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 作者:张廷玉-第5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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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极妄诞。疏并下部院,议请薄罚两臣,稍示惩创。帝不许,镌应宿二秩,谪攀龙揭阳
添注典史。御史吴弘济等论救,并获谴。攀龙之官七月,以事归。寻遭亲丧,遂不出,
家居垂三十年。言者屡荐,帝悉不省。
熹宗立,起光禄丞。天启元年进少卿。明年四月,疏劾戚畹郑养性,言:“张差梃
击实养性父国泰主谋。今人言籍籍,咸疑养性交关奸宄,别怀异谋,积疑不解,当思善
全之术。至刘保谋逆,中官卢受主之,刘于简狱词具在。受本郑氏私人,而李如桢一家
交关郑氏,计陷名将,失地丧师。于简原供,明言李永芳约如桢内应。若崔文升素为郑
氏腹心,知先帝症虚,故用泄药,罪在不赦。陛下仅行斥逐,而文升犹潜住都城。宜勒
养性还故里,急正如桢、文升典刑,用章国法。”疏入,责攀龙多言,然卒遣养性还籍。
孙慎行以“红丸”事攻旧辅方从哲,下廷议。攀龙引《春秋》首恶之诛,归狱从哲。
给事中王志道为从哲解,攀龙遗书切责之。寻改太常少卿,疏陈务学之要,因言:“从
哲之罪非止红丸,其最大者在交结郑国泰。国泰父子所以谋危先帝者不一,始以张差之
梃,继以美姝之进,终以文升之药,而从哲实左右之。力扶其为郑氏者,力锄其不为郑
氏者;一时人心若狂,但知郑氏,不知东宫。此贼臣也,讨贼则为陛下之孝。而说者乃
曰‘为先帝隐讳则为孝’,此大乱之道也。陛下念圣母则宣选侍之罪,念皇考则隆选侍
之恩,仁之至义之尽也,而说者乃曰‘为圣母隐讳则为孝’。明如圣谕,目为假托;忠
如杨涟,谤为居功。人臣避居功,甘居罪,君父有急,袖手旁观,此大乱之道也。惑于
其说,孝也不知其为孝,不孝也以为大孝;忠也不知其为忠,不忠也以为大忠。忠孝皆
可变乱,何事不可妄为?故从哲、养性不容不讨,奈何犹令居辇毂下!”时从哲辈奥援
甚固,摘疏中“不孝”语激帝怒,将加严谴。叶向高力救,乃夺禄一年。旋改大理少卿。
邹元标建书院,攀龙与焉。元标被攻,攀龙请与同罢,诏留之。进太仆卿,擢刑部右侍
郎。
四年八月,拜左都御史。杨涟等群击魏忠贤,势已不两立。及向高去国,魏广微日
导忠贤为恶,而攀龙为赵南星门生,并居要地。御史崔呈秀按淮、扬还,攀龙发其秽状,
南星议戍之。呈秀窘,急走忠贤所,乞为义儿,遂摭谢应祥事,谓攀龙党南星。严旨诘
责,攀龙遽引罪去。顷之,南京御史游凤翔出为知府,讦攀龙挟私排挤。诏复凤翔故官,
削攀龙籍。呈秀憾不已,必欲杀之,窜名李实劾周起元疏中,遣缇骑往逮。攀龙晨谒宋
儒杨龟山祠,以文告之。归与二门生一弟饮后园池上,闻周顺昌已就逮,笑曰:“吾视
死如归,今果然矣。”入与夫人语,如平时。出,书二纸告二孙曰:“明日以付官校。”
因遣之出,扃户。移时诸子排户入,一灯荧然,则已衣冠自沈于池矣。发所封纸,乃遗
表也,云:“臣虽削夺,旧为大臣,大臣受辱则辱国。谨北向叩头,从屈平之遗则。”
复别门人华允诚书云:“一生学问,至此亦少得力。”时年六十五。远近闻其死,莫不
伤之。
呈秀憾犹未释,矫诏下其子世儒吏。刑部坐世儒不能防闲其父,谪为徒。崇祯初,
赠太子少保,兵部尚书,谥忠宪,授世儒官。
初,海内学者率宗王守仁,攀龙心非之。与顾宪成同讲学东林书院,以静为主。操
履笃实,粹然一出于正,为一时儒者之宗。海内士大夫,识与不识,称高、顾无异词。
攀龙削官之秋,诏毁东林书院。庄烈帝嗣位,学者更修复之。
冯从吾,字仲好,长安人。万历十七年进士。改庶吉士,授御史。巡视中城,阉人
修刺谒,拒却之。礼科都给事中胡汝宁倾邪狡猾,累劾不去。从吾发其奸,遂调外。时
当大计,从吾严逻侦,苞苴绝迹。
二十年正月,抗章言:“陛下郊庙不亲,朝讲不御,章奏留中不发。试观戊子以前,
四裔效顺,海不扬波;己丑以后,南倭告警,北寇渝盟,天变人妖,叠出累告。励精之
效如彼,怠斁之患如此。近颂敕谕,谓圣体违和,欲借此自掩,不知鼓钟于宫,声闻于
