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中之虎-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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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上三十五镑。”
“比尔的音乐盒也卖了十二英镑。”仓促之间洛依又透露了一些。“音乐盒上面有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金鸟,音乐盒上了发条之后,鸟就会叫。”
“你呢,洛依?你不是也有一个盒子吗?你的盒子只卖了五英镑,”杜尔打断洛依的话,他的话里有诘难的口气。“这是你自己对我说的,说过很多次。你说你的盒子也上了油漆,就像这幅画一样?”
这段痛苦的回忆被一种很奇怪的现象打断,地下室远处的角落里,突然有一份报纸从天花板上沿着墙壁落下。原来地下室离市集的马路有数尺高,而且有一个栅门通往人行道,那个栅门便被当成信箱。
“晚报。”手拿铙钹的人愉快的跑过去取报纸,边跑边喊。
“赛狗,”泰迪语带不屑的说。“每一条跑道的狗他都下注六便士,这是他浪漫的理想,就是这样。真是浪费钱!唉,先生,对于我们在这里所犯的一些小错,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乔夫的眼光从画像上移开,洛依又非常小心地把画像包起来,并用那双肮脏但虔诚的手不停抚摸手里的小包裹。
“你刚才说那位中士叫什么名字?”乔夫不理会杜尔的问题,迳自收拾放在茶叶箱上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杰克·哈奇特,”洛依说。“至少,这是他在部队里的名字。我不知道他出生以后叫什么名字,我想他是一个有很多名字的人。”
“你可以打赌,他现在不叫哈奇特了,”杜尔语带轻蔑地挥嘴。“这回他是个爵士,或许你听说过他,知道他这个人,先生?或许你和他很熟,可是却不知道他的历史。等我们和他碰面之后,你就会了解一切了。你打算怎么办,先生?”
“什么打算怎么办?”
“关于我们所犯的小错。”
“我会忘了这件事。”既有教养而又权威的回答声中包含着承诺。
杜尔接受拉维特的说明,就好像接受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可是却仍然感到很光荣一样。可是乔夫只说这么一句话是不够的,他自己也很清楚,这些人预料他会提出一些警告,而他也准备给他们一些警告。
“可是如果让我再听到任何类似的事情,如果你们再犯下任何愚蠢的错误,杜尔,那么我当然会考虑不顾一切的说出来。你明白吗?”
“是的,长官。”
这是一种聪明的军队应答方式,在回答的同时,杜尔两只脚跟也跟着靠紧。
整件事对他们双方而言仍是情况胶着。没有人注意那个手持铙钹的人。现在他正坐在一个箱子上,手里拿着那份晚报紧贴在眼睛前,大声念出晚报背页印在空白栏里的字,他突如其来的举动,以及所念出的内容撼动在场的每一个人。
“帮浦路发现一具男尸。是杜德斯,他死了。”
“报纸说谎。”
泰迪·杜尔摇摇晃晃晃走到他身边,两眼瞪着报纸栏底一行弯弯曲曲的字。
“是你干的好事,泰迪。”洛依的脸色变得铁青,他的话让在场其他的人远离杜尔,吓得挤在一起。“原来你回头去干了这件事。你说你交代一些事情要他去办。”
杜尔冲上前去一手抢下报纸,报纸在他手上撕得粉碎。他的脑筋转得要比其他人来得快,胆子也大。
“你们给我闭嘴!”他大吼。“如果我们之中有人干了这件事,那么每个人都有份,这是规矩。”他很愤怒的转身一手指着乔夫:“你也不例外。”
等乔夫反应过来,似乎已经太迟了,在他和楼梯之间,横隔着八个人。
“别傻了!”乔夫对着这群人大叫:“不要做傻瓜,你们自己冷静一下,如果这件事是真的,你们只有一个希望,那就是立刻向警方说明,这是你们唯一的机会。”
“真是该死!”
