盒,递到式妋面前,“这个是我母后生前常戴的玉镯,你拿着。”
式妋惊讶,忙摇头。
“放在我这里,也只沾灰!”燕丹叹了口气,“在秦宫,你伺候我多年,如果不是你,我也许今天还是秦宫里的人质。”燕丹感激,是她冒死盗了宫人掌事牌令,他才得以妆扮宫女逃离。
“太子殿下,式妋帮你是心甘情愿,不图回报!”
“呵……”燕丹轻笑,“也不能回报你什么,燕丹的命随时不保!”
芥兰在院子里玩,院子里有一块方池,池里种满荷花,翠绿色宽大莲叶铺盖在水面上,桀骜不逊的细长根茎撑起朵朵粉红色花苞,有几朵完全绽放,花瓣里裹着水珠,芥兰就趴在池边石头上,手臂探进水里拨弄荷叶,夷简坐在走廊里看她。
式妋过来,道:“你去换身衣服,太子殿下要带你们出去。”
“去哪里?”
“易水,去求平安,今天是天贶节。”式妋答。
……
易水不远,是燕人的母亲河床,养育了燕国千年,夷简带芥兰上门外马车时,燕丹早已经坐在车内,芥兰唤了声“哥哥”,他点头,心情不算糟,夷简说:“韩国其实也向河神祈求平安,每年四月清明过后。”
琴筑剑舞 (4)
“你真信河神吗?”燕丹习惯勾起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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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信,是敬,天地有灵,都在睁眼看着。”
“无所谓敬,你记住,平安,求不来,只能靠自己。”燕丹脸色突然凝重,夷简盯着他,本想感激他竟然带她和芥兰去祈求平安,以前在新郑,她们全家每年清明后都去,可是他这么讲,既然不敬,为什么还要去?
语不投机,夷简不再说话,马车外嘈杂拥挤,蓟城的百姓都往易水赶,就在一个多时辰后,马车到达北易水中岭时,水边码头人头攒动,人群好似突然惊慌起来,纷纷提着供品向四处逃窜。
燕丹步下马车,随手拽住一青年,问:“出什么事了?”
“杀人了,那边杀人了。”青年手指远处河水边。
密密麻麻的簇拥,混乱,燕丹向河边走去,方石码头上,一个少年发狂般举刀,暴怒向身边的中年壮汉撕砍,壮汉面色惊骇,浑身血口,抱头倒在码头上,奄奄一息,沿着官道通向码头大石,一地的血痕,显然厮斗已经持续许久。
壮汉喘息,血流不止,少年杀红了眼,额上脸上脖颈都沾染血迹,手臂更是青筋暴起,刀口血淋淋扬在太阳光下,壮汉渐渐失去意识,趴在地上不动,血顺着石缝流进河里,少年的血刀拔起,劈砍,再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