外。陛下每夕必饮,每饮必醉,每醉必怒。左右一言稍违,辄毙杖下,外庭无不知者。
天下后世,其可欺乎!愿陛下勿以天变为不足畏,勿以人言为不足恤,勿以目前晏安为
可恃,勿以将来危乱为可忽,宗社幸甚。”帝大怒,欲廷杖之。会仁圣太后寿辰,阁臣
力解得免。寻告归,起巡长芦盐政。洁己惠商,奸宄敛迹。既还朝,适帝以军政大黜两
京言官。从吾亦削籍,犹以前疏故也。
从吾生而纯悫,长志濂、洛之学,受业许孚远。罢官归,杜门谢客,取先正格言,
体验身心,造诣益邃。家居二十五年。光宗践阼,起尚宝卿,进太仆少卿,并以兄丧未
赴。俄改大理。
天启二年擢左佥都御史。甫两月,进左副都御史。廷议“三安”,从吾言:“李可
灼以至尊尝试,而许其引疾,当国何心!至梃击之狱,与发奸诸臣为难者,即奸人也。”
由是群小恶之。
已,与邹元标共建首善书院,集同志讲学其中,给事中硃童蒙遂疏诋之。从吾言:
“宋之不竞,以禁讲学故,非以讲学故也。我二祖表章《六经》,天子经筵,皇太子出
阁,皆讲学也。臣子以此望君,而己则不为,可乎?先臣守仁,当兵事倥偬,不废讲学,
卒成大功。此臣等所以不恤毁誉,而为此也。”因再称疾求罢,帝温诏慰留。而给事中
郭允厚、郭兴治复相继诋元标甚力。从吾又上言:“臣壮岁登朝,即与杨起元、孟化鲤、
陶望龄辈立讲学会,自臣告归乃废。京师讲学,昔已有之,何至今日遂为诟厉?”因再
疏引归。
四年春,起南京右都御史,累辞未上,召拜工部尚书。会赵南星、高攀龙相继去国,
连疏力辞,予致仕。明年秋,魏忠贤党张讷疏诋从吾,削籍。乡人王绍徽素衔从吾,及
为吏部,使乔应甲抚陕,捃摭百方,无所得。乃毁书院,曳先圣像,掷之城隅。从吾不
胜愤悒,得疾卒。崇祯初,复官,赠太子太保,谥恭定。
赞曰:赵南星诸人,持名检,励风节,严气正性,侃侃立朝,天下望之如泰山乔岳。
《诗》有之,“邦之司直”,其斯人谓欤?权枉盈廷,谴谪相继,“人之云亡,邦国殄
瘁”,悲夫!
列传第一百三十二
杨涟 左光斗(弟光先) 魏大中(子学洢 学濂) 周朝瑞 袁化中 顾大章
(弟大韶 )王之寀
杨涟,字文孺,应山人。为人磊落负奇节。万历三十五年成进士,除常熟知县。举
廉吏第一,擢户科给事中,转兵科右给事中。
四十八年,神宗疾,不食且半月,皇太子未得见。涟偕诸给事、御史走谒大学士方
从哲,御史左光斗趣从哲问安。从哲曰:“帝讳疾。即问左右,不敢传。”涟曰:“昔
文潞公问宋仁宗疾,内侍不肯言。潞公曰:‘天子起居,汝曹不令宰相知,将毋有他志,
速下中书行法。’公诚日三问,不必见,亦不必上知,第令宫中知廷臣在,事自济。公
更当宿阁中。”曰:“无故事。”涟曰:“潞公不诃史志聪,此何时,尚问故事耶?”
越二日,从哲始率廷臣入问。及帝疾亟,太子尚踌躇宫门外。涟、光斗遣人语东宫伴读
王安:“帝疾甚,不召太子,非帝意。当力请入侍,尝药视膳,薄暮始还。”太子深纳
之。
无何,神宗崩。八月丙午朔,光宗嗣位。越四日,不豫。都人喧言郑贵妃进美姬八
人,又使中官崔文升投以利剂,帝一昼夜三四十起。而是时,贵妃据乾清宫,与帝所宠
李选侍相结,贵妃为选侍请皇后封,选侍亦请封贵妃为皇太后。帝外家王、郭二戚畹,
遍谒朝士,泣朔宫禁危状,谓:“帝疾必不起,文升药故也,非误也。郑、李交甚固,
包藏祸心。”廷臣闻其语,忧甚。而帝果趣礼部封贵妃为皇太后。涟、光斗乃倡言于朝,
共诘责郑养性,令贵妃移宫,贵妃即移慈宁。涟遂劾崔文升用药无状,请推问之。且曰:
“外廷流言,谓陛下兴居无节,侍御蛊惑。必文升藉口以掩其用药之奸,文升之党煽布
以预杜外廷之口。既损圣躬,又亏圣德,罪不容死。至贵妃封号,尤乖典常。尊以嫡母,
若大行皇后何?尊以生母,若本生太后何?请亟寝前命。”疏上,越三日丁卯,帝召见
大臣,并及涟,且宣锦衣官校。众谓涟疏忤旨,必廷杖,嘱从哲为解。从哲劝涟引罪,
涟抗声曰:“死即死耳,涟何罪?”及入,帝温言久之,数目涟,语外廷毋信流言。遂
逐文升,停封太后命。再召大臣皆及涟。
涟自以小臣预顾命感激,誓以死报。九月乙亥朔,昧爽,帝崩。廷臣趋入,诸大臣
周嘉谟、张问达、李汝华等虑皇长子无嫡母、生母,势孤孑甚,欲共托之李选侍。涟曰:
“天子宁可托妇人?且选侍昨于先帝召对群臣时,强上入,复推之出,是岂可托幼主者?