杜尔的吼声充满地下室,他低下头承认对他的指控。
第七章 高利贷
对皮柯特警官来说,穿越圣彼得盖特广场是他最奇特的经验之一。可是到那天晚上十一点钟之前,皮柯特不得不承认,鲁奇让老牧师放手去做,不是因为昏了头了。他静静坐在牧师住宅书房角落的皮沙发里,笔记簿工整地藏在摺叠的雨衣中。他心里想,要是警察是大众默认的一张许可执照就好了,这么一来,生活会变得更容易些。
艾佛瑞牧师没有听过法官的裁决,而且他可能也认为,在他自己家里,那些东西也不管用。牧师或许很不熟练,但是像他这样的一个真相探索者,皮柯特不得不承认,他的工作还是很有效率的。
调查如火如荼的展开。牧师就从他最亲爱的女儿开始。梅格顺从父亲的严格盘问,她的配合不仅使皮柯特感到满意,而且让他觉得很不好意思。山姆·德莫克与他那个可爱却又愁眉不展的太太也受到同等待遇。从隔壁小屋被摇醒给带过来的渥布敦小姐,虽然震惊,但也很配合。在教堂司事泰里司曼态度有些懦弱的表示自己是清白的之后,现在站在牧师书桌之前的是司事的妻子玛莉·泰里司曼太太。而事情也终于有了进展。
牧师拿起书桌底下一只大的狗篮子,一把将桌面上所有杂物扫入篮子内,他会在书桌底下摆这么一只篮子,无疑的就是为了因应紧急情况。杜德斯死的时候所穿的运动外套,这时放在书桌老旧的皮垫上,外套稍经摺叠放置,主要是为了掩饰大片血迹。牧师将鼻上的眼镜推高,放在他宽广的前额上,两只眼睛赤裸、无情而且严肃地从那张慈祥和蔼的面容上往外看。
“这是你先生曾经告诉我的事,”如果证据法则在这里能够适用,他这么解释恐怕是最不妥当的。“他说他很肯定,大概是在一个月之前,他看见你在厨房的桌上用一张棕色的纸张包裹这件夹克。别哭了,要不然我怎么听得清楚你在说什么呢?记住,不要再说谎,在现在这个世界,说谎比其他任何事都要浪费时间,想想纳粹的下场,你就可以得到结论了。”
泰里司曼太太是个丰满圆润的女人,绑着头巾,衣服裹得紧紧的。她的脸上略带愚蠢的傲慢气息。生命中的大多数时间,她都花在等待上:等待牧师、等待她的先生、等待她的孙女。也正因为她有这种特权,故而在心理上她也比其他的人多出一份优越感。长期以来,她就一直照顾眼前这位老先生,如同看顾一个生病的小孩,只要牧师的衬衫有一道褶痕没有烫平,她就会觉得好像是个人心灵上的一种罪恶;屋后的楼梯如果沾上灰尘,或是地下室窗户的窗帘不干净,都可能使她闷闷不乐一个礼拜。懵懂之间,她也发现时代正在转变,老牧师也变得越来越不可信赖。
皮柯特有些困窘地等着。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先和渥布敦大概谈了一会儿,发现跟她不是很好沟通。很显然地,牧师已不需要她了,因为他不停地吼叫他的命令。
“请把凯希太太找来。”
“她现在恐怕已经躺在床上了,牧师。”
就在此刻,可怜的泰里司曼太太又爆出一阵低泣,哭声转移牧师的注意力,他对着泰里司曼太太挥挥手,示意她保持安静。
“你说什么,小不点。”
“亲爱的,她恐怕已经在床上了。”
说话的同时,屋中的人可以感觉到渥布敦小姐已经接近房间,他们可以听见她的鞋子踩在楼梯上发出的声音。
“如果这样的话,把她从床上挖起来。”牧师似乎很惊讶渥布敦自己怎么没有想到这么做。“要她披件衣服,不要再花时间整理头发,只要在头上罩顶帽子就可以了,非常谢谢你的帮忙,小不点。”
以宽容有礼的态度解决眼前问题后,牧师果断地关起房门。在他关门的时候,渥布敦已经到了大厅。
“现在玛莉,”牧师边说边坐下。“你仔细地想想,千万不要心烦意乱,一定要静下心来想,我可怜的女孩,内心保持平和,对一切的事都保持平静。是你主动把夹克拿给凯希太太,还是凯希太太问你要的?”
“我……噢,我也不知道耶,先生!”
让皮柯特感到诧异的是,老牧师似乎准备接受泰里司曼太太这种说法。
“噢,”他说:“好,我知道了。那么她有没有说,她为什么要那件夹克?不对,不对,她不会说的。算了,不问这个,我真是太笨了,你听好,艾京布罗迪太太有没有给你看任何照片?就是那些邮寄给她的照片。”
“艾京布罗迪少校的相片?有的,先生,她有拿给我看,我还告诉她说,我不觉得有人能够辨别得出来。”
“你没有认出你拿给凯希太太的夹克,就是照片上那个人身上所穿的那件夹克吗?”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噢!就是这么一回事吗?噢,天哪,我从来就没有想到这件事。”
“怎么会没有呢,玛莉?这我就不懂了。”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颜色不对,先生。那件夹克之所以醒目,完全是因为它的颜色,而当然照片上没有出现那种颜色。”
“好了,我知道了。现在,你可以走了,替你自己倒杯茶,坐在厨房里慢慢喝,在我再叫你之前,不要离开厨房,知道吗?”
“是的,先生;是的,我知道了。可是……噢,艾佛瑞牧师,如果凯希太太她——”
“你可以走了。”牧师严肃地下令。
说完后他顺手从狗篮里拿出一张便条纸,用他那只纤细又整洁的手在纸上书写。显然,这是一种坚决的逐客令。泰里司曼太太摆出一副顺从的模样,再度拿起手帕,边哭边走出房间。
“现在这种年头,我认为你不可能再找到像她这样的管家,牧师!”
说话的人是皮柯特,对牧师这种无私、无上的权威,他感到有点紧张,他觉得应该有人告诉牧师,这么做不公平,不管怎么说,这么做对警察不公平。
“我当然知道不该用这种态度对她说话,我也常常思考这个问题。不过我很讶异,这种问题也会干扰到你,我亲爱的朋友。少了她,我半年内就会一命呜呼。每年一月,我的支气管炎会发作,每到那个时候,救我命的人就是泰里司曼太太。”谈起这件事的时候,牧师很坦白,甚至感到愉快。“这女孩是个势利鬼,”他继续说:“是个可怕的势利鬼。有好多惊人的陷阱啊,不是吗?不知道你是否注意到这个问题?我们就像是在市集里走江湖的软骨功表演者,全身仿佛没有骨头一样,能够以各种姿势弯身躺下。实在是很奇妙的事。”
皮柯特并没有回答牧师的话,脸上流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他不相信牧师的诚意,因为人,尤其是“那个阶层”的人绝对不可能真诚,管区里的每一个警察都知道这种情形。都一样,这个牧师也有点怪,在精神上吧,或许,在哪里有点偏执,就是这么回事。这个凯希太太——这个现在牧师并不想和管家讨论她,而且当她的名字被提起的时候还让他大吃一惊的人——到底和管家之间有什么关联?他很想见见这位凯希太太。
他的愿望几乎立刻实现,前门咿咿呀呀的打开,开门声同时夹带着渥布敦小姐愉快的嚷叫声。
“来呀,凯希太太,来呀,你进来。里面有一个胖警察,他人很好——喂,天哪,我希望他没听见我们在说什么——这样一来牧师就不会吃了你。真幸运你还没睡,你知道,我早就该带你来了,管你身上是什么穿着。进来吧!”
书房的门开了,渥布敦小姐走了进来。她是一位中年的英国淑女,很不幸地是在英国流行同性恋与不事生产的狂汉那段时期中,塑造了她的社会人格。由于人格成型的过程并不严谨,但本性善良,以致三十年后的人格发展略呈畸型,就像是个艾德华时期的贵妇会偶而选择一天过过肮脏随兴与浪荡的生活。尽管如此,渥布敦本人还是保持着她自己的本性,很女性化,诚实但顽固,对不明确的命令很少怀疑,但几乎很少出错。
“哪,她来了,牧师,”渥布敦小姐说:“我把她从床上硬拖起来的,美好的睡眠被我破坏了。你要我留下来吗?”
她素净的脸上,一双明眸充满愉悦,但是身形弯腰驼背的,衣服穿在身上看起来永远都像还挂在架子上似的。
另一个女人被她挡在身后看不见。
“不要,小不点,不必了。”艾佛瑞牧师点点头,同时对渥布敦笑了笑。“你真是太好了,非常谢谢,现在你可以回楼上去了。”
“以后要告诉我谈话的内容喔,我先提醒你。”
渥布敦转动房门把手,然后砰的一声关上房门。皮柯特厌恶地看着这一切。他真不能想像哪一天她五十岁了,老牧师还忍受得了用这么不相称的昵名叫她。
事情的解释可能让皮柯特更加感到困惑:牧师叫她小不点(Dot