请亟见储皇,即呼万岁,拥出乾清,暂居慈庆。”语未毕,大学士方从哲、刘一燝、韩
爌至,涟趣诸大臣共趋乾清宫。阍人持梃不容入,涟大骂:“奴才!皇帝召我等。今已
晏驾,若曹不听入,欲何为!”阍人却,乃入临。群臣呼万岁,请于初六日登极,而奉
驾至文华殿,受群臣嵩呼。驾甫至中宫,内竖从寝阁出,大呼:“拉少主何往?主年少
畏人!”有揽衣欲夺还者。涟格而诃之曰:“殿下群臣之主,四海九州莫非臣子,复畏
何人!”乃拥至文华殿。礼毕,奉驾入慈庆宫。当是时,李选侍居乾清。一燝奏曰:
“殿下暂居此,俟选侍出宫讫,乃归乾清宫。”群臣遂退议登极期,语纷纷未定,有请
改初三者,有请于即日午时者。涟曰:“今海宇清晏,内无嫡庶之嫌。父死之谓何?含
敛未毕,衮冕临朝,非礼也。”或言登极则人心安,涟曰:“安与不安,不在登极早暮。
处之得宜,即朝委裘何害?”议定,出过文华殿。太仆少卿徐养量、御史左光斗至,责
涟误大事,唾其面曰:“事脱不济,汝死,肉足食乎!”涟为竦然。乃与光斗从周嘉谟
于朝房,言选侍无恩德,必不可同居。
明日,嘉谟、光斗各上疏请选侍移宫。初四日得俞旨。而选侍听李进忠计,必欲皇
长子同居,恶光斗疏中“武氏”语,议召皇长子,加光斗重谴。涟遇内竖于麟趾门,内
竖备言状。涟正色曰:“殿下在东宫为太子,今则为皇帝,选侍安得召?且上已十六岁,
他日即不奈选侍何,若曹置身何地?”怒目视之,其人退。给事中惠世扬、御史张泼入
东宫门,骇相告曰:“选侍欲垂帘处光斗,汝等何得晏然?”涟曰:“无之。”出皇极
门,九卿科道议上公疏,未决。
初五日传闻欲缓移宫期。涟及诸大臣毕集慈庆宫门外,涟语从哲趣之。从哲曰:
“迟亦无害。”涟曰:“昨以皇长子就太子宫犹可,明日为天子,乃反居太子宫以避宫
人乎?即两宫圣母如在,夫死亦当从子。选侍何人,敢欺藐如此!”时中官往来如织,
或言选侍亦顾命中人。涟斥之曰:“诸臣受顾命于先帝,先帝自欲先顾其子,何尝先顾
其嬖媵?请选侍于九庙前质之,若曹岂食李家禄者?能杀我则已,否则,今日不移死不
去。”一燝、嘉谟助之,词色俱厉,声彻御前。皇长子使使宣谕,乃退。复抗疏言:
“选侍阳托保护之名,阴图专擅之实,宫必不可不移。臣言之在今日,殿下行之在今日,
诸大臣赞决之,亦惟今日。”其日,选侍遂移宫,居仁寿殿。明日庚辰,熹宗即位。自
光宗崩,至是凡六日。涟与一燝、嘉谟定宫府危疑,言官惟光斗助之,余悉听涟指。涟
须发尽白,帝亦数称忠臣,未几,迁兵科都给事中。御史冯三元等极诋熊廷弼,涟疏谕
其事,独持平。旋劾兵部尚书黄嘉善八大罪,嘉善罢去。
当选侍之移宫也,涟即言于诸大臣曰:“选侍不移宫,非所以尊天子。既移宫,又
当有以安选侍。是在诸公调护,无使中官取快私仇。”既而诸奄果为流言。御史贾继春
遂上书内阁,谓不当于新君御极之初,首劝主上以违忤先帝,逼逐庶母,表里交构,罗
织不休,俾先帝玉体未寒,遂不能保一姬女。盖是时,选侍宫奴刘逊、刘朝、田诏等以
盗宝系狱,词连选侍父。诸奄计无所出,则妄言选侍投缳,皇八妹入井,以荧惑朝士。
继春藉其言,首发难。于是光斗上疏述移宫事。